书名:笑江湖

笑江湖第22部分阅读

    ?醇?〔趼?潮?恕?br/>

    第一百一十七章无言伤

    总有些东西无法解释,因为越是解释便越会模糊。

    李勇轻轻解开受缚的小蝉,生怕她有些许疼痛。小蝉却是没有望他一眼,便是连因受缚过久而显得红斑吓人的巧手也没有动一动,松一松。只是自然地垂着,只是木然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杀手。那个时候,小蝉的眼神和杀手的眼神一样——

    都像一个垂死的人。

    李勇不明白,握着剑的手因过度用力而益苍白,一如他的脸。他冷眼看着小蝉慢慢走近杀手身边,蹲下,轻声唤着,仿若贤淑的妻子在唤醒沉睡的丈夫,那声音灌进他的耳朵似遭雷鸣:“面具男,你这又何苦?”

    杀手就是面具男,面具男就是杀手。面具男,杀手,只是一个不能当回自己的男人,一个可怜的男人。李勇克制不住身体的抖动,跨出了一步,却又缓缓缩了回来。此时此刻,他才现自己是最不应该出声的人,因为没有资格。

    ——你这又何苦。

    杀手,也就是面具男闻言,苦笑着喘了口气:“原来你早都知道了。”小蝉泪珠盈眶,凄然笑着:“我能不知道么,从昨天见到你离开的身影我就知道了。你给我的太多,我偿还不了,你难道不明白?”面具男牵动嘴角,笑而不答。

    小蝉静静望着面具男的黯然的双眼,静静望着,突然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摸索着到了耳际。面具男脸色大变,急声道:“不!求求你!不要,不要……”几近哀求的声音,却是无法阻止小蝉的举动。她轻轻撕动着,面具男脸上的人皮面具被一点点扯下——

    那是一副何其恐怖的脸。仿佛被火灼烧过的肌肤,没有一块地方是完整的,便连鼻子,也有切过的痕迹,没有了鼻梁。可以从一般人脸上找到的东西在面具男脸上无法找到,除了眼睛。如此可怕的脸,便连李勇也承受不住,这可以从站在一旁的他所出的抽气声感觉出来。

    面具男眼珠转动着,无言地透漏出裸的害怕。失去了人皮面具的他便连语言都已经失去,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人。

    小蝉却是笑若春水,柔和的清眸仿佛没有看到他那令人窒息的丑脸。

    小蝉缓缓地,低下头。

    李勇全身冷,看着缓缓低头的小蝉,颤然出声:“女人!”但是一直都对他千依百顺的女人此时却似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般,没有丝毫停顿,静静地,慢慢地低头,像是奉献着什么般轻轻地吻上面具男黑焦的嘴唇。

    在那一刻,李勇体会到了一股刺痛,一股裸的痛!他的女人就在他面前做了违背他意愿的事!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李勇紧紧握着手里的剑,血丝从剑柄处缓慢溢出,却是没有了痛楚。

    “啊——!!”看着缓缓抬起头的小蝉,李勇再也克制不住地转身急甩,手里的剑仿若离了弦的箭直直飞出,剑身没入不远处充满黑色尘灰的土墙,出“呛”的声响,只留下沾有血色的剑柄。

    小蝉温柔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杀手,动人地笑。

    泪水从面具男的眼眶里流出,仿佛是多年干涸的井突然获得了重生,他直直地望着小蝉,眼神流露出膜拜圣洁观音般的神色,嘴角牵动着,极其沙哑的声音生硬地迸了出来:“谢……谢……”蓦地,瞳孔猛然睁大,僵硬地挣扎着,嘴巴抽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突然间说不出来。

    小蝉恬静地笑着,柔若春水:“放心,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面具男像是得到了解脱般,嘴角拉起一抹微笑,随即闭上眼睛,身子放倒,再无声息。小蝉默默看着,默默看着一个可怜的生命得到唯一一次解脱,泪如雨下。怔忪出神间,身子却突然被人用力扯了起来——这个人不会是别人,只能是他。

    静静看着揪住她手臂的男人,小蝉没有因为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而叫出声。天色阴暗,却仍是可以清晰地看见男人的神情。眼前的男人像是疯了般,怒气充沛了整张脸,通红一片。这个男人,是她现在的男人。曾几何时如木头般的他,会像这样为了她而抓狂。她忍不住笑了,为心里那份混淆着甘甜和酸楚的感觉——

    直到男人咆哮出声:“女人!你给我记着!你只能是我的!别弄脏了你自己!!”

