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朝雨楼

朝雨楼第11部分阅读

    久笑叹道。“不说话的时候,倒是有七八分像花影,可认真看着的时候却清楚的感觉到完全不一样。从小就是这样,目光里透出的坚定和冷静有种让人不由自主服从的强势,你还是更像他呢……”

    忍不住微微凝眉,花影是母亲的名字,这么多年过去,向来深居简出的母亲在活着的时候在天一族都如同隐士,死去了更是有如飞烟。如果不是刻意的话,相信也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名字了,但她竟记得,这个高高在上的天一族嫡夫人。

    宝莹夫人的话里没有恶意,模样也似乎不是来挑衅的,离若少了几分戒备的意思,听她语气里好象跟母亲曾经相当熟捻,可记忆里却从不记得她们有所相交。“你和我母亲很熟吗?”

    顿了顿,宝莹夫人的表情好象有点不自然,不过还是坦然回答。“对,我们很熟……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像是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她的眼神渐渐柔和,连眉角都带着微笑,“我们认识的那个时候比你现在还小得多呢,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管,只想着明天怎么比今天更高兴,变着花样玩闹……花影很单纯,她的笑容就像这玉雪山上的冰雪般干净到透明,就像最轻薄的晓云,温婉的吸引着其他人不由自主的靠近……”

    没有忽略她那个‘曾经’的用词,不过离若更在意的却还是……“刚才夫人觉得除了母亲,我更像谁呢?”

    宝莹夫人望着她,那样专注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落在另一个人身上,微微屏息。“你更像葵隐,你的父亲!”

    抬头,眼底错愕的冷光一闪即逝,离若保持平和。“是吗!?那夫人的意思是,我应该觉得荣幸?”这是从她回到天一族后,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毫不避忌的提及这个名字。

    仿佛对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宝莹夫人只是静静的看着,愣了半晌,然后轻轻的笑了。“不想承认也没有用……果然是很像呢,对爱和恨的感觉都一直这样分明,倔强的性格,冷淡的表情,连生气那眉角颦起的模样都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你们……果然是父女!”她娓娓道来,似乎因为这个发现很高兴,一直笑,一直笑,可却有颗晶莹的眼泪从她的眼角落下,还没有坠落就已经摔碎。

    有刹那的仲愣,离若随即偏过了头,只是淡淡道。“我想夫人你弄错了,我并没有在生气。”

    收住了笑容,宝莹夫人望着离若的眼神有点恍惚的迷离,径自喃喃的低语着。“多久没有见到了?隐!就连那个拒绝的眼神……都跟你一样……”

    如果她只是为了缅怀已经死去的人而来,那自己可真没有耐心继续下去了。离若皱起了好看的眉,清冷的眼神安静的直视进宝莹夫人的眼睛,仿佛突然一下才让她回过神来。笑了笑,“好象说得远了……不过即使你再怎么不想面对,不能改变的依旧是你身体里流着的那一半血液。”

    那个痛苦的记忆瞬间重现,虽然只有短短一刹那,可离若那眼中带着嘈杂波光的复杂还是没有逃过宝莹夫人的眼睛,虽然她那样冷漠的嘲弄着,“如果不是因为无法选择,如果可以有办法改变,我情愿身体里那一半不是流着他的血。”可却参杂着连离若自己也没有发现的矛盾。

    呆了呆,宝莹夫人看着她的脸,“你还在恨吗!?你的父亲!”宝莹夫人轻轻的问,不知为什么似乎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模样。

    并不掩饰对这个问题的厌恶,离若拂袖而起,冷淡的转过头。“你觉得我应该崇敬他,爱戴他,还要把他也当成神一样对待?很抱歉,我办不到!不过却还是从他的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是他让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残酷,失落和绝望。”压抑不下心中的疼痛,意外的发现她的心原来还会有感觉,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来她还是忘不了母亲死在面前的样子,永远也不能忘记父亲那绝情的模样。

    “如果一定要恨……那请你恨我,把对他的恨转嫁在我身上!”宝莹夫人忽然提高了声音,有些激动的上前拉住离若的衣袖,那样的表情竟……慌张而懊悔。

    略略吃惊的神色在眼里闪过,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离若慢慢从她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袖。似乎有点不明白,似乎又有点感慨。“……难道这就是你对他的爱?”即使已经死去,依旧不希望他有点滴的仇恨与烦恼吗?

