尬,我忙起身轻应一声,尾随他进了内寝。
四阿哥已单手穿好了束领绸缎中衣,我忙拐进一侧的暖阁拿了家常惯服,唇角含笑,低眉顺目的伺候他穿上,替他系了盘扣,束了腰带,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愈发浓郁,我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抬头笑道:“贝勒爷身上笼的什么香?怎么比女子还好闻!!”。
他眸中闪过恍惚之色,片刻又复清明,凤眸眯了眯,轻声嗤笑:“寒冬腊月笼香作甚么,你这幅温顺模样,只一说话便现了形,既是有此闲心,今夜不到亥时不准入睡”,说完也不待我抱怨牢马蚤,收了着衣的架势,长腿迈向书案。我暗咒一声,亦是碎步跟上。
他来时并未捎带心腹书童,代他整理手札,回复奏折之类便责无旁贷的落给了我。他淡然自若的一一审阅,我右手握笔,身形微曲立于他右侧,按照指示作下批注,即使腿脚酸麻的厉害,可看他径自沉浸在奏章中,我也不敢声张。
无聊之际不免想起那日的撞马来,突然脑中无端浮出一段话:李卫,字又玠,江南铜山人,初乃徐州商贾,是雍正年间四大宠臣之一,史书说他身材魁梧,额宽鼻阔,岂不是那捐了五万白银的富人。
我一时满腔邀功之心,也未察出不妥,伸手便搭在了他的肩上,侧脸探头笑吟吟的道:“贝勒爷今日的折手之痛可不算白捱了,白白得了五万白银并三百担粮食不说,奴才还为您麾下招了一名良将,就不知贝勒爷要怎样谢我!!!”。
史载李卫一向恃才傲物,如今的施恩之举可真是一个收复他的良机。
“哦?”他长睫上扬,侧过脸,前额与我相隔不过数寸,只端着清冷的凤眸定定的看着我,薄唇微启,嗓音低哑温煦,勾得我喉间发干,我当时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只趁着怔怔发愣之际,竟鬼使神差的俯身含住了他的唇,轻咬舔舐,直到耳边响起一声闷哼,我才恍过神来。
第四十一回:银灯空照不眠时
他握着奏折的手指指节泛白,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一贯清冷的眸底溢出淡淡的柔情,全然不顾唇角被我咬出的齿痕正宛自渗着血珠儿,凤眸噙出的笑意如同涟漪般水光潋滟,一圈圈的氤氲开来,流光溢彩,动人至极,闷声笑道:“那你想要什么赏赐?倒不妨说来让我听听”,见我垂头不作答,低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嬉笑逗弄之意,“你胆子不是很大么?怎么,讲到实处却不敢开口了”。
“贝勒爷玩笑了”,我扯着唇角异常尴尬的回了一句,讪讪的抚上鼻尖,见他只脉脉的注视我也不出声,我面上不免红晕汇集,暗道不妥,本来是我无礼与他,若此时再刻意撇清,让他不要心生误会,更显得我装腔作势,口是心非了,因此突然之间倒不知该以何种神态回应他。
“方才失礼还望贝勒爷不要放在心上,奴才先行拜退”,我垂头慌慌的行了拜礼,也不待他回答,揽着裙摆转身急欲夺门而去,无意间偷窥到他的视线,温热炙人的盯着我,有些许微不可察的苦恼无奈之意。
见他没有出言阻止,我扭身快步掀帘回到一墙相隔的暖阁,胡乱的褪去夹袄小衣,只卷曲在锦被内,屏气凝神的听着里间的动静,听到他依旧情绪如常的喊了小厮进来服侍他安寝。
