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常欢(影子恋人)

常欢(影子恋人)第12部分阅读

    电话很决就通了,严子非的声音响起来。

    “常欢?你在哪儿呢?”

    我知道他不在上海,但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会感觉到他仍旧在我身边。

    我吸吸鼻子:“我在宿舍里。”

    那头出现其他人的声音,他的声音离开电话,我听到他说:“你等一下。”

    我赶紧说:“我没什么事,你忙吧。”

    他就说:“好的,我迟些给你打电话。”

    我说好,然后主动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我的难题对严子非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困扰,他会问我为什么不收拾东西搬进公寓里去,还会提醒我他在很久以前就给了我那张可以自由出入的门卡。

    但我该怎么告诉他,没有他在,那里就是片了无生气的荒漠。而我这个不请自来的过客,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傍晚我在咖啡店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小菜不在,店里就我一个人,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做咖啡,等我擦了手去接,铃声己经断了。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未接来电显示的只有私人号码这几个字,不知是谁打来的。

    门上的铃档又是一响,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抬头叫了声“欢迎光临”。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人,面孔熟悉又陌生。

    他对我笑,还招了招手:“嗨,常欢。”

    我迟疑地看着他,门铃又响,有个女孩子连跑带跳地进来,一只手还抓着钥匙,喘着气说:“周!这里很难停车的!你也不等我。”

    我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立刻就想起来了。

    这一对分明是我和严子非第一次去那家小饭店遇见过的,我还记得这苹果脸姑娘的名字,他叫她曼曼。

    我也记得严子非与这个叫周的男人是朋友。

    我从吧台后面走出来迎接他们:“周先生,曼曼小姐,你们好。”

    那女孩子就惊讶了,抓住周的手臂:“她记得我们。”

    周反手握住她,笑着问:“严对你说起过我们?”

    我摇头:“没有,我记得你们,上回在饭馆,你们在喝汤。”

    他哦了一声,微微笑:“你的记性倒是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一直微笑,但仍是让我心生敬畏,不敢靠近,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不说话都让我觉得可爱又亲切。

    我招呼他们:“周先生,曼曼小姐,请坐吧,喝咖啡吗?”

    “叫我曼曼就好了!”

    “是啊,她也不是小姐了。”周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她是我太太。”

    曼曼原本鼓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看到她偷偷地使劲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周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她就不动了,几秒以后还把手指跟他的交缠在一起。

    我只是这样看着他们,都觉得美好。

    周又说:“我们不是来喝咖啡的。”

    曼曼抢着接话:“我们是来接你出去玩的。”

    我愣住:“出去玩?”

    “去烧烤派对,留白家的,茉莉烤的鸡翅可好吃了,还有他家的元宝最有趣,我们家小龙小凤也在。”

    曼曼笑眯眯地说:“对,我的双胞胎。”又给我比了个数字,“三岁了哦!”

    天!她看上去也就是个孩子。

    我有点儿接不上话的感觉,只张着嘴看她,她就过来拉我:“走吧走吧,这会儿他们都已经烤上了。”

    我抓住沙发背:“不行啊,我还得看店。”

    周看一眼手表:“嗯,不过有人替你请过假了,你老板没接到电话?”

    正说着,老板就从门外进来了,看到店里的情况,一脸无奈加无语。

    “行了,我己经来了。”

    我见了救星那样叫他,“老板!周先生说……”

    老板走过来说话:“我知道了,严打过电话给我,说要替你请假。”

    我吃惊:“他替我请假?”

    周拍一拍老板的肩膀:“要不要一起去?”

    我站在旁边,只看到曼曼在后面扯周的衣角。

    老板面无表隋地道:“留白邀请过我了。”

    “哦?”周像是来了兴致,颇为有趣地追问,“那你去不去?”

    老板走到吧台后:“不了,我要看店。”

    我顿时为老板难过了。

    我也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低声说:“老板,还是你去吧,我留下看店,我也……跟他们不熟。”

    他挥挥手:“去吧去吧,严的朋友就是你的明友,再说是他亲自打电话来替你请假的,怎么他没有跟你说吗?”

