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苦笑着同意了离若的话。“……也许,你说的对!喜欢是必须说出口的。”他转身,不再多说什么。离若那么认真的看着远方,也许根本没有听进自己的话。这一刻,她的世界好象早就没了自己的存在……
南歌已经走远,离若终于也收回了远望的目光。仿佛不经心,仿佛对着满天空气。“……等我那么久是有话跟我说!?”
半晌。
空旷里,风雪依旧。
她的身前,却缓缓步出一个人。
那样白衣胜雪,清雅如仙,淡然恬静的仿佛刹那就要和茫茫的天地间融合成一片。那样一眼就能穿透灵魂的清冷目光,那种圣洁的风华绝代,天一族的大神官帝休就这样站在了离若身前。
好象早在意料之内,对他的出现一点不意外,离若淡淡的笑,“我知道你一直在,在星星和南歌来之前你就在这里了,所以我们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才是。不过无所谓,你见到的人就是即将要被你执意捧成族长的人,看清楚点也好!”她并不在乎的嘲弄着自己。“……前一刻我才见到几乎全无记忆的同父异母妹妹,见到了十年前一起被送入世的伙伴南歌,下一刻就又见到天一族最受敬爱的神官大人。还是……你就这么担心我会突然消失吗?”她打趣着转头看向帝休,可从他平淡的表情看出这个笑话听起来似乎一点都不好笑。
“……你不会就这么消失,至少现在不会。”
沉默了小会,帝休静静的回答,表情却是笃定恬和的,眼神清远的如微凉的风,没有丝毫杂质。离若略略闪了神,面前的男人纯净眼神总让自己错觉好象在看当年的那个小小少年。即使一样站在了风雪里,可他的身上却没有沾上一丝雪花。帝休平和的气息,淡然的特质,仿佛在他周身也有无形的屏障,把任何东西都隔绝在之外,即使流转的空气到了他身边也能变得柔和安静起来。
那样的脸啊,曾在儿时的记忆里多少次出现过!离若刹那失神的脸,眼中闪过些许迷乱的波光。可是只有短短一瞬间,她就悄悄掩下了心中些许的激荡,无论曾经有多想依靠那个少年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无论多少次在噩梦中惊醒最希冀见到那张脸,在多年挣扎起伏平静后,都已经过去,悄悄在记忆中淡去。
很快别开了眼,“哦?这么有把握,这就是你预见力的吗?”她笑笑,随手接起雪花,任那带着凉意的小东西在掌心化成水珠。
“……不算是,只是因为了解你曾经的个性,如此而已!”帝休的回答不存在任何技巧,深深望向离若幽深的瞳孔里竟有着些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曾经吗?那些早已经成为过去的记忆,那些连自己都几乎快忘记的往事难道在帝休心里还是一样清晰吗?离若忍不住有些愣愣,竟忘了放掉已经在掌心化成水的雪花,直到寒风吹来,忍不住一个激灵的寒战,才觉得手指头因为寒冷而变得开始僵硬。
皱了皱那好看的眉头,帝休一挥手,顿时离若周身的雪花也不见了,好象被人撑起了屏障,她被平白笼罩在了帝休的保护范围之内,隔着两人之间那些飞扬的雪花,转头怔怔的看着帝休。
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有着离若很熟悉的温柔,“你应该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因为你将成为领导天一族未来的族长!”帝休的话很公式化,语气里却不无关心的意思。
抬着头,她从那双如同黑玉般晶莹的瞳仁里应该要看懂些什么,可潜意识却告诉自己不能看得太明白,不能太清楚帝休到底在想什么,因为那会让自己无力承担后果。
沉默着,离若终究还是苦笑着低头敛去了眼中的光芒。
被帝休无微不至的关怀重新唤起了些从前他们在一起的记忆,即使天一族是神的后裔,即使他们笃信有灵魂永久存在,嘲讽的是他们还是必须经历普通人生老病死的循环。小时候帝休还没有修炼过这么高深的术法,当然也不能在雪地里为自己撑开屏障,她总是嫌弃拿着油纸伞太麻烦,却又爱在雪地里乱跑,常常弄湿了一身后又伤风感冒的,帝休就在她生病觉得难过的时候坐在床前吹笛子给她听,直到自己能安然入睡。
叹了口气,放掉手中的雪水,被一股温暖平和的气息包围好象头脑都开始灵活了,故意忽略帝休的眼神,笑了笑。“果然是值得信任的神官大人呢,看来在天一族的十年你也学到了不少啊,这就是你的力量吗?继承到神力!”
