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位是身怀蛇拳绝技的金东彪侠士。”人已到齐,我们分别行过礼,寒暄一番后,便向吴地出发了。梅皓晟告诉过我,此三人皆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虽然此去前途未卜,但我们似乎又多了几分胜算。从翠华山出发,上到官道,经咸阳,过函谷关,便已到了洛阳城。残阳似血,洛阳城外的官道上,我们一行人策马急行,在身后留下一片飞扬的尘土。终于赶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进入洛阳。走在刚入夜的定鼎门大街上,白天的繁华尚未完全褪去,这一刻,这座千古名城的汉宫秋月、魏晋风骨统统掩盖在世俗的喧嚣中。就近找了家客栈投宿,因为明日一早还要继续赶路,简单用了晚餐后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回到房间,我坐在床头整理随身行李。当初出发的时候,我除了随身携带有血梅丹和赤梅丸以外,还特意带了一些特殊的药材,如今吴地冰蚕教已成武林一大祸害,料想必有一场恶战,应当未雨绸缪。特别是血梅丹无论解毒、疗伤,还是恢复功力皆有奇效,我决定再配制些许,备不时之需。恰好如今身处洛阳,中州腹地,九省通衢,八方汇流,药材必定容易配齐。我看了看窗外天色,打算外出采买药材。刚由客房步入大堂,我便注意到了柜台前立着两位女子。实在是没法不注意她们,因为其中一人我已认出是那浥花坞柳盼盼柳教习。此刻,柳教习正在柜台登记住宿,依然是那样妩媚动人,边登记还不忘向掌柜抛媚眼。站在她身旁的女子,有着惊人的美貌,举止娴静优雅。如果说,柳盼盼是怒放的芍药,她便是舒展的白莲。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但好像整个大堂的光线全都汇聚到了她身上。这个同柳盼盼一起出现的女子会是谁呢?她们又有怎样的目的呢?“花大家!”就在我暗暗揣测的时候,一个原本正在大堂内用晚餐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颇有些失魂落魄的跑向那个女子。“大家”正是人们对乐府教坊中才艺超群、声名卓著者的雅称。“花大家,真是你吗?”那中年男子跑到跟前激动地语无伦次,“花大家,你不记得我了吗?我真是太激动啦……花大家……”花大家!我的心也不禁紧张了起来,她究竟是谁?难道就是——
第十七章诡异的字条
我定了定神,又向那女子望去,见她穿着一身五彩丝质裙衫,肩披一件纯白色的貂裘,徐娘半老,却更增了几分风韵,确是惊为天人。她微微站起身来,看着那位中年男子,温柔地说道:“老爷,你认错人了吧?”中年男子痴痴地盯着她,激动地说:“怎会认错?如今,有的人或许已经淡忘了,可是十年前,万人空巷争睹花大家双绝歌舞的盛况我却至今历历在目。想当年,花大家以天籁般的歌喉与神女样的舞姿在蜀中一夜成名,然后经关中、河洛、吴地游历天下,所到之处无论男女老幼无不为歌舞双绝所征服。尤其是花大家的《剑器舞》,那真是得公孙大娘真髓,昔日杜子美有云: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我第一次观舞便和大家一样被深深震撼了,一个女子,看似恬静娇弱,却能舞出雄浑壮阔的盛唐气象!从此,我便紧随花大家游历,为此费尽盘缠也在所不惜。只是不久,花大家便神秘隐退了,从此芳踪渺渺。你说,我会认错吗?”这男子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起来。而那女子依旧只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可是,这位老爷,您是真的认错人了,奴家从未去过您说的那些地方。”男子有些急了,大声道:“不会的!