    “我……”宝莹夫人还想说什么,可殿外的穆穆儿已经在催促,“阿离小姐请快一点,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我们不能错过时间。”

    “我马上就来!”离若应着穆穆儿,起身欲行,却还是停顿了顿脚步,那样朝宝莹夫人微微侧过了头,白皙的脸孔有着是种默然的平静,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到情绪起伏,淡淡道。“如果仇恨可以这么简单就被转嫁,那也不叫恨了。还有……我并不恨他。”

    还来不及为了这句话欣喜,离若冷冷淡淡接下去一句让宝莹夫人错愕的话让她惊讶。

    “只是无法原谅,如此而已!”

    说罢,离若不再回头,就这样走出了门口。

    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那个倔强而骄傲的背影啊!宝莹夫人知道,这一句从离若嘴里说出的无法原谅包含多少决绝的认真。

    她忽然流着泪摇头的喃喃道,“不是……不是,让你离开天一族不是他的本意,杀了你的母亲也不是他的本意,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那是意外啊,是个意外啊……”似乎有些事情她始终欲言又止。

    没有再回头,也不想再听下去。

    淡淡一笑,意外!?在她眼前发生的一切,应该直到死的那天都不会忘记吧,如何把那样冷酷的眼神,如何把他手里滴着母亲血的冰冷刀刃当成是错觉,把这一切归咎成意外。任使女们替自己加上那纯白色的披风,身后有人托起自己那长长曳地的裙摆,离若就这样踏着满地瑰丽的鲜花,在清冷的白玉地面上,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长长洁白的玉石地面,连接着不远处高耸的神坛。

    道路两旁欢呼的人群见到离若,纷纷拜伏下去,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的匍匐在她的脚下,离若扫眼望去,只见到一片黑压压的头颅,好不壮观的景象。

    呼吸着这里清冷的空气,站定抬头,遥遥望去,神殿之上的帝休正在翘首等待着自己的到来,他白衣长发,翩然如仙的娴静微笑。只要走过去,她所有的一切都将从这里改变,只要走过去,她就会与萧靖雨和曾经的过去说再见,她不会再是朝雨楼的主人,她将告别所有的一切,从此成为天一族的新领袖。

    一直跟随在后的使女们纷纷退开,连穆穆儿也恭谨的让在了一旁。面前那九十九级玉石阶梯,只有身为天一族的族长和伺神大神官才有资格从这上面走过去。象征着权利与地位,却也代表着寂寞和孤独从这里开始。

    一步一步,越走越高,离人群越来越远,帝休清淡的微笑离她越来越清晰,他笑着缓缓朝自己伸出了手,离若的脚步却不知道为什么迟疑起来,仿佛在费尽气力,每一步都似乎沉重无比。

    明明已经决定放弃过去,明明已经没有退路,可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却犹豫了……

    终于,她还是站上了高台,终于站到了与帝休一样的高度,他们比肩而立,四下里一片振奋的欢呼声。离若俯瞰自己的臣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由衷的兴奋与喜悦,她的族人很单纯,因为不接触过外头尔虞我诈的复杂,他们习惯服从,习惯接受,很少会有人质疑领导者对他们做出的指令是否错误,他们只是单纯觉得从今往后多了一个足以膜拜的对象。

    只是朝她安然的笑,就能让人觉得温暖。“来吧,把你的手交给我,我会让你成为我们的族长,成为天一族最伟大的统治者!”帝休那明亮的眼睛流溢着温润的亮色,离若看着这个满身风华的男人,那堪比天人的圣洁俊美,如此静切安详的眉目,仿佛从不知道这样的光彩其实足以映亮这个总是阴沉的寒冬。