    我摇头,老板就对我笑了一下:“去吧,认识一下他的朋友,他想让你高兴呢。”

    我轻声说:“可我没有不高兴啊。”

    老板已经把机器打开了,在磨咖啡豆的噪声和香气中头也不抬地反问了一句。

    “是吗?”

    4

    曼曼的热情是令人无法抵挡的,我最终还是被她拉上了车,周倒也绅士,不但为我们开了车门,还走到前座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曼曼立刻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开车啊。”

    “不用你开。”曼曼立刻开口,我看她紧张得两手都握成拳头了,直接就无法理解了。

    难道不该是先生开车吗?但我随即想起来他们来的时候就是曼曼抓着车钥匙的。

    周坚持:“你和常欢聊天啊。”

    曼曼比他更坚持,直接挤上驾驶座:“你跟她聊天就好了。”

    这就有点儿过了……

    我脱口血出:“我小用聊天。”说完又觉得自己傻。

    曼曼己经成功地握住了方向盘,闻言回头跟我说:“相信我,常欢,如果是他开车,我和你不会有心清聊天的。”

    周坐到副驾驶座上,叹口气,我都可怜起他来了,曼曼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转过方向盘就走了。

    我低下头,就在车上给严子非发了个短信。告诉他周来接我,老板让我去留白家参加烧烤派对。

    他的回复很快来了,简简单单的,只一句话。

    “玩得开心。”

    我握着手机,许久没放开,心里全是暖意。

    他或许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我所经历的一切,但他能够感觉到,还为我安排了这样意外的一次聚会,让我与他的朋友们在一起,他不会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曼曼开车很稳,车子平顺前进。很快我就发现我的同情是多余的,他们两个几分钟以后就开始有说有笑,我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他们两个说话时的目光、神态、声音与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是美丽的,那画面如此完美,旁人根本没有插入的空间。

    我还发现,周看着妻子的时候,那笑容与平常是不一样的,他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像云破月现那样,有一种令人不能逼视的美。

    真是神仙眷侣。

    他们甚至己经有了一对儿女。

    目的地在西区安静社区里,暮色中的小楼早早亮了灯,草坪上支了烧烤架,小孩子的嬉笑声远远就能听到。

    我跟着周和曼曼踏上草坪,最先跑过来的是一个穿着红白条纹连衣裙的小女孩,一路叫着妈妈,张着手就扑了过来。

    曼曼啊了一声,快走了两步,但仍是没赶上那小女孩滚倒在地的速度,幸好她身后还跟着个穿着蓝色短裤白色t恤的小男孩,一把拉住她的手,堪堪救了她那张就要埋进草地里的小脸蛋。

    等周终于抱起他女儿的时候,我的那声惊叫才咽回去。

    曼曼大概是对这种情况看得多了,只笑嘻嘻地对我说:“看,这就是我家的小龙和小凤。”

    我还没答话,裙角就被拽住了,我低头,就看到一个吃看满脸都是酱的小男孩,也就是两三岁的样子,拽着我还要转头问别人:“阿姨,新阿姨?”

    曼曼蹲下来跟他说话:“元宝啊,这是常欢姐姐,别叫阿姨,她还小着呢。”

    元宝抬头看我,那张圆嘟嘟的小脸真是这世上最融化人心东西,立刻就让我膝盖下落,只想蹲下来跟他说话。

    背后就又有人走过来了,一把将元宝抓起来,对,就是抓的,老鹰抓小鸡那样。

    我抬头,看到留白的先生肖,他也看我,声音里都是笑:“常欢你来了?留白在那边呢,过去吃起来吧,别客气。”说完才对着正毛毛虫一样努力挣扎想重获自由的小元宝道:“小坏蛋刚才是你在偷吃对不对?说了鸡翅还没熟呢,你姐姐都要哭了。”

    元宝扁嘴,对着走过来的妈妈张开手,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妈妈!”