咽下心中无端浮起的莫名的酸涩,懊恼非常的暗暗唾弃数落自己,果然是色令智昏,不想我会在此栽了跟头。口中消弭不了的薄荷凉,想到那狭长凤眸中遮掩不住的情意翻滚,不禁警铃大作,尴尬和忐忑不安之余,只恨自己如此按捺不住,美色当前丢了脸面,失了分寸事小,若是因此导致他反悔放我离开,才更是得不偿失呢,这样辗转反侧到半夜,一味明哲保身的躲避想必也不是解决的方法,这样想来止不住心绪一转,破釜沉舟的计策便浮上心尖。
第二日天色大好,我尚在甜梦之中,便被外间凌乱的脚步声惊醒,还未起身,京城带来的小厮饰玉慌慌的轻叩着门檐焦急的低声喊道:“姑娘醒醒,贝勒爷出事了,姑娘快些起来看看吧!!”。
惊得我睡意去了大半,慌忙起身,头发也未及绾起,罩了件月白素面妆花小袄,碧青的软丝汗巾子只是随意的掖进了印花马面裙内,披头散发的走出偏房暖阁,一面低声抱怨着斥道:“我今日起迟了,怎么也不见有人喊喊我呢!!”。
“贝勒爷说姑娘昨日睡得迟,故不许小子们打扰”,他懊恼的低声解释,俯身恭敬的替我撩帘,“本来喝药时还好好的,谁知正服还未上身,就直直的晕了呢!!”。
“让我先去看看情景吧”,我拐过门前的屏风急急迈进内室,只惹得围在榻前的一众小厮,侍卫慌忙避之不及,我也不甚在意,扑在仰躺在其上,凤眼紧闭的四阿哥低声轻唤,榻上之人纹丝不动。
急急的脚步声迈进,有年长的大夫面上渗汗的背着药箱进来,我忙起身让开,老大夫取出脉诊娴熟的看了脉,一直紧皱的眉头便放松了下来,慌忙取出箱内的针套,略显犹豫的四处看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我身上道:“还劳烦姑娘能够帮衬一下,也好让老夫为四贝勒爷施针,闲杂人暂且是帘外候着吧”。
侍卫本欲上前出声拒绝,被我使色止住,这才不情愿的领着一众人等走出去。我忙提裙踏前一步坐于榻上,也不再讲究避嫌之类的,按照大夫的一步步指使,捧了四阿哥的额头侧枕在我的腿上,轻轻褪了他束领中衣到肩头,看老大夫取出银针炙了火,对着四阿哥脖颈的上的|岤位便刺了下去,上上下下刺了约莫针的样子才住手。
“方才人多杂乱,我看姑娘是四爷的亲近之人,倒不妨说了实话。眼前四爷这情景儿显是山茄花过量造就的晕厥”,大夫捏着银针的摆手轻轻拨捻,一面不住低声窃窃的向我解释:“四爷前时坠马受伤,汤药中加了山茄花作麻醉止痛之用倒也合理,至于究竟是何处有了纰漏,老夫就不好妄加评断了!!!”。
“幸好是老医生经验足,否则倒叫我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我故作亲昵的撩开四阿哥后脑上稍显凌乱的辫子,轻柔的抚上他的侧脸,偷瞄到老大夫眸子中顾忌少见,心中一喜,垂眸假意感激涕零的惨声道:“既然瞧出病症也就好办了,若是贝勒爷有了不妥,可让我如何向府中主母交代呢!!!”。
“姑娘也只管放心好了,四爷汤药中的山茄花也是不足致命的”,我对四阿哥故作的亲密果然起了作用,老大夫终于去了起初的防备,趁着拨去银针之际,轻捻胡须低声指点:“山茄花剂量一向是医者慎用,四贝勒爷是何等尊贵之人,药方想必已是经了数人之手,如此错误倒不该犯”,一句话说的甚是隐晦。
“难道是煎药时出的纰漏?贝勒爷身边人手不足,抓药,煎药皆是托付给了县丞大人的”,我侧脸轻声问老大夫,却不忘替四阿哥穿好中衣系上小扣,仍旧让他正面枕于我腿上,另揽了榻上的细软狐裘搭在他身上,看他依旧是眼睛紧闭,借着低头沉思掩去心中的忐忑,忍不住凝眉低啐道:“这些孽障真是越发放肆了,竟将脑筋动在了太岁头上”。
“如今正逢赈灾要时,姑娘这话可是万万不能乱说”,老大夫面色一变,躬身后退着惶恐的连说不敢妄言,踏前一步细看道:“四爷像是要醒了?”