离若隐约的嘲弄让那双极漂亮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极快极亮,可当那些光亮隐没后他却只是说;
“……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
似乎没有人能从那双澄净如水的眼睛里读出更多想法,离若在与他深深的对望中还是放弃了下来,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也不明白他到底在隐忍什么,只是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天一族的利益为归依,这就是天一族大神官要担负起的责任。
若有若无的笑笑,她在雪地里张开双手转着圈子,就像很小的时候那样,美丽得像个雪里的精灵,离若的话好象在玩笑。“帝休,有没有觉得天一族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族长,不需要一个徒有其表的所谓正统继承人。没有族长的天一族也一直过得很好,其实这里一直都是你在守护,一直都是由你承担起一切,一直都是……有你的守护我们的族人就足够了。”
帝休怔着,那看着离若仿如透明眼眸有瞬间失神,但随即垂下了目光,一如平常。“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很快将成为天一族的领导者,我们所膜拜的神,你将是所有人中心,而我……只是辅助你统治族人的神官。”
不变的平和而恭敬,可离若能微妙的察觉出了他的些些异样。帝休在极力向自己表明什么!?他的意思是将无条件致力效忠于她?他那清澈又幽深的眼里明明有什么要告诉自己,可到最后却始终湮没于那纯净漆黑的眸子里,什么都没说出来。
果然,人长大了之后都会改变,南歌是,自己是,帝休也是……
大家都学会隐藏起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他和她都不再是当年在雪地里手拉着手奔跑的孩子了。
离若忽儿指着他们身后那座宏伟而美丽的白玉宫殿,笑着转开了话题。“你看,阅历人间十年回来其实也不算全无好处,至少明白了在世人眼里高不可攀的天一族其实也不是像传说中那样的神秘莫测。”
抿了抿好看的薄唇,虽然那座宫殿对他来说无比熟悉,还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帝休低声的问。“怎么说?”
淡淡的笑,眼神却平静得如无波痕的湖水。“雪落三尺无痕的宫殿!有着大神力量加护的地方!?呵呵,小时候还觉得神的力量真是伟大,和所有的族人一样相信那种力量几乎无所不能,可现在看来我们所在的栖身之地也只不过是占据了一片极大的硫磺和温泉地上罢了,使得天一族范围内常年温暖,让人感觉四季如春。因为这里地域特别,几乎无时无刻的下雪,绝对没人想到这苦寒的地方竟也别有洞天福地,无形给天一族的隐居地提供了天然的保护。宫殿四周的雪花,未及落,已先化,到也真是块风水宝地,难怪天一族可以长久在此生活。”离若的表情像是感叹,但更多的却是淡漠,太多的经历已经让她学会了收敛,学会了隐藏,此刻那样的深沉和静默就连帝休在此刻也读不出她的心思来。
“那不过是你的看法,若无大神加护,根本不会有凡人口里的‘奇迹’存在,也不会在这九天九韧之上有我们天一族的存在。”帝休的声音很平淡。
离若的话虽非大逆不道,可是不相信神力的存在,在寻常族人眼底也是大不恭敬的话,帝休就是神官,半神的化身。
“我们若然都是神的后裔,那为何都脱不开生老病死,都逃不过七情六欲,即使远离世俗,远离红尘纷扰,拥有许多人没有的力量,可我们依旧很弱小,依旧需要让族人入世来学会更多保护自己的方法。如果我们真的强大,如果我们真有神庇佑,又何必牺牲这种种?”