    我终于看到了在这里唯一一个还算得上熟悉的面孔,忍不住脱口叫了她一声。

    留白笑着对我点头,开口却是先对着她先生。

    “肖。”

    她的声音不大,平常语气,不过被叫的男人教训儿子的气势立刻弱了,只叹气把元宝放下,还用手帕给他擦了擦嘴。

    元宝一得到自由.就跟个小树袋熊样往他妈妈身上爬,他是那样一个结结实实的小肉团子,我真怕他把纤细的留白给抱断了。

    果然就连他爸都看不下去了,再次弯腰把他抱了起来,这回倒是正正经经用了两只手,抱孩子的标准姿势,还逗他:“行了,妈妈要跟朋友聊天了,我们去找姐姐。”

    元宝咬字清晰地回答他:“鸡翅。”

    肖瞪了儿子一眼,留白看着自己的丈夫,肖就叹气了,抱着儿子边走边说:“好,鸡翅。”

    我实在忍不住,一下就笑了出来。

    他们三个大人三个孩子热热闹闹地走了,留自与我面对面,微笑道:“欢迎你,常欢。”

    我真的喜欢她,虽然她让老板伤心了。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孤独的事情,跟那个人完全没有关系,这一点我比谁都明白。

    我回答她:“谢谢你邀请我。”

    她带我向灯火通明的地方走去,边走边说:“是肖邀请了严子非,我让他带上你,他说自己不在上海,让你做代表。”她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还让周去接你了,他说你们是见过的,是吗?”

    我点头。

    她把我带到桌椅边,烤炉就在大桌边上,一个稍大些的女孩子正抿着嘴极其认真地用铁夹在翻着冒着油光啦啦作响的鸡翅,肖已经捋着袖子上去帮忙了,曼曼带着两个孩子在分碗碟,周进了大屋又出来,手里拿着相机。

    正烤肉的小女孩就是留白的女儿茉莉,我认得她,留白常带她来咖啡店。

    我叫她:“小茉莉。”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小脸被烧烤炉的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看到我就笑着招了招手。

    “姐姐你来啦?鸡翅好了,来吃啊。”

    那神态笑容,就是个翻版的小留白。

    我一点儿都不奇怪为什么肖宝贝这个女儿宝贝到让儿子都吃醋的地步。

    我还以为留白家里办的烧烤派对会来许多人,至少也要像电视里那样,一群戴着白手套的专业人员进进出出端着盘子为大家服务。没想到一晚上就这两家人和我,茉莉烤完她拿手的鸡翅就被肖送到桌边来了,接下来全程是周和他两个人服务大家,肖说了好几个自己在北美办烧烤聚会时的笑话,逗得大家前仰后合。至于周,他站在烧烤炉边上的样子真是格格不入,最后还是曼曼看不下去了,一定要过去把他替下来。

    草坪上充满了交谈声、笑声、孩子的声音,还有烤肉的香气,我只是站在他们中间,就能感受到这两家人的其乐融融。

    那是最好最亲的家庭才能带来的感觉,我想到自己的爸爸,只有黯然神伤。

    但他们是那么友善、亲切、随和,我的拘束渐渐消失,到最后竟然也吃得两手都是油,曼曼己经过去帮忙了,周仍旧不愿离开烧烤架,桌边就剩下我和留白,她轻声与我说话。

    “还想吃什么?”

    我把手按在肚子上:“己经饱啦,太好吃了。”

    肖走过来,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留白,我搞不定那小子,快去救场。”

    我和留白一起转头,就看到元宝与小凤抓着同一根香肠都不肯放开,小龙己经退开三步,一副我不认识他们的表情。

    留白笑:“你怎么不帮小风?”

