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人参姑娘

人参姑娘第15部分阅读

    回房里来,手指头都快烫掉了,见到桌子便丢过去,冲着烫红的指尖吹气。

    就冲她进门时这通乒乒乓乓的声响,就算是死过去的尸体也得给她闹腾活了,姜筠闻声从床上下来,凑过去一看,惋惜道:“这么久只有一碗粥?”

    “有就不错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左稔慎一面说一面冲手指头吹气,犹疼得直甩,干脆抓过茶壶把里头的冷水都倒在手上。姜筠将她两手拉过去一手一只的握在手心里。

    “舒服了吗?”姜筠笑问。

    他的手很冰,此时拿来用简直是无比契合。左稔慎点点头,拿他的手来给自己的手指头降温,姜筠笑笑,顺便拿她的手来暖自己的。等到左稔慎拍拍手说不用他了,他才去喝那碗粥。

    “好喝吗?”左稔慎坐在他旁边,见他皱眉,饶有兴致的问道。

    “……还好,还好。”姜筠满嘴都是浓重的咸味,这碗粥简直是打死了卖盐的才能酿造得出来,不过他想,毕竟人参姑娘第一次下厨,不知道粥里不应该放盐也是应该的,第一次嘛,总不好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我觉得也挺好的。”左稔慎趴在桌子上道。大花的手艺,一直挺好的,刚才看他皱眉,还真以为他好厨子用多了,舌头坏掉了,吃不出大花的好了呢。

    姜筠艰难的一口一口的吞咽,若是他知道自己这么千辛万苦维护的,是大花对于被人打扰而生出暴虐的心,他怕是当场就要掀桌。然而,此时毫不知情的姜筠在左稔慎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强忍着把这一碗盐腌的粥喝下肚,并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人参姑娘下厨了。

    而同样不知情的左稔慎看着姜筠喝粥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什么艰辛痛苦来,反倒觉得看他喝的挺香的,勾搭的自己都馋了。她便道:“我也要,给我喝一口。”

    要是被她喝了,自己这么艰苦的忍了大半碗还算什么?姜筠如此想着,护着碗道:“你忍心和一个快要饿死的人抢米吗?”

    “我就喝一口,一口而已,哪里缺一口而已就饿死的。”左稔慎见他护食,更觉得那粥大花一定煮的异常好喝,扯着姜筠的袖子恳求。

    姜筠怕她早晚上手来抢,干脆先下手为强,站起身来躲出去,仰头把剩下的粥尽数倒在嘴里几口咽下,咸的差点当场吐出来,不过还好,尽管勉强的很,最后还是都咽下去了。

    左稔慎见此甚是不忿,跺脚道:“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给你端回来,你连一口都不给我喝,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讨厌!烦人!”

    姜筠有苦说不出,还得安抚气恼的左稔慎,真是嘴里有多咸,心里就有多苦。左稔慎还不领情,坐在床上生气不理他,姜筠只好坐过去继续安慰她道:“你第一次亲手做的东西,我都吃光不是正证明你手艺好吗?”

    “不是我做的,是大花。”左稔慎哼道。

    姜筠闻言呆了半晌,一跃而去冲出门去。左稔慎冲门口呸了两声,来到桌边拿起勺子在碗里舀了舀,凑出小半勺来送进嘴里尝上一口,登时全吐了回去:姜筠……好重口味啊。她呸了几口,无所事事的又回床上躺着。

    姜筠冲去找大花报仇,再次被吵醒的大花这回一睁眼看见不是熟人,登时左手抄起菜刀,右手擀面杖,发飙的把姜筠狠扁一顿,踢出门外。姜筠只好哑巴吃黄连的独自找水喝,好不容易冲掉了嘴里的咸味,当要命的咸味去了,他突然感觉到这宅子里头一股熟悉的妖气。方才因为这碗粥闹的,他除了咸的抓心挠肝,什么都没留意到,竟不知道这股妖气在这里停留了多久。

    然而,这股妖气他现在感觉到,也认出来了,是墨公子,他回来了。

    妖气很强,宅子又太小,姜筠分辨不出到底墨公子人在哪里,只好站在院子中间凭眼睛寻找。就这么小的宅子,就这么两间屋,他愣是找不到。他回头看了眼大花霸占的厨房,又看看左稔慎霸占的屋子,决定先回去左稔慎那边。

    眼见多一步便可以跨过门槛,左稔慎房间的门突然“嘭”的一声自己关上了。尚在门外的姜筠惊得一呆,屋里的左稔慎甚至懒得探头来看看什么情况,挪动一丁点,抱着被子打算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党和将军党们,这场满足了咩

    。。。我干毛培养出党派来啊掀桌,纠结死我了

    48

    一个骗子

    门前赫然多了冷傲的墨公子充当镇宅门神。

    “好久不见。”这是姜筠微笑着说的第一句话,紧接着第二句却是,“公主可是你毒死的?”