    ——别弄脏了你自己。

    李勇喘着气,不停地喘着,看着依然微笑却又不一言的小蝉,慢慢松开了揪住她的手。小蝉抬起另外一只手,一巴掌“啪”的一声落在他的脸上。他瞪大眼,嘴巴微张着,不敢置信。另一记耳光却又转眼打了过来,第二声脆响——还是一样的手,还是一样的地方。

    他怔然望着小蝉,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小蝉止住笑,一字一句地道:“第一巴掌,是为了他。第二巴掌,是为了我自己。”说着娇笑起来,花枝乱颤,“瞎了眼,咯咯,我真是瞎了眼。”

    李勇神色一凝,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却看见小蝉已经蹲下了身子,似乎想要扶动杀手的尸体。怒意再起,他伸出手一把揽住女人,不顾她的挣扎带着她一跃而起,踩着破碎的屋瓦,在“哒哒哒哒”的声响中往“乐居”酒楼的方向奔去。

    揽住小蝉的手臂上猛然传来一阵剧痛!李勇望过去,现她却是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很用力,已经出了血。这个女人,竟然会为了其他男人而对他狠!他眯起眼,有着别样的情绪涌上心口,特别的难受。他相信,等回到房间,他一定会让她后悔!

    仿佛知道了自己的过错般,小蝉突然松开了口,然后伸出香舌,舔着那个被自己银牙弄出来的伤口,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猫。

    他这么看着,心痒痒。

    回到房间的小蝉似乎变回了原来的贤妻,细心地为李勇不再淌血的肩膀包扎。当然,还有她银牙整出来的伤口——李勇臭着脸,故意把带有她牙印的手臂举到她眼前。小蝉看着,掩嘴直笑,末了,也一样细心地包扎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李勇觉得她包扎牙印的时候特别用力,像是要报复般。李勇皱了皱眉,轻哼出声。小蝉包扎完毕,剪水清眸柔和地望向他,笑道:“乖,不会疼的了。”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孩子,李勇偏过脸,没有吭声。

    小蝉见状一笑,绕到他面前,羞答答地挨近:“好嘛,大不了,晚些时候好好服侍你。”李勇哼了声,却是脸色稍缓。小蝉妩媚地笑着,施盈盈走到桌子边,背对着李勇,缓缓倒起了酒。

    可能是心情还没有太稳定的缘故,这次倒酒的时间比一般时候要长,仅仅,是两小杯的酒。李勇没有偏过脸去看,因为他觉得现在就该是她为自己的过错赔罪的时候,所以他等。随着细碎的脚步声,一杯酒递到了李勇面前。

    李勇接过酒杯,望向小蝉,后娇笑着举起另外一个酒杯道:“坏蛋,喝了这杯酒,你就要更加疼惜我,知道么?而我,也会只在意你一个人,永永远远。”小蝉说着,仰起俏脸喝下了手里的酒,一滴不漏。

    李勇看着红润可人的小蝉,道:“你这女人,总是知道怎么讨我欢心。”释然一笑,仿佛去了心头诸多烦闷,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小蝉的巧手便是在这个时候猛然拍在了李勇握着酒杯的手上。

    酒杯拿握不稳,砸到了地上,碎成几片。李勇诧异地望向小蝉,后却是一脸愤怒地尖叫起来:“你也配喝我这杯酒?!不!你不配!你一点都不配!!你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驴!!畜生!!”小蝉尖叫着,突然倒退几步,仿佛担心李勇会伸手掐住自己那纤细的脖子。

    的确,李勇在那瞬间是有着这种想法,因为她的举止实在让他抓狂!可是他的瞳孔却是猛然间扩大,几近窒息,因为她的嘴角突然溢出一条血丝!黑色的血丝!