我……”“我说你这人好不知羞,”这时旁边的柳盼盼终于按耐不住,走上前打断这男子的话,说道:“你还有完没完,我家姐姐说了不认识你,你还待怎样?看你倒也老大不小了,相貌斯斯文文,却不曾想,遇上中意的姑娘便原形毕露,死缠烂打上来。我们也是良家女子,你如今做派岂非要毁我等清白?我姐姐生性纯良,与你好言相告,你若再无理取闹,奴家可不似姐姐般好相与,定与你不罢休。”柳盼盼的话引来大堂里一阵哄笑,看向那中年男子的眼神明显多了一丝鄙夷。感受到周围人群眼神的变化,眼看着自己的一腔深情被柳盼盼一番巧舌如簧变作登徒浪子唐突佳人,那个男子一时间又气又急,涨红了脸指着柳盼盼道:“你——”“你什么你!没话讲了吧?”柳盼盼继续刺激他。“盼盼!”彩衣女子蹙着眉拦住柳盼盼。中年男子急道:“你们等着,我还有几位同伴在后房歇息,他们也是见过花大家的,待我去唤他们出来作证。”说着,他便转身往内院去。“等等,这位老爷,”彩衣女子唤住了他。听得彩衣女子主动叫住他,中年男子不禁面露喜色,便又转身走过来。待中年男子走近,彩衣女子便面露微笑,两眼注视着他,右手很随意的撩了一下耳畔的一缕垂发,拢了拢齐整。即使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在她身上也有万种风情,看得中年男子眼睛都直了。而这刹那间,恐怕除我之外,大堂里的每个人都未曾注意到彩衣女子整理发际时看似无意地触碰了头上的一支精致的梅花簪子,一缕若有若无、即刻隐没的烟雾从珠钗上射出。只见彩衣女子紧盯着中年男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肯、定、认、错、人、了。”中年男子呆呆地望着她,也缓缓地说道:“我认错人了。”“你、现、在、该、回、家、了,”彩衣女继续说道。“是的,我要回家了,”中年男子缓缓地说着,忘了在后房歇息的同伴,急急向客栈外走去,直至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虽然有些许突然,见那男子认错离开,大家便也释然地走开去,各做各的事。明白其中事件突然峰回路转原因的人,在这大堂里只有我和柳盼盼她们。而至此我也基本断定那彩衣女子便是西北分坛护法花想容。刚才她施展的便是神教绝密的摄魂法,配合药物的作用,该法能达到短时间控制人心智,实现施法者主观愿望的神奇功效。换句话说,便是可以让对方绝对听话。当年我由于好奇曾向师父打听,听师父说,这摄魂法极难练成,且对客观条件要求苛刻,实用价值不大,据说当代只有西北分坛的花护法练成了。确定了花护法的身份,我便更加奇怪了,她不是一直在外寻找少主的下落,又怎么同柳盼盼一道来了洛阳。我顾不得外出采购药材,见她们去客房便远远地跟着。我隐在一从湘妃竹后,待她们进了房间,便飘然飞上屋顶,探身观察。夜色已浓,四周逐渐沉寂下来,我侧耳倾听,虽然她们说话声音不大,却依然清晰。“盼盼,”花护法说道,“不是姐姐说你,你的脾气要改改了。你既然要跟我出来,那就要沉得住气,管住自己,特别是你那快嘴。”“花姐姐,我知道啦——”柳盼盼似乎有些不服,“谁叫那人如此可恶,粘着姐姐不放。早知道,姐姐你应该早些用摄魂法制服他。”“我也没料到他会如此执着,”花护法说道。“那姐姐当年真有那男子说的那般风光吗?”柳盼盼好奇道。“什么风光不风光,当时还不是什么护法,所做的不过是教主安排的刺探各地武林的任务。”花护法似乎不愿多提往事,她继续说道:“你早些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好的,”柳盼盼答道,“不过姐姐你说我们这次到吴地真能找到少主吗?”难道这位少主也去了吴地。“总不能不去吧,”花护法有些无奈,“我们少主你不是不知道,天资极聪颖,小时候什么都一学就会,但就是生性喜好自由,不愿受拘束,更不愿担责任。如今选拔下任教主在即,他这般回避终不是办法,有些东西他必须回去面对。说实话,我对他是否在吴地把握也不大,不过既然有线索,我便不想放弃。”