    肖委屈,弯着腰一张脸几乎要贴在妻子的头发边上:“不敢,你又瞪我了。”

    我辛苦忍着笑,留白朝那个方向走过去,肖坐在妻子刚才所坐的位子上,看着她抱起儿子,又亲了一下茉莉,目光温柔。

    我真心诚意地说:“肖先生,茉莉和元宝都太可爱了。”

    肖转过头,笑着看我,我对他并不算陌生,偶尔他也会来咖啡店接茉莉和留白回家,他看上去是个极其斯文的人,说话也是慢悠悠的。

    “谢谢,常欢。”

    我不知道能与他聊什么,但他并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反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桌上什么饮料都有,酒瓶同样林立,盛具都是白色瓷器,玻璃杯上刻着花纹。一切都是好的,好得让我不敢随便伸出手。

    “喝酒吗?”

    “不了,谢谢您。”我摇头,握住手里盛着橙汁的玻璃杯。

    他又说:“严很在意你。”

    我的心突然一跳,看着他竟有些害怕起来。

    肖笑着,仍是那样斯文儒雅:“他打电话来,拜托我们照顾你。”

    我低声回答:“多谢你们,我今天很愉快。”

    他又说:“他是我们当中最忙的,成天不见人影。”

    我并不知道他们的职业,也不想问,只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是,他一直很忙。”

    “有些人会受不了。”

    谁?是说我吗?我沉默地看着他。

    肖用指尖敲敲酒杯边缘,轻松地接了一句:“不过我看他乐在其中。”

    我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怎么样?那个温柔爱笑的男人,请给我这世上所有的赞美之问。

    但最后说出口的,只是简简单单的:“他很好。”

    他再次看我,微笑道:“是吗?他以前可不这样的,我跟他小时候就认识,那家伙年轻时候最吵闹,精力狂,多动症,随时随地拉一群人爬山出海,我看到他都躲着走,那时候他最讨厌别人只笑不说话,说那些人闷,你看现在。”肖笑起来,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道,“人总会变成他们最讨厌的那个样子。”

    人总会变成他们最讨厌的那个样子……

    我没来由地难过起来:“我……不知道。”

    肖撑着脸看我,很突然地问了一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我不自觉地挺直后背,觉得自己浑身的皮肤都紧绷了起来。

    “那个谁……好像是台湾的,演过好多片子,我记不起名字了。没人说过吗?”

    我的心脏跌宕起伏,至此己经全面投降。

    “没,没人说过。”

    他笑笑,喝了口酒:“算了,很高兴你来,我那老朋友又没时间又没情趣的,居然还能找到受得了他的人,常欢,你挺了不起的啊。”

    “肖,这么有话聊?”周走过来,用满是烟灰的手拍了肖一下。

    肖站起来,也不管衣服上的灰印子,只笑着把手搭在周的肩膀上:“走吧,那里还剩下什么?”

    “你说呢?要去跟你儿子抢最后的几根香肠吗?”

    他们俩就这么勾肩搭背地一起走了,我坐在桌边上,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怀揣秘密的滋味太艰难了,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利,我宁愿一辈子都做一个被隐瞒的人。

    5

    烧烤炉里的炭火渐渐熄灭变凉,元宝最先撑不住了,抱着留白,头一点一点,肖说:“我抱他进去睡觉。”

    我站起来:“我来帮忙收拾东西。”

    留白阻止我:“不用,会有人收的。”

    曼曼看着她先生:“孩子都困了,我们也回去吧,周。”

    周看我一眼,我立刻说:“我自己回学校就好。”

    曼曼拉住我:“那怎么行?你是我们带来的,当然是我们送你回去。”

    但是我们走到门口,就有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我看到严子非。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坐出租车,他是什么都没有带的,手里只拿着个简单的黑色袋子,就连小施都不在他身边。

    不要说我,就连肖和周两家人都吃惊了。

    肖第一个走上去:“你干什么?泄露国家机密逃回来的啊?先说请楚我不收留你啊,要躲躲周家去。”

    严子非笑:“不是赶着来你家的烧烤派对吗?不过看上去己经结束了。”

    几个小孩子此起彼伏地叫严叔叔,元宝甚至抱住了他的大腿。

    严子非放下旅行袋,一把将元宝抱起来,然后腾出一只手伸向我:“常欢,来。”

    我做梦一样走上去,一直到握住他的手才有真实感。

    曼曼把脸转向周,一脸羡慕地说:“常欢好幸福。”

    周似笑非笑地道:“所以我也要环球飞行一个月只在上海落地五天给你这样的惊喜吗?”

