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之柳的病,我找遍了中原的名医,都毫无办法。后来听说龙虎山的清心道长能医百病,有妙手回春之术,便带着之柳前去求医。那道长说要治好她的病,先要找到药引子,也就是冰蚕。我便派人千山万水,四处打听,好不容易得知吴地有冰蚕女以冰蚕丝为利器杀人的消息,我心想,既以冰蚕丝杀人,必饲养冰蚕。我向江湖朋友询问冰蚕女的下落,却始终打听不到。有一日,我在树下练剑,忽然从树上飘下一张纸来,上写要找冰蚕女,同锦城风梅馆梅皓晟同去吴地太湖边即可。我忙追上去看是何人所赐,但只看到白影一闪,就无影无踪了。我心生疑惑,可毕竟又看到了一丝希望。我想起年前我们曾因这颗红豆的误会断了往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接到归一方丈的帖子,我便借此让你前来,郑重向你道歉,求你帮忙。皓晟兄,只怪我当时一时糊涂,不信任你,你不会记恨我吧?”“哥哥,你为何瞒着我?”裴之柳大声说道,可她即使再大声,听起来也是娇弱无比。“裴姑娘,我学过一些医术,可否让我瞧瞧?”我心道此事蹊跷的很,不知有没有其他办法医好她的病。裴之槐忙叫之柳走到我身边让我把脉。我接过她的手,小巧滑软,冰冷刺骨,果然能清楚看见皮肤下的经脉。她的脉象很奇特,异常地缓慢,时断时续。“这病,可当真罕见啊。”我松开她的手,对此病也琢磨不透。裴之槐望着我,不语。“公子,我们和冰蚕女毫无瓜葛,不知她为何要见你,说不定背后有什么阴谋,你可要设想周全,不要冲动啊。”风护法护主心切,怕梅皓晟答应下来。裴之槐忙道:“馆主放心,我还会请几个江湖上的高人同去,归一方丈也已答应了我。这次我们先去盘龙寺,之后再同去吴地。我裴某发誓,若冰蚕女对皓晟兄不利,我会拼死相救。”“哥哥,我从小就这样,不会有事的,我不希望你们去为我冒险。”裴之槐急道。“小妹别管,我只你一个妹妹,自然要想尽办法医你,难道你要一辈子在哥哥身边吗?现在此事已有眉目,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裴之槐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无比宠溺地说。“皓晟,你我多年兄弟情谊,我从未把你当成外人,如果我把妹妹的病医好了,把她嫁给你,如何?”裴之槐看了看梅皓晟,冷不丁地说。“哥哥——你说什么呀?”裴之柳急道,羞得从厅里跑了出去。“裴兄,你呀总喜欢拿妹妹开玩笑。”梅皓晟道。“皓晟,其实很早我就看出来了,我妹妹喜欢你,今天我之所以把话跟你挑明,就是怕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可要代我照顾好她。”裴之槐看着妹妹离开的门口,严肃又诚恳的说道。“我们何时去盘龙寺?”梅皓晟把话岔开。“尽早吧。”裴之槐拿起那颗红豆,递与梅皓晟,“你收着吧,算是我赔罪的礼物。”说罢硬塞到他手上。晚膳十分丰盛,尽是山中野味。裴庄主不停地敬酒、夹菜,殷勤至极。裴之柳羞羞答答,坐在兄长旁边不怎么说话。她食量极小,只吃些蔬果之类。梅皓晟尽挑些江湖上的事与裴之槐谈论,倒也谈兴甚浓。翌日,我们准备动身前往盘龙寺。裴之柳送出门来,眼中竟闪有泪花。她对裴之槐道:“哥哥,我也说服不了你,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太强求,天意难违。”说罢又走到梅皓晟跟前,小声地嘱咐:“公子休听我哥哥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啊。”梅皓晟笑着点点头:“之柳不要太担心了,在家好好养病吧。”盘龙寺建在翠华山山顶,云雾缭绕,香火旺盛。