看来这位少主还真不是一般地顽劣,竟然想逃避选拔。“但是这个消息也太不可靠了,前日你刚回浥花屋,这少主下落的字条便送来了,而且送信人还不愿现身,居然花了一百个铜钱雇了个小叫花送过来。玩意就是少主调虎离山的恶作剧呢?咱们少主这古灵精怪的点子我又不是没领教过。”柳盼盼有些不以为然。“好了,盼盼,”花护法道,“快休息吧,消息是真是假反正到了吴地打听下来便知道了。”带着满脑疑问,我也回到了房间。这件事总透着诡异,西北分坛的少主、护法也要去吴地,也有人送来字条,这一切的头绪,看来只有到了吴地才会理清了。第二天一早,我如约早起到大堂会齐梅、柳等人,待早饭后便动身。走过花护法的房间,不禁多看了一眼,房门洞开,有两名店中伙计在打扫,看来他们起得更早,这会儿大概已经离开洛阳了吧。我有种预感,这一路上我们还会再相逢的。要了份早点坐下,其他人也陆续到达。大家便静静用着早餐。从大门外走进一个货郎打扮的男子,显然与店家十分熟络,一边将货担搁在门口,一边坐下嚷道:“小二,老规矩!”紧接着又同邻座的人打招呼,“哟,几位老哥哥,已经吃上啦,做我这边来吧。小弟我一早出门可是听到一桩大事件。”听到这货郎故作神秘的话后,邻座的几位汉子便端着碗碟坐了过来,“啥大事啊?神秘兮兮的。”一个同是小贩打扮的汉子问道。货郎故意压低了嗓音说道:“你们还没听说吧,昨晚那神秘的灭门杀手又作案了,这回遭灾的是东城大户徐员外,一家上下六十多口全部遭割喉。这已经是接连着第三起啦。”“噢,当真?”“当然啦,我家那大杂院里住着衙门里的捕快老爷,昨晚他忙了大半夜,今早才回的家,我早上出门正好碰着,就告诉了我。”货郎颇有点卖弄之意。“那捕快老爷可提到凶手有啥线索啦?”有人问道。“没有,还是像上两起一样,全家灭门。作案手法相同,都是被极细的丝线绕颈割喉而死,而且家中钱财皆遭洗劫。凶手来去无踪,毫无头绪。巡抚老爷和知府老爷都恼怒不已,洛阳府的总捕头张老大都被骂了几回啦。”货郎说道。“唉,这凶手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好在他只对富户下手,图财害命,于我等升斗小民还没有威胁。”一人说道。“那倒是。”有人附和。“就是,就是。这帮财主平日里为富不仁,这回轮到他们提心吊胆了吧。”“哈哈,谁说不是,这回徐员外暂不清楚,听说前两位大户,原先也是混黑道的,早年前也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后来年纪大了才金盆洗手的。”“嗯,这徐员外据那捕快估计也差不离。”货郎见话题引起了众人的兴趣,有些得意。……听到他们的谈话,我们一桌人不自觉地对望了一眼,大家对洛阳的连环凶案都有些怀疑,尤其是我。在亲身经历了西安赵府血案后,更是肯定那凶手必是冰蚕女无疑,只是不知这几户与神教有无关联?“我——”裴之槐忍不住想要说话,却被归一方丈以眼神制止了,方丈用筷子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道:“人多眼杂,回房再议。”我们几人交换了下眼神,一齐起身回房。梅皓晟起身时,朗声道:“小二算账。”一边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顺道将归一方丈的字迹抹去了。大家随后集中在方丈的房中。裴之槐首先开口道:“洛阳的三起凶案颇为可疑,我觉得作案手法类似冰蚕女所为,各位看看是否要先留下查探查探?”既然召集人已作打算,其他几位也纷纷表示赞同,而我,一想到或许与神教有关,更是急着想要进一步了解案情。于是,裴之槐继续道:“这洛阳知府公孙大人与小弟家父是故交,我想去洛阳府拜访他,详细了解下案情的细节。”这时,梅皓晟看了我一眼,对裴之槐说道:“之槐兄,小弟可否同往?公孙大人为官清正,官誉极佳,小弟一直无缘结识。”“当然可以,”裴之槐一口答应,“皓晟兄,你我一同前往,公孙大人一定会赏识你的。”