    墨公子原当他是奔着左稔慎来的,听闻他问起这件事,不觉有些愕然,但毫不推脱的爽利承认。

    自来杀人放火之事各人都是推脱的,姜筠至今还没见过谁是一说就认的,心道妖怪的思想果然不是人能够理解的。他笑道:“既然你承认,可愿意随我回京伏法?”

    “弱肉强食,这也算罪?”墨公子嗤之以鼻。他更理解不了姜筠的思维。所谓弱肉强食,管你金枝玉叶、皇帝老子,只要比我弱,我能杀掉就都可以杀了,什么财富,什么地位,通通是浮云,禽兽的世界只有最原始的胜者为王败者死开。

    姜筠也没期望过一个妖怪能遵守人的法则,不过是随口说说,不过死了公主着实让他焦头烂额,一回来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小皇帝就把寻找凶手这件事扔在他脑袋上,就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开始大将军开始负责查找凶手的,还是杀害自己妻子的凶手。晋陵道人也不安分,声称什么为了促进姜筠的积极性,顺便怂恿定了期限。

    这事谁干的至少俩道士心知肚明清水明镜似的,姜筠自然不会把左稔慎带回去,至于墨公子,要抓他又不能挨边,难度太大。他暗暗以为,其实他还是就这么顺势找个人私奔别再当什么将军的好,如今这势头,看起来就是老天派个人来挤兑警告:你小子再敢贪钱贪权不好好修行,老子就把你玩死。

    于是乎,他认命了,除了多年积攒的银票外扔了一切,费心巴力的找到左稔慎打算重新开始修仙之路顺便履行承诺,谁知道还没等他上手,她已经找回师父了。再于是乎,姜筠两头不搭的卡在这里了。

    “你若没别的话可说,可以离开了。”墨公子上前一步,言语间胁迫的味道正浓,袖子里的折扇也拿了出来,打算姜筠若是自己不肯走,就强行送他走。

    事实上姜筠没想到会撞见墨公子这种可能,可以说没什么和妖怪玩命一搏的准备,现在让他对这么个散发杀意的妖怪强攻显然是要搭命进去,他只好识时务的退而求其次,乖乖告辞离开。

    撵走了姜筠,墨公子进屋来找左稔慎,这丫头最近沾枕头就着,外头那么大的响动也丝毫不受影响。墨公子伸手想把她拽起来,碰到她却又临时改了主意,转为轻轻推她,她连个动静都懒得有,仍旧舒坦的呼呼大睡。

    他没推两把,突然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傻帽,这丫头分明不拽起来狠命蹂?躏一顿就不会醒,就和刚跟着自己那时候记吃不记打的总往自己身边挨、往屋里蹭一个德行。想起她刚来那段时候,为了让她能躲自己远点,真是什么法子都用上了,试来试去还是抽打一顿最有效,可惜就算打一顿,她也记不住多久,这么多年下来,打她的次数怕是比和她说的话都多,至今她也顽固的没学会躲自己越远越好。

    他轻抚她的脸颊:总有一天,我可以做到不用疏远任何人。

    墨公子拎着左稔慎的耳朵把她拽起来摇晃,等她疼得醒了,丢开手冷冷道:“谁让你进来的?”

    左稔慎这回睁眼看见是师父,乖乖的揉揉耳朵,坐在床上搅着被角,扭捏着讨好道:“我见师父出去了,就来等师父回来……顺便帮师父暖暖床。”她怕师父不信,急切的拍拍床道,“不信师父试试,很暖和的,我暖了很久了。”

    墨公子看着她眼巴巴的模样,又想到晋陵道人的许诺,心头一软,觉得既然已经有了希望,或许是时候该放松戒备了。他如此想着,手上迟疑着揽过左稔慎搂在怀里。左稔慎惊愕的当师父出门摔了脑袋,拉着他的腰带仰头往上看,时逢墨公子低头也在看她,俩目光交汇,左稔慎当师父真的撞傻掉了,慌乱的败下阵来,一手拉扯着褥子,手足无措的没话找话道:“床上……很暖和,师父要不要试试?”

