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很熟悉,想必已是来了多日。“你走得慢些,小心!”我嘱咐道。“没事,没事,这几条巷子我可熟了。”她回过头来,得意洋洋道。“哎呦。”她叫了起来,在巷口拐弯处撞在了两个行人身上。“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的?怎么能这样横冲直撞呢?哪有人走路这样子的?真是晦气!”被撞的其中一个姑娘怒气冲冲道。我定神一看,正是柳盼盼。“不好意思,没撞疼吧?”我忙道。“没事,没事,盼盼,我们走吧。”旁边的花护法柔声道。“若不是我们急着去西山,定不会这么便宜你。”柳盼盼依然很生气。他们也去西山么?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失了神。
第二十二章方丈的抉择
“真是绝色佳人啊!”身旁的笑面玲珑叹道。见我定定地出神,她拉了拉我衣袖,嗔道:“梵音,在想什么呢?”我回过神来,摇摇头,拉她至路旁,却见远处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向这边奔来。那人越走越近,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正是阿昱!我转头对笑面玲珑道:“快瞧那边,你找的人来了。”笑面玲珑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嘴角渐渐漾开了笑意。可阿昱行色匆匆,似乎正在追赶什么人似的,并未看见我们。待他快要经过我们身边时,笑面玲珑一跃至路中央,双手叉腰,挡在他面前。阿昱急速收步,见是笑面玲珑,便大声道:“我有急事,林姑娘请让一下。”笑面玲珑做了个鬼脸,“今天被我逮住,你就休想逃了。”说完便呵呵笑了起来。阿昱显然有些恼火,急道:“不跟你胡闹,我真有事,等办完一定去找你,决不食言。”笑面玲珑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继续堵在他面前道:“你有什么急事,不妨说来与我听听。”“你——”阿昱欲言又止,目光望着前方,焦急而又无奈道,“林姑娘,你不要逼我动手。”“哈哈,好啊,那要看你打不打得过我。”笑面玲珑挑了挑眉。我快走上前,拉开笑面玲珑道:“看来阿昱公子真有事呢,别难为他了,既然他都已经答应办完事来找你,就相信他吧。”阿昱见是我,有些吃惊,道:“木姑娘也来苏州了。”我点点头,问道:“公子可是在找人?”“是啊,找了很久了,真的是非常紧急的事情,可能关乎人命,眼看今天就要追上了,可——”阿昱埋怨地看了看笑面玲珑。“我怎么知道吗?这样吧,你告诉我,我帮你找找。”笑面玲珑斜睨着眼睛。“不用了,”阿昱望着前方的巷子,叹道,“追不上了,早已不见人影了。”“如果尽力寻找,一定能够找到的。”我顺着他望的方向看去,坚定地说道。阿昱看了看我,笑了笑,道:“木姑娘来姑苏城可有要事?”“是啊,梵音,你们一大帮子人总不会是来苏州游山玩水吧?”笑面玲珑也调皮地问道。“我,我来此地是找一件东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什么东西,我帮你找。”笑面玲珑热心地拉了拉我手道。“冰蚕丝。”我压低了声音。“什么?你要那东西做什么?你不是知道冰蚕女有多危险吗?”笑面玲珑叫了起来。“我只找冰蚕丝,有人要用它来做药引治病,据说吴地出产此物,或许和冰蚕女并无关系。”我淡然答道,心中却也认为两者一定有所关联。“那梅公子,还有归一大师一大群人都来找这个?”笑面玲珑继续问道。“他也来了!”阿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什么?谁?”我问他。“没什么。”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有眉目了么?”笑面玲珑皱了皱眉。“放心吧,我会找到的。