    曼曼顿时低头忏悔,所有人都笑了,留白过来把元宝从严子非手里接过去:“对不起啊,炭火都凉了,你吃饭了吗?要不进去吃一点儿夜宵?”

    严子非还没说话,肖就出声了:“留白啊,刚才蝗虫过境,冰箱底都掏空了,哪还有东西吃?大家各自散了吧。严你下次请早啊,需要车吗?要吃的没有了,车子随便挑。”

    严子非笑着点头,留白就不说话了,只看着我微笑。周和曼曼告别之后带着小龙小凤上了车,曼曼仍旧坐驾驶座.开出老远还伸出手来对我们挥了挥。留白带着两个孩子进屋去了,肖开了一辆车出来交给严子非,告别时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我不懂他的笑容,但严子非的到来令我魂不守舍,我甚至不能确定目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清,哪还有能力去猜别人笑容中的意味。

    车子在路上平稳前行,我问他:“你才下飞机吗?”

    严子非说是,他英挺的眉骨与鼻梁在路灯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显得那样动人。

    我觉得他瘦了许多.这发现让我心疼。

    “我以为你还要在国外待几天。”

    “提早回来了。”

    “坐出租车?”

    他笑了:“我是提早回来的,就不麻烦别人了。”

    我有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问:“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我陪你再吃点儿东西?”

    他在红灯前停下,转过头看着我,脸上是一个温柔的表情。

    他说:“好的。”

    红色的数字仍在跳动着倒数,他不再说话,几秒之后,伸出右手,握住了我的左手。

    这突如其来的一握让我的肩膀突然就垮了下来,连一个好好的坐姿都无法维持。

    我突然就觉得象了,筋疲力尽,想好好休息一下,仿佛一个独自在荒漠里跋涉了很久的迷途者,终于看到了绿洲。

    红色的数字仍在跳动,夜里的十字路口仍旧热闹,无数车辆在我们面前川流而过、无头无尾,仿佛永无止境。但我知道,这一切都会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如同我已知的命运。

    我慢慢侧过身,把头放在他温暖的肩膀上,他永远是山一样沉稳与可靠的,也是我不能永远拥有的。

    车子再次向前驶去,他任我靠着,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

    我听到他低低的声音:“累了吗?”

    我就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

    他开着车,继续与我说话。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常欢,你可以跟我说任何事。”

    我缓缓呼吸,他身上还有着风尘仆仆的味道,我一想到他是千山万水回到我身边的,就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而且他说常欢,你可以跟我说任何事。

    我觉得我一生都在等待有一个我信赖的人对我说出这句话。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哽咽道:“我见到我爸爸了。”

    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沉下来。

    “他又打你了吗?”

    我摇头,额头在他的肩膀上辗转,我太依赖皮肤与他接触的感觉,一秒都不舍得离开。

    “没有,他来告诉我,他有了新人。”

    严子非沉默了几秒,然后道:“你还想回家吗?常欢。”

    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想,可是我己经没有家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伸长手,圈住我的肩膀,将我紧紧搂住。

    他的理解与安慰明白无误地借由他的动作传达到我心里,我突然就哭了,眼泪决堤一样流出来,严子非大概也没料到我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一时连车速都无法保持了,前后左右仿佛都有车子在按喇叭,他在车流中打方向,最后终于靠边停下。