抬头望去,那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此刻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霞光之中,圣洁静谧,望而生畏,真不愧为佛家名胜。走上台阶,即被它庄严肃穆、安详恬静的氛围所震慑,身心犹如洗涤过一般。裴之槐递给小僧请帖,让小僧前去通报。小僧面露难色,道:“施主没接到念慈大师的书信么?聚会改期了,请先回吧。”裴之槐道:“念慈大师的书信,我没有收到。但我们既然来了,就让我们见见方丈吧。”小僧顿了顿道:“方丈不在寺中,还是请各位施主回去吧。”裴之槐有些恼了,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不要骗我,你只管前去禀报,说红豆山庄裴之槐有事求见。”小僧见无法说动我们,便让我们留在门口。梅皓晟打趣道:“裴庄主真是好大面子啊。”“皓晟兄不要取笑我了,你可知道,我是这盘龙寺最大的香客。”裴之槐双手合十道。过了一会儿,小僧出来了,道:“施主请随我来吧。”他把我们带至一间僧舍前。“小和尚,我要见归一方丈,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裴之槐问。“这是念慈大师的房间,请进吧。”小僧边说便进去禀报。我们走进房间,一个白眉白须的老和尚正闭着眼睛打禅,见我们进来,便睁大双眼道:“裴施主,劳你白跑一趟。”裴之槐忙行礼问道:“念慈大师,寺中难道出了什么事吗?方丈不在寺中吗?”“这倒不是。”念慈大师答道。“可门外的小沙弥说方丈不在寺中,不让我们进得寺来。”裴之槐说道。“那也是逼不得已,不瞒裴施主,寺中的确出了大事。”念慈大师皱了皱眉。“什么事,可要我帮忙?”裴之槐问道。“就在前日,有个黑衣人潜入寺中,伤了归一方丈。”念慈大师叹了一口气,“这事还不能传开去,否则恐有什么邪门教派寻上门来。”“方丈不碍事吧?那刺客抓到了没?”裴之槐急问道。“所幸未伤及性命,但也要两三个月才能痊愈。那刺客动作敏捷,轻功极好,我们这么多人,却不曾抓到他。念慈大师轻声道。“可归一方丈武艺精湛,江湖上没几人是他对手,到底是何人所为?”裴之槐疑惑得问道。“就是,就是。裴庄主江湖朋友众多,可帮我们暗中调查一下,老衲也对凶手很好奇。”念慈大师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所幸凶手留下了线索。”裴之槐接过匕首,细细端详。这匕首上面沾有斑斑血渍,却好生眼熟,我肯定在哪见过。
第十章重重的迷雾
望着匕首柄上幽幽发着蓝光的宝石,我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这是我防身用的小物,还值几个小钱。”一个略带慵懒戏谑的声音在心头响起,当时未及细看,阿昱在湖边本打算赠与我的匕首似乎也缀满了相同的宝石;“我有一件事,要请阿昱帮忙”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浮现在脑海中。难道是他们?笑面玲珑要阿昱帮忙的竟是夺取《金蝉秘籍》?“这柄匕首似乎……”梅皓晟沉吟道。“怎么?”念慈大师急切地问道,“梅公子可识得此匕首的来历?”众人此刻都回过神来,好奇地盯着梅皓晟,等待下文。梅皓晟走上前从念慈大师手中接过匕首,神情中不免有一丝踌躇,说道:“你们看,这匕首的造型似乎有别于中原常见的兵刃,刀柄稍长,且带有弧度,贴合手形,方便持握;护手狭长,一端上翘,一端下弯,加强了手的保护,且易于发力;刀身短直而刀刃宽,两面开有血槽,且锋利异常。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柄漠北或西域牧人随身携带的解腕小刀。此刀对于他们来说是必备的,无论男女老少,用途也广泛的很,给牛羊屠宰剥皮,削木桩搭建帐篷,乃至餐饮中切割食物,当然也是近身格斗兵器。”