    这酒,有毒!李勇看着摇摇欲坠的小蝉,惊骇欲绝!

    第一百一十八章逝

    如果有些事你其实并不知道,就一定不要说你知道。

    “你不要过来——!!”尖叫声,仿佛一个碰见流氓的女人,不,或许更甚。李勇握紧拳头,看着眼前开始逐渐虚弱的女人,却硬是迈不出第二步。不只是嘴角,便连耳朵还有鼻子都开始冒出污黑的血丝,小蝉黯然着,摇摇欲坠。李勇全身冰冷,曾几何时自己一直誓着不允许她受丁点伤害,而如今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可奈何!

    他怒吼出声:“女人——!!”

    小蝉吐出一口污血,撕声裂肺地尖叫:“你以为我会爱你?!你以为我会爱上一个杀死自己丈夫的凶手?!更何况是个只懂杀人的人!蔑视人命的畜生!!”李勇的手在抖动,在不停抖动,说不上是生气,亦或伤心难过,只是脑子空白如一张白纸,任由着什么在上面践踏。

    小蝉柔软的身子半趴上桌子,神色凄苦着,惨白的纤指无力地摆放着,声音开始虚弱了:“我只是在玩弄你,你知不知道?我要让你爱上我,然后尝试下失去心爱的人是什么滋味。你一年前带给我的痛苦我今天就要双倍还给你……”话音未落,身子已经颤抖着再也无法控制,便欲倒地。男人便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她,她尝试挣扎,却是再无丝毫的力气。

    李勇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悔恨和不甘:“女人!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只要你还活着!你想我怎样都行!只要你还活着!”李勇吼叫着便欲拦腰把她抱起。小蝉却是在这个时候猛然朝他的脸上喷了一口黑血!李勇僵直着身子,双眼透过湿粘着黑血的额望向小蝉,小蝉一字一句地呻吟:“我活着,生不如死。”

    ——我活着,生不如死。

    门外突然有着什么闪了一闪,像是破开黑暗帘布的利剑,光芒映照在小蝉惨白的俏脸上,让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似曾熟悉的眼神。伴随着天外传来的雷鸣声,耳际嗡然间思维却已穿越了时空的枷锁,看见了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剑,那双饱含绝望和哀求的眼睛。

    一个男人倒在他无情的剑下,她在旁边,看着无法阻止的一切。

    他成了第二个她。

    记忆里的轮廓依稀着与眼前的伊人重叠,像是得到了解脱的蝴蝶,她的小嘴在闪烁的雷霆光芒中一张一合,仿若无声无息的剑,一剑又一剑:“与其还要我活着,不如用你的剑杀我。”闪电,雷鸣,一切突然间成了空虚,似乎就要下雨。

    果真就下起了雨。淅沥哗啦的声响像是酝酿了很久很久的一滩死水在拼命地倾流。

    李勇看着凄然笑着仰起俏脸的她,脸上有着什么流下,冰凉冰凉。然后看见小蝉的眼睛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而流露出绝望的神情,她伸出手,死死抓着他的衣领,说着什么,宛如梦呓:“你,哭了。你哭了么?”他没有回答,只是全身颤抖,轻轻抱着她,像一个孩子。

    小蝉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声中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戚:“咯咯,你哭了,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咯咯,现在你体会到那时候的我是什么心情了对吧?咳,咳……”低下头咳嗽着,她软弱无力地道,“相公,相公你看到了么,我为你报仇了,报仇了。”声音更弱,也更悲戚,听在李勇耳朵里却是益鸣响,“可是相公,我有罪……我背叛了你……可是我,我控制不了……我真的控制不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爱上他,爱上你之外的男人……我有罪……”

    小蝉死了。

    阴暗的天空,雨淅沥哗啦地下。

    李勇跪在城外林里,嘶吼着咆哮着,歇斯底里,满是鲜血的手不停地扒着肮脏的泥土,身前已经有了一个坑。小蝉开始冰冷的尸体就在坑旁,惨白的俏脸,嘴角却是带着一抹笑意,一抹略微遗憾的笑意。

    小蝉最后还是死了,死的时候带着笑。

    可是她的笑对他来说却又会是怎样的一道伤痕?