    我有几分钟无法开口说话,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剧烈的抽噎中,他并没责怪我,只是用大拇指的指腹替我擦眼泪,但那怎么可能擦得干净,然后他就不再做这样徒劳的努力了,只再次伸手将我搂过去,让我靠在他身上继续哭。

    他身上永远有一种温暖的味道,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终于收敛的时候,他胸前一大块都已经湿了,鼻涕眼泪历历在目,我在情绪宣泄之后的虚脱里羞愧到无法抬头的地步,开口也是断断续续。

    “对、对不起。”

    他拿车上的纸巾给我,看着我手忙脚乱地托擤鼻涕擦脸,然后又伸出手来,如同他之前所做的那样,用大拇指的指腹替我擦掉了最后一点儿眼泪。

    男人略微粗糙的指腹擦过我的眼睛,就连我发抖的睫毛都能感受到他的温柔。

    然后他低下头,捧住我的脸,吻了我。

    这是一个漫长而温柔的亲吻,他的舌尖上还有我的眼泪的咸涩味道,所有的触碰、纠缠、进出都是带着疼惜的,他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在意的、被重视的。

    我从未感觉离他这么近过,就连我们在那个封闭空间一样的公寓里,在那张深蓝色的大床上,我们彼此拥抱,他的一部分身体与找紧紧相连的时候都没有。

    这感觉让我产生错觉,而这错觉随着这个吻的延长渐渐加深,我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被他真正爱着的。

    我伸出双手,用尽全力抱住他。

    他让我觉得他是爱我的,只爱着我的,至少在这一地,这一刻,我是唯一被他所爱的女人,一切都是真的,确定无疑。

    第十二章死灰复燃的爱情

    1

    我最终住进了严子非的公寓。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做长久的打算,只整理了一个小包,就连行李箱都想寄存在宿管阿姨的小屋子里了。

    阿姨就要回去看孙子了,每一根皱纹里都是喜悦,一张满月照给我看了无数遍,还说她这次回去就不想再过来了,儿子、媳妇都要出去打工,家里没人看孩子,她得回去帮忙。

    我明知自己应该为阿姨高兴,但心里的难过,真是藏也藏不住。

    幸好严子非一直在。

    他在那个项目结束以后,在上海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过了几周一睁眼就能闻到咖啡香的日子,还常常在朦胧的睡意里得到一个带一点儿凉意的拥抱。

    他永远是比我睡得晚又起得早,这让我感到神奇。有时候他带我一起去顶楼的泳池游泳,因为早,泳池边就我们两个。我在天光和水光里看到他瘦削而有力的身体线条,虽然已经熟悉得闭眼都可以描绘出来了,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我有更多的时间到咖啡店打工,小菜很高兴白天也有人陪着她,老板则正好偷了闲又跑出去旅行。

    我拿着多出来的工资,更加高兴。

    店里的生意倒真是渐渐忙了起来,还是因为暑假,大大小小的学生都走了空闲,常常有十几岁的小情侣手拉手来,一人一杯咖啡坐一个下午,桌上还摊着看到一半的书,手指缠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还有那些小孩子,跟妈妈或者爸爸一起来的,小一些的只抱在手里,还要挥舞着胖手跟人打招呼,大一点儿的就会楼上楼下地跑,还能帮忙,攥着钱下楼来买一个蛋糕端上去,那一脸认真小心翼翼爬楼梯的样子,真让人想上去一把抱住。

    小菜一边擦杯子一边跟我说:“越来越像幼儿园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年轻的妈妈带着孩子走进来。

    那男孩胖胖的,笑起来一边一个酒窝,真是可爱,他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看蛋糕,我就半蹲下来问他:“想吃什么蛋糕?”

    他用胖手指指着布朗尼,年轻的妈妈就瞪眼:“不许吃巧克力,今天在家已经吃太多糖了!”