那大约不是阿昱的匕首,我在一旁暗自松了口气。神教总坛也是常有从西边高原下来乌斯藏的康巴汉子,随身所带的确实像这匕首或者如梅皓晟所说的解腕小刀。阿昱的匕首我也未曾拔出细看,造型究竟怎样也未可知,况且阿昱那闲散的样子,怎么看也丝毫没有北地民族应有的粗豪之气呀。“没想到这匕首还有如此来历。皓晟兄,我家小妹真没看错人,呵呵,真有你的!”裴之槐笑着边说边在梅皓晟的肩上拍了一掌。“不过……”梅皓晟一边翻转着匕首,“这柄刀打制非常精细,装饰华贵,必定不是一般牧民的寻常之物,想来因是某个鞑靼叶护或乌斯藏头人的随身之物吧。”“梅公子的意思,我们应将凶手锁定在某个蛮族首领身上?”念慈大师问道。“即便不是,也脱不了干系,”梅皓晟肯定道。“我看却未必,”一直静坐在旁,没有动静的风护法反驳道,“此刀来历确如公子所言不假,可单凭此推断凶手身份却有些草率。”“哦,这又是为何?”裴之槐大约替朋友有些不服。“刚才公子也说了,这类刀具因其方便携带,又很实用,因此实际上流入中原也很多。只因平时此类刀具大多贴身携带,故此诸位并不会特地留意。事实上即使是如此刀之类堪称精品的,在中原也不乏收藏和使用之人。”风护法的细致分析让人无法反驳。“可是,这刀……也应是重要证据。”梅皓晟这句空乏而突兀的的话让人有些错愕,或许其他人都未曾觉察刚才风护法那晦涩的眼神分明将梅皓晟脱口而出的话生生给截了下来。他们还有什么样的隐情呢?“我看,如果归一方丈伤势允许的话,我们不妨再问下方丈本人。”裴之槐提议道。“如此甚好,”梅皓晟看向念慈大师,“大师您看可行吗?”“唔……此刻方丈应无大碍了。时间不要太久便成。”念慈大师答应了,起身带路,“各位请随我来。”“那是自然。”裴之槐起身跟上,众人也一一随往。随行穿过几进禅院,傍晚的古寺宁谧庄严,丝毫没有刚刚发生血案的痕迹。跟着众人踏进归一方丈朴素的禅房,不错,这里应该就是事件发生地。虽然打斗的痕迹已被清理干净,不过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却逃不过我这长年累月调制药剂练就的嗅觉。只见归一方丈斜靠在胡床上,由于失血,气色有些苍白,不过状况却还不是很糟,也没有中毒的征兆。“坐吧,各位,”归一法师招呼大家入座,“裴公子,各位施主,老衲无礼了,还望见谅。裴公子放心,老衲只是些外伤行动不便罢了,身体无虞。”“唉……方丈见外了。盘龙寺与我红豆山庄素来亲近,之槐向来视方丈为长辈,长辈受伤,晚辈自当探望。方丈身体无虞我等便放心了。这几位都是之槐的朋友,方丈也不必见外。”裴之槐在客套一番之后又向归一方丈正式引见了我们三人。“这位是我跟您提过的梅皓晟,在下挚友,武艺精湛,且博闻强识;这位是皓晟兄的师傅,风梅武馆馆主;这位姑娘是皓晟兄新结识的朋友,本想同方丈探讨些佛理,却是不巧。方丈不如您再将遇刺经过跟我等细说一遍,我们也好一起参详参详。”“这个……”归一方丈的眼睛里不知为什么突然闪过几丝慌乱和犹豫,“好吧。其实也没什么。那是前天午夜丑时前后,我刚打坐完,正打算就寝,突然有一黑影从暗处袭来,因来得突然,竟被其击伤,然后老衲徒手与之缠斗,片刻后寺中僧人觉察便来助战,黑衣人见寺中人多无法得手便遁去了。”“这柄匕首可是凶手遗留?”梅皓晟问道。“匕首?拿来我看”归一方丈似乎有些惊诧。“不是。念慈,这柄匕首你在何处寻得?我记得那黑衣人用的是剑啊……”“回方丈,这是弟子追击凶手时,在其经过的走廊拾到的。弟子查问了一翻,寺中无人使用此兵刃,故断定为凶手所留。”念慈答道。“不对。”归一方丈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凶手用的是剑!”由于激动,归一方丈竟大口地喘气,胸口一阵不住地起伏。“好了,各位!抓凶手也不急在一时。方丈毕竟受伤未愈,我们还是先让方丈休息吧。凶手的事再从长计议。”