金东彪向裴之槐抱拳道:“裴庄主,我等承黑白两道朋友抬爱,江湖朋友大多给几分薄面,不如就让我等同洛阳的黑道朋友打听打听,或许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如此甚好,”裴之槐道,“那就有劳几位大侠了。”“我去凶案现场查看一下。”因为担心神教有牵连,我提道。“木姑娘?”裴之槐有些意外,对我主动要求去查看现场,颇有些迟疑。听到我的话,梅皓晟也转头看向我,不知道为何,目光有些复杂,或许也有些为我担忧。终于,归一方丈笑道:“呵呵,木姑娘,不如让老衲陪同一查究竟如何?”虽然心底只想一人查探,方便找寻案件与神教的关联,但那几日留宿盘龙寺,与方丈相谈甚得,这时却也不好折了他面子,于是我点头同意。我走到街上,用几串铜钱向街头的青皮混混们打听了三家大户的方位,便叫上方丈出发了。直到午后,我那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同方丈在洛阳城里奔波了大半日,进入那三户人家仔细查看,我终于可断定,他们并非神教中人。同时发现,三家宅院中还留有不少打斗的痕迹,这显然与西安赵宅不同,想必是这三家主人早年出身黑道,家中应雇有不少护院高手。这也从旁佐证当日我偷袭冰蚕女得手是多么侥幸。方丈喜清静,街市嘈杂,便要回客栈,而我想着昨未买成的药材便与他分手,一人在闹市闲走,想要寻找一家大一些的药铺。突然,一个匆匆而过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十八章血色的蔓延
我并未刻意隐匿踪迹,他很快便觉察到了有人跟踪,便故意加快脚步,领着我在街巷中穿行,最后在一个僻静的巷子底停下了脚步。然后,只见他自觉十分潇洒地腾空转身旋踢,却在转身后发现原来是我。急急收住攻势,反而自己一个趔趄。“呵呵,”望着他的狼狈样,我不觉笑出了声。“阿昱公子,好俊的身手啊。”我也不知道今天竟忍不住打趣他。“哈哈,”阿昱也尴尬地笑了笑,问道:“木姑娘,你怎会在此?”“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我不便告知真实目的,便反问道。“唉,一言难尽,总之我是身不由己。这次也是,本想一个人图清静,反而累及他人上当,便又急忙追过补救。”阿昱眼中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沧桑。“看来,你也是有感而发啊,”我不解道,“只是像这般天生富贵,衣食无忧,又何来烦恼?”“呵呵,何来烦恼?”阿昱重复了一遍我的问话,一边四下张望,看到巷子边有口古井,武康石的井栏宽大敦实,上面布满岁月的斑驳印痕,他便在井栏上坐下,并拍了拍身旁空余的地方,示意我也坐下。面对这个可以坐着绝不站着的家伙,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坐了下来。待我坐定后,阿昱轻叹了声,继续说道:“饱食终日,无忧无虑,这样的生活我倒是很中意,可是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这种生活于我不可求。”我突然觉得这人虽然有些游手好闲、不求上进,却也很可怜,便安慰他道:“你的看法未免太悲观了,人生还是有很多追求的,你年纪尚轻,难道就没有想过其他?”“哼哼——”他似乎很不屑,“庄子说‘名也者,相轧也;智也者,争之器;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说得太对了!”说到激动之处,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双手举起,昂首向天,大呼道:“名利、富贵于我如浮云,我要的是自由,是遨游天地、泛若不系之舟。”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许痴狂的男子,我突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圣女的使命尚无甚头绪,我却在这里同一个不过几面之缘的男子奢谈。