怀中的四阿哥长睫微颤缓缓撑开,似乎不过须臾,长眸中的茫然困顿便尽数散去复了清明,顿时自我腿上訇然起身,长指抚上额头轻轻揉捏,四处打量一遍,视线带着迟疑的转回到我拧眉哑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头脑昏晕的厉害!!!”。
我将详细情由说出,一面不住偷眼打量他的脸色,加之老大夫的润色,果然他面上神色冷逾,长眉狠狠蹙起,却是莫名其妙的看我一眼,冷清清的命令道:“你只守在这里作甚么,还不下去梳洗,稍后过来伺候!!!”。
我垂头答应,心中疑惑却也不敢细问,只是简单的向他行礼退回到暖阁,有丫鬟捧了温水进来伺候我梳妆洗面,打扮妥当之后又简单的进了食,便有小厮前来请,说四阿哥议事完毕,领我进去,自己又退出至外间门帘处守着。
四阿哥只在白色茧绸中衣外简单的搭了件皮质轻软,毛色纯白的狐毛鹤氅,抱着伤臂怔怔的坐在榻上,见我揽裙踏进行至内室中,面上怒色暴起,自榻上缓缓起身,直盯着我冷笑道:“你倒会自作主张,在府内胡闹本也罢了,离了京也不知收敛,早知我就不该应了十三带你出来!!”
“贝勒爷事理不明便横加怪罪,真叫奴才不服”,我见他骤然暴怒,丝毫不见平日的沉稳冷静之态,忙揽裙俯跪在地,抬眸静静的看着他,情真切切的道:“即便事情败露,我便以九爷细作推脱,定不会将贝勒爷牵连其内!!!”。
“素日里说你大胆放肆果然不是诬蔑了你”,他眸中怒色去的迅速,片刻之间便复了常色,侧身坐回到榻上,只哼笑着嘲讽一句,不再说话,喜怒不过一瞬,突然的阴郁不定更使得我心中忐忑又起。
“徐州铜山本是富庶之地,每年亩地所产,四成上缴国库,其余六成中有两成进了城中富商囊中,剩下皆为地方郡县所有,只如今赈灾救民却连两成也拿不出来。县丞与九爷府中管家秦道然是连襟,银钱去向不言而喻”,看他只是静静的盯着我,脸上重又是平波无绪,丝毫没有出言辩驳之意,我正身跪在地上继续道:“贝勒爷晨起汤药是县丞府人一手包办,有人欲与帝子不利,何不借此搜检县丞府,还怕从中找不到好东西么?”
“我已命人去办了,最好还是赶在老九出声求情之前!!”,他侧身提了方才落在手旁的狐裘鹤氅,随意的拢在肩上,神情一时之间便缓步柔软下来,看我的眼神也带上了隐隐的笑意:“难为你想到如此迂回曲折的法子,起身伺候我更衣吧”。
“贝勒爷不怪罪就好”,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喜怒无常,须臾之间就变了脸色,果然哪个皇子都不是善茬,我止不住暗啐一声,垂头提裙起身,自偏房抱了他的家常衣服出来替他换上,刚系上领扣,不妨看见他后脑上的发丝有些凌乱,凑前道:“贝勒爷手伤未愈,今儿还见外客么?”,
“这点小伤能有什么阻碍”,他不以为然的扬了扬右手,柔软丝滑的长袖随意滑落,露出红肿的手腕,微微侧身对我道:“头发若是乱了,就散了重梳吧!!”。
?第四十二回:尤怜深信未相欺
我轻应一声,去镜台上取了梳发的花露头油和象牙篦子,在他诧异的注视下,毫不在意的褪了脚上的阔口绣花鞋,俯跪在他身后的软榻上。
将他的辫子散开,抹上头油,用梳子梳理三股,捏在手中伶俐的编起来。偷眼看他长眸微阖,额角微偏顺着我梳发的力度,脸上的神情分外的恬淡,我心中疑惑难平,禁不住出声问道:“说来倒是奇怪,贝勒爷是怎么看出,那汤药中的山茄花是奴才加的?”