风护法边说边起身,其他几位也觉得在理,便向方丈告辞离开。出得方丈的禅院,因见天色已晚,念慈大师便主动留我们几位在寺中一处偏院过夜。是夜,我躺在寺中禅房的土炕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白天的事实在蹊跷,究竟是不是阿昱他们干的,原本我已经排除,却因为方丈一再坚持未见过匕首,凶手使的是剑,此刻又动摇起来,笑面玲珑便是一个使剑高手啊。可方丈却分明又说,凶手是一个人,且在众人言谈间,归一方丈的武功极高明,若要击伤方丈,即便是偷袭,以阿昱二人的修为恐有差距。那会是谁呢?这其中有太多不为我所知的秘密,不过此事应该与神教大业无关,我又何必自寻烦恼。难道是因为梅皓晟而热衷此事?想到这里,我不由摇了摇头,哼……他不过是四分之一罢了,我提醒自己。此刻,万籁俱寂,偏偏对面禅房开始有了响动。对面住的便是梅皓晟,似乎有人轻声说话,又有人走了出来。我轻巧地推开后窗,然后像灵猫般跃上房顶,紧贴屋脊背侧,偷偷观察,月色中,风护法和梅皓晟先后走出禅房。我悄悄在高处跟着,直到他们走进一片寺院后面的树林中。“少主,”这是风护法在低声说话,“请原谅属下白天屡次打断少主。但是,少主是要成大事业的,如今日般唐突,万一露了马脚,引火烧身便铸成大错了。少主分析得不错,此刀确为草原牧民的解腕小刀。不过,少主可曾想过,除了漠北鞑靼、西域回回、乌斯藏等地,我神教中也有不少人使用此刀。少主,属下言尽与此,望少主慎思。”“风护法不必如此,我已然明白。你说过,成大事必要学会忍,我今后会牢记的。”这个梅皓晟倒也不失为从善如流,这等气魄,我这几日倒小看了他。“那风护法你既然说神教中也有人用此刀,且此刀打制精巧,是否为花护法门下所为?毕竟此处距离剑门关已不远,离花护法所在的西安也不过几百里。”梅皓晟的话让我大为震惊,要知道四大护法各保一位神教少主修行,相互之间并无联系,按理无法知晓四大分坛具体位置,这只有神教中枢少数几人才知道的秘密。一定有人走漏了消息!然而,这时候对于我来说,却为时已晚,无论怎样,圣女的使命必须完成。接下来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已经没有兴趣了,以神教神功又岂会觊觎区区《金蝉秘籍》,而敢冒曝露身份的危险,毕竟各分坛以合法身份行走于江湖已有数十年,得不偿失的事相信各大护法都不会做的,风护法应该也不会赞同梅皓晟的猜想。第二天,向方丈辞行后,我们三人便返回红豆山庄。由于分坛分布情况已然泄密,我对各分坛现状已不那么自信了,因此急切地想要赶到西安,去看一看花护法那边的情况,但却也不想走的太突兀,只好先一路跟随着返回山庄,再作打算。青山隐隐,蜿蜒的山路尽头,红豆山庄的大门已赫然在目。朱漆大门前,一个娇弱的身影茕茕孑立。“之柳——”裴之槐一骑当先,翻身下马。“哥哥,我等了好久呢。”裴之柳嗔道。“之柳,大冬天干嘛在门口等,冻坏了怎生是好!”可能联想到妹妹单薄的身子,裴之槐不免有些责怪。“哎呀,哥哥——我有点乏力。”小姑娘继续嗔道。“好啦,好啦,哥哥也平安回来了,赶紧回屋暖暖身子吧。”“嗯,梅公子、风大叔、木姑娘,小女先告退了。”裴之柳听话地回房了,大约也着实有些冻着了。“呵呵,倒让各位见笑了。我这个妹妹自幼体弱,因此合家上下全都宠着她,倒有些任性了。”裴之槐,边领着大家走进正厅,边解释着。“哪里,我倒是羡慕之槐兄兄妹情深呀。”梅皓晟笑道,我也深以为然。“唉——皓晟兄原本打算邀你及归一方丈一同前往吴地探寻冰蚕,可如今方丈受伤该如何是好?之柳的病你也看到了,一日重似一日,不但身子渐渐透明,慢慢发冷,而且日益虚弱,整日乏力。为了她,我不惜在她的小楼里全都修筑了巴蜀之地本用不上的地火炕和火墙。也不知道她还能捱多久。”裴之槐忧心忡忡。我在一旁脱口道:“我同你们去。”一直很少说话的我,突然主动要求同往,引来所有人侧目。他们或许不知道,吴地于我而言也是圣教雪护法分坛所在地。