    眼前忽然飞快闪过幼年时的种种景象,这个像大哥哥一样细致呵护自己的少年终于长大成|人,那个记忆里曾经清俊的脸孔慢慢和现在这个雅致的面容重叠,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微笑。离若知道这一刻没有受任何蛊惑,只是不由自主的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在帝休勾勒起淡淡微笑的容颜下,她的手慢慢向他的手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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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章

    一人突然穿越匍匐在地的人群,打断了正在进行的仪式,飞快向神台奔来,只听他大声报告。“神官大人,大神宫殿失火,请立刻派遣人手协助灭火。”

    离若微微一惊回头,这样收回了自己的手。帝休的手却依旧等在空中,那样明媚清澈的眼里柔和明亮的光芒顿时黯淡下去,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多么重要的宝贝,那样的眼神掺杂着无法言喻的悲哀和难过。

    难道这真是神的旨意!只差一点点,明明只差一点点,他还是无法握住那支自己一直想握住的手……

    人群有些马蚤动,那座由历代族长居住掌管的宫殿对他们而言,是有大神加护的圣殿,如今在新族长祭奠上无故失火,难道是什么不好的预示吗?看着众人惶惑动摇的表情,离若皱起眉头,遥望不远出涌起的浓烟,虽然也觉得事有蹊跷,可这个时机明显不是追究问题的时候,只是立刻吩咐。“暂由南歌带队,调派足够人手过去,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阻止火势的继续蔓延,必须把损失降低到最小。”她挥出手,沉静的指挥着众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超然气度,让人折服。南歌看了她一眼后,躬身领命而去。

    即使她现在还不是天一族的族长,可竟没有一个人敢稍稍置疑她的决定。人群很快安静下来,那些必恭必敬的族人,他们诚惶的匍匐于这个女人的脚下,从此刻起她就是他们的神,她就是他们的膜拜的对象。看了一眼周遭的族人,南歌朝她低了低头表示服从命令,然后率领着众人离开。

    帝休慢慢转过头,向着离若一指身后的碧寒潭。“我会处理这里的一切,仪式继续下去。时辰到了,不能耽误安排的吉时!”

    离若微微迟疑了一下,她很清楚天一族对仪式的重视程度,尤其在继任族长的典礼上。看了看远处的宫殿,又看了看那些满眼期待与崇拜的族人,她最终顺从了帝休的意思,慢慢走向了那池幽不见底的碧水池。

    那是天一族的圣池,由神殿负责看守,向来只有在历代族长接任典礼的时候才能由族长破冰入水,传说池里封印着大神的力量和精魂,所以历代继任族长必须进入圣池,沉入潭底接受大神遗留的神力和精魂。

    当然,要在这有千年寒冰的碧水池里呆上一段不短的时间并不容易,即使对一个身负武功的高手来说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不过这是天一族的传统和继任仪式,也算是对未来族长的一种历练,如果沉入池中的时间越长,那就证明他能经受的考验就越艰巨,也就愈为族人所崇拜和景仰。因为这样的试练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是单纯的考验一个人的毅力,又或是天一族觉得留在池中的时间越长继承到大神的力量也就越多吧。

    帝休亲眼见着离若一步一步走进圣池,任那冰冷的寒水一寸一寸没过她的身体,直到完全沉进水中。这个时刻他已经等了好久了,缓缓转过身来,帝休的脸上露出个稍嫌古怪的笑容,眉梢掀起,眼眸却在这个时候迅速冷漠,所有的情绪就这样藏在了那冰凉的眼底。

    高台四周突然不知从哪里涌出数十个动作干练的黑衣人,一言不发就把那座玉石高台团团围住,为首一人更是沉稳冷静,正是朝雨楼的护法翩。

    南歌率领众人才刚刚离开,离若的继任族长仪式也才进行了一半,这些人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原有的安排。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么离奇的事件,天一族众人顿时哗然一片,这样的变故让向来隔绝于世外的他们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南歌带走了天一族大部分青壮男人,如今留在高台下的大都是些妇孺和孩子。虽然他们身手不弱,可毕竟临敌经验太少,也全不存伤人之心,短兵相接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竟让少数的朝雨楼门人一时间占了优势。