“离京初日,你用来治腿的膏药中便加了它,当时搁在香炉上烤,整个车厢都是这个味道,今日之事我就猜定是你搞的鬼!!”,他身形丝毫不动,长睫依旧低垂,只是薄唇勾起轻轻上扬,沉声低笑了,“你自持是闺阁女子,便不遭人怀疑么,毕竟是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那是贝勒爷心思缜密,只是任他是谁,也想不到我是把研碎的药末,塞在了斟药用的银壶嘴口,贝勒爷这不就是着了道了!!”,手中的辫子接近尾端,我取了套在手腕上的八宝金坠角头绳束上,看他面色慵怠依旧,抿唇继续笑盈盈的解释道:“那是奴才往年治腿的方子,素来很是管用,特央了太医添了止痛的山茄花,足足有一钱半”,一面笑着说道,一面滑下软榻,搁了梳发的东西到妆台上。
“看来十三平时夸你,也不算过分了”,他收了梳发的仗势,回眸略显赞许的看我一眼,起身走到一侧的书案前撩袍坐下,刚掀了折子,蹙眉叱道:“傻傻的站着做甚么,还不上前伺候!!”。
“是,是”,我恭敬的答着,疾步走到他身侧站定,见他已是单手翻着折子,对方才热议的话题显然是撇去不提,我心中着急,忙凑到书案前低声问他,“那城中的某些富商,贝勒爷又打算怎么处置呢?”
“这些j商贪官历来是畏威不畏德,不使些强硬手段,他们不晓得害怕,待救灾的事了了,我要好好与他们秋后算账,监斩,流放,一个个谁也别想逃脱”,他冷哼一声,恨恨的抛了手中的折子,淡淡的忿然道:“若不是老八他们背后作梗,流窜的灾民怎会如此之多,灾情又怎会延误如此之久!!!”。
“既然有这心思,又何必费此周折。囤积粮食,哄抬物价,哪一个不是将他们收监的罪证呢,只是他们虽为富不仁,不过也是受人指示,即便狠厉惩处,现在也不是时候”,我低着头缓缓的研墨,并不看他,轻轻的笑着暗示道:“日后贝勒爷还要伴驾近十五年之久,圣上一向政尚宽仁,对贪污本就宽宥轻视,贝勒爷若是一味手段强硬冷冽,难保不会落得心冷狠辣的埋怨,惹得万岁爷不喜!!!”,史书记载康熙早先批判他性子阴冷狠厉暴躁,会不会基于这个原因呢?
他眸光一亮,神色闪过少见的怔忡,想必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有些许的诧异和了然浮现,显然也是瞬间明白了我话的暗示,停了手上的动作,只静静的抬眸盯着我略带些许戏谑的笑道:“你有甚么好法子,倒不妨说来听听!!!”。
“奴才当然不是让贝勒爷也明哲保身,即便要除去他们,日后有的是时机,也不短这几年”,我对他话中的讥笑视而不见,只是低头笑着回道:“如今赈灾正遭遇缺钱少粮,何不将他们府内私囊悉数征用救灾,然后私信请了十三爷来,就当是看在十三爷的面子宽赦了他们,这样一来严惩了j商,二来也不算让太(ti)子,九爷他们太过于没脸”,我停顿了片刻,抬头定定的与他对视,异常认真的看他:“他们如今风头正盛,各位主子的根基在近年内,绝不会因一两句闲言有所触动!!”。
我这一番话说的甚是隐晦和意味深长,他和十三在一废太(ti)子中被牵连其内,难道不是平时太过于失恩寡意,与太(ti)子党,八爷党积怨太深的缘故吗?康熙帝自然希望他们兄弟间能够亲密无隙,他若一味的这样不知变通的执法森严,不识圆滑,只怕很难讨得康熙欢心。
不论他皇位得来的是否正当,只是作为一名文史学生,抛去一切情感因素纵观历史,这位历史上颇富骂名的雍正王,他的政绩想必也不逊于康熙帝,甚至大学中有对他推崇备至的导师曾夸下海口,说雍正但凡多活十年,或许中国的近代史将会换上另一种模样。
我虽不这样认知,可仅仅是他推行的摊丁入亩,除贱为良的政策,让我在明知他暴虐多疑的情况下,却依旧对他讨厌不起来,这是一个合格的好皇帝,只可惜却不是一个好人!!!