你不是瞧见了么,我们一大群人呢。”我对她笑了笑。“可是那位梅公子要寻此物?”阿昱幽幽问道。“你和梅公子相识?”我问道。“几面之缘罢了。”阿昱把头低了下去。“我们都是受人所托,所托之人的妹妹得了一种怪病,非要此物来治。”“我还是很担心你,如果你们要找的冰蚕丝就是冰蚕女的武器,就是那种无比坚韧的丝线,那你们就危险了,梵音,你我不是已亲身体验过了么?你们有对策了吗?”笑面玲珑目露关切之情。“你们遇见过冰蚕女?”阿昱惊道。“说来话长,但那丝线确实并非常物,不知这世上可有东西能将它斩断?”这些天来,我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冰蚕丝纵使再厉害,也定有相克之物。如果有金蝉剑,倒是可以一试,归一大师也来了吧,如果他用《金蝉秘籍》驾驭金蝉剑,我想应该能够克制住冰蚕丝。”阿昱边想边道。是啊,金蝉剑,据传能斩断一切坚韧之物,我也曾亲眼见过它的威力,阿昱真是聪明之人。笑面玲珑眼含笑意,赞道:“你脑子不坏嘛!”又回过头来对我说道:“就是这金蝉剑在那紫竹老道姑处。若是以前在我师父那里,我倒可以取出借你,最多让她责怪几句。”阿昱避开她的目光,对我说道:“几天前我在玄妙观前曾见过仙姑,所以刚才蓦地想起了金蝉宝剑,说不定此刻她仍在苏州,木姑娘可去找找看。”阿昱的话点醒了我,现在我急着想回客栈让众人去寻那金蝉剑,或许它真的就是冰蚕丝的克星。我谢过阿昱,又与笑面玲珑匆匆道了别,回到客栈。众人皆已回来,我把众人相约至归一方丈房内,将金蝉剑一事一说,众人皆表赞同之意,只有方丈低着头默默地喝茶。梅皓晟走到我身边,道:“这真的是一个好方法,我们不妨试试。木姑娘真是冰雪聪慧、足智多谋!”“不是我想到的。”我脱口而出。“那是谁?不会是林姑娘吧?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呢。”梅皓晟问道。我犹豫了下,想起了提及梅皓晟时阿昱有些古怪的神色,便没有回答。“紫竹教行事一向神秘,恐怕找她并不容易。”青言子道长看了看归一方丈道。“玄妙观是道士居所,皆为男子,仙姑恐不会居于观中。我和她有几分相熟,据我所知,她喜欢住在竹子特别多的地方,明早我们分头去打听一下。”梅皓晟对众人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缥缈山庄呢?”裴之槐听到我们想推迟些日子去西山,有些着急地插话。“裴兄,此去西山不知吉凶,如果能添几分胜算,岂不更好?你放心,我也当之柳是妹妹,一定会尽全力去取那冰蚕丝的。”“什么?妹妹?之柳可是——”“只是依仙姑的脾性,未必肯借出宝剑?”梅皓晟打断了裴之槐的话,沉思道。“试试吧,或许仙姑会看在方丈的面子上也说不定呢。”金东彪嚷嚷道。归一方丈皱了皱眉,没有接话,屋子里变得安静下来,大家都有些尴尬。“金蝉剑有可能克制住冰蚕丝,就这么定吧。”良久,方丈淡淡说道。第二天上午,众人分散开来,打听苏州城竹子较多的地方。经过一番奔波,倒是找到了几处。中午,大家聚集起来,商议此事。梅皓晟道:“灵岩山下竹子最多,有几片竹海,我看最似仙姑所居之处,不过另外几处我们也要去找寻一下。”“不如分头去找吧,节省些时间。”裴之槐提议道。“也好,那裴兄你和金兄去沧浪亭附近,道长和费兄去狮子林附近,木姑娘、风护法和我就去灵岩山。方丈您——和我们一起去吗?还是留在客栈休息?”梅皓晟有些吞吞吐吐。“出家人本应度一切苦厄,救世人出苦海,如今裴施主之妹命系于此物身上,我怎能不相助呢?”归一方丈说完微微笑了下。到达灵岩山的时候,太阳已然偏西,山麓处果然有大片的竹海,在淡淡的阳光下涌着暗浪,让人顿感一股沁凉的快意。我们在竹海附近仔细地找寻,却没有发现草屋之类可居住的地方。梅皓晟有些吃惊,低声道:“仙姑应该最喜欢此类地方,怎么会——”“我们再找找吧,公子别急,”风护法轻拍了下梅皓晟,道,“我也觉得正是此处。记得仙姑或紫竹道人每次出行前都有打听当地可有竹子的习惯。他们一般不会在没有竹子的地方多待。”“公子和紫竹仙姑相熟?”听着风护法的话,我想起了以前在紫竹观经历的事。