    我眼看着那孩子扁起嘴要变脸,立刻从玻璃罐里拿了一块小饼干给他:“这个送给你。”

    他拿着饼干,还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那年轻的妈妈就笑了,他也开心起来,一口就咬下半块,一张小胖脸鼓起来,真有些破涕为笑的意思。

    我们就都笑了,年轻妈妈点了东西,还特地对我说:“谢谢你。”

    我也笑:“应该的。”

    等他们上楼以后,小菜才跟我说:“常欢,你真喜欢小孩子。”

    我点头:“是啊,看到他们膝盖就发软,就想蹲下来看着他们的眼睛再说话。”

    她放下杯子,认真地看着我,然后说:“你怀孕了吗?”

    我这一吓简直要摔到地上去,震惊过度地指着她,话都说不清了。

    “怎、怎么可能!”

    她认认真真又看了我一遍,然后叹口气,说:“难道你和严先生到现在还只是手拉手?”

    我整张脸都涨红了,简直是要滴出血来,恨不能捂住她的嘴。

    “我不想跟你说这些。”

    一楼只有我和小菜,她捂住胸口沮丧:“常欢,我们不是闺蜜了吗?”

    我深深无力地看着她:“可你问得太夸张了,我怎么会怀孕?”

    她吸气:“可你看到小孩子的时候两眼发光。”

    “那是因为他们可爱!”

    小菜耸肩,我过了半晌稍稍平复情绪,又忐忑起来,摸着眼睛问她:“真的有那么明显?”

    她东张西望,然后找了个奶泡杯过来放在我面前的吧台上:“下一个小孩进来的时候你自己看。”

    我推开那擦得铮亮的不锈钢杯子。不用看都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小菜的眼睛就是镜子。

    我都没想到,自己的表现竟然会那么明显。

    但是在留白家度过的那个晚上令我无法忘记,我至今闭上眼都可以看到那美好画面。孩子跑向父母时的笑脸,还有他们爸妈随时张开的双手直接刻进我的心里。

    我没有那样的记忆,我只记得自己被空了的酒瓶当胸砸到的闷痛,还有在冰冷的雪天里跑出家门的绝望。好的家庭不该是这样的,好的家庭应该是像我看到的那样,有彼此相爱的父母,他们爱护对方,也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们的子女,而他们幸运的孩子们,即使还在言语不清的阶段,都能够确定无疑地感受到这一点。

    所有好的家庭都有魔力,令他们身边的空气都产生变化,我发自内心地艳羡他们,他们是那样遥不可及的目标,却又让我想要无限靠近。

    所以再看到那些可爱的孩子,我简直情难自控。

    没有巢的鸟才会渴望家,我完全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晚上我买了菜,回公寓准备晚饭。

    从小有妈妈在,我进厨房的机会也不多,进大学之后吃的都是食堂,谁在乎好坏,只要是热的熟的,吃饱也就够了。

    严子非对吃也是不在乎的,他人忙事多,除了早上那杯咖啡是固定的之外,平时吃的基本都是工作餐、日式料理、三明治,重复到没味不说,就连燕窝和鲍鱼也吃到无趣。

    所以空闲的时候,他反而喜欢那些弄堂里、小街上不为人知的小馆子,就连老板都是熟悉的,和他一起在深夜里踏着月光坐在弄堂深处的小院子里吃一盘热气腾腾的小龙虾,真是我过去连做梦都想不到的时光。

    但看着他打开门看到一桌饭菜时的目光,才是我真正爱的。

    我对这一幕能够永远延续的渴望,强烈到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一种罪过。

    因为这种渴望,我翻遍了能够查阅到的菜谱,还小心翼翼地打听他喜欢吃的菜色。

    我问了小施,小施抽了抽嘴角,一张端正严肃的脸上很是勉强地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最后说:“严先生不是什么都吃吗?”

    我再问老板,老板就反问我:“你为什么不自己问他呢?”