    李勇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他只知道要挖一个坑,然后把他最心爱的东西放进去,盖上肮脏的泥土,还有这一切,无论怎样对她来说都是种磨难的一切。他要扒开那些又黄又臭的泥土,他要用力地扒,手指传来的痛楚已经没有了丝毫意义。

    他的心一直下着雨,一直都在在下。

    痛,已经不是他能感觉得到的。他的脸上除了雨水还是雨水,耳朵旁除了雨声还是雨声。他听着淅沥哗啦的声响,突然想好好地睡一觉,抱着小蝉冷冰冰的尸体,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就在那肮脏的泥土里,就在那个用手扒出来的坑里,永远地睡着。

    雨声,还是雨声。

    哗啦啦——

    哗啦啦地下。

    李勇全身一僵,原本混沌的脑海猛然间清醒,原以为已经被自己封闭的五感,突然非常清晰地告诉自己:身后有人,一个人。这是何其玄妙的感觉——他没有回过头去看,却是知道一定有人站在身后不远处——哪怕雨势再大,声音再响。

    可是他的背却是在不停地泛着寒意——

    因为这种感觉并不是他自己创造,而是身后的人硬塞给他的,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随之而来的声音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她怎么死的?”

    声音似乎很小,比雨声还要小,听在他耳朵里却是非常清晰。李勇站起身,任由急雨继续砸在身上,心里却是异常平静。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或许他不会遇见她,便也不会生这一切本不该生的事了。

    李勇缓缓转回身,无神的双眼透过厚重的湿望向来。

    是吧。

    浪子小剑。

    第一百一十九章杀手的尊严

    清清冷冷的雨水,刺骨的冰寒。

    李勇静静站着,看着小剑。雨狂如吼狮,水珠践踏在李勇的脸上,宛若鞭挞。黑而厚重的额湿粘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望眼欲穿。寒透的雨水寒透的衣服寒透的眼,寒透的眼却是突然间失去了那个人的身影。很突然,很自然,李勇的眼睛甚至连眨都还来不及眨,小剑已经消失——

    就像不曾站在那里般。

    就在这一瞬间,李勇寒透了心。

    小剑那特有的带着些许平淡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她很安静。”

    死的时候很安静。

    ——我就要死了,你开心么。

    小蝉凄然的笑意依然停留在脑海里。李勇心神恍惚着,转回身,看着从小蝉尸体旁边直起身子的小剑,听着小剑再次提出的问题:“她是怎么死的?”李勇听着,静静听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很是快意:“她怎么死的?哈哈哈哈我杀死的!是我杀的!哈哈哈哈——!!”

    蓦地,双眼一花,伴随着腹部传来的剧痛,李勇“呼”的一声身子倒飞,在他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背部已经重重撞上了粗糙的树身,疼痛感致使他闷哼出声。可是他的身子竟还来不及顺着树身滑下,一只手便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

    李勇硬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怔然望着冷眼相向的小剑。

    小剑一字一句地开口:“清醒了吗?”

    清醒?对,他很清醒,他一直都很清醒,一直都是。

    李勇道:“小剑,帮我一个忙。”

    雨还在下,一直下个不停。

    似乎是要洗涤这一切的罪恶,包括他,还有杀戮。

    再次回到古铜巷,现离开前的情形尤在。面具男的尸体还在。面具男的剑也还在,和它的主人一样静静躺着。李勇望向被雨水洗涤后依然呈现着黑色的墙,看着那把没入墙壁的剑,那把对自己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剑——那是他的剑。

    他的剑也还在。

    踩着冰冷的雨水往前走。尸体的血被冲淡,化开,无法沾染太多悲戚的颜色。但是李勇的心已经被沾染了,满满的血色。满满的,就像开了封的酒,沿着无言的剑刃倾泻一地。这场倾盆大雨里却是没有了酒的味道,还有血腥。