“这个,”梅皓晟顿了下,“仙姑曾救过我,后来也帮过馆中几个大忙。”梅皓晟无意再多说,我便不再多问。我们在竹海外围几乎绕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住宅。我们很失望,难道一无所获,要连夜赶回城里?“进林子吧!”归一方丈提议道。“他们总不会栖息在竹林中吧?”我有些好奇。归一方丈回头看了我一眼,停下脚步,慢声道:“据说紫竹教功夫的根基是要吸取竹子的灵气,教中之人几乎每天都要在竹林中练功。我们不妨先进去走走,只是现在天色已暗,若无所获,我们就在竹林边将就一晚,明早再进林子细细找来。”每次听归一方丈说话,我本已躁动焦虑的心就会平静下来。这段日子的相处,让我对大师的修为与参悟敬佩不已,只是,有时望着大师的背影,令人觉得有些孤寂与悲凉。林中竹叶异常茂密,越是走入里面,阴冷之气越重。周围安静至极,只有我们四人行走的脚步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光线更是暗淡,梅皓晟道:“今日就至此吧,我们明早再来。”归一方丈轻声道:“施主不要说话,这林中有人。”说完便闭上双眼,只见他调息运气,两耳微动,似在分辨林中动静。我们都停下脚步,屏气凝神,刚才由于分神没有注意,我听到除了风吹竹叶的声音和我们几人的呼吸声外,前面似乎确有人声。方丈睁开眼,轻道:“应该离得不远。”于是大步走在前面,我们紧跟着他一路向西。行了一小段路,只听前方有人厉声道:“来者何人,竟敢扰我等清修?”只见在幽暗的光线下,阵阵雾气中,分散地端坐着十来个紫衣道人,每人双目紧闭,手捏指诀,盘腿席地而坐,背部紧紧靠着巨竹。归一方丈行礼道:“打扰贵教修行实属无奈,只因我等有急事前来求见贵教教主。”其中一个紫竹道人站起身来,道:“你等何人,报上名来。”梅皓晟忙道:“各位,是我梅皓晟等求见。”只听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尔等退下吧。”那些道人恭敬地站起身来,纷纷向那林中更深处走去。梅皓晟行礼道:“仙姑,好久未见,一切可好?”那道姑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道袍,领口、袖口镶有浅紫的花纹。虽没像上次见到般戴着垂有紫纱的竹帽,但脸上依然蒙着一层厚纱。她紧闭着双眼,并不起身,只冷笑了声,道:“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大师,我说的可对?”归一方丈边捻佛珠边道:“人生如梦,自迷自醒,世事如幻,缘灭缘生,一切皆为虚幻……”“哈哈哈,和那老尼真是绝配啊,说的话一个模样——”道姑打断他的话,又冷笑了起来,那笑声听来阴森可怖,却又透着些悲戾凄凉,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笑了一阵,道姑又柔声道:“何事?敢烦劳尊驾亲来见我,真是难得!”“我等前来向仙姑借样东西。”梅皓晟答道。紫竹道姑道:“我没问你,梅公子,你站在一边,不要说话。”梅皓晟有些不好意思,不再言语。归一方丈道:“听闻金蝉剑现在在施主那里,我等想借此一用。”我看到方丈捻佛珠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不借!”声音依然柔媚,却说得斩钉截铁,让人觉得毫无回旋余地。
第二十三章熬人的等待