帝休的眼睛清明而坚定,“我们的族人单纯而朴质,所经受的种种情欲与痛苦都是大神对我们的考验,拥有强大的力量就是大神后裔最好的证明。”他略抬手指,雪花瞬间在空气中停顿,仿佛时间被凝固一般,虽然短短一瞬,却确实非凡人力量所及。
赞叹之余,只能一叹,不再与他争论。
静静的转头看他,“……为什么会挑上我,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憎恨这个位置,为什么还要让我成为天一族的族长?”不是发泄,只是疑惑,只是不解。离若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也许如今有帝休才能回答自己。
帝休没有看她,却也没有逃避这个问题,不过语气带着几分风青云淡的高远。
“这是上任族长的遗令,他并没有特别规定让谁来继承,只是说让这十年来入世最成功的孩子继承这个位置,我只是遵循和履行他的意思。”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别的表情,只是继续道:“从这些年我收集到的资料得到证实,你以一介女流的身份活跃于中原黑白两道,在16稚龄成功接管朝雨楼后威震武林,数年间南征北战几乎统一了整个江湖。虽然在天一族看来,这些所谓的功名利禄也不是特别值得骄傲,可单论手腕和能力来说,你的成就已经超过一同入世的谨和南歌,自然是下届族长不二的人选。”
怔了怔,然后苦笑,这难道就是他们挑选自己成为天一族族长的的理由?
“只是……这样?或是……你也觉得我真的适合当天一族的族长?”光冕堂皇的原因啊!听起来还真是无法让人反驳,只是,从前的帝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深深的看着,好象就这样看进她灵魂的深处,帝休的眼睛闪烁着幽深的光芒。“我不想骗你,却不想说更多,能告诉你的只是……就像你说的那样,即使是用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事实的全部!”
“可即使是如此,我还是必须继承族长的位置对吧?”
沉默片刻,帝休淡然回答。“……对,七天之后。”
很认真的看着对方,他们都没有丝毫要闪躲目光的意思,大家都坦然得几乎不用交流,离若忽然笑了,决定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不下雪的玉雪山呢?我真的好想看看呢!”她转过脸轻快的笑着,突发感叹,脸上的表情似乎又恢复到十年前那个对什么东西感到好奇的孩子。
“不要再想入世十年的事情了,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去,我算过,你和他的命盘是不能共存的。”帝休忽然这么突兀的说着,禁不住让离若一愣,她当然理解帝休说的‘他’是谁。如果从其他人得到这样的话,自己最多当成恶毒的诅咒,可从帝休嘴里说出的那就代表着预示命运的预言,悲剧的明天。
绝对不能共存的命盘吗?离若默然着。这难道就是帝休坚持一定要带回自己的理由吗?
低了下头,“帝休,你觉得这样好吗?”
迷离的光湮没在那双极漂亮的黑眸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好久,却从帝休的嘴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阿离,你会恨我吗?”
有些诧异的回望,如果不是他眼里那么确定的光芒,带似乎着些悲痛,又带着些无奈,离若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转过头,慢慢的,却无比肯定。“不,从没有过!”命运,总由不得自己掌控,哪怕强大如今的帝休也一样,她有什么立场来憎恨一个希望尽力能救赎自己的人呢。
帝休默然,但片刻后他的唇边却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只要——这样,自己做的一切就已经足够值得。
每个人都有想守护的东西和保守的秘密,为了那样的坚持和执著,即使明知有牺牲,即使明知会受到伤害,依旧不想认输,依旧不愿放弃。
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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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章