    李勇走近没入墙壁的剑,伸出手用力拔了下来。剑刃在颤抖中出低低的悲鸣声,四溅而开的雨珠,有一两颗溅上了他的脸。他的脸已经在雨水中惨白一片没有丝毫的血色。古铜巷是个被遗弃的地方,没有人烟。站在里面的他,还有躺着的尸体。被遗弃,都是。

    “也许你是对的。”李勇低头看着面具男那丑到极点的脸,这么说着。这里没有人会来,也不会有人知道曾经生在这里的一切。更何况,他们是杀手,是福星也是灾星。他们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们便会连街头饿死的狗都不如。杀手死的时候,就像被踩死在脚下的一只蚂蚁。

    悄无声息。

    ——你以为,你还是杀手?

    她的目光是充满讽刺的,是足以把他打落地狱的蔑视。他这么看着,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可笑。自从遇上了那个人,那个叫小剑——现在正应自己提出的请求守侯在女人尸体身旁——的男人。

    或许错的不是小剑,也不是小蝉,更不是面具男。错的,该错的本就是他吧。

    李勇把剑归鞘,连带面具男的剑一起。等到他弯下腰,把杀手那具冰冷透彻的尸体背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准,就像是正在下起的雨水,淅沥哗啦着却是转眼没有了痕迹。

    如果他没有回来,如果他放任着杀手的尸体停留在这块被遗弃的地方,会怎样?结局,又会是什么呢。杀手也是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也一样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尊严,还有原则。更何况,不完整的面具男和他比起来,却是更像一个真正的杀手。正如她的蔑视她的讽刺,她说了什么,他说他已经不再是杀手。

    被洗涤的巷子,黑了一条又一条的路。

    李勇背着杀手的尸体,走着,抬头看着下若急箭的雨珠,握有两把不一样的剑。

    小蝉和面具男并排着躺在泥泞的坑里,很安静。

    李勇看着手上的剑和面具,静静看着。许久,轻轻一抛,手上的东西便落了下去,落在了面具男的身上。不是自己的东西,没必要留着,因为即使留着,也始终都不会是自己的。

    永远都不会。

    ——把我和面具男葬在一起。因为我们欠他的,已经多到无法偿还。

    你明白么。

    两个自私的人,一样自私的想法。

    总是要有人去承担的——

    潜意识的罪恶。

    那时候的小蝉笑若春水,仿佛忽然间她心底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悲戚都得到了安抚。

    ——你明白么,大坏蛋。

    伸手推下去的泥土缓缓盖过躺着的两具尸体,盖过小蝉那抹动人的微笑,李勇失去了一切,除了他自己。被肮脏的泥土所掩盖的,在泥土下面总会得到解脱。亦无论是小蝉,还是面具男。

    而李勇则是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当他拿起自己的剑,转回身却又现其实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那个看起来心情似乎比他还要糟糕的浪子,那个披头散的浪子正直直地看着他,然后开口问着:“你喝不喝酒?”

    他抬起头,看着阴暗悲戚的苍天,在磅礴的大雨里依稀感觉到自己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我想喝茶,现在。”

    第一百二十章决裂

    事情最残忍的是在你拔出了剑时,才现一切已经太晚。

    “一品”店,似乎在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要会品尝一些什么或已经在品尝着什么。

    小剑和李勇是踏着雨水走进来的,全身湿透。

    而雨还在下。

    雨还在淅沥哗啦地下时,小剑却是看着坐在正门对里桌子边上的两个人,有点惊讶。因为那是小高,还有天真无邪的少女。小高似乎也没有料到他们会来这个地方,怔了怔。倒是天真见着他们,乐得直挥手,只差没有高声嚷嚷。