阿昱还自顾自地说着:“梵音姑娘,你知道吗?庄子其实并不消极,他只是看得太透,因为只有爱得热烈,才会恨得彻底。这个世界,我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太多的骨肉相残。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而我不想同流合污,那只有逃离他的掌控。”说罢,有些颓然地坐在井栏上,不再说话。只有爱得热烈,才会恨得彻底。这个阿昱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我叹息道:“阿昱,你这也是一种执念,一心想要逃避,却知有些是逃不了,避不开的。”然后,我也陷入了沉默。静静地坐了许久,任凭井台上,两人的影子渐渐变长。直到我首先打破宁静,起身道:“时候已不早,我要回去了。”“哦,是啊,”阿昱也站起身,微微一笑,道:“那我们后会有期。”“嗯。”我应了声,转身先走。阿昱在我身后叫道:“梵音姑娘,谢谢你。”“什么?”我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问道。“你放心,”阿昱站在原地,并未上前,“有些人,有些事,我不会完全逃避的。”“有时候,倒不如你说的,相忘于江湖。”我向后挥挥手,加快了脚步。我回到客栈,大家已在等我。梅皓晟迎上前急道:“怎么这么晚?归一方丈说木姑娘买药去了,我们却久等未归,正担心你呢。”“实在不好意思,”我看了看众人,“因为遇到位朋友,所以闲聊了几句。”“木姑娘交友甚广啊。不知我们可认识那人?”梅皓晟看着我问道。“应该不认识吧,”总觉得梅皓晟和阿昱之间有些不对劲,却不知是何原因,于是我调转话题道:“你们那边怎么样?可有收获?”又侧过身对归一方丈道:“方丈,您把查探的情况跟大家说了吧?”方丈点了点头。裴之槐把知府公孙大人描述的血案细节跟我们详细地叙述了一遍,果然和我亲眼所见的赵宅血案完全吻合。他又说道:“据洛阳府捕快查实,这三家主人早先确有黑道背景,因此由于目前凶手作案目标并未扩大到普通富户及官员家庭,故仅在暗中调查,并未大肆搜捕,以免不必要的恐慌。并且公孙大人已上报巡抚大人及朝廷刑部备案,若案件有蔓延趋势,则会有刑部介入调查,而对于凶手身份,他们也并无太多线索。在我向他陈述了吴地冰蚕女行凶之后,公孙大人已派专人前往苏州府了解情况,寻求协助。”金东彪接着裴之槐的话说道:“我们几人连续寻访了洛阳当地黑道头面人物。据他们透露也确实如裴庄主所云,但如今金盆洗手多年。同时他们也颇为担心凶手继续将矛头指向他们自己,且都表示三位大佬都聘请了多名高手护院,仍遭灭门,提醒我们要谨慎行事。”“这也同我和归一方丈现场查看的结果相印证,宅内有多处打斗痕迹。”我从旁补充道。梅皓晟皱眉道:“只是凶手的兵器仍是个谜,不知道这传说中的冰蚕丝如何施用。在我看来,冰蚕丝坚韧有余,但无法同常规兵器相抗衡,我推测要达到快速致敌的效果多半还是要采取偷袭的方式,除非他们找到了能够使冰蚕丝收放自如、可弯可直的方法。”我觉得梅皓晟分析得确实有理,犹记得我欲解开笑面玲珑脖子上的冰蚕丝时越收越紧的特性,以及解开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诡异。翌日,众人离开洛阳,一路向东,到达运河边,为节省体力,我们改走水路,乘船沿运河南下,直抵维扬上岸过夜,船家也顺便补给。我们从运河码头下船,但见两岸停泊着许多高大的楼船,桅杆林立,帆影接天。这些便是当地各大盐商的庞大船队。维扬,千古繁华地。这里有杜牧的十年锦绣梦,这里是隋炀帝璀璨帝国的终点。瘦西湖,平山堂,二十四桥明月夜,流淌在文人笔端,传诵在歌伎口中,这里是无数人灵魂深处最柔软的记忆……我行走在扬州城里湿润的青石板路上,仿佛踩在他人的记忆中。只是,不知为何,巡街的衙役竟有很多。