梅皓晟在错愕之余第一个反应过来,微笑着冲我道:“梵音姑娘愿同往真是求之不得,且不说你的身手与我们多有助臂,但是精通医理便是难得了。”他的这番话引得裴之柳也不住点头。“不过至少要在十五天之后动身,”我继续说道。“这是为何?”裴之槐急切道。“原因有二,”我答道,“其一,论武功我远不及归一方丈,远赴吴地,前途未卜,归一方丈应比我帮助更大。据我观察,归一方丈所受外伤只伤皮肉,未及骨骼内腑,如无意外,十五天应可初愈,而后一路顺江而下,到达吴地也便痊愈了;此外,我本也有事,也正好借此时间处理妥当。”许久未对人说这么多话,一口气下来,不觉两颊微红。“如此甚好,那便依木姑娘,”裴之槐似乎又有了信心。既然商议妥当,我便起身回客房。踏出正厅偶然回眸,发现梅皓晟正静静地看真我,目光如水。
第十一章曈曈的鬼影
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镶有蓝宝石的匕首、林绮彤笑意盈盈的脸、阿昱叮嘱我的话、归一大师阐述凶手时的神态……还有梅皓晟望着我的眼神,都浮现在脑海中,我昏昏沉沉又十分清醒,久久不能入睡。窗外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索性披衣起床,明日就打算与诸位告辞前往西安,希望这雨不要下得太大。我推开窗户,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我伸出手去,雨点落在指尖,一阵冰凉,还好雨下得不大,明早应该可以上路。窗外的空气很清新,我接连吸了好几口,顿感清爽沁凉,通体舒畅。夜已深沉,我打算关窗就寝,忽见一个白色影子飘忽而过。谁?我来不及多做思考,即从窗户飞跃而出。白影虽步履匆匆,急着向前赶去,却摇摇晃晃,姿态蹒跚,看似虚弱无力。从背影看,长发披肩,应是个女子。她撑着一把黑色小伞,白裙上已沾了些泥浆,在花园的小径中急急穿行。远远望去,在夜色中忽隐忽现,有如游荡的鬼魂般,倒真有些吓人。“这世间,最恶的是人,不是鬼。”我想起了师傅曾经说过的话,壮了胆子,施展轻功,轻而易举就慢慢赶上了她。这条小径看来平时鲜有人走,两边都是伸展过来的错乱的树枝,把路遮挡了起来。她一手执伞,一手不停地挥开这些树枝,行得有些吃力,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啊——”她叫了一声,蹲了下来,回过头,我忙避开,这黑夜给了我很好的保护色。我模糊地看到她的脸,很像裴之柳,但在这深更半夜,又下着雨,她这么个娇弱无比的大小姐独自一人是去哪里呢?平时不是有很多仆人一直跟着吗?我心生疑窦,欲一窥究竟。她肩部的衣裳被一根带刺的树枝扎了一个大洞,她用力拨开树枝,又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下,估计是手也被扎破了,然后站起身来,拉了拉划破的衣衫,又向前赶去。如果是大小姐,她究竟要干什么?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在心中暗道。好不容易穿过这条小径,她又来到一个院子门口。院门被一把大铁锁牢牢锁住。她忙不迭从怀中取出钥匙,慌乱地打开院门,又回过身来紧紧地关上。我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院门,没开,我又稍用了下力,还是不行。看来这院门是进不去了,而且我怕弄出更大的声音惊动了院里的人。我看了看四周,这院子的围墙虽高,却难不倒我,那么就从这里进入吧,我一跃而上,才发现围墙顶上扎满铁针,无法站立,忙凝神屏气,跃到离围墙最近的一棵树上。这院中到底有什么秘密,这般防备?要不是我轻功过人,恐不易进入。咦,白影去哪啦?刚才摸黑行了那些路,我的眼睛也已适应了黑暗。