“你今日巴巴的说这些不同寻常的话,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意图?”他对我今日的异常有些诧异,神色莫测的垂下眉目,面上虽仍旧掩饰的平波无绪,只是低沉的嗓音中泄露微微的迟疑。
“奴才日后不能长伴贝勒爷身旁”,我微曲着身子,怔怔的看着他清俊的侧脸,一阵绵长而刻意压制地呼吸声后,苦涩的声音再起:“还请贝勒爷不要辜负我今日的苦心和深意才好”。
我话音一落,惹得他阴郁不定的视线犹然上转,淡淡嘲讽的看着我,蓦地长臂轻轻一挥,使得我猝不及防跌落栽坐在他怀中,还未及我挣扎起身,倏忽之间单手便捏上我的下颌,前额与我相错不过数寸,冷冷的盯着我哼道:“你这出尔反尔的脾性倒是日渐上涨!!我昨晚放你回去苦思一夜,你就寻了这么一个答复给我!!!看来还是我素日太过于娇纵于你,竟敢拿我寻起了开心!!”。
“我对贝勒爷的情意绝不会比贝勒爷低了分毫,”,我异常乖顺的依偎在他怀中,去了一切故作的修饰与伪装,与他阴沉的视线认真的默默相对,扯唇苦笑道:“奴才也不是什么出尘高洁,视富贵为粪土之人,只是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若有福晋,侧福晋那样的家势靠山,自然是希望与贝勒爷修的一世双好,只可惜、、、、”。
我话中的无奈与悲伤惹得他面上的阴郁怒气稍减,那攀在我肩上攥紧的手指便有了几分用力,我宛自不知,撇过视线不去看他,恍惚的望着遥远的天际怅然道:“我命微卑贱,京都之内哪一日不是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之前我寻了安昭作为寄身之人,那是因他心思纯良,涉足权势也没有贝勒爷这般深入,即便移情有了新欢,依旧能够保我平安,我心中有这份笃实,可是贝勒爷顾及太多,奴才没有这份自信!!!”,那是爱江山不爱美人的雍正王,寡情薄幸岂会只是说说而已,甚至届时我身份败露,他能像安昭那样为我拂逆圣意,只怕就更是奢望了!!
“原来你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周全的计较与准备了”,他冷寂寂的收回捏着我下颌的长指,禁锢我的臂力渐渐的松懈开来,只拧着眉默默的看着我,若有若无的怅然和恼意道:“我就这样不值得你信任么?让你始终防备如初!!”
“不是奴才多心猜忌,只是史书记载的贝勒爷的妻妾中,实在没有奴才这一个人物”,我面色如常的自他腿上起身,侧身恭敬的俯低,以少见的恬淡神色面对他苦笑道:“奴才前世活了二十有八,加上此时的三年,足足有三十一岁,更加是惜命如金,自然晓得,再多的喜欢情意,也抵不过这条性命珍贵!!!奴才纵是喜你爱你,却始终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贝勒爷是皇族贵胄,自然体会不到奴才的这份苦楚”。
其中的真诚不用我刻意堆砌便能倾泻而出,我浅浅的垂头笑了,表白之余亦不忘出言效忠道:“只是不论身处何地,奴才对贝勒爷的这一份赤诚之心是再不会变的!!!”,他一向熟知人心,屡屡表露深情以示拉拢,我当然不会自恋到他是对我动了真心的缘故,想必左右等的就是我这句效忠的誓言吧!!!