    眼见着脚下乱成一团,帝休却嘲弄般的笑了,好象眼前这些人只是个游戏,只要翻手间就能让他们魂飞魄散,无所谓的看着高台下一片混乱,眼睛淡淡的闪动着凛冽的寒光。

    一道黑影凌空而起,就如一只矫健的黑雁,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优雅翩然的落在了那高台上,然后静静站在了帝休的对面。

    萧靖雨若有若无的勾勒起嘴角一抹慵懒的笑容,就这样看着对面那个总是高高在上像神一样冷淡的男人,两个男人并没有动作,只是带着莫测的目光打量着对方。寒风撩拨起萧靖雨那头黑亮的发丝,不动声色的让人觉出凌厉,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从他身上散发的压迫的气息让人觉得是仿佛出鞘的锋芒。帝休没有表情,只是漂亮的瞳仁忽然凝聚,有雪亮的光芒闪过。

    寒风过去,萧靖雨忽然一阵咳嗽,看起来不胜虚弱。也许是身上单一的黑色,反而把他的脸色印衬得更苍白,俊雅的容颜也有些憔悴,有点宽松的衣裳下身体格外消瘦和修长。天一族众人甚至不及抵御突来的外敌,都遥遥抬起了头看着那个能轻易站到了神官大人身边却又如此苍白的年轻男人。

    好像眼里只有他,帝休轻笑起来,“没有想到真的能找到这里来,我倒是小觑你了!”

    “我说过的,一定会让阿离回到我的身边!你放过我会有后悔的一天。”萧靖雨脸上是温和得不见锐利的锋芒。

    帝休的眼睛眯起,似乎是嘲弄,又似乎带着轻蔑。“你真的觉得可以从我是手中带走离若?”

    “当然!即使你真的是神,我也要从你手中夺走我要的东西。”他苍白的脸孔上好象燃烧起近乎凄厉的明亮,不是盲目的自负,而是一种坚硬的执着。

    帝休冷淡的笑着,眼里有一反常态的极尽冷漠。“好吧,那你就来试试从神的身边带走她吧。”他慢慢抬起手指,指向那已经平静无波的碧寒潭,“她就在那里,就在你的眼前,如果真的能做到,那么倒想现在就看看你能不能从这里带走她!”他的表情庄严,有种静切的圣华。

    萧靖雨一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池碧水已无涟漪,那幽碧无底的深潭竟沉着他费尽心机千山万水寻来的离若吗?帝休如果没有骗他,那终究是晚了吗?他还是不能把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留在身旁,一股腥气冲胸而上,想到这里似乎再也撑不住般晃了晃身体,忽然感觉有种撕裂的伤痛来自肺腑的深处,然后连强压下血气的翻涌都让自己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走向碧寒池,可帝休轻飘飘的阻拦在他的面前,眼里有着冰冷而严峻的精光,无声的制止他继续前进。

    萧靖雨的眼角眉梢忽然露出一丝捉摸不定的微笑,只是闪光的时间,他已经挥手向帝休出招,那个像贵公子般苍白虚弱的男人在一瞬间动作竟快得如同鬼魅,黑色的剑影从袖口一泄而出,墨魂仿佛带着撕裂天空的光芒,剑出就是倾尽全力的生死相搏,连帝休也不得不出手抵抗。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空中相撞,有着石破天惊,湖海波澜的震撼。

    帝休站在原地,表情淡然,萧靖雨却踉跄的退后数步,才勉强站直了脊背,脸色却更苍白了。

    “想凭这样的力量从我手中带走离若?你可能还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帝休淡淡的唇角露出丝刺骨冰冷的寒意。

    没有惧色,没有沮丧。萧靖雨眼睛里有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的诡异笑容滑过,帝休还来不及看清里面的意思,他竟抢上两步,以极快的速度再次飞身而上。