我忙环顾四周,细细搜寻。这个院子和刚才的花园似乎无多大差别,只是院中的树更茂密高大些,就像层层叠叠的屏障。穿过那些树木,前面是块空地。空地中间建有一所大屋子,白影正站在屋前。我忙躲到离她最近的一棵树上,生怕她回头发现我。虽在树上,却也须仰视才能望见这屋子的全貌。屋顶在这黑夜中有些明亮,发着一种清冷的光芒。她娇喘连连,却顾不上休息,又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开了门之后又忙掩上。我忙找这屋子的窗户,想从中窥看,却发现这屋子的窗户与众不同,十分奇特,它位置很高,紧紧靠着屋檐,一般人休想能望见屋子里面。我心想只有先爬上屋顶,然后探下头去,或许还能够瞧见。于是跃上屋顶,立刻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原来这屋顶全是由透明且精致的白色琉璃瓦制成,踩在上面又觉得暖和。这裴家倒当真是少有的奢侈,单单这屋顶就价值连城啊。我从屋顶向下望去,里面已点燃了多根蜡烛,正好可以看个一清二楚。可是我再一次瞠目结舌,不能自已。这屋中别无他物,仅有一颗罕见的桑树,高大得直抵屋脊,四周皆是地火炕。此时正是严冬,但屋中的桑树却碧绿葱郁,顶部还有很多鹅黄|色的小嫩芽冒出。而那女子,的的确确正是裴之柳。此刻,她正兴奋地望着桑树,眼中竟显出贪婪的神色。她急急伸出手去,采了几片叶子,也不清洗,就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和吃饭时病恹恹地什么都不想吃的模样判若两人。手中的桑叶一扫而空,她踮起脚来采摘低处的叶子继续狼吞虎咽。过了一会儿,又见她笨拙地爬上最低的树枝,坐在树杈上面,也不再用手采摘,直接用嘴去食那新鲜多汁的桑叶,这片叶子上咬几口,那片叶子上嚼几下,不亦乐乎。她把眼睛闭了起来,如同在细细品尝美味般,脸上流露出又幸福又满足的表情,真是一幅奇景。脚下的琉璃瓦越来越热,想必屋子里一定更是暖和,难怪这桑树在万物凋敝的季节里还能抽枝发芽,生长得如此葱茏。可是,建这屋子难道就是为了让这颗桑树长年青绿吗?片刻,裴大小姐跳下树来,伸了几下懒腰,依依不舍地望着这颗桑树。终于她灭了灯,走出屋子。我还是跟着她,直到她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回到屋中,我思来想去,不敢相信刚才自己所见的那一幕。这红豆山庄当真是奇怪得很,还有在那屋中大口的吃着桑叶的裴大小姐,也真让人诧异万分。我迷迷糊糊地睡去,醒来时天已大亮,窗外雨已止住,我忙洗漱完毕,准备去大厅和他们告辞。裴之槐、梅皓晟正相谈甚欢,见我进门,梅皓晟忙招呼道:“木姑娘没事吧?刚才我还跟风护法说起今早怎么没瞧见你。”裴之槐看了他一眼,附和道:“是啊,姑娘有什么不便尽管讲,千万不要与我客气。”我忙答道:“不碍事,可能是这几日太累了,睡得很沉。”我四顾周围,未见裴之柳,便问道:“裴小姐呢?”“我那小妹啊,每天都很晚起床,看被我宠得——,”裴之槐不好意思的说,“不过她身子骨不好,多睡睡也是好事。”昨晚的事还在我脑中盘旋,看着裴之槐和庄里的其他人,一切正常。是我的梦境吗,还是错觉?我开始不确定昨晚发生的事,那实在是太离奇了。我食血梅花瓣,也是以之为药,逼不得已。可她好像是以食桑为生,离了便不能活命。“皓晟兄,你们出发前可定要看看我近期收集到的几颗珍贵的红豆。”裴之槐建议道。“还是算了,省得到时丢了又要怪罪于我。”梅皓晟不依不饶。“那件事情皓晟兄还放在心上吗?那我再一次诚心向你道歉。”裴之槐双手抱起,欲跪下行礼。梅皓晟忙拦住他,对我说:“收集红豆是裴庄主的一大嗜好。他那相思轩里,有来自各地的,各种各样的红豆。什么海红豆、野赤豆、相思子等等,应有尽有。我们一起去开开眼吧。”众人一起走出大厅,向相思轩走去。我跟在后面,脑中还在思索着昨晚所见之事。