——
远处,是那连绵千里的冰峰,纵横起伏,风雪连天,半山之上就是一片纯白。放眼望去,杳无人烟,嘘嘘渺渺萦绕的雾气让山峰像是浮在云顶之上,仿佛隔离于硝烟人间外的一方净土,可明白的都知道那却是白色的美丽陷阱,如果不小心迷失在那样的地方,随时都可能被风雪静悄悄的湮没,干净得没有一丝痕迹,仿若不见刀光剑影的无血修罗场。
……
雪地上轻轻踏着马蹄的声响,打破了这里长年的沉寂。
“少主,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人马都在侯命,只听您一声令下就可以行动。”清冷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忧。“不过……前面出去的探子回报,因为风雪太大前行十分艰难,如果大队人马此刻前进容易迷失方向,为了避免过大损失,我们最好暂做休憩,等风雪稍息后再上去。”蝶舞一身青色紧身短袄,看起来干净而利落,她是朝雨楼两大护法之一,此刻却行礼于一人马前,恭敬的回报着刚刚收到的消息。
能让朝雨楼的护法也如此必恭必敬,放眼如今天下恐怕也没几个人了,而能得到这样殊荣的自然也只有此刻远赴边界玉雪山的萧靖雨了。
俊美的容颜,闲适的微笑,眼中若有若无的凌厉光芒。可此刻他却皱起了那修长的眉看着这糟糕的天气,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却心知蝶舞说的也不错,这么大的风雪天确实让人举步为艰,寸步难行,即使来的是朝雨楼一众人马,想是也难以长期抵挡这严寒的气候。
马上的萧靖雨轻咳两声,修长消瘦的身型,即使包裹在厚厚的裘衣里,依旧觉得他越来越清瘦。一身绞着绒的青色长衣,虽然衣裳轻厚,披着暖裘,可不管穿得多少,他的身体本来就无法适应如此寒冷的气候,脸上更是因连日的奔波和劳碌显出几分疲惫的憔悴,让那本来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加透明起来,只有那双黝黑的眼睛依旧带着极亮的光芒。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动不动,好象没有听到蝶舞的话,只是把眼神放到那远处什么也看不到的一片飞扬的纯白里,久久不语……
终于,身下的骏马打着响鼻,仿佛也不耐这苦寒的天气,有些焦躁的刨着蹄子,在原地来回踏着小步。
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但蝶舞并不心急,只是恭敬的垂着头。因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想费力去揣测这个他的心思,她只需要遵照楼主的指示,只需要按照眼前这男人的吩咐就可以了,并非是没有自己的主张和见解,只是在楼主或是萧靖雨的面前,他们不需要浪费过多的精神。
“那个……少主!?”
也许是被坐骑惊醒。萧靖雨笑了笑,眼中温柔却不见涟漪。忽然抬手扬鞭,身下的马也抬蹄嘶叫,只听他静静吩咐着。“……不必跟着,我去去就来。你只命令所有人马原地休整,养精蓄锐,等待风雪停息。”花影落下时,蝶舞甚至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一人一马就已经去得远了,只留下马蹄激起满地雪尘。
蝶舞呆呆的站在原地,能听到的除了远去的马蹄声还有被风雪送来的轻轻咳嗽声,即使断断续续,即使若有若无,但依旧可以想象颠簸于马背上的那个男人正在生生忍下多大的痛苦。
有些仲愣的看着那渐被风雪淹没的背影,蝶舞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明白这个少主和楼主到底在想什么了,只隐约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一点一点在改变。
也许,是那夜。
楼主忽然留书失踪,而他却负伤归来。
并没有提及受伤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原因。只是当萧靖雨平静的看完楼主留下后的书信后,就那么淡漠的笑了,仿佛很开心,又仿佛很不开心,他一直一直笑到喘不过气来,笑到引发的内伤不停呕吐鲜血,摇摇欲坠。