天色越来越暗,风吹竹叶,瑟瑟有声。我们都没有说话,片刻,道姑站起身来,转身欲走。“施主!”方丈脱口叫道。见道姑并未停住脚步,又大声说道:“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来相借,因它可能是克制冰蚕丝的利器。”听得冰蚕丝几字,道姑的脚步停了下来,但她并不说话。归一方丈继续解释道:“如今冰蚕女危害一方,贫僧挚友也死于此,听闻此教缘起吴地,便来看看。再加上我盘龙寺常年香客裴之槐的妹妹得了怪病,非要用冰蚕作为药引,所以此次极有可能与冰蚕教交手,只是这冰蚕女着实厉害,据说遇见了便不再有命。所以才来相求。”道姑轻叹了口气,道:“出家人还管这等闲事。”归一方丈道:“出世入世,乃是体用不二之理。出世为体,入世为用,离体无用,离用无体。执著入世,则起惑造业;执著出世,则厌离生死。佛法真理,如是如是。”听闻归一方丈说起佛法禅理,道姑冷笑了几声,道:“你等与冰蚕女交手与我有何相干?”见道姑又要离去,梅皓晟急道:“仙姑,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借宝剑一用,用完我等即刻归还。”道姑并不理会,直道:“不关你事。”梅皓晟想追上前去,被风护法拉住了,风护法对他摇了摇头。望着道姑离去的背影,归一方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道:“若借我宝剑,我便把这《金蝉秘籍》给你。”见道姑停了下来,又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么?”“那本来不就是我的东西么!”道姑又叹了口气,回过头来,问道:“看来你是一定要借这把宝剑了?”归一方丈望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轻道:“此事攸关多人,大至中原武林,老衲必定竭尽全力。”“也罢,你随我来吧。”道姑轻道,语气中竟有些无可奈何。我与梅皓晟、风护法想随他们前去,却被道姑呵止,便留在原地。梅皓晟倚在一颗竹子上,道:“仙姑今日真是奇怪,她从没这么和我说过话。”风护法微微笑了下,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你还看不出来吗?”“确实蹊跷得很。”梅皓晟从地上捡起几片竹叶,无聊地把玩着。“公子,以前我曾听闻过一些有关归一大师的传言,我以为都是捕风捉影之事,不足为信,所以从未与你提起,现在看来,倒是有些根据的。”风护法瞟了一眼大师和道姑离去的方向。“现在正巧无聊,说来听听。”看来梅皓晟也很好奇。风护法看看他,又看了看我,压低声音道:“江湖传言归一大师遁入空门与女人有关,而且,不止一个女人。”“归一大师可不像是这样的人。”我有些听不下去。“木姑娘,传言而已,不必当真,听过也就算了,反正现在无事,正好听着解闷。你对他们两人不好奇吗?”梅皓晟浅浅地笑着。我便不再说话。风护法继续说道:“据说大师年少时师从吟风派十二代秋凉子掌门,聪颖勤奋,甚得掌门喜爱,一度被选为十三代掌门人选,再加上他相貌俊逸,温文尔雅,人又极风趣,很讨女人欢心,很多女子对他都心生爱慕,大师也对她们每一个都很好,后来他和自己本派的一个师妹互生情愫,乃至违背教规,暗结珠胎,被秋凉子掌门逐出了吟风派。可惜,可惜——”风护法停了下来,看了看我。“可惜什么?”我见他欲言又止,脱口问道。“是啊,快说,风馆主,究竟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梅皓晟也急问道。“呵呵,”风护法笑了下,道,“我怕木姑娘不爱听,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有些荒诞。”“快说吧,我们就当趣事来听。”梅皓晟又催促道,满脸好奇。风馆主拗不过他,又道:“后来——后来大师喜新厌旧,始乱终弃,抛弃了那个女人,又和另外一个女人好上了。”“那以前那个女人不是怀着孩子吗?后来怎样?”我不敢相信归一大师竟会是这样一个人。“听说孩子死了,那个女人也失踪了吧。他和后来的女人也有了孩子,只是最后大师也没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竟去盘龙寺出家为僧了。”风护法吁了一口气,叹道:“许是这些风花雪月之事都看破了吧。”我和梅皓晟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个慈眉善目、精通佛法禅理的高僧怎会是这种轻薄之徒呢?