    墨公子果真坐了下来,左稔慎一面想着他不会真的躺下来吧,一面往里头挪挪。结果,墨公子是真的躺下来了。左稔慎不知所措的扭动,紧张的不知道这些个多余的手手脚脚该摆在哪里好,浑身不自在的冲墨公子傻乎乎怯生生道:“暖、暖和吧?”

    床上带着左稔慎的余温,比屋里任何地方都更温暖。墨公子一手放在肚子上,却道:“没有多暖和。”

    刁钻的师父是要特别好好伺候的。左稔慎飞快的拉起被子给墨公子裹上,再次道:“这回暖和了没有?”

    “没有。”墨公子犹不满足。

    这床原本是左稔慎一直睡的,不过是今天被师父霸占了而已,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抢回来有什么错的,鸡蛋里头挑骨头换了谁谁都没法子。左稔慎没辙了,郁闷的扯着自己的衣角,可怜巴巴的认错:“师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往你的床上钻了。”可惜这姑娘不是个温顺省事的,她忍不住又嘟囔道,“原来是我的床嘛,分明是师父抢的,抢了还不还……”

    “什么?”墨公子阴测测道。左稔慎立刻吓得噤声,可惜为时已晚,墨公子一把把她拉进怀中,顺便掀起被子把她裹了进来。左稔慎先是惊呆,继而欣喜若狂的抱着师父狂蹭,蹭够了,方才想起抱着这个是个活物来的,还是个不怎么和善的活物,于是小心翼翼的打探师父的脸色。

    墨公子倒是没什么反感的神色,只是搂着左稔慎称这回暖和了。

    左稔慎开心的心都快要跳出喉咙,对着师父不知道魔爪该往哪里伸,会不会摸错了惹师父翻脸,师父可是一直翻脸在转瞬之间,像个不知道怎么吃橘子的胆小娃儿,硬邦邦的支在那里不敢动。

    墨公子只是当暖炉似的搂着,许久没有嫌弃的意味。左稔慎渐渐的从震惊从缓过味来,壮着胆子把手搁在师父身上摸上两把,感觉师父没发火的前兆,放大了胆子,干脆翻身压在他身上。墨公子初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害怕城门失守弄死她,想把她推开,而后发现纯洁的人参姑娘不过是搂着他的脖子亲近蹭蹭而已,便放松下来随她去了。

    “我要离开半年,你随大花回家去。”墨公子突然道。

    左稔慎皱着眉头坐在他肚子上,极度不乐意和师父分开:“我也要去。”

    “跟大花回家去,我会回去找你们。”墨公子坚定道,“别跟我讨价还价,叫你回去就回去。”

    左稔慎只好拉着师父的衣襟千万强调师父一定要回来,不能再扔下她自己跑了。墨公子没理睬她的软磨硬泡,反而道:“去把自己洗洗干净。”

    “我很干净啊,新换的衣服。”左稔慎瞅瞅袖子,没脏啊。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墨公子把她从自己肚子上推下去,“快去。”

    左稔慎被推下床,只好踩上自己的鞋子,她穿鞋的时候瞅见师父的鞋子,小性子上来偷偷把鞋踢到床底下,心虚的一溜烟夺门而去。

    厨房的大花不等左稔慎进门就从墨公子脑袋里得知左稔慎又要来闹腾自己,在心里大骂墨公子不够□,不久坐个肚子,这都承受不住,丢死人啊。墨公子宁折不弯的对骂自己触碰的人向来屈指可数,不□怎么了。大花心里好笑,讥讽他跟自己小半个魂魄吵架有意思吗?

    这自己大半个灵魂跟自己小半个灵魂吵架的事实在够丢人的,以往墨公子都是不屑一顾,这一次居然还真能吵起来。你到底是有多不安啊。大花打个哈欠,对刚到门口的左稔慎不悦道:“别告诉我你又是来折腾我的。”

    师父怀里坐着自己还要念叨着大花。左稔慎冲她一哼,颇有骨气的赌气道:“我才不用你呢。”满屋子的找葛根。一圈翻遍了,连根毛都没看见,只好灰溜溜的扔了骨气,丢了醋意去央求大花。大花却拿起范儿来:“谁正气凛然的说不用我的?”