绕过回廊时,正巧碰到几个仆人,手中端着两个竹篓子,里面是刚刚采摘的桑叶。我拦住他们问道:“这些桑叶有何用么?”一个仆人答道:“用来沐浴”“谁啊?”我继续发问。裴之槐回过头来:“之柳很喜欢桑叶清新淡雅的味道,早上必要以之沐浴,否则全天无精打采。”我淡淡笑了下,道:“很特别的嗜好,不过裴小姐的身体本就很特别。”“这种季节庄主从哪弄到如此新鲜的桑叶啊?”风护法问道。“这个——”裴之槐犹豫了下,“有钱,就可以办到。我们不说这些啦,还是去赏相思豆吧。”他岔开话题。果然所见皆是事实,而非梦境也。从相思轩步出,梅皓晟和风护法都在赞赏那几颗从琉球带来的别致的相思豆,我虽无心观赏,却终于明白裴之槐确是爱豆如痴,也难怪会为了一颗红豆而断了朋友间多年的情谊。虽然心中有无数谜团,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西安探访花护法和另一位少主。我向他们告辞道:“我还有些事要办,想今日起程,十五天后会合吧。”“那我们也告辞了。”梅皓晟对裴之槐道。我看了看他。他解释道:“此去吴地,要一两个月,我需回风梅馆处置一些事务,安排妥当。”裴之槐向我们行礼道:“多谢各位相助,那十五天后我们在此相聚吧。”“你们要走了吗?”楼上传来了熟悉的软语。我抬头,裴之柳正慵懒地倚在栏杆上,柔柔地望着我们。我蹙了蹙眉,她非常人,身上定藏有秘密,会是什么呢?
第十二章蹊跷的血案
策马扬鞭,灵巧的滇马载着我在崎岖的蜀道上一路绝尘。岿然千年的剑门雄关在身后已渐渐缩为一个黑点,西安就在前方不远。而花护法的分坛便在西安城东郊的灞河岸上。无意中得知神教分坛地址泄密的消息,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事发生。在神教向中原渗透拓展之初,出于自我保护,各个分坛便分散独立发展只同神教总坛单线联系。再后来,确立了教主即位候选制度后,中原教务就由四大分坛分领,各控一方。如今因为中原武林的步步围剿,四大分坛更是断绝了联系,只是在回总坛述职时才碰面。如今泄密若只是总坛内部无意中泄露给分坛并未外泄,那还是万幸;怕只怕已经传给外人或者根本就是外人潜入神教窃密,那就……不,现在,情况不明,我暗自提醒自己冷静,只有更加谨慎行事。无论是四大护法还是总坛几位主祭大人都是根基深厚、势力庞大,监督他们可不是我的职责所在。于是,我紧了紧缰绳继续赶路。在潏河边折向东行,前行不远,灞河便在眼前了,我放慢了速度。灞河,水面宽阔平坦,两岸烟柳依依,春天这里柳絮纷飞如雪,有“灞柳风雪”之说。灞河,为秦穆公的霸业而得名,楚汉争霸又驻军于此,不过此刻,一切都在这冬日暖阳中归于平寂。附近传来阵阵悠扬的歌声伴有金石丝竹之乐,侧目望去,灞河岸边,杨柳掩映之中,一排组屋临水而筑,声音便传自那里。这应该就是花护法的分坛——“浥花坞”了吧。我驱马前去,渐行渐近,便见有成群的彩衣小娘在组屋周围河岸空地上,或歌或舞,或琴瑟或箫管,有教习在旁指导,周遭则有紫色劲装武士护卫。浥花坞乃是一座乐伎教习所,神教西北分坛护法花想容便充任总教习。一方面以此为掩护发展教务,一方面每年也培养了大量的忠于神教的乐伎,这些以神教收养的孤女为主的乐伎,被派往中原各地充当神教的耳目。大约看我是孤身女子,护院也习以为常,并未阻拦,我一路走到门前,以求见花总教习为名要门房通报。不一会儿,一位少妇临风拂柳款款走来,开口便道:“这位小妹,甚是不巧,花总教习出门了。奴家是浥花坞教习柳盼盼,不知见总教习有何事?可需代为转告?或是来投奔浥花坞,那便进来说话吧?抑或有姐妹在此学艺,你来寻亲?……”“不是,柳教习误会了,”我赶紧打断这位快嘴教习,“家母与花护法乃是故友,今去吴地途经灞河,便想来拜访一下长辈,事先并未约定,也不劳柳教习转告了,待来日再来拜访便是了。哦,听说浥花坞还有一位少主人,不知今日?……”“你——你是如何知道的?”