“你话已至此,我若是不答应,倒显得强人所难了”,他低低的冷笑一声,撇过身子不再看我,紧抿的唇角还有几分压抑不住的怒气,稍待片刻,再看向我时已收敛了面上的神情,只是淡淡的看着我漠然道:“上前修书吧,就按你说的喊了十三过来!!”。
我忍不住欣喜的忙点头,上前取了毛笔并宣纸,按照他的指示一字一句的录写下来,忐忑一夜的心情也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虽对他如此爽利的答应有些莫名的迟疑,但是细想之下不免释怀,是啊,毕竟对他而言,我来自未来的知天命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
?第四十三回:谁撩心思暗中生
我性子倔强执拗,他绝不会为一时的男女情意和我撕破脸面,念到这一层,心中便有些微不可言的酸涩升腾而起。
或许是因我前夜忧思过重,加之晨时起的过早,刚过了掌灯时间隐隐有些发热,喊了大夫开了汤药,四阿哥便早早的着我休息了。
这样病情淅淅沥沥不觉已拖了六七日,期间十三从京城快马赶来,见我病怏怏的少不了一顿鄙夷。他和四阿哥二人自然是见惯了官场风波,两人联手,一通手段游刃有余,先前被太(ti)子党羽私吞的三百万赈灾物资便悉数追回。
而后自县丞府内搜出的贪污账本惹得四阿哥震怒,他奏折也未及上,当日便把县丞推出监斩,府中余人或杀,或打,或卖,只听说县丞府前的一条街上呼声漫天,哭哭泣泣凄惨无比,而城中半数富商受了牵连,所幸的是破财保了性命。财势倾颓似乎只在一瞬之间,城中几家权贵败了近半,倒成了茶坊酒肆饭后的谈资。
有了钱粮做底,雪灾之患很快的便得以缓解,其他我知道的并不怎么详细,只是流离的灾民半数得以安置,田地受灾的也多以得到补贴,春种夏收想必也是无碍,人人称赞两位贝勒爷惩治贪官的好手段。
铜山的官员受此牵连丢职的颇多,李卫捐资员外郎,基于我不时的提醒,四阿哥借此契机将其收为门人,并留他镇守铜山,我暗中写了私信,拜托十三嘱咐他帮我照看店面,一切安置妥当,便要启程回京了。
想到不日我便可来此安居,或许还可携手心仪之人共度余年,那时我的心情自然是雀跃的,带着逃脱藩篱的欣喜,以为已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从不想却是我命运多舛的开始。
归途中虽有了十三的陪伴少了几分寂寥,可因四阿哥在旁,我也不敢太过于放肆,除了伺候他们吃饭,其余时间一直规矩的守在独居的马车内。
初春的北京城热闹如昔,杨柳依依,真是“三月烟花下扬州”的好时节,看着街上一派古韵生香,想到我已来此四个年头,不觉一阵恍惚,四阿哥他们进京便直奔宫中汇报业绩,我则是坐着马车一路直进,停在了四贝勒爷内府二角门处,刚一掀帘便看见弄巧随着几个中年婆子笑吟吟的守在小门处。
“小姐可到了!!!真是叫我们好等啊!!!”弄巧正垂手静立,见我掀帘欣喜奔来,迎上来扶我下山,一面笑着侧头对着身侧的婆子道:“烦劳几位妈妈把后箱马车中的行李送到瑾瑜院!!”。
“你消息倒是灵通”,我低头捏捏酸软的肩头,一面与她相携往院子走去,却也是止不住心中微微一动,眯了眯眼戏谑道:“也难为你们早早的守着!!!”
她嘟嘴笑了,搂抱着我的手臂,笑吟吟的撒娇道:“是徐总管晨起遣人来,说小姐今日回府,要早作准备”。
院中面生的两个精装女子笑吟吟的垂首立于门侧,替我们打帘,我认得她们是乌拉那拉氏的亲信心腹,青芜,白颦。
笑着打了招呼,此刻我也无暇多想,先净了手,于内室换了家常惯服出来,在软榻上坐下,看弄巧续了茶水,我端起浅啄一口,才抬眸向纤云笑着示意:“外面的两位姐姐可是有事?快请进吧,别让人家等的太久!!!”。
“是”,垂首立于门侧的纤云轻声一应,扭身打了帘,笑着迎上,将青芜,白颦迎进,领至我面前,笑道:“这是皓轩院的两位姐姐”。
二人齐齐作了福礼,乌拉那拉氏的贴己丫鬟青芜踩着花盆鞋踏前一步,盈盈笑道:“福晋见姑娘院中人丁稀少,故遣了我二人过来伺候”。
我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指了指纤云,弄巧两人,故作为难的笑着推诿道:“使不得,纤云,弄巧她们瓷实的很,足够我使唤的。福晋是当家主母,两位姐姐又是她栽培的得力助手,伺候她反倒是正经”,乌拉那拉氏一向是四阿哥的马前卒,这次葫芦又卖的什么药。
她们见我执意推辞,也未再勉强,正对我说着些许辛劳吉祥的话,有管事婆子进来,若无其事的瞄了一眼室内,低头恭敬的行礼道:“姑娘一路舟车劳顿,伺候贝勒爷有劳了,福晋命下人们做了寻常糕点,于姑娘解解饥”。
“福晋如此厚爱,若是再行推脱,倒显的我不知礼了”, 我咽下满腹的疑惑,对着纤云她们一屋子的丫鬟笑着自嘲,礼于下人,必有所求,搁了手中的茶杯,笑着对身侧纤云她们吩咐:“还不快些替我招呼一下妈妈!!!”