我摇了摇头,始终不敢相信,突然我想起了那日在寺内我提起紫竹仙姑后归一方丈孤寂、忧伤的背影,以及他自称愚人的那些谈话,那道姑究竟是大师的什么人呢?为什么只要提起她,大师便少了应有的那份从容与睿智呢?“风馆主,依你看,这道姑是那两个女人中的哪一个?”梅皓晟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考。“说知道呢?这都是很久以前听说的了,现在归一大师在江湖上德高望重,谁还会提起这些旧事?”风护法答道。梅皓晟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那吟风派是什么派别?怎么我也没听说过?”“好像被灭了吧,现在很少谈起了。”片刻,风馆主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哦,对了,吟风派的宝物好像就是那把金蝉剑,传闻谁拥有此剑,谁就执掌吟风派。”“吟风派,金蝉剑,吟风派,金蝉剑……”梅皓晟喃喃道,“都与蝉有关呢!”“嗯?”风护法没有听清他说的话。“戴叔伦《画蝉》诗云:饮露身何在?吟风韵更长。斜阳千万树,无处避蝗螂。这‘吟风’两字就是说的蝉。”梅皓晟解释道。原来如此,果真都和蝉紧密相关,这个门派确实有些特别之处。梅皓晟年纪轻轻,倒是博览群书,知晓得很多。此时,林中的光线已经非常暗淡,黑漆漆的一片,归一大师怎么还没回来呢,我有些担心。“大师来了。”风护法道。果然,林子那边隐约的金光离我们越来越近。归一大师面容严肃,不辨喜悲,我们也不便询问什么,借着金蝉剑发出的光,终于来到了林子外。一路上归一大师都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回到客栈已是深夜,一路的疲惫让我沉沉睡去。翌日,我们便坐船前往太湖西山。汪洋太湖,三万六千顷,群山起伏,岗峦绵延,主峰名“缥缈”,挺拔峥嵘,自山麓至峰顶,云雾飘浮,而传闻中的缥缈山庄便在那风流云散处。若是没有冰蚕教,这船行画中倒是写意……正兀自遐想间,船家喊道:“前面就到明月湾了”,边说着便开始麻利地收帆减速,准备靠岸。船斜斜地转入一个汊港,这太湖最富盛名村落便在眼前了。一边用竹篙轻巧地点拨着驳岸,船家一边不无自豪地说道:“不瞒各位,我便是明月湾人。咱们这宝地可是吴王和西施都赶来赏月的,各位来此游玩算是来对啦,一定不虚此行!”“试问最幽处,号为明月湾”,依山傍湖的村落,四周葱绿苍翠,深藏不露,深得桃花源意境。我们下得船来,沿着幽深狭窄的石板街前往缥缈峰。街道两旁村舍民居,高低错落,斑驳苍古。行走其间,众人都觉得是个清雅幽静的所在。向村民打听后,我们向北穿村而过,然后折向东行,脚下平坦的石径渐渐变为向上延伸的石阶,然后逐渐变为夹杂着野草和青苔的纯粹山路,那西山第一峰便很自然地矗立在山路的尽头。远远看去,峰峦之下,翠绿丛中,有楼阁亭榭露出几角飞檐;复前行,向着楼阁处转入岔道,在一片面朝太湖,开阔平缓的山坡上,一座颇具规模的园林,依山而筑,傍湖而立,介乎山水之间……这所宅院的大门十分特别,是由两块巨大的白色玉石制成,门上镶有两个翠绿色的门环,大概是翡翠之类,在白色玉石的烘托下,更是显得晶莹剔透、苍翠欲滴。我们在门前伫立了片刻,心中有些复杂,不知这门后迎接我们的将是什么。归一方丈道:“去敲门吧。”金东彪快步上前,其他人都暗暗握紧了兵器,我的绝色梅影针及药丸也带了很多,以备不时只需。门环撞击在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敲了一阵,无人应门。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时,从宅院旁一个不起眼的小屋里走出一位老伯,白发花须,腿有点跛,拄着拐杖。老人走到我们面前,大声说道:“别敲了,别敲了,你们可与主人相约好?”裴之槐行礼道:“并无相约。”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破旧的本子,又拿出笔道:“那你们就在此写上姓名与住址吧,若是主人肯见,必会遣小童来告知你们见面的时间。