我走着走着,却见前面的一大段青石板路上有很多雕刻花纹,看来这路边是家大户人家。我左右一看,只见路的一边是围墙,另一边果然是有两只镇宅大狮的富户,此刻朱漆大门紧闭,挂着的匾额上写有“钱府”二字。这石板路上花纹有许多,花、鸟、鱼、虫、兽,很不规则,但雕刻得栩栩如生,美轮美奂,这富饶之地果然有很多能工巧匠。我边走边饶有兴趣的观赏着,蓦地,我从百花之中瞥见了一朵熟悉的梅花。我走上前将那刻有梅花的青石踩在脚下,故作随意地看了看其他的人,见他们都只管向前,未曾留意。我移开脚,那梅花果然被雕琢成七瓣尖叶。此处必然是神教的又一个联络点,不知这钱府是否也同西安赵宅一样,是子库之一,负责东南地区的经营管理。看来晚上要来此一探了。我们在瘦西湖边一家名为“如意来”的客栈住下。不多久,便来了几个衙役,问明我们的身份后,嘱咐道“晚上少外出走动,钱财不要外露。凡事注意些。”裴之槐问道:“这维扬城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当然,这里最大的盐商钱有道也——”正要说下去,却被另一个衙役制止了。“瞎说什么,弄得人心惶惶的,没事,没事,只是城里出了个江洋大盗,你们小心些便是。”说着便拉了其他几个衙役去了别处。梅皓晟来到柜台前,问掌柜道:“究竟何事啊?”掌柜先没说话,看了看我们几个不答不走的神情,望了望周围,此时大堂里没几个人影,便低声道:“城里接连发生了多起凶案,传闻凶手来无影去无踪的,谁也没有见过其面容,而且好像是用什么细丝杀人的。我们这里最大的富商钱老爷,昨天全家就被这细丝勒死了。“钱老爷?”我听到死者姓钱,直觉就是刚才经过的钱府主人,不禁脱口道。“是啊,钱老爷可是这里最大的盐商,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就连大门前的石板路都特地请京城那里的匠人来雕花刻纹,花了好多的钱财。但他平日里乐善好施,经常接济穷人,想不到如今就这么死不瞑目地去了。”掌柜叹了一口气。看来确是那处钱宅,晚上是非去不可了。扬州城的月色真的很美,难怪有人吟咏“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了。借着月光,我已来到钱府门前。联络点附近必有投信点。为了方便教民交换情报,这投信点应该不会设在府内,西安赵宅的投信点就是在走出后门的影壁附近的一棵梅花的树瘿处,这里呢?我环顾四周,府内不算的话,除了这青石板路外,便只有府对面的那堵围墙了。不会直接藏在这七瓣尖叶的梅花石板之下吧,我仔细查看了一番,并无异常。随后我便来到围墙前,围墙也是用石砖砌成,上边缀满了爬山虎的枯枝败叶,萧条冷索。我从正对梅花的那排砖开始查看,不时随手敲打几块,砖的颜色和发出的声音接近相同。以此为中心,我又向四周扩散寻找,半个时辰后,毫无结果。我望着密密麻麻的砖墙,有些灰心。本想写一张字条告知来此联络的教民钱府已出事,但现在对投信点一头雾水。算了,还是先进府吧,我转过身去,却见朱漆大门左边的那头石狮口中的石球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我脑中灵光一闪,走上前去,凑近了仔细观察,发现左边狮子口中的石球要比右边的光滑些,可能是经常抚摸的缘故。于是探手一摸,觉得石球有些活络,我用力一取,石球便一下滚入手中,很重,难怪平日会安安稳稳地呆在石狮口中一动不动。我翻看手中的石球,并无甚古怪之处。正想把石球重装回石狮口中,却见石狮口中有个小洞,刚好可伸一手下去,但若把石球放回原位,则小洞被完全遮掩,不露一点痕迹。出乎意料,小洞中也空无一物,但我坚信此处就是投信点,便匆匆用圣书体写了一张字条丢了进去,再把石球按上。我环顾周围,大概最近血案频发,街上依然空无一人。我翻身跃上围墙,进得钱府之中。府中房屋甚多,与西安赵宅古朴简单不同,此处雕栏画栋,富丽堂皇,处处显出主人的奢华与富贵。我从外院走到内院,并无什么特别的发现,即便是书房,除了满墙的经史子集和文人的字画外,再无其他。