    他那在江湖上已是极高的修为在帝休眼里还是无法成为威胁。他带动内力挥掌激起强烈的气流,连稍微靠近的人都被那样的风刮到脸颊生痛,如果这开山劈石的一掌打在个普通人的身上,不死也定重伤,但萧靖雨竟不避不让的迎了上去,连同手中的墨魂带着极亮的冷光刺向了帝休。回手拨开剑峰的同时,帝休不免微微愣了愣,知道他的功力逊于自己,这样的两败俱伤的招式无异于送死,难道他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才作出了这惨烈的决定吗?连翩也忍不住抬头惊见这样的变故。

    帝休的目光一长,在萧靖雨那么接近自己的时候才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想收力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力量相碰的瞬间惊觉对方竟没有接实自己的掌力,只是借着那凌厉无比的一击,用着他的力量,把那绝顶的轻功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萧靖雨在空中曼妙的折转了身形越过自己。来不及阻挡,最后帝休只见到他那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算计后决然的微笑,然后‘波’的一声落入了碧寒池中。

    “少主!”翩惊呼着,难以置信的这么眼睁睁看着事情变成这样。

    帝休也有点仲愣,看着碧水中扩散开去的波纹一圈圈散开。没有料到萧靖雨的手段激烈到这样强硬的地步,竟拼着再次甘受自己一掌的决心也要落下碧寒池,‘即使是神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他是这样对着自己说的,也这样做了。离若对他来说难道比自己想象中还有特殊吗?如果无法同生,便要如此同死。

    帝休一步一步走近碧寒池,水面荡起的涟漪映出自己那失神的脸,眸中失落的波光浅浅流动。原来师傅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连他也算不准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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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天一族众人面面相觑,碧寒池向来是只有继任族长才可以入的圣池,如今却被大神官打下了一个入侵族地的男子,虽然实在匪夷所思,但因为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状况,震惊之余倒也忘了有人出声。

    “少主!”翩一脸悲愤的握紧了手中武器,那表情不知道是应该上前和这个自己完全没有胜算的男人决一死战,还是服从萧靖雨来之前的安排,立刻撤离天一族,绝不能停留。

    翩不愿意这样离开,这次挑选上山也是朝雨楼里的死士,他们决不无功而返,就算全军覆没,就算没有遵照萧靖雨的示下,他也不想就这样见着自己先后决心侍奉的两个主人留在此地,而自己却胆小的逃离。

    帝休的眼里此刻好像完全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他站到碧寒池前沉思着,脸上困惑的表情好象有极大的难处让他无措,他的表情复杂,又似乎参杂了些不甘与忧伤,让那张本来就俊美得过分的脸孔因为这样而变得有些灰暗。

    南歌率领众人已经收到消息回转,宫殿的火势也被控制扑灭,眼前形势顿时逆转,不过此刻朝雨楼门人倒也没有十分慌乱,翩已经做好了无为无归的决定。就算是平生第一次违抗了命令,他也要留下战至最后一刻。

    南歌皱了皱眉头,一挥手,人群顿成包围。此次入山的朝雨楼众人为数不多,虽然个个优秀干练,但他们的出现原本就只是为了萧靖雨的突袭制造时间,扰乱视线,并未存杀人目的而来,而天一族众人虽武功高强,可临敌经验极少,所以即使激斗半晌,也无真正人命损伤。此刻在数千天一族人的围困下虽显势单力薄,可朝雨楼的手下向来训练有素,很快聚拢成群。因为都没有得到进一步指示,两方人马没有动静,一时竟成僵持之势。

    就在这个时候,碧寒池上忽然水波荡漾,哗然破水而出的声响过后,离若携着萧靖雨跃出水中,两人站在岸边,急促的喘着正努力调平气息,虽然身上带着淋漓的水珠,长发也这样贴在头脸上,模样看起来着实有几分狼狈,可两人眼中对望中却是带着几分意外和喜悦的。就这样相互微笑的看着对方,站在了帝休的对面。

    向来强硬的翩也惊喜得有几分哽咽,“……少主,楼主!”他一直都知道这两个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

    帝休的脸上露出分悔意,如果不是因为对离若的一时心软,如果不是存有侥幸的小看那个男人,如果在当初带回离若的时候就杀掉萧靖雨,也许就不会招惹来今天的这么多麻烦了。真是好笑,自己还天真的以为只要带走了离若,就可以改变那命运的轨迹。结果绕了一个大圈后才发现还是回到了原点,即使能预知到将来,即使拥有灵力,自己始终也是个凡人,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从来不对任何事情做假设的自己,此刻竟因为对无法改变的结果有了后悔的心态。

    他该如何是好,如何阻拦离若离那既定的命运轨迹越来越近,他要怎么样做才是最正确的解决方法?