    “风大,你听错了。”左稔慎厚着脸皮摇晃她。

    大花认命的爬起来给她烧水,煮汤。左稔慎风驰电掣的洗干净,换了新衣服,飞快的跑回房间去,然而空落落的屋子里,师父已经不见了踪影。

    左稔慎望着被褥都换了新的的床,坐在门槛上捂着脸抽噎起来。大花在后头拍拍她:“行了,他说会回来的,你哭什么,等着不就完了。收拾东西,我们也走了。半年啊,就你,还不知道回不回得去。”

    “上次师父就是这样丢弃我的,我害怕。”左稔慎抽泣着抹着眼泪道。

    “这次不会,他一定会回来的。”大花捏着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了,你就是不想收拾行李找借口呢,行,你哭着,我收拾,收拾完了就得走了。”

    “谁找借口了!”左稔慎脸上挂着泪痕分辩道。

    “那就一起收拾。”大花抓过她丢去掏柜子里的衣服,还不时的鞭策她速度快点。左稔慎森森的有一种上当被抓劳力的感觉,也只能乖乖听话的叠衣服。

    两人大包小包的收拾妥当,一人扛一半往门口移动,一开门却见姜筠裹着斗篷坐在马车车夫的位置上冲她二人笑道:“上来吧。”

    才刚走了墨公子,姜筠就贴了上来,大花很钦佩这家伙拿捏尺度够准确,却没打算上车:“我们是要回家,你干什么去啊?”

    “我送你们回家。”姜筠笑道。见大花没有接受的打算,他又含笑道,“天寒地冻你们再找马车会很难,难道你们是想背着那么多包袱徒步回家吗,恐怕得走个十年八年了。”

    她们两个确实需要个马车,不过,不需要姜筠。大花把包袱扔到车里,把姜筠从车上拉下来:“车我们要了,你可以滚了。”

    左稔慎学着大花帅气的往车厢里甩包袱,结果砸在大花脑袋上,被大花忿恨的拍了一巴掌在背上。大花抢过在她手里很危险的包袱,尽数扔进马车里。姜筠看着,笑道:“带着人参姑娘,你这一路恐怕不安生。”

    “所以就需要个道士驱邪挡灾?”大花已经上车拉了马缰,哼道。

    姜筠居然面不改色的点头。他转向左稔慎含笑道:“而且,你还欠我一条命。”

    “什、谁欠你了。”左稔慎分辩道。

    “当初你是否答应了我若是我帮你找到你的师父,你就让我吃掉?”姜筠笑道。

    “是啊,可是不是你帮——”左稔慎的话被姜筠打断。

    他又道:“我的媳妇,是不是就是我的人了?”见左稔慎点头,他再道,“若不是我的媳妇,你的师父会出现吗?”

    左稔慎设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摇头。姜筠见状,笑意浓郁:“那若是没有我,哪里会有我的媳妇,没有我媳妇,你师父也不会出现,简单来说,若是没有我,你师父是不会自己出现,那还不是因为我你才能又见到你师父的?”

    左稔慎脑袋浆糊的顺着他的话想了半天,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姜筠舒心道:“既然我帮你找到了你的师父,你是不是也该信守承若,把你自己交给我?”

    “可是……奇怪?”左稔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头,可想想姜筠的话,又确实有道理,可她难得找回师父,师父又会在半年之后再回来找她,她舍不得把自己的命给姜筠,可耍赖吧,当初是她自己答应的……她纠结的在那里敲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边的大花望天干笑:“你死心吧,你就活该是被他玩弄的。”

    “会被吃掉的。”左稔慎委屈的冲大花求助。

    “废话我听够了,走了走了。”大花不耐烦的摆手示意他俩都上车,长鞭一挥,策马背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还在,小半个还在。那大半个嘛,溜走一小会而已-_-|||

    49

    一场雪崩

    墨公子走火入魔的事还没解决,一旦离开大花,情绪便变得十分不稳定,人也变得嗜杀残忍起来。原本晋陵道人只要他这个妖怪本身,完全不在乎他是什么本性,但他隔三差五的弄死一个两个晋陵徒弟这事儿晋陵道人忍受不了,眼瞅着自家门下就要被墨公子戏耍弄死的要没人了,余下的弟子也都各自瑟瑟发抖的寻找法子保命,一门上下殚精竭虑,晋陵道人无奈,只好一面帮助墨公子回归征途,一面唆使他把大花召唤回来。

    一个完整的魂魄要控制住自己,总归比一个残缺不全的见效。

    墨公子还很不领情的得空讥讽晋陵道人一个自己都没修炼好的妖道还妄图对别人指手画脚,无聊的时候顺手继续残害晋陵徒弟。晋陵道人要不是要用他,早就几刀捅死他,再鞭尸泄愤。

    彼时的姜筠一行人,被姜筠驱车拉着走到了路的尽头。不是到地方了,而是雪崩堵了路。回的不是他家,他还要讨左稔慎和大花的主意:“你们是想翻山过去,还是绕路走?”