府内太大,这样毫无头绪地四处乱找,估计到天亮都无所收获。我站在内院的空地上,冰凉但又有些温润的寒风吹来,使我发热的头脑渐渐清醒。我环顾四周,还有哪里没走过呢?由于维扬只是短暂停留,明后日便要出发去姑苏,所以更要抓紧时间寻找。院中角落一棵高大的银杏古树下隐隐露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在古树的巨大阴影下,藏匿于夜色之中。我快步向前,小屋比较陈旧,暗红色的小门上挂有一把大锁,想是鲜少有人来此。我轻轻推了推门,奇怪,门“吱嘎“一下便开了,原来并未锁住。我推门进屋,点燃随身携带的灯球,只见迎面立着个神龛,供奉着一座金碧辉煌的财神爷,神龛前是一个石质的蒲团。我环顾四下,屋子不大,中间的神龛占据了一半空间。神龛与那日在西安赵宅发现的不同,形制高大,与小屋相配甚为突兀,通体为木构件,雕花垂帘无龛门,财神头戴铁冠,手持宝鞭,黑面浓须,身跨黑虎,面目狰狞,乃是一座武财神。精雕细琢,金漆彩绘,做工考究,龛顶为浮雕七彩祥云、双龙抱珠;龛底两侧为透雕菊花龟背纹,中间是一堆高浮雕如意头,如意向内交叠,中有一朵重瓣梅花。只是这梅花有些奇怪,倒也不像神教标志,不过寻常神龛,无论供奉哪路神佛,庙堂之中多用忍冬,忍冬是蔓生植物,因其越冬而不谢,代表神佛永生不灭之意。铁锁小屋,神龛堂皇,梅代忍冬,有了上次赵宅的经验,于是我再上前一步,细细摸索,渐渐转动梅花,“咔嗒”,梅花竟从神龛里斜斜伸了出来,后面连一截铁棍。我试着慢慢摇动铁棍,地底传来一阵喀拉拉铁轴转动的声响,于是加快速度,只见眼前的神龛正在缓缓旋转,直到最后完全调了过来,露出背后一株齐人高的梅树。梅树纯以熟铜制成,逼真写实,错节虬根,枝杈舒展,枝头缀着朵朵血梅,这完全是微缩自神教血梅盛开的情景。这钱员外果然是我神教中人!在梅树一根枝条上,一朵青色的梅花开得特别大,在紫红的梅树上分外显眼,我把它摘下,赫然发现竟是一枚血梅徽章。翻过徽章,背面刻着“巽甲一”,巽主东南,那么应该可以推断他便是神教东南产业的经营人。历来东南繁盛,神教在此积累的财富应远甚于西北,不知道这巨额的财富是否已被劫掠一空。我急忙在神树周围查看藏宝库的线索。血梅神树,熟铜铸就,浑然一体,四周并无异常。拍了拍树干,声音沉闷,是实心的。底座恐怕就安置在地底的机关绞盘上,显然无法再设置宝库。而这小小屋子里,除了这体量巨大的神龛外,就只有个石制蒲团了。我走近蒲团蹲下,举着灯球,细细观察,石蒲团用整块汉白玉雕成,厚重圆润,雕功古朴。除了材料不常见,也无特别之处。这时,我突然发现石蒲团周围的青石板上有不少的划痕,应为拖动蒲团留下的。我立刻兴奋了起来,这蒲团少说也有四五百斤,有什么理由需要时不时地搬动它。于是,我奋力掀起蒲团一角,将它挪动到一边,哪知蒲团底下竟连着一根粗大的铁链,一头通到地底。我便用力拉动铁链,轰隆隆地一阵巨响,小屋一侧的青石板全部沉入地底,露出一个浅浅的洞口。地洞只有半人高,跳下后发现洞壁上还开有一个半人高的小门,门锁已被打开,丢在一边。我弯腰走进小门,通过一段狭长低矮的甬道,我来到一间石室。石室的另外三面墙上开了九个拱门,各通向一个拱顶洞室。这应该是藏宝洞无疑了,不过此刻的情形却是翻箱倒柜,一地狼藉,钱员外多年积累的财富已空空如也。我离开密室,轻掩上门,正想离去,忽然觉得后面有双眼睛盯着,便迅速掉转头去,突见一根细白的长线袭来,即刻就被缠住了脖子。不好,冰蚕女!
第十九章生死的瞬间