到时你们再来。”“那如果你们家主人不主动相约,我们岂不是见不到他了吗?”梅皓晟接过本子与笔。“对,这是规矩,你们若有急事,也可在此写明。”老人站在一边,打量我们。“你家规矩有点怪。”青言子道长来到老伯面前,恭敬地说道:“敢问你家主人如何称呼?”老人笑笑,并不答话。费云霄掏出一锭银子,塞到老伯手中道:“老人家,听说此处有冰蚕,可确有其事?”老伯推开他的手,皱皱眉头,来到梅皓晟跟前道:“写好了么?”见梅皓晟已写好,便接过本子,又道:“若主人肯见,必定会去找你们的。”说完便转身走进小屋,关上屋门。“理由写了吗?”归一方丈问道。“嗯,我把寻找冰蚕的缘由简单写了下,也表达了想见主人的迫切之情。”“那就先回去等等看吧。”归一方丈说道。我们悻悻地回到客栈,接下来就是耐着性子等待了。
第二十四章血染的吊坠
窗外烟雨蒙蒙,大伙儿都各自在客房中休憩、等待。
我将房门锁了,又从包裹里取了两瓣血梅花干,泡了一壶茶,熟悉的淡淡的花香顿时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我闭上眼,深深地汲取着这股芬芳,五脏四肢顿时感到无比舒适。进入中原以来,为了避免身份暴露,我总是不定时地服用血梅花干,不再似以前那般有规律,有时甚至好几天都不能服用。虽说以我现在的功力,几天未服也无甚影响,但总觉人昏昏欲睡,没有精神。现在趁着难得的空闲,让身心好好放松一下。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我警觉地拔下一支发簪,将壶中那绽放的血梅挑出,迅速吞下。
“梵音姑娘,在干什么呢?快点开门呀!”门外的催促声虽然急促,却夹杂着笑意。
是笑面玲珑,她怎么来了?
我将门打开,她一跃而入,又马上大呼小叫起来:“梵音,你在做什么呢,屋子里这么香?”
“我泡了一壶花茶。”我见刚才匆忙之中并未将壶盖盖好,她迟早会发现香味的来源,便拿起茶壶,倒了一杯递与她。
“真好闻,一定也好喝。”她一饮而尽。
“啊——”她大叫起来,“真苦,又辣,一点都不好喝,是什么花泡制的啊?你怎么喝得惯这个?”
见她在那里跳来蹦去,吐着舌头呼呼地喘气,我不禁笑了起来,想起了我初时食用的情景,便道:“用好几种花一起泡的呢,有一种还极少见,我都叫不出名字,据说能调息养颜。我刚泡好你就来了,我都还没喝呢。”
“你还是不要喝的好,味道真怪!梵音,有的花虽然漂亮,却有剧毒,你可不能乱用啊。”她嘟囔着,“哎呦,梵音,这茶真不对劲,我怎么觉得越来越热?”
“没事,你放心吧,这些花都没毒,我以前也泡过这种茶,虽然不好喝,但确实对提精养神很有疗效。”
我把房门锁上,又放下帘子,道:“你若觉得热,便把外衣脱了。”这血梅的药效一般要持续一两个时辰。
我话音未落,她已脱下外衣,继续抱怨道:“这般苦味,你倒能忍受,真是——。”
“不香么?”我打断她。
“嗯,倒是好闻得很,对了,干脆做香囊得了。”她皱起鼻子,故意嗅了起来。
“林姑娘,特意找我,可有事?”我望着她问道。
“没什么,就是来找你说说话。”笑面玲珑笑了笑,有些许尴尬。
我料她可能是为金蝉剑而来,便道:“林姑娘可是想打听金蝉剑的下落?”
“呵呵,梵音你真是聪颖过人,我——你们借到了没?”笑面玲珑被我看穿了心思,不好意思地红了双颊。
看到我点头,她的眼睛放出一丝神采,表情有些异样,我并不想节外生枝,便道:“归一方丈跟紫竹仙姑有约,用完便会送回去。”
她微微有些失落,随即又展开笑颜,走到我身边,拍拍我道:“梵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我不会多事的。”说完又脱去了一件衣服,只着一件内衣坐在椅子上,用手扇着风。
“现在舒服多了,梵音,我们出去走走吧。”她起身弯腰去取刚才脱下的外衣,胸前挂着的一个吊坠从内衣里掉落了出来,那么熟悉的图案,我的双腿微微有些发软。
“你的吊坠很特别。”我试探道。
“哦,这个——漂亮吧?呵呵……”她把吊坠取下来,递给我,“说来你也不信,是我捡到的。”
没错,这个图案,只是,怎会在她那儿?