纤云她们点头应是,接过管事婆子身侧三四个丫髻手中的紫檀木嵌象牙金漆食盒,去了盖,将其内的食物一一摆在正中的黄花梨透雕鸾纹圆桌上。
管事婆子也亦跟上,等到全部上了桌,指点着桌上的菜色,一一作了详细的介绍:“统共是糖蒸酥酪、如意糕、吉祥果、梅花香饼、玫瑰酥、花开富贵、招积鲍鱼盏、水晶冬瓜饺,老奴不知姑娘平日喜好,若其中有合乎口味的,姑娘以后只管吩咐厨房做了来,纵是不喜也只当赏给奴才们尝尝鲜”。她通报完毕,才上前回礼,每说一句,我便连连道谢。
基于我的道谢,她一面假意推辞,一面向前凑了凑,圆润的脸上隐约堆砌出一丝讨好:“福晋吩咐,姑娘若是无事,不妨饭时一道去正厅,也强过这院中的偏食冷灶!!”。
这一张历来对我冷眼相向的面孔突然露出这讨好的神色,只惹得我心中惊诧不已。
我低头沉吟,稍作斟酌,抬头掩唇笑着解释道:“我前些时候胃疾复发,有太医嘱咐,倒是麻烦的紧,要先喝粥汤再进食,饭不可过冷过烫,三分荤,七分素,食至一半还要喝上特配的汤药以作调理。本来是众口难调,我又诸多忌口,反倒显得招摇,怕要坏了主子们的兴致,个中详情还请妈妈替我周转求情,多做美言”。
自古以来便是妻妾同席,岂有我这个外人上桌的道理!!!她的用意不言而喻。
“姑娘既然有这层考虑在里面,那老奴回去定详细回禀!!”,被我几句恭敬的话说的心花怒放,她满脸堆笑的行了拜礼,尾随着白颦,青芜离去。
直到一众人走出,待纤云她们送客关了院门回房,我已从榻上起身,一步步走到圆桌前,看着琳琅满目的满桌菜色,才忍不住阴测测的冷哼道:“倒不知我何时这么金贵了!”。
“小姐受宠,自有眼尖的下人们献殷勤”,纤云面上浮出一丝担忧,挑眉向门帘处望了一眼,走到我身旁,低了低声音道:“也总要小心隔墙有耳,这些话若是传到福晋耳中,想必也要编排出别的意味来!!!”。
我撇眉冷笑一声,挟到嘴边的如意糕也没了兴致,恹恹的转身进了内室。“我们不过借着主子的颜面称你一声姐儿”,周妈妈两年前的话犹在耳边,我自然明白我地位如何,能得他们如此厚待,不过是借了四阿哥的薄面,一旦与他撇清干系,这院中对我温言相向的还能有几人呢,我口口声声说着离开看似洒脱,没有担忧也是不可能的。
“陌上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世休,纵被弃,不能休!!”我斜搭了条杏子红金心闪缎锦被在身,懒洋洋的半躺半依着身后青莲色冰裂纹锦锻大迎枕,就势撑着额头把玩缚在耳后的发丝,眯眼看了摊在矮几上拓本,一咏三叹的念道。
“小姐”,我背诵的正是兴起,却惹得掀帘而进的纤云一声惊叹,她探身上前一把收了矮几上的书本,翻看了几眼,才一脸疑惑的问道:“小姐放着好好的《女戒》不背,又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滛诗滥调”,她又看我懒散闲适的软卧在榻,不容的我插嘴,拧眉又是一阵说教唠叨:“女子行卧要端庄,小姐这样子,被李妈妈看见少不得编排小姐的不是!!”