    李勇率先走了过去,背对着正门的方向坐下。

    小剑看着,耸耸肩膀。

    喝茶,其实是件很温馨的事。

    特别是和朋友一起。

    小剑坐着,和小高谈笑风声,嘴里喝着清甜的茶,视线却是不停地在小高和天真之间移动。小高略微困窘地笑着,盯着小剑的眼神带有些许警告的意味。天真微微晃动坐着的娇躯,桌子下的莲足前后摆弄,睁着大眼左瞧瞧右瞧瞧,咯咯直笑,可是笑的什么,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李勇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看着杯子里的茶,只是静静看着,却是没有喝上一口。

    雨声听着让人觉得心情很平静。而这一幕,自然更是让人看着看着便有了莫名的感触。

    如果,小高没有问起小蝉。如果小高没有带着笑意问起以往跟在李勇身边的那个女人。如果小高没有问他:“小蝉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如果没有,或许这一切都是好的。

    李勇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得就像在说着无关于己的事般:“她死了。”

    天真出惊呼声——即使她并不认识小蝉。小高拿着茶杯的手僵直在半空,眼里闪烁着不敢置信。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敢相信小蝉的死,还是李勇的漠然。

    小剑喝茶。

    而转变,就是在这个仿佛时间停滞的刹那。

    从门外走进来两个女人。撑着一把青绿色的竹伞,伞的边缘有透明的雨珠滴落。

    小剑是第一个看见的,因为他正对着门口。他不认识那个丫鬟模样并且把伞收起来的女人,但是他认识另外一个,另外一个他绝对不能忽视的——即使她现在的脸上裹着面纱。

    或许是察觉到了小剑古怪的神色,李勇若有所思地转回头,看见了那两个女人。他微微皱眉,喃喃着出声:“秦月?”也许他是在奇怪秦家二小姐为什么会在这种下雨天跑来这里,也许他奇怪的还有些别的什么。

    而小剑的声音却是在这个时候从脑后一字一句地传来:“刘小芳。”

    李勇脸色大变。

    秦月就是刘小芳,刘小芳就是秦月!

    ——大坏蛋,小心那个叫刘小芳的女人,小心她。

    虽然垂死的小蝉没有明说,可是李勇懂,她的眼神他不能不懂!就和死去的面具男的一样,作为杀手!所以李勇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双眼盯着那个女人的同时伸出了手,手搭在自己的剑上!但是李勇没有出剑,他无法出剑,因为另外一只搭在他剑柄上的手!

    李勇猛然转头,怒吼:“小高——!!”

    小高只是伸出手,沉默着没有吭声。

    天真很惊奇地看着,仿佛他们在演一出戏,一出她看不懂的戏。天真嬉笑着拿起小高放在桌子上的剑,递向小高,嗔道:“小高,你好笨喔,你的剑在这里啦——”话音未落,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搂住她纤细的腰,随即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身子已经随着腰际传来的力道腾空,倒掠。

    “砰”的一声巨响,桌子在天真惊骇的目光中炸裂开来,而李勇和小高却是齐齐翻身跃起——小高的手离开了李勇的剑!李勇的身子尚且在半空时,剑已出!带着莫名的憎恨,带着必杀的信念,李勇人剑合一直直刺向裹着面纱的女人!

    青绿色衣裳的丫鬟往前跨出一步,挡在女人前面,尖叫:“大木头你敢?!”

    李勇的剑最终没有刺下。不是因为那个丫鬟,而是因为站在她们前面的男人——小高。小高的眼神很平静,而瞳孔里面似乎还有着别的什么,只是没有人可以看懂。李勇就看不懂,所以他只说了一个字:“让!”

    小高笔直地站着。

    李勇指着他的剑在不停地抖动,他突然觉得他需要另外一个理由,所以他转回了头,目光掠过不知所措的少女,落在她旁边的小剑身上。小剑却是没有看过来,而是偏移着视线,想着什么想得入了神。

    李勇突然间懂了。

    “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

    李勇走了。

    李勇拿着自己的剑,独自一人迈出了店门。那时候,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后来小高也走了。就在李勇离开不久,他沉默着转身往门外走去。天真惊慌的声音传来:“啊!小高,等等我!”抱着小高的剑,四顾着又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竹伞,小跑步跟了上去。

    小剑似乎在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

    小剑回过神的时候,裹着面纱的女人已经走至跟前,默默地看着他。小剑笑了,他不能不笑,即使他现在似乎一点都不想笑,一点都不想。小剑撩开湿重的额,笑道:“你的名字可真多,你说我是应该叫你秦月还是叫你刘小芳?”