这是一枚新月形状的吊坠,外框由白玉雕刻而成,中间则是用红色宝石镶拼而成的梅花装饰,这朵梅花,正是七瓣尖叶。如此饰物,即使在教中,也只有一定等级的人物方可佩戴。
“真是别致,从哪里捡到的?”我继续问道。
她低下头,脸有些发红,道:“说来话长,前日我又在城中遇到阿昱,只是他神色匆忙,我和他说话也不答理。我心生好奇,便远远跟着他,哪知他坐船前往西山,不巧的是那天船很少,我在岸边等了很长时间才又雇到一艘小船,于是便跟丢了。我只能一个人在西山游走,心想既然来了,看看风景也好。走着走着来到了西山的缥缈峰,谁知迷了路,好像走到了一个什么庄园的后门附近,在乱草丛中发现了这个,后来不知从哪冒出个凶神恶煞的老婆婆将我驱赶,本来我还想问问是不是她丢的首饰,可是你没瞧见她那表情,简直想要杀了我,现在想想都后怕,我便拿了这个逃走了。哈哈哈!不过——”她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我急问道。
“不过,我回到家细看这个吊坠,虽然精致美丽,上面却有斑斑血迹,似有不祥之兆。几次想扔,又万般不舍,我虽瞧过万件宝贝,但这件确是精品,我怕师父责骂,便藏在内衣里。梵音,你也喜欢这件饰物吧?你瞧它都出了神。”她伸出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可是我的脑中除了“血迹”两字以外,一片空白。
这分明就是我教中之物,怎会出现在西山呢?对了,又是西山!花护法要去西山,梅皓晟要去西山,看来西山的确凶险异常,似乎矛头直指我教。
我紧紧地攥着这枚吊坠,手微微发抖。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笑面玲珑瞪圆眼睛盯着我大声道。
“没什么,只是——只是这东西有些眼熟,极像是我的一个亲人所有。”
“啊——”笑面玲珑惊呼出声,“既然如此,那梵音你留着吧,也算物归原主,可是你那位亲人,想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她是真正替我担忧,和她相识至今,也渐渐将她当成朋友般对待了。朋友,这是我以往生活中从未出现的字眼。师父她老人家常说人心叵测,与人相交,只会害己误事,对此我曾深信不已,但现在却有些动摇。
笑面玲珑见我呆呆地出神,走近我道:“梵音,不如我陪你再去次西山找找看,或许会有你亲人的下落。”
我的心中有些感动,虽然神教的秘密绝不可以泄露,但这几句话听来很温暖。我谢绝了她的好意,推脱有些头疼,想休息片刻再作打算。
她便取了笔墨替我画了张草图,标明了捡到吊坠的位置,又安置我在床上躺下,在床边陪了我一会便离开了。
我翻身起床,准备了些药丸和银针,带了那张草图赶往西山。从草图上看,那山庄应该就是昨日我们前往的缥缈山庄,只是我们所到是正门处,而那吊坠掉落之处是在后门附近。
刚走到客栈大堂,迎面却碰上了梅皓晟,他刚从街市回来,一手执伞,一手拿着一个纸包,问我道:“木姑娘可要外出?”
本来这涉及教中之事,理应让他知晓,可西山危险重重,他是少主,不能涉险,我准备先去打探一番,以我的轻功,若不是正面交锋,应该不会有事。于是,我只是淡淡说道:“屋子里闷坏了,出去闲逛会儿。”
他把手里的一个纸包塞给我道:“刚才买了些糖炒栗子,小贩说这种栗子特别好吃,有桂花的味道,正想去客房给你,你拿着路上吃吧。”
他平常是个很严肃的人,此刻却嘴角泛有一丝笑意,我心中一动。不,我再次警戒自己,他是少主,我是圣女!