    一条山路走下来,已经十几天了,途中连个岔路都没有,要绕路,只能是掉头回去再走个十几天原路返回改路。而翻山过去,且不说大雪山的难爬,还要舍弃马车各自抗行李。

    姜筠自己是不着急,他甚至巴不得路上的山都雪崩了把路都堵死了才好,也不想翻山越岭,因为他根本不想把左稔慎送回去。

    想刚上路的第一天,大花赶马车,姜筠和左稔慎在车厢里,他向左稔慎索命,左稔慎信誓旦旦的声称不会毁约,却又犹豫的问能不能拖延几天。他逗她道早死晚死还不都是死,等几天又有什么差别。左稔慎认真的握拳,说非要晚个半年让她再见师父一次才肯让姜筠下口。姜筠听见这话,闭了口不再和她说话。

    这一不说话,便一直到了这块雪崩的地界才逼出第二句来。

    此时的大花是不在乎什么翻山不翻山。左稔慎望着白皑皑一片、高耸的山头,坚定的非要爬过去不可。她想要早早回家,回家乖乖的等师父回来,想要的连回头路都受不了。

    三人商量过后,由于左稔慎无比坚定的一定要爬山,大家只好把行李搬下车,放了马弃车徒步。因为行李要自己背了,左稔慎豪气无双的把所有的东西都丢了,姜筠本来也没带什么,一个正常的包袱背在肩上也可以走了。大花拾掇拾掇,把剩下所有的东西打成一个夸张的大包袱,乌龟背壳一样背起来,每走一步都留下的是比左稔慎,甚至比姜筠都沉重的多的脚印。

    左稔慎觉得被那么多东西一定很重,而且还要翻过一座山,大花的瘦胳膊瘦腿一定不行,便劝她把东西扔掉,等翻过去勒索姜筠再买不就好了。

    跟着大花都学坏了,怎么都把自己当钱匣子了。姜筠在最前头兀自叹息。

    大花艰难的分出一只手重重的拍在左稔慎肩上:“这就对了。”

    大花虽然这么说,却还是不肯把东西放下,左稔慎觉得等她背不动的时候就会扔了包袱,便随她去,跟在姜筠身后图省力的踩他在这个一尺多深的雪地上踩出来的脚印里,没过多久,在这一片只有踩雪声音的寂静环境里,她听见身后什么沉重的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传来,她回头再看,身后俨然没有了大花的影子,白皑皑的身后,只有那个硕大的包袱静静的在一片雪地中。

    姜筠回过身来,对此并不惊讶。他早在回程的路上,途径曲下镇的时候,在驿馆里见过了原来的大花,那个大花,从来没有离开过驿站。而这个紧跟左稔慎的大花,一直借着左稔慎的气息掩盖着自己那股淡的几乎难以惹人注意的非人气息。若非这次路过,他或许永远不会留意到这个大花有什么问题。

    而一个不是人的家伙,随意消失什么还算挺正常。

    只不过左稔慎并不这么觉得,她认为大花一定是出事了,跑过去四处寻找大花的身影,甚至刨雪地,生怕大花掉进哪个坑里去了,然而在这一眼望到底的地方,还有包袱指明位置,没有就是没有,近看远看都是一样的事实。

    “大花自有她该去的地方,我们也该走了。”姜筠叫道。

    左稔慎望着那个大包袱,突然觉得很寂寞。她干脆背起那个大包袱,一步三晃的开始往上爬。姜筠惊愕的走回去,从左稔慎身上拽掉大包袱:“背着这个,你没法翻过去。”

    左稔慎不依不饶的夺回包袱,却再举不起来,只能靠拖着,可即便是拖着走,她也不肯撒手。姜筠拦住她再次把包袱从她手里拽开:“她走了,你拿着她的包袱也没用。”

    “她会回来的。”左稔慎恨恨道。大花一直跟着她,照看她,在自己身边护着自己不被人欺负,她喜欢大花,即使跟她吃师父的醋,她还是喜欢大花。她原本以为即便是天荒地老大花也会一直跟她在一起,如今大花突然不见了,她又急又无助,急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不知道是真的相信还是安慰自己道,“大花不会走的,她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姜筠见她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大花的包袱,而带着这个包袱绝对是累赘,他干脆掏出法器,将包袱打了个粉碎了事。破碎的布和其他乱七八糟看不出形态的碎块被凌冽的风吹着琐碎的向山下飘走。左稔慎望着这些,眼泪滚了出来,蹲在地上无助的呜咽:“大花……你去哪了,你去哪里了?”