    裹着面纱的女人轻吐芬芳:“对你来说,不都一样么?我知道你懂。”

    可是,小剑真的懂吗?

    小剑跨了几步,走至她身侧的时候,转头望向她,笑着:“你也是来喝茶的呢。”裹着面纱的女人回望着他,清眸流露迷离的神色,却是没有出声。

    小剑跨进雨帘里。

    裹着面纱的女人静静望着他离开的身影,眼神闪烁。把银子赔偿给掌柜并且向其他客人道歉后的丫鬟提着伞走了过来,略微黯然地看着她:“小姐……”

    裹着面纱的女人仿佛没有听见般,只是轻声碎唸着什么,只是出梦呓般的自语:“小剑。”

    第一百二十一章转变

    天真撑伞,在跑。娇喘着,仿佛雨比人还要大。

    灌满雨水的路上没有了人。道边的门锁了一扇又一扇,偶尔开着的,有着什么清香却是飘不出来。也许会有几道目光流连在她的身上,还有竹伞没有抵挡住的于是被水侵袭的下摆,湿漉着紧贴在小腿上,隐隐露出雪白细嫩的肌肤。还有湿透的鞋子。

    天真急得快要哭出声来。

    小高离开得很突然,突然得让她在追出门外后才现只能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她是不知道他怎么了,她也不知道刚才所生的一切是不是在演一场戏。她只知道她突然觉得小高像是又要抛下她一个人般。这种感觉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总感觉有着什么人在盯着一路奔跑的自己。虽然她还有点小,但是有些事情她不能不懂。

    天真提着裙摆,觉得心快要跳出来。

    小高,你在哪里。

    天真往前跑,希望可以在前面转角的地方就看见在等待她的小高。她想,小高会等她的,一定会等她的。因为他说过的,他说过只要她想,他以后会带她去更多的地方。

    天真一直都相信着这不是一个谎言。

    对么,小高。

    雨声倾斜着终于倒进了耳朵里,轰隆着鸣响一切。她娇喘着拐过转角,看见了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背影像是一座山般笔直地站着,笔直得甚至有点僵硬。天真为这个想法揉了揉眼睛,可是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却现自己糊涂了。如果不是糊涂了,那她怎么会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她也很喜欢的人,和小高一样,但又有所不同——

    她看见了小剑。

    小剑和小高面对面站着,中间隔有几米的距离。天真看不到小高的表情,但是可以看见小剑的。小剑站得很自然,表情也很自然,笑意似乎从来没有在他脸上消失过。至少从她看见他们在对峙时起,直到小剑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小剑的笑依然是那么温暖着,带给她欣喜的安宁。即使现在的小剑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

    小高也全身上下湿透。

    小剑不是还在店里面吗?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天真又再揉起了眼睛,随即明白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觉。不然为什么再次睁眼,小剑却已不见?仿佛从一开始,就只有小高一个人背对着她站着,站在那里,像一座僵硬的山——

    如果耳边没有回响着小剑的声音,如果耳边没有回响着那句话,或许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有兴趣的话不妨去一下临风庙,梦烟应该会在那里。”

    小剑的声音还在这里,而人早已不见。

    全身湿透的小高站得笔直。

    天真怯生生地迈开莲步。在快要靠近小高的时候,忽然张开小嘴差点惊叫出声。因为小高的转身,以及他的拥抱。很突然,也很粗鲁。她的竹伞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拥抱而挣脱纤手,倒扣在地上,最后被残暴的雨水肆虐。

    天真轻吟着,在他那带着寒意而又火热的胸口仰起小脸,嗔叫:“小高干嘛?瞧你,把伞弄掉了啦——”话音瞬间遏止在他的嘴里,她瞪大眼,突然没有了呼吸的念头。任由雨水淅沥着下,打在身上——却又现并不太多。其实,小高的肩膀真的很宽。