    在水下的离若并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在水底隐忍刺骨冰冷,却在发觉萧靖雨跌落碧寒池时惊诧到无以复加。

    咬了咬因为在水下而被冻到有些乌青的嘴唇,看了看身边的萧靖雨又看了看面前的帝休,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犹豫,声音竟有些微颤。

    “帝休,我……”

    “我可以不追究他们的过错,也可以放他们离开,只要他保证永不再踏入天一族的领地,并保守有关天一族的秘密,我甚至能安全的把他们送下玉雪山。”仿佛早知道离若要说什么,帝休很快打断了她的话。

    离若没有来得及开口,回答的却是萧靖雨。“如果阿离不跟我走,那就绝不可能!”他那修长的眉头微微挑起,苍白的脸上竟流露出几分戏谑的笑意。

    帝休已经如此宽容的让步,吃惊的不只有离若,还有天一族的众人,这个打乱了他们祭典,又放火毁坏了他们圣殿的外族人,即使是凌迟或是羁押他们永生永世都不为过,这样难得逃脱的机会,萧靖雨却毫不加考虑的拒绝了对他们来说也许是唯一活着离开玉雪山的机会。

    对天一族而言栖身之地是个绝对不能外泄的秘密,这些闯入的外族已经对他们的存在已经构成了威胁,即使他们没有扰乱了神圣的继任典礼,天一族也不能这样轻易放过他们,可向来被奉若神明的大神官不旦没有惩罚他们的过错还答应放他们安全离开,一时间顿起疑论。

    帝休那渐渐冷下目光让他如玉的容颜拢上了几分妖冶的冰凉,他缓缓扫过高台下的人群,没有人能在那样压迫的眼神下还无动于衷,连台下小小议论都止于这刻,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冷洌的风,吹得人脸颊隐约生痛。他的眼神收回,只是对着萧靖雨,“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死在这里,我也可以成全你的。”

    好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萧靖雨转头看向离若轻笑,仿佛浑不在意空气里让人心惊肉跳的杀气。“只是多久不见,你清瘦了。”

    这个时候完全不适合叙旧,可离若仍忍不住回应,“你也是。”虽然容色依旧淡淡,可那温柔的眼神已经让帝休很吃惊,曾几何时,他见过冷淡的离若会用这样的表情看一个人。

    两人静静的对望,他们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言辞,也不需要什么交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培养的默契,他们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了解和沟通。好像此刻完全无视了帝休和眼前脚底那黑压压的人群,仿佛彼此的眼里只有对方的存在。

    气氛原本还好,如果不是萧靖雨突然皱着眉飞快别过脸去,即使急急捂住了嘴巴,可那黑红的血液依旧从指缝里急涌而出,那过分浓烈的色泽把他那原本惨白的薄唇渲染得异样妖红。离若的脸色微微变了,却见萧靖雨朝自己稍稍摇头表示无碍的安慰。

    只有萧靖雨自己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长途跋涉来到这苦寒之地又风寒入骨,表现得强悍不过是一直在苦苦支撑。帝休刚刚凌空一击虽然让他借力用力,可却终是避不开余力的波及,受伤掉入了碧寒池,以他那畏寒的体质浸泡在千年寒冰的池水里,强撑着一直没有倒下已经是极限了。