柳教习突然一改风流轻佻,正色道:“我家少主人也不在坞中。姑娘,你究竟是何人?”看来这柳教习也并非毫无城府,虽然神教少主在中原皆有正当身份掩护,不过这份警醒也是难得。“呵呵,柳教习不必怀疑我,小女只是听家母提起过,浥花坞少主人是青年俊彦,所以才好奇相问,别无他意。”听了我的解释,柳教习面色稍霁。未免言多必失,当下,便告辞离开。因要回西安投宿,我便返回官道,一路折向西行。不远处,有一座简陋的茶亭,此刻倒也生意兴隆。我这才意识到刚才一路疾行,马不停蹄,现在已过晌午,不觉有些疲乏,于是,系马道旁,进茶亭歇脚,要了一壶热茶,几色糕饼,挑了个僻静处坐下。冬日农闲,茶亭虽简,却也好不热闹,顾客看模样大多像是附近的农夫,还有些官道上过路的旅人。“哎,我说各位,听说了吗?”坐在我背后的几位正在闲聊,“那浥花坞的少主子离家出走了!”“噢,真的?”另一个问道,“我就不明白了,每天都是些仙女般的姑娘陪伴左右,要我说呀,那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他却要出家?”“错啦,错啦!你个笨驴脑壳,是离家出走,不是出家做和尚。说你笨你还不服,真是!”“我家婆娘替浥花坞浆洗衣裳,听她说,前几天花总教习亲自出门去寻少主子啦。这少主子也忒任性了!”“就是就是,花总教习,那是神仙娘娘般的人物,要我的话,让我干什么都行。”“哈哈哈……”哼,这群山野村夫!不过,花总教习离开的原因难道真是去寻离家的少主?真是如此,那这位少主确实有些任性,难当大任。因为暂时无事,信马由缰地闲走,来到西安城天色已暗,差点城门便要关上了。当晚,就近投宿在东门长乐门内福乐全客栈。赶了一整天路,真有点累了,梳洗过后便准备入睡。坐在床边,整理行囊,突然,一阵急促的梆子声打破了宁静的夜空。“杀人了——”随着更夫报警声,四周一阵喧闹。刚刚经历了归一方丈遇刺案,对于凶案十分敏感,于是立刻跃上客栈最高处眺望。夜色中,西南面不远处灯影曈曈,人声嘈杂,想必就是案发处。循着灯光飞掠过去,来到一座范围颇广的宅院,大门口有不少衙役进出忙碌。我避开衙役,从边上夹巷跃上厢房屋顶,俯身查看。正厅前的院子中堆放着被害人的尸体,长短不一,居然有三十多具!衙役们正埋头验尸,为首一人问道:“忤作,情况如何?”一名小吏起身回答:“回禀捕头,属下共发现尸首三十五具,身份均已确认,为此宅院主人赵员外一家及全部奴仆,可以排除内贼所为。在其颈部均发现一条极细环状痕迹,沿痕迹处气管被切断,故此推断均为人勒杀。但是凶器却十分蹊跷,如此细痕只有发丝与其吻合,但无法达到凶器的强度和韧度。”“而且,”另一名衙役起身补充,“据此地更夫报告,今夜打更并未发现赵员外家有何异常,只是看到有黑影从赵宅飞出,疑有飞贼光顾,敲门警告,无人应答,透过门缝发现有人倒毙院中,才发出警报。我等弟兄正在附近巡街,便立刻赶来。”“那凶手多半是那黑影,”捕头沉吟道,“从此人行事来看,心狠手辣且武艺高强,十分的危险。只是毫无线索,体貌特征、凶器、杀人动机皆不可查,要抓住他,难啊。”“这有何难,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从院外响起,这笑声很耳熟。果然,大门外围观的人群中露出一张娇俏的笑颜,笑面玲珑!不顾众衙役狐疑的目光,笑面玲珑径直走向捕头,微笑道:“大人,小女子恰恰知晓这凶手的来历。”“你又是何人?可知官差办案,不得打扰?”捕头有些不悦。“大人——小女子不是胡闹!小女子林绮彤,师傅乃是蜀中红莲师太,西安盘龙寺归一方丈乃是我师伯。”笑面玲珑解释道。“原来是归一方丈的师侄,失敬了。”捕头正色道,“还请姑娘赐教。”“小女子不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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