    她迷糊着闭起眼,失去竹伞的小手胡乱着揪住了他湿漉的衣摆。

    第一次明白天地原来真的会旋转。

    可是这一切来得突然,离开得也很突然。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小高已经离开她微微痛的嘴唇。她睁开迷糊的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他的眼神藏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天真,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会再抛下你。

    小高是在为他突然的离开而道歉吗?天真的一只纤手被小高握着,另一只手提着没有被遗落的伞,跟着他往前走。她一直在想着,一直在想着,可事情总是突然得就像刚刚停止的雨,一瞬间便没有了声息。

    雨停了。路上的洼水清澈得可以倒映任何它可以倒映的东西,但是在她的眼里洼水还是很黑,因为天空没有停止过阴霾。即使雨停了,云还在。

    合上的门重新被一扇一扇地打开。有的走出来了人,有点飘出了清香。还有着昏暗的灯芒。

    鞋子踩在水上“啪啦啪啦”直响。

    天真没有了空闲的手去提起湿透的裙摆。

    她也没有了空闲的心神。

    她一直在低着脑袋,一直在低着。她想学那些千金小姐,学她们那样搓弄自己的衣摆,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娇羞以及对他的些许埋怨。可是她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小高吻了她。

    她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女人?她是不是已经成为小高的女人?就像燕姐姐和语珠姐姐她们说的,她们想的,还有一切的一切。小高想到的,一直都是她吗?

    她偷眼瞄了上去,心儿却是在与他充满笑意的眼神相碰时差点蹦出胸口。

    她索性瞪大眼,嘟起小嘴嗔道:“你还敢笑?”小高立刻一本正经地板起脸,目视前方。她看着,不能不笑出声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小高总是可以轻易地让她开心让她笑,或许这就和为什么当他咬她的小嘴时她会觉得有种昏眩的感觉一样。

    “小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怎么觉得好象走了很久似的?

    小高停下。

    她疑惑地仰起俏脸,看见了略微古老的木匾,以及上面的字:“临风庙”。

    小高的眼神里带有让她心动的温柔。他笑着,声音仿若破开水面的波纹,一圈又一圈:“小剑说,梦烟在这里。”梦烟?她歪着脑袋,想不出他说的是谁。

    他继续开口:“对,梦烟。”

    神算子,梦烟。

    这个名字的主人一定是女人,她想。这么想着,便瞪眼瞪向小高,嘟起小嘴:“我们找她做什么?”小高看着她,却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因为突然从庙内走出来的两个人。他们穿着一蓝一绿的服装,声音不一样,却很整齐。他们整齐地问着:“你们是来算命的吗?”

    她看着那两个人,惊呼出声:“啊——!武当的那两个狗熊——!”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她突然现那两个人的嘴角在不停地抽动。一个人的嘴角怎么会无缘无故抽动呢?

    看来真的是眼花了,她想。

    第一百二十二章事发

    虽然已经停雨,但云层尤厚,依稀还能听见沉闷的雷鸣声躲在云后。

    ??雨停了,风吹在湿透的身上感觉并不好,不过,总还是比在雨中独自行走受尽人们种种目光要来得好。至少他是这么觉得。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过雨声,没有看过雨水,这么想着,似乎已经忘记了下雨的感觉。雨是很清净的东西,清净得可以让人没有了丝毫燥意。

    ??路上的人多了,开始陆续着走过一些。但没有人会对他注目,偶尔掠过的几道目光也仅是带着几分诧异。或许是在惊奇,惊奇他是从哪里来的笨蛋,不会躲一场雨。或许是吧。仅仅是一场久违的雨,他却是没有了可以躲的地方。

    ??这么想着,不自觉停下来,仰起头却是看不透那阴沉的苍天。

    ??

    ??那么所谓的家,又是什么。

    ??

    ??对他来说,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的家,每一个地方也都是他的家。无家可归的孩子总是可怜的,但是他已经不是孩子,也不会再是孩子,对吧。雨已经停止了咆哮,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br/>电子书下载shubao2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