    离若看着萧靖雨,眼神黯淡了下去,慢慢举步上前,表情默然的轻轻为他擦拭掉唇边的血迹,而萧靖雨也没有丝毫抗拒她的动作,好象这样的情景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然后离若平静的转向了帝休。“对不起!帝休,你看到了,也许他会就这样死掉,我不能放他一个人从这里走开,所以……我要和他一起离开。”

    任她那样轻柔的替自己拭尽血红,也不因为她说着自己即将完结的生命而生气,萧靖雨看离若的眼神那么轻缓,如同承载着难以言语似水温柔。

    离若那看似平淡的话却让帝休的心像生生被人撕裂,有着即使忍耐也说不出的痛楚,定定的看她,她那双坚定到毫无回旋余地的眼睛坦然得几近无情。

    还是那么倔强而固执啊!

    帝休忍不住苦笑,忽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即使是在天一族,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见到齐蓝的。那时候孩子们总是对那所谓天下第一的齐蓝花朵充满好奇,可大人们都说齐蓝生长在被冰雪封住的绝顶之上,要见到并不容易,而能把齐蓝带回的人更是只有少数能力超凡的神官。离若一直都很羡慕,她说不但要找到齐蓝还要带回那墨如黑玉的美丽花朵。大家都只当那是个玩笑,连帝休也是,因为觉得一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只凭借自己的力量就找到齐蓝并得到它的。

    有一天,离若突然失踪了,族人找了两天两夜,终于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下找到了浑身是伤的离若,她还清醒着,只是被冻僵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可让人吃惊的是她的手中牢牢的握着一枝枯萎了的齐蓝花茎,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孩子是如何找到齐蓝又用着什么方法得到了那几不可能被她得到的东西。直到后来离若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她是在经历过什么后才摘到了那朵枯萎的齐蓝,只有帝休看懂了那双瞳里的执著,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无论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都要做到。

    从前是一样,现在也还是一样。

    ……

    “如果我不许你离开呢?”

    “那我只能说对不起了。”平静的话,她坚定如铁。

    帝休的眼睛里满是悲伤,那样清明如月的目光终究在离若的坚持下一点点冷去,冷得仿佛在那幽如冷湖的眼底有碎冰碰撞的痕迹。

    “你很快就要成为天一族至高无上的族长,将会是我们所有族人要伺奉的对象,你要为了一个外族的男子放弃整个天一族么?违背神的安排,你会要付出无法承担的代价。”

    帝休的语气冷厉了起来,萧靖雨下意识侧过身稍稍挡在了离若的前面,即使容颜依旧苍白虚弱,可那眼神却是笃定的精明与强硬。因为正全神贯注,所以他没见到身后那双看着自己背影微微变得温柔的眼睛,察觉不到离若淡淡舒展的眉眼。

    帝休胸口一痛,十年没见过离若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十年后再见的时候却是因为她在看着别人。

    然后离若慢慢越过了萧靖雨,“帝休,我知道你一直是守护族人最优秀的神官,其实没有族长之前的天一族在你的领导下也一样很平和安宁,这里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离开是因为天一族没有我,还有你,还有南歌,甚至是星星,但是……”她没有继续说完,但帝休已经从那目光中隐约流露出的那些许掩饰过的少女娇羞得到了答案。

    他闭了闭眼睛,几不可闻的叹息着,“……阿离,记得我说过的。你和他是不能共存的,命运的轨道在许久前就已经注定,如果你真的要为他做什么,那你就不能离开天一族。”帝休的话缓慢而沉重,带着些恳求,带着些难过。

    那个几近残酷的预言吗?差一点她就忘记了。离若愣了愣,帝休的预言让她不自觉的看向了萧靖雨,难道从一开始,他们的相逢就是个错误!?“我……”这一刻她迟疑了,如果要伤害他,现在放弃一切还来得及。萧靖雨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一步,那灼热赤裸的目光似乎在乞求自己不要放弃,不要还没有尝试过反抗命运就决定任它摆布。

    她的脸色苍白了些,不过却在萧靖雨那淡定的微笑中下了决心,“对不起,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决定要离开,想要试试用着自己的双手来改变命运,只有一次也好,尝试失败也好。如果你不愿意放过我们,如果大神一定要惩罚,那就请你在我死后让他把我的尸体带下玉雪山吧!”