    我噎了一下,怎么好说我觉得最近严子非对吃这件事简直是在修仙了,早餐基本一杯咖啡就结束了,就算一起和我下馆子也多半是看着我吃。如果不是有人提醒,他可以一天都只喝咖啡。

    我走进厨房放下所有东西,洗了手,先将苦瓜、丝瓜洗净切片,绿豆是出门前就泡下的,直接放进砂锅里煮开,然后转过身打开冰箱找鸡蛋。

    等我打完蛋,油锅也热了,摊蛋饼是我的拿手活,以前过年的时候常用一个长柄铁勺子帮妈妈做蛋饺皮,现在换了大锅有些不习惯,但多做几次也就好了。

    我将切好的瘦肉和胡萝卜丝都过了水,豆角与木耳得先煮熟,过了五分钟绿豆汤的水也开了,倒出来放进冰箱,以前夏天的时候妈妈常备些绿豆糖水在家里,大热天解暑最好。我又倒了清水到砂锅里,连同瘦肉陈皮蜜枣和苦瓜片一起煲着。

    接下来就不着急了,我慢慢地将蛋皮和其他蔬菜切丝,又在麻酱碗里放了盐糖醋调料拌匀放进冰箱。

    我做得很认真,等待煲汤的时间里也没有离开厨房,就拿本书坐在桌边上守着,书是从书房里随手拿的,书房里有全套的阿加莎的作品,我挑了《abc谋杀案》看,没人不喜欢波洛,但黑斯廷斯上尉更得我心,我看到波洛说他有一种在不自觉状态下发现真相而他自己却不知晓的特殊才能,忍不住就想笑。

    我喜欢阿加莎,谋杀案让我入神,暮色渐浓,厨房里满是煲汤的香味,我看得那么认真,直到电话铃响才猛然抬头。

    铃声是从我的手机里传出来的,来电显示是小施。

    我把书反放在餐桌上,然后听电话。

    小施的声音很奇怪,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他一句话说了两遍,我还是不能明白,只茫然地重复:“你说什么?谁在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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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医院在西区,走廊里静悄悄的,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我遇到的第一个医生穿着浅蓝色的医生服,态度十分和蔼,听完我报出的病房号码后还欠了欠身,说跟他走就行。

    我对这样的医院很不习惯,就连医生都不穿白色。

    我跟他进了电梯,上楼,病房所在的楼层很高,我走出去,走廊里十分空荡,并没有我想象中病区的样子。

    医生将我送到病房门口,我胸口一阵一阵发慌,心跳节奏很乱,根本无法控制。

    门在我敲响之前就打开了,小施就站在门里,看到我只点了点头,然后侧身让了让。

    我终于看到了严子非,他甚至没有穿病号服,正跟人说话。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穿浅绿色医生服的女医生,笑脸吟吟,光是一个侧脸就知道是位美女。

    他们并肩站在窗边,聊得正好,我站在门口都能听到那位美女医生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柔,十分入耳。

    我站在门口,一颗心先松下来,扑通一声落回原位,然后就尴尬了。

    小施咳嗽了一声,严子非与女医生一同回头,然后多看了小施一眼。

    我顿时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根本不敢看小施脸上的表情。

    严子非走过来:“常欢,你怎么来了?”

    我懊恼,又不能表现出来,开口只问:“你没事吧?”

    他笑了笑,握住我的手:“没事,是小施小题大做。”说完又转身,对正盯着我们看的美女医生说话,“就这样吧,有问题我再找你。”

    美女医生脸上表情顿时就不好看了,也不能怪她,这句话就连我听了都觉得不安,谁都听得出这是句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就差没补一句“小施送客”。

    她眼睛一瞪,刚才的风气就都没了,直接问:“你确定?”

    严子非对她笑,十分熟稔的样子:“饶了我吧靳医生,我确定。”

    靳医生又瞪了他一眼,然后才恢复风度地款款走了出去,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如果目光是有实质的,我相信我已经被解剖过了。

    小施跟在她身后走出去,最后还转身关了门,病房里只剩下我和严子非,我站在他身边,说:“对不起。”

    他问:“为什么?”

    我低下头,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打扰你和医生说话了。”

    他弯起眼睛笑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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