“木姑娘,等一下,你没带伞吗?用我的吧。”他又把伞递给我,“虽然外面雨不大,但也会淋湿的。”
我接过伞,不敢望向他,匆匆赶往西山。
大概下雨的缘故,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到了西山便更少。我按着笑面玲珑画给我的草图,来到缥缈峰。
雨中的草木泛着的清香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清新而润湿,这条山路较昨日去缥缈山庄的更陡、更长。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望见了山庄的檐角,从外观来看,应该就是缥缈山庄。
大概是下雨的缘故,庄外并没有人。为了行动方便,我把伞藏入墙角杂草丛中,轻而易举地跃入围墙,园中藏山纳湖,步移景易。厅堂轩榭,古朴端庄,花径曲桥,散落其间。所植皆为桑树,与众不同的是枯枝上面缀满了白纱小球,一片冷清萧索。人行其中,有茕茕孑立之感。
突然,一个苍老凄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何人闯入?三娘快去半塘边看看。”
此刻我正走到一个小池塘边,听得远远有脚步声传来,四周已来不及藏躲,只能跃入池中。
池中水很清澈,但深不见底。且中央有多块太湖石堆砌成一座树状假山,“树冠”露在水面上,“树根”深入池底。
我在池中屏气想潜入水底,但水池的深度远超出我的想象,水中浮力越来越大,水流异常湍急,我本能地去抱住那些太湖石。石头有很多洞眼,我先把右手探进其中一个较大的洞眼紧紧扣住,又伸出左手想去扣住一个更深更大的洞眼。谁知手刚探进去,却摸到了一块冰冷的铁块,仔细一模,铁块呈规则的六角形状。这池中还有机关,我心中一紧,此时水流急剧地冲击着我的身体,我胡乱地抓住铁块乱拧,发现铁块往右旋转时,底下的太湖石就会有震动,而且越是下面的震动越厉害,上面的石头震动却很小。此刻我已别无他法,既然不能浮出水面,就索性看看这个究竟是何机关。我用尽力气往右拧,也不知拧了多少圈,猛地一股强大的水流将我卷入洞底,我毫无力气反抗,昏沉沉地随着水流而行。
水流将我冲到了池中一个隐秘的石洞前,石洞口很小,仅容一个人匍匐着进入。我弯下身子进入洞中,刚巧通过。
洞中非常狭窄,触手就是石壁,我用手一摸,竟然很干燥,一点水迹也没有。里面很黑,没有光亮。所幸我多年食用血梅,目力胜于常人,隐隐望见壁上砌有石台,石台上似乎放有物品。我走上前去探手一摸,所放之物应是蜡烛,心中一喜,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忙去点燃。烛光闪耀,辉映石壁,洞中立刻明亮起来,细看那石台之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支白色的长烛,几块火石,还有一个精致的白色烛台。
我继续前行,走了一小段路,烛光快要暗淡时,石壁上又出现了一个与刚才相同的放着蜡烛的石台,就这样我一直走过了十六个石台,路渐渐开阔起来,前面有两块厚实的白纱遮垂下来,白纱后灯火通明。
我停下脚步,这白纱后是什么呢?吉,抑或是凶?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撩开白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是——是一个灵堂!
第二十五章未寒的尸骨
这洞|岤构造真是奇妙,先前那么长一段窄小的路,纱后的空间竟然如此之大,真是想象不到。
只是——乍眼望去,这么巨大的洞|岤应是个灵堂。
洞内四周垂挂着白纱,质地比刚才撩起的纱轻薄透明许多,十六座巨大的白色长明烛台摆放一圈,每个烛台上插着百来支白烛,明如白昼。
我环顾周围,却未见棺椁、灵牌之类。莫非不是灵堂?可这般布置,应是灵堂才有。
石洞中央有座巨型高台,用白色石材制成,形状颇为奇怪。我绕着高台走了一圈,发现其有七个尖角向外延伸,但只有正对洞口的一角有台阶可登。
我小心地拾阶而上,每一石阶都很高,共有十六阶。
当我走过最后一级登上高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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