    那么决然而不顾一切的任性啊,倒是像极了她小时候的脾气。

    她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他吗!帝休拢在宽袖中的手捏紧又松开,他的心很疼痛,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情绪搅乱了他修炼了多年的性情,离若的坚定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不能改变的就是不能改变,他必须要学会放手和放弃了。

    深深的一眼凝视,仿佛那一眼就倾尽了他所有的感情。

    转身,帝休走到玉台前,只是振臂一挥,所有的人都虔诚的朝他低下了头,空旷里竟无一人再发出声音。对天一族来说,他们对这个年轻神官的敬畏与仰赖是根深蒂固的,只要他一个动作,甚至眼神都会心甘情愿的成服于其下。

    帝休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大神官应有的清华和高高在上,那双可以看透未来和真相的眼眸缓缓扫过众人,只听他朗声道:“继任族长离若没有继承大神的力量,引来外族入侵,毁损天一族千年圣殿,让族人安全留有隐患。尊奉历代族长和大神旨意,为保我族长存兴旺,我此刻以天一族大神官的身份决定从此刻起将她永远驱逐,离若有生之年都不得再入此地”!

    离若大惊,莫名的瞪视着帝休,这样的的惩罚明明就是饶恕,连萧靖雨也露出几分意外的表情。天一族人诧异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敢出声质疑帝休的决定。

    忽然,空旷里只听南歌朗声道。“遵从神官大人的决定!”然后就这样拜俯在地。于是第二个这样的声音,第三个,第四个……直至所有的人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出自己顺从的意愿,恭敬的朝那高台上的帝休拜倒下去。除了空地里那些有点无措的朝雨楼门人,这片大地上都是对着帝休无比崇敬的天一族族人。

    一时间,那样的场面让人如此震撼。

    一阵风扬起帝休那雪白的长袖与衣角,他淡然的俯视着脚下的众生,嘴角飘忽而冷定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悲悯天下的神人。

    “你们走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分涟漪。

    即使亲眼见到了帝休在天一族里无人能撼的地位,可离若知道他是用自己的神官地位来赌了一次放他们逃生的机会。

    “帝休……”

    “既然决定了就不能再后悔,一直朝前,不要回头。”这是帝休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萧靖雨看了他一眼,不知心里到底闪过怎么样的念头,不再迟疑,拉起离若从他的身边擦身而过,离若回望中,眼神里有太多的不懂,可帝休的目光却至始至终都吝啬于给她回应,用着无波的表情目送他们离开。

    人群在南歌的示意下缓缓分开一条道路,萧靖雨带着离若,身后跟着翩和朝雨楼一干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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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章

    天一族的眼神是复杂的,他们遵从了帝休的决定,可十年的期盼后,历练归来的离若本应该是他们今后的冀望,如今却成为了天一族千百年历史来第一个叛出的族人,一个天大的笑话。心中难息的怨怼除了对离若,还有那个闯进了天一族圣地的男人……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萧靖雨皱着眉低声的小心吩咐翩,经历过太多风雨,他很清楚面前一触即发的局势。天一族虽然服从了帝休的命令,可一旦走出帝休的视线,他无法估量帝休的威慑力对天一族来说到底有多大,如果有人后悔而追赶而来,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这冰天雪地里逃离天一族的掌控。

    一行人步履匆匆,就在快要离开天一族地界范围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一个女人,一个预料之外,不应该此刻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女人——宝莹夫人!

    她站在他们必经的路口上,身边并没有其他人,看来不像是为阻截而来。一个人静静的站着,长风刮起那颜色鲜艳的衣裙长摆,远远望去就如同翩飞的彩蝶,摇曳艳丽,绝世风华。她转过身来遥望离若,那模样分明就是在等他们。

    萧靖雨与离若对望一眼,虽不知究竟,但还是迎了上去。

    “自从有陌生人闯进这个已经封闭了十年的地方,我知道你一定会离开的,会被来人带走。所以,有些话必须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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