    若是细细感觉,大花的气息和墨公子十分近似,尽管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但大花无缘无故不见踪影,姜筠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的。然而现在左稔慎这副样子,他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安慰她道:“她或许有什么急迫的事非走不可。你想想,她什么时候需要你担心过她?说不定等你到了家,她正在家里烧开水等着你。走吧。”

    原先包袱压着的那块雪地里,一颗小小的黑石子反着阳光。

    墨公子的一魂一魄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加上晋陵道人的帮助,渐渐的修回正道。晋陵道人数着门下仅存的这几个命大的徒弟,挖苦道:“你到底是真发疯还是故意的。”

    左稔慎魂不守舍的跟着姜筠爬山,记恨他打烂了大花的包袱,一句话都不稀罕跟他说。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山上更加寒冷,又没有东西可以烧火,冷的根本睡不着觉。左稔慎身为人参很是抗冻,大雪地里也能随便找个地儿就睡,姜筠区区一道士可就哀怨了,冻得斗篷裹得严严实实仍旧觉得脚快冻掉了。

    这个时侯,什么骨气,什么制气,都被寒风刮走了。姜筠挨到左稔慎边上,推推她道:“这里太冷了,我们还是去找找有没有山洞,哪怕挡挡风也好。”

    “我不冷。”左稔慎故意道。

    “你是想要我现在吃了你御寒吗?”姜筠笑道。

    左稔慎气闷,只好跟他去找什么山洞。可惜姜筠命苦,没有什么山洞,只找到一棵枯树,他只好将就在树下避风。左稔慎只在他身边两尺外坐着,也不理睬他。姜筠在包袱里掏掏,实在没有什么生火的东西,万般无奈,只好挑拣出一件衣服来,暗暗施法,自手中燃出一团火来,点燃了衣服。

    左稔慎看着新鲜,觉得那时候都能指使杯子飞来飞去,点个火而已,有什么困难的,眼观手心的暗暗憋气,可惜连个小火星都没憋出来,不由得对姜筠又加了一层罪,别过头去不去看他和那团火。

    只是一团衣服,姜筠的火却熊熊不息,照的周围明亮如白昼。他烤着火,招呼左稔慎过来一起。左稔慎回他一声不屑的哼。姜筠也不理论,直接伸手拉她到自己身边。说实话,被暖洋洋的火烤着还是很舒服的,左稔慎没说话也没躲开。

    一夜无话。

    第二天左稔慎在姜筠怀里。

    于是,奇妙的,别扭消失了。

    左稔慎爬不动,在后头拉着姜筠的斗篷把他当拉自己的老牛。姜筠小心翼翼的在前头探路,仍旧脚下一空,掉坑里了。幸好左稔慎拉的不紧,只觉得手里的斗篷往下一扯,手里就空了,再看的时候,眼前那块雪地塌了,露出底下泥土的坑来,当然,还有坑里的姜筠。

    左稔慎蹲在坑边,冲着下头的姜筠慢条斯理的叹息道:“笨蛋。”

    姜筠身为个修为不错的道士,其实想上来很容易,不过他任劳任怨的在前头趟路,掉坑里还完全得不到什么感恩之情,不禁不那么身心舒畅了。他往地上一坐,笑叹道:“我也累了,这里又抗风,正好歇歇。”

    “哎,我着急回家去呢。”左稔慎急了。

    姜筠仰头冲她一笑,居然抱手打盹去了。左稔慎顺手捏了个雪球扔下去砸他:“喂,走了,上来啊。”

    雪球没准头,姜筠也不睁眼。左稔慎又扔了一个:“你不走我走了,快上来啊。”她见姜筠仍旧没反应,赌气果真起身往山上走。

    白皑皑的雪,安静静的山,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再就什么都没有了。左稔慎开始是赌气,走的久了,渐渐心慌起来,再走走,便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往下头望。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的雪山,只有自己一个的天地间,一个人也没有,一个活的都没有,似乎没什么更可怕,左稔慎有些后悔就这么从将军头上走掉,舔舔发干的嘴唇,开始往回走。

    “你去哪?”姜筠在更上头的地方笑道,“是谁说着急的?”