我本能地用手去扯那冰蚕丝,竟忘了这丝根本就无法扯断,且越用力拉收缩就越紧的特性。我咬着牙,瞪着那个袭击者。依然是一身夜行衣,黑头巾下飘出几绺银发,依然是苍白浮肿,透明得能见血脉的脸庞,在月光下就如鬼魅一般,显得尤为可怖。我放下一只手,另一只手的手指仍扣着冰蚕丝,希望能留出一丝空隙以便呼吸。难道将葬身于此吗?不行,绝对不行。但若此劫难逃,如何是好?不能让杀死我的人也活着,与她同归于尽吧。我抿了抿唇,使尽力气,向她发出五枚绝色梅影针。谁料她见我放下手时,已早有戒备,这时忽然用力一拉,我的暗器打向偏处,而那冰蚕丝已嵌入肉里,疼痛难忍。我的身体只能随着她用力的方向迅速移动,以减少痛楚。喉咙里不断泛出丝丝血腥味,脑中也渐渐空白,只能眼睁睁地毫无办法地看她发出致命一击。忽然,天空传来一阵口哨声,嘹亮而凄厉。我顺着声音望去,见房顶上站着个黑衣人,用黑纱蒙着脸,看不见面容,可从身高和口哨声判断,应该是个女人。只见她做了个手势,我眼前的冰蚕女竟然迅速收回了冰蚕丝,放了我一条生路。我软软地瘫坐在地上,刚才的事简直难以置信。那黑衣人究竟是何人?为何让冰蚕女放了我?我揉了揉脖子,手指上有少许鲜血。原来人是如此脆弱,生死就在那么一瞬间,在未完成任务之前,可要加倍的小心了。坐了片刻,觉得慢慢有了力气,便站起来寻那打偏的绝色梅影针,不能留下神教的一丝一毫线索。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一夜无眠。神教两处子库均有冰蚕女来扰,花护法正赶往冰蚕女所在的吴地找寻一位少主,梅皓晟少主也正赶往姑苏太湖边觅取冰蚕,这种种好像当真和神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她是如何知晓我神教的种种秘密呢?各大分坛的位置?各个护法和少主的行踪?神教子库的位置和负责人?等等。除了教主,有很多连位居圣女的我也并不知晓,他们又是从何得知呢?我胡乱地猜想着、推测着,直至窗外渐渐泛起白光,响起阵阵鸡鸣。在大堂和众人回合后,梅皓晟关切地问道:“梵音姑娘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很差。”裴之槐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皓晟兄倒真是一个惜花怜人的有心人啊。”转而看向我,随即收了笑容,“木姑娘没事吧?”“没事,有些倦意,昨晚没有睡好。”我看到梅皓晟的脸有些泛红,不觉心中一动。昨晚的事涉及神教,还是不要提起为好。“那我们再在扬州待一日吧,大家都休息休息。”归一大师提议道。“不用,不用,我一切都好,大家不用为了我耽搁时间,还是赶往苏州城吧,过会儿我在船上打个盹就行了。”我心中十分挂念雪护法所在分坛,急于想赶去看看情况。“当真无事?”梅皓晟问道。我点点头。江南一带多水,从扬州到苏州,河湖交错,水网纵横。那岸边的古镇小城、田园村舍倒映在水中,虚实相映,朦胧相生。这如诗如画、安静祥和的地方,怎会是那邪恶教派的所在呢?我站在桥头,回过身去看着船舱中和众人高谈阔论的梅皓晟,此次少主前来不知是不是一个错误?冰蚕女来去无踪,武功诡异,远在我意料之外。昨晚的我,已是命悬一线。而现在,我们离危险越来越近了。我低下头来,看着水中的倒影,蓦然想起了归一大师和我阐述佛理时曾说的“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方丈说眼见即为落花,真心即为流水,用眼见去体察人的真心,就好比是“落花有意随流水”一样,但结果往往是体察不到,就好比“流水无情恋落花”一样。禅宗的微言大义,道出了凡人看世界,只会用眼,不会用心的禅理。我见过冰蚕女两次,在我看来,她们残忍狠毒,甚于蛇蝎,可昨晚却有意放了我,不想置我于死地,她们的真面目究竟是怎样的呢?也许眼见果真未必属实,一路上我过于忧虑了,还是顺其自然,随心而行吧。我闭上眼睛,迎着拂面而来的寒风,听着船边哗哗的水声,感受着江南润湿的空气,什么都不去想,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不似刚才那般烦躁了。“在想什么?”耳边梅皓晟的声音响起。我睁开眼,不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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