那样的状况吓坏了一众莫名其妙的属下,几乎在所有人眼里离若和萧靖雨应该是无人能敌的,是没人可以打败的,从朝雨楼南征北伐这么多年来,他们并非没有受过伤,却从没有人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萧靖雨,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混乱情况,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两个主事者一个重伤,一个失踪,群龙无首的局面让向来精明能干的手下一时间人人手忙脚乱,可即使是这样也没有让萧靖雨停歇下那让人胆战心惊的笑容。然后,在匆忙赶来,脸色严峻的神医冷谦皱着眉一记劈掌后萧靖雨就这样昏迷了两天两夜。
再然后,清醒过来的少主就不顾一切开始着手收集有关天一族所有的消息和资料。以朝雨楼的能力,调查一件隐秘的事情并不为难,即使是皇族的秘闻,这个国家最大的秘密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尔尔。只是,天一族这个族群却实在太过神秘,所有的事情都接近于传说,连朝雨楼那几乎无所不能的情报网费尽心力后也只是猜测天一族隐居之地有可能是在那冰雪封山的玉雪山一带。虽然结果并不确定,虽然离若是否回去了天一族也不可知,但萧靖雨却坚持的准备和布置远赴万里之外之行,调动了朝雨楼内大半的精英和人马,带着内伤未愈的身体,千里迢迢的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
蝶舞也算跟了他数年,多少了解萧靖雨的为人处世之道,就和离若的性格一样,大部分时间里他会以朝雨楼的利益为依归,他和离若谋取的都是同一个目的,计算的都是能否以小博大的稳赢赌注。
如此仓促的决定,如此没有把握行动,如此不计损失的行为,不太像是那个笑里藏刀,长袖善舞的萧靖雨会做的事情。如果说他所有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回离若,他这种不计代价的行为似乎根本就没有意义,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对萧靖雨来说,离若的存在对他并没有多大好处,他必须屈居人下,必须听从离若的命令。虽然还是高高在上,可还是算不得多尊贵,眼下如果真是离若主动让位,那么少了个楼主的朝雨楼也许短期内确实元气大伤,但也不至于会危及根本,更何况,萧靖雨名正言顺能重掌权利,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就在这个的状况下,萧靖雨却做出了这个让人意外的决定,以不计牺牲的代价前来寻找离若。此行很凶险,未知的世界,没有任何把握的前进,不知道前面有多少危难和险阻。
可他还是这样来了,不顾一切。
没有人理解那个理由,他的沉稳是隐藏在那悠闲表情下静寂,他的过分冷静几乎总可以让人觉得那是无情。
但,不知道是不是蝶舞的错觉。
楼主的离开彻底撕开了那张总是对所有事情无所谓的微笑面具,即使一如既往的表面平静,即使是没有丝毫破绽的举止,但他那深黑色的眸子里越来越冷漠的光芒依旧可以让人感觉到他内心的焦躁和不安……
——
只听答答的马蹄声自远处来,一人青衣白裘,驾驭着通体黑色的高头大马缓缓从风雪里而来。这里已经是玉雪山的脚下,入眼已经完全是一片茫茫连天的雪白,狂风卷起风雪,肆虐的吹起又落下,干燥而寒冷。陡峭的山峰插天而上,隐藏在风雪里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一派孤高得远离尘世喧嚣的圣洁。
奔跑中的骏马在萧靖雨收紧缰绳的同时扬着前蹄嘶鸣着停了下来,因为停得太快,即使是如此宝马也收不住脚的着实往前冲了几步才消掉了惯性的作用。它甩头喷着白气,在激烈的奔驰中强行被那股大力逼迫停下来,忍不住昂首刨蹄,似乎很是不满主人的举动。但马的主人却没空注意到坐骑闹着脾气,一双黝黑深沉的眼睛只是看向了那穿不透的风雪……
萧靖雨知道,他已经很接近了,虽然不可以确定,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阿离就在这里,就在这片似乎没有尽头也找不到出路的世界中。只要再靠近,只要再向前,一定可以离她更近……
不自觉的催马上前,可才走了几步,一股强烈的风灌来,他一时不察,吸进了大口冷气压不住的咳得厉害,一下子竟怎么都停不下来,原本苍白透明的俊美容颜此刻却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伸手摸进腰囊才发现走得匆忙连冷谦千叮万嘱的药丸也没带在身边,还甩掉了带着药的蝶舞,虽然咳得掏心掏肺,可脸上还是忍不住面露苦笑,他这算不算得上是自找苦吃?