    左稔慎回头看见他,弯身捏起一把雪,连捏两把都省了,恶狠狠的直接冲他扔出去。没有被捏实成的雪球在半空中散开来洒回雪地。连一片雪花都没沾到的将军笑着又道:“再不过来我可先走了。”

    左稔慎正弯身打算捏个实成的砸他泄愤,闻言犹豫两下,还是放弃了捏雪球,向姜筠跑过去。

    几日下来,两人不过爬到比半山腰稍微高一点的位置上,姜筠便已经将包袱里的衣服烧的一干二净,只能开始烧银票,包袱里的干粮也吃的差不多了。望着高耸的山峰,姜筠森森的觉得这座山太过值钱了。

    左稔慎也在这鬼地方耗的没耐心了,她翻腾姜筠的包袱:“道士不能飞吗?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啊,我都饿了。”她掏出来个姜筠积攒的馒头,也不管又冷又硬,张嘴啃下去。“嘎嘣”一声,她只觉得自己的牙要被硌掉了,再看馒头上,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她把冻成硬石头的馒头丢开,拉扯姜筠:“你是道士,你应该会很多法术啊,带我飞吧,遁地也行,我不想爬了。”

    姜筠眺望山顶,没头没尾道:“你说我若是在这里高喊两声,会不会又有雪崩?”

    “不知道,我没见有人在雪山里大喊大叫过。”左稔慎摇头道。

    姜筠仰望着,突然大吼一声。左稔慎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先是往边上一躲,然后打他道:“你喊什么,吓我一跳。”

    在她说话的同时,山上一个陡峭的位置上,传来一声很轻、很淡的一声咔嚓。

    姜筠没理她,面带笑容的望着上面一点小小的白浪越滚越大,来势汹涌的奔腾而下。天,不见了,满眼只有奔腾的白色,一刹那,他倒是觉得很舒心。

    左稔慎顺着他的目光望上去,登时跳起来拉着他就往下跑,骂他的时候差点咬了舌头:“笨蛋笨蛋笨蛋!没事乱叫什么,这回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没,前半章的师父。。。。

    搬家进行时,什么都凌乱了,师父也凌乱了,将军一起凌乱来吧-_-|||

    50

    一坑春景

    自小生长在山上的人参姑娘娴熟的窜的飞快,一路狂奔而去,甚至不比身后奔腾的白浪慢,只不过,她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姜筠哪去了?她回头寻找,只见姜筠在十几尺之外像是小娃儿见到新鲜玩物般的仰望着呼啸而来的奔腾白浪。

    左稔慎直想哭,眼见雪浪逼近,再跑已经来不及了,她犹豫片刻,朝姜筠跑回去,扑上去将他压在身下。姜筠面朝下摔在雪地里,脸上沾着雪片别过脸来悠然的笑道:“你这是……”

    后头的话估计他自己都没听见,因为雪浪已经咆哮着狂压了过来。积雪沉重的尽数砸在左稔慎背上,她不知道身下压的姜筠是什么感觉,但她的感觉是压死了压死人了吐血了吐死了。

    雪崩来得快,去的也快,厚厚的一层雪底下,左稔慎趴在姜筠身上,终于吊上来一口气,郁闷的努力先把鼻子边上的雪扒拉开,狠捶姜筠一下问他还健在不。

    “还好。”姜筠欠扁的又是笑道,底气十足看来什么事儿都没有。

    左稔慎奋力的挣扎,把脑袋上的雪弄开,又挣扎的把近边的都捅走,好不容易坐起身来骑在姜筠背上捅咕脑袋上的积雪往上掏洞,嘴里念叨着这雪怎么这么厚都不见天日。她越掏越高,没多久差不多踩在姜筠身上伸着手臂掏洞。

    “到底有多少雪,怎么这么深呢。”左稔慎不忿的嘟囔,手臂伸的都酸了。

    “别掏了,上头塌下来再把我们埋了怎么办。“姜筠在此姑娘脚下道。

    “重掏。”左稔慎一门心思掏雪,漫不经心道。

    姜筠挺身坐起来,左稔慎脚下不稳,摔了下来,把边上的积雪压出一个实成的坑来。她冷得透心凉,抓起身边的雪冲他撒过去:“你干嘛!”

    姜筠抬手挡住眼睛,雪洒了他满头满身,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老实歇着吧,再塌了你是没事,我可真要被闷死了。”

    “到底是谁惹出来的呀。”左稔慎撇嘴道,正好掏的也累了,坐着就当休息,也不动了。可是,冷啊。她没过多久打了个寒战,缩起来道:“哎,那什么时候才能再掏,我好冷。”

    姜筠挖了一小块雪正在捏小雪球,一个已经摆在手边,手里的比地上的小一点,刚刚捏好了往地上的上头放:“春暖花开,等雪化吧。”

    这是想冬眠吗?左稔慎觉得他出门之后一定是被驴踢过了,不去理他,兀自转身平着掏洞。姜筠拽着她的腰带把她从雪边拉开:“你就那么喜欢掏洞?”

    “你说往上掏会塌,那我横着挖不就行了,别拽我。”左稔慎背过手拍他,“别拉我,我不要冬眠,我还要出去等师父,你想冬眠大不了我挖了洞你别爬不就好了。”

    姜筠干脆抓了她的两只手一个使力把她彻底拉得跌到自己身边,把刚才放下的那个雪球捡起来塞给她,做了个“你玩吧,好好玩”的手势,转手又去捏新的雪球。左稔慎莫名其妙的握着那个雪球,忿恨的扔在他脑袋上:“出个门你傻掉了吗?”

    捏的实成的雪球打人还是挺疼的。姜筠揉了揉头,前后不搭道:“我饿了。”

    左稔慎毫不犹豫的指指雪球,意思是吃它吧。姜筠摇头:“这里已经够冷了,我想要热乎的。”

    “哪有热乎的。”左稔慎无聊的用手指头抠雪。不让我掏洞,我抠总行了吧。

    姜筠温柔的拉过左稔慎不安分的爪子,上下左右打量。左稔慎一个激灵,恍然的一面往回去抽手,一面拼命的摇头:“我不是热的,我也不好吃,我是生的,还是老的……而且我也很冷,我比你还冷,我不是热乎的,别想吃我。”

    姜筠捂着她的手笑道:“捂热乎了就能吃了,每天一点点,能吃到开春。”

    “我给你掏洞好不,肯定比开春早出去。”左稔慎泪流满面道。

    “好饿啊。”姜筠仍旧道。左稔慎两眼乱瞟,瞥见姜筠的包袱还在,甩开他夺过包袱翻腾一圈,抓出硬邦邦的馒头欣喜道:“有吃的,快点火!不用吃我了!”

    她兴奋的摇晃姜筠,姜筠没什么兴趣的摸着肚子念叨:“好饿啊,饿得没力气点火了。”左稔慎毫不犹豫的抓起雪球塞进他怀里,让他拿这个先充饥,吃饱了点火吃热乎的。她本以为热乎的馒头对要饿死的姜筠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谁知姜筠仍旧软趴趴的靠在雪里,念叨好饿没力气点火。

    左稔慎气闷的恨不得拿馒头砸他,想着火,想着怎么找个比自己热乎的玩意保命。她冥思苦想的猛地灵光一现,又捶打姜筠:“快点火,火烧起来就把雪烤化了,等出去我挖萝卜给你吃。”

    我又不是兔子。姜筠动也不动,做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架势指着包袱道:“没东西烧火了。”摆明就是想要火门儿都没有,你就注定是周围除了我最热乎的玩意,等着当下酒菜给我塞牙吧。

    左稔慎明知道他一张手就能烧起一团火来,可怜巴巴的挪开离他远点:“你又不肯烧火,也不让我掏洞,明明就是想吃我嘛……”她说着,眼见姜筠还老大没良心的跟着点头,更是呜呼哀哉,“你、我……要不我给你点血,你别吃我……我能帮你掏洞,还能聊天,还不吃你东西,你想啊,一个人在坑里肯定没意思是不是,我跟你说话还能给你解闷……”

    她说着,怯生生的把手腕伸过去:“别吃我,我能供你喝到明年呢……”

    姜筠接了她的手,既没咬下去,也没用刀子放血,反倒栖身上前压倒她,面上挂着笑,俯□去用嘴唇在她颈窝上磨蹭。凉凉的触感害的左稔慎一个寒战,浑身绷得紧紧的,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悲情:完了,这就要被吃掉了,她苍白短暂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可怜她还没等到师父呢,好哀怨啊真是惨烈的悲剧。

    姜筠只是磨蹭一会儿,便拉过她的手来,含住食指。左稔慎一个颤抖,继而指尖被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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