剧烈的咳喘让他苍白如雪的脸上显出几分不正常的红晕,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有点反常,始终幽深沉静。萧靖雨伏在马背上咳得有些疲软,但总算是慢慢缓了过来。他用手掩着唇,强压下那剩余的声音和胸腔里那极力外涌的血腥味道,只要可以,他都不愿意表现出一分的虚弱。只是伸出的手骨节突出,修长的手指太过纤细晶莹,那种肌肤的颜色苍白到透明,几乎连皮下那血液流动的样子都看得清楚。极力想要掩藏的虚弱却那么一眼而望,他的身子已经快透支了。
终于,慢慢调息好了呼吸,放下手后,直起了背的萧靖雨甚至没有调转马头,只是恢复了往日的冷淡语调。
“……翩,你可以出来了!”
他身后风雪里走出一条身影,直挺挺的跪在了他面前。
那个身影低着头,声音却很干脆。“少主,你不能再往前屈了。属下没有遵从少主的吩咐,请少主降罪。”从离若离开朝雨楼后,翩和蝶舞都自动跟在了萧靖雨的身边,协助他处理朝雨楼的大小事务和一些琐碎事情,这虽然是离若留书中的嘱咐,但萧靖雨对于他们自发自动的举动倒也没有其他表示。
余光扫了那个在雪地里跪的笔直的男人一眼,萧靖雨的眼底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漠然道。“你起来吧!”
愣了愣,翩并没有站起来,似乎连动一下的意思也没有,他只是僵硬着脊背,垂低了头,用着一丝不苟的声音;“请少主责罚!”擅自违抗命令跟着萧靖雨,虽是出于担忧和职责,但按朝雨楼的规矩,他要接受惩罚。
看也没看他一眼,萧靖雨只是平和的如是说。“算了,我此刻不想惩罚你!”
如今朝雨楼正是用人之际,他不想因为小事情责罚行事干练的翩。虽然很讨厌被人看见自己极力想隐藏的东西,但那毕竟不是秘密,虽不满自己的命令有人违抗,但还是明白翩也只不过是担心自己才跟过来而已,他不是个喜欢小题大做的人。
但跪在地上的翩显然误会了萧靖雨的意思,他抬头看了一眼萧靖雨,忽然二话不说从怀里抽出把匕首这样直直插向自己的小腹。几乎同时萧靖雨手中的马鞭在那锐利的刀尖刺进他身体之前打掉了他手中的匕首,如果不是萧靖雨见机极快,眼角余光发觉了翩的异动,虽不会危及生命,但只怕这小小的匕首也会立马在翩的肚子上留下个窟窿了。
诧异的望着萧靖雨,愣了愣的翩有点不知所措。
翩不敢再动,而萧靖雨则皱着眉头的瞪了他一眼,“你……!”
到底是朝雨楼的两大护法之一,萧靖雨也用了几分真力才打掉了他手里的匕首,这不又带发了好不容易压下的咳嗽,好半天都没缓过气来。
真是又好笑又好气,翩果然是个固执的木头脑袋,怎么以前都没有发现过他原来这么苯。
调整着内息,斜眼看去,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还真是固执,提手扬鞭卷起了落在雪地上的那把匕首,瞬间就落进了手中,翩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自然还是跪着不动。
萧靖雨咳了咳,一只手还把玩着那把精致的小刀,雪亮的刀刃上有几道简单的花纹,看不出什么意思,不过自己也曾在蝶舞的身上见过同样的武器,听说那是离若交给他们在危急关头使用的杀招,虽然身为朝雨楼的两大护法用到这绝招的机会实在不多,现在却被翩用来表示对自己的忠诚,离若现在不在,可也不能让她手下的人在自己身边弄得这么狼狈。
萧靖雨无奈的摇了摇头,叹着气说,“咳咳……起来吧,这一次就算了,我没有在生气。”然后轻笑着把匕首又抛回了他,“既然是阿离交给你的东西就应该要好好保存,怎么能让它轻易落入我的手里!”
条件反射的接住了抛来的东西。“少主……”翩似乎有点颇出忽意料之外,难道他刚才真的不是在说反话吗?虽然平时萧靖雨总是笑靥熠熠,但因为他过于精致的容貌和玩世不恭的处世态度,总让人错觉他是个好相处的人,可真正想靠近时才会发现,深藏在那双幽深瞳眸下的冰冷却是威严的。萧靖雨不是个被人拂逆了意愿还这么好说话的男人,但他的脸上此刻确实好象没有责怪的意思,翩迟疑了片刻这才站了起来,收好了匕首。“谨遵少主吩咐,属下必定人在刀在,刀亡人亡!”
没有再理他,萧靖雨一个人沉静的望着远方,翩不是多话的人,便也只是静静的立在他身侧。
他有些疲倦了,萧靖雨觉得自己的精神似乎越来越不济了,力气也好象正在他体内一点点流失,可是他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放弃,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休息……
“……你能感觉到阿离在这里吗?”萧靖雨忽然打破了安静。
迟疑了会,翩弓身老实应道:“属下不知!”可顿了顿才又道,“……但是我知道少主一定会找到楼主的,所以坚定不移的跟随着少主的脚步。”
这个马屁还拍得真好!萧靖雨的嘴角忍不住勾出丝苦笑,他就真的觉得自己能找回离若吗?连自己也不确定的事情,他为什么能说得这么斩钉截铁。
又是一阵沉默后。
“你跟着我来,也在担心阿离吧!”即使没有望他,可萧靖雨那样淡淡的声音仍让翩有点意外,向来心思深沉的少主竟会不加掩饰的在自己面前用着‘也’字!重新低下头,此刻他并没有丝毫隐瞒。“回少主,一半是。”
“哦!?”从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嘴里听到这样老实的答案倒是颇出意料,他对离若的忠心不是绝对无二的吗?饶有兴趣的回过头,“那,另一半是什么?”他的眼睛曜曜生辉,却有着让人无法读懂的冰凉。
这样的萧靖雨很危险!
本以为早习惯了他这样目光的翩却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无法在这个男人面前说谎,那样的目光几乎有种把他赤裸裸看穿的不自在,翩知道只要现在说错一个字,后果也许会不堪设想。可他没有任何犹豫,因为没有说谎或隐瞒的必要,他只是很恭敬坦然的陈述事实。“楼主临行前的留书里有交代,属下一定要时刻跟随在少主身旁。”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无论发生什么状况!”
萧靖雨愣了愣,眼神更加深邃起来,混合着迷离的光影,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呵呵一笑轻声感叹。“……阿离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这些属下死忠到底。即使你已经不在这里,即使不知身在何方,你的一句话仍比我下的命令更管用。”
无法得知自己的回答起了什么效果,翩从萧靖雨的眼里读不出喜怒的目光。
眼角扫过低垂着头的翩。“……罢了!既然她这么说,你就这么做吧。”即使他的眼睛有淡淡的光闪过,脸上的表情却一直没有多大起伏。
久久才听到头顶上传来这样的声音,微微抬头,却无法从那个男人的语气和神色中察觉出点点其他的意思。还是弄不懂,还是不清楚,暗暗叹息,也许这个世界上那么了解他也只有不知去向的楼主了吧。
“是”!重新低下头,翩如是遵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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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
天一族的神殿前,已经聚集了天一族所有的族人,他们表情庄严而肃穆,却带着无比喜悦和虔诚的心情等待着那个即将成为他们统治者的离若出现。
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服饰,纯白色的长裙,连那精巧的绣花也是白的,隐藏在那纯净的白色之下,只有在衣领和宽松的袖口才用金线绣上繁冗的纹路做装饰,虽然简单却仍然轻易散发出尊贵和优雅的气息。离若静静的任身后的使女与穆穆儿装扮,乌黑柔亮的长发被银链束起,织成繁冗却华丽的发髻,露出优美白皙的项颈,水晶和银丝绞成的发冠玲珑精致,映出她如同女皇般高高在上的尊崇。
侍女们在弄好一切后退开,扇形的裙摆逶迤的铺散在地,站在镜前的离若美得仿佛会闪闪发光,就如九天之上的神女一样高贵得不可方物。离若静静的看着,此时此刻,镜中那个眉角淡然的美丽女人仿佛根本就不是自己。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再无遗漏后,穆穆儿脸上有着既惊讶又欣慰的表情,愣了愣才感叹着哽咽道。“真是很美丽呢,几乎都让我有种错觉。阿离,你真是越来越像了……。”没有说完,她用袖角悄悄的拭掉眼泪。
好象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离若淡淡一笑。“很像母亲吗?当然了,我是她的女儿呢!就在今天我要成为族长了,你应该觉得开心啊,为什么要觉得难过?”
穆穆儿慌忙摇手,勉强的笑着。“是啊,是啊,看我糊涂的,这个大日子却这副样子,真是没用。”
离若还来不及开口,一个几分清冷高傲的声音就这样插了进来。“这个样子倒是像花影。但仔细看看,又一点都不像!”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也有些藏不住的矛盾。
众人诧异的转头,侍女环绕下,一个衣裳华丽,表情冷漠倨傲的美丽女人就这样站在他们身后。侍女们惊讶之下,没想太多很快伏下身行礼,连穆穆儿也恭敬的朝她弯下了腰,只有离若仍一动不动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与这个女人交换着彼此眼底淡漠的讯息。
未经通报就这么旁若无人的闯入未来族长的房间,能让族人莫名压迫在她面前低头,这个女人的身份即使不用其他人介绍,离若也很清楚。她就是星星的母亲,前任族长的正妻,这个宫殿曾经的女主人宝莹夫人。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跟前,美丽的眼睛里闪着些离若读不懂的意味在打量。
离若向来沉稳,对方不曾出声,她也没开口,气氛在僵持中有些尴尬起来。
不知终于决定了什么,宝莹夫人忽然淡淡的朝其他人挥了挥手。“你们都先下去,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穆穆儿迟疑了,她应该顺从意思退下,毕竟眼前站的这个女人是伺候了近十年的主人,可看向离若的时候又犹豫起来,自己曾因无法保护离若而自责难过,如今想在乎的人就在跟前,不能再让任何人欺负阿离,即使那个人是宝莹夫人也不可以。咬了咬牙,穆穆儿低头驳了宝莹夫人的命令。“很抱歉夫人,典礼很快就要开始了,不能耽误神官大人挑选的时间,我们必须要去神殿了。”
“我知道,只和她说几句话,用不了多久时间的。”
虽然宝莹夫人并没有苛刻的态度。“可是……”穆穆儿一脸为难的表情想说什么,似乎很不放心让她与离若单独相处。
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宝莹夫人的眼里终于流露出不耐的目光,“算起来,离若也是我的女儿,怎么,我不可以和这孩子说话吗?”她缓缓向前两步,表情里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而且穆穆儿,你似乎没有弄清楚状况,我现在并不是在征求你同意,而是要求你执行命令,在离若没有成为族长之前,我就还是这里的主人,有足够权利来要求你们的服从。”她虽不是个娇纵的女人,可当了天一族的族长夫人数十年,这番话说得足够底气。
忽然有点想知道这个对自己素无来往的宝莹夫人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离若转向一边,不在意的朝穆穆儿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穆穆儿这才犹豫了片刻,看了宝莹夫人一眼后领命的带着众侍女退下。
冷清空旷的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夫人有什么教训的,现在可以说了。”离若的语气虽然不过分恭敬但也算不上不客气,毫不避忌的迎视着对方探究的目光。
眼里的这个女人很美丽,有种棱角分明的气势,高贵却不盛气凌人。即使已不再年轻,即使眼角眉梢隐约已经有着岁月的痕迹,可她依旧是美丽的,非常美丽的那种,远出乎自己的预料。比起自己所见过的美丽女人,唐宛过于匠气,蝶舞灵秀不足,即使是她女儿星星的绝世风华似乎也有所不及时光在宝莹夫人身上沉淀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沉静风采。即使明明不喜欢,即使明明知道来者不善,可仿佛只要见到那双认真的美丽眼眸,就无法生出丝毫亵渎的意思。
宝莹夫人好象对离若不算恭敬的态度也并不计较,只是停顿了片刻,就缓缓走到离若面前,仔细打量着她,那样考究的细细看着,灼灼的目光让向来淡然的离若都有点不自在。最终才仿佛释然般,良久?br/>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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