“她是福晋跟前尊贵的嬷嬷,何必天天在这里指手画脚,喝,好生威风”,我挑眉白了她一眼,念了一句京腔,揪过她手中的《女戒》不以为然的翻看了几页,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
乌拉那拉氏这几日颇有几分把我当作心腹来培养的意味,究竟是收拢还是警告呢,在摸不清她的意图之前,除了向纤云吐吐苦水,我真的别无他法。
“福晋派了李妈妈来教规矩,小姐即使不喜,也且忍忍,多少脾气背后发不得,何必当面让她没脸,折了福晋颜面”,她坐卧在我身旁,推搡了我一把,低身劝道:“久窝伤身,小姐这样懒懒的,迟早要躺出病来,听说府中后园的牡丹这几日正开的盛,倒不如让弄巧陪小姐去院中散散心!!!”。
第四十四回:多情总被前缘误
?
“好了,歪理这么多,真是闹得我头疼”,我慢腾腾的伸了懒腰,伸手按在额头上揉捏了一番,懒洋洋的起身下榻,披了纤云递上的杏黄缎面刺绣圆领对襟长褂子,下身束了一条月白色曳地长裙,一面笑着打趣她:“你今日倒也奇怪,怎么巴巴的允许我去后院中耍呢!!”。
我四处看了一眼,对着低头替我整装的纤云笑道:“弄巧这丫头又去哪耍了?怎么整天不见人影呢?”。
“方才皓轩院里来了两位姐姐,喊了她去打个下手”,纤云头也不抬,疑惑的道,一抬眸却见弄巧掀帘迈了半只脚进来,撇眉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快来,小姐刚刚还在问你去了哪里呢!!!”
“福晋的庶妹格格过两日出阁,福晋特意找了我们几个与格格同庚同时的丫鬟打紫金络子,以作祈福之用”,弄巧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故作的不以为然挑眉掩饰着笑道:“也没有甚么大事”。
我看她答得勉强,想必也是有所隐瞒,只是笑笑,也不愿怎么细问。
纤云笑吟吟的横了她一眼,侧身拿了梳妆台上的香菊轻罗绫绸团扇塞到我手中,“拿这扇子挡挡太阳光儿,别晃闪了眼”,待我接过捏进手中,她又侧身对着弄巧叮咛道:“只是到花园逛逛,饭时就回来,若真是遇见什么不妥的,你要记得劝劝小姐,别让她惹事!!!”。弄巧笑嘻嘻的应下。
“纤云,只怕从你的嘴中听不到我的好话来!!!!”我拿了手中的团扇在她身上虚晃一下,不服气的自我辩诉,“可是我却要说你老糊涂了,三月初的天气,哪里用的了团扇”。
“虽然不热,只是日头刺眼”,弄巧上前挽住我的手臂,低声劝道:“小姐,咱们快走吧,赶上饭时怕就去不得了!!!!”。
任弄巧搀着在花团锦簇的后花园一路闲逛,后花园中大片的牡丹花瓣薄嫩,光洁晶莹,形制如千层台阁,国色“脂红”,天香“赵粉”,富贵“姚黄”,荣华“魏紫”,雍荣华贵的皆是花中上品,忽见有团扇般大小的玉色蝴蝶穿插花丛间,我和弄巧无聊之际,迎蝶扑上,一番折腾下来,只觉得身上虚汗淋淋,看前方有一乘凉歇息的八宝玲珑雕花亭子。
我一手执着团扇胡乱的扇着,一手提了裙摆拾阶而上,看到亭中有一熟悉削瘦的背影,我抿了抿唇,稍一迟疑,笑道:“侧福晋怎么孤身在凉亭中坐着,下人呢?”
话音刚起,惹得亭内的华衣美貌女子转过身来,她面色一喜,起身握住我的手招呼我坐下,清脆婉转的嗓音带上了一丝苦涩:“子衿,如今连你也要与我生分了”。
她一身黯淡的鸭青绿旗服也难掩天生的清丽,三春之桃难比其俏,九秋之菊怎匹其洁,再加上多年的宫中生活,总让她身上缭绕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清冷气质,在百花怒放的陪衬下,更显绝世无双,即便如今面色憔悴失落,却更是带上了一分楚楚动人的魅力。
“清芷格格吉祥!!!”我心中一酸,忙欠身行礼道了吉祥,从不知她恨九阿哥到如此地步,直到如今还不喜人称她为福晋,心绪一转,我提裙临她坐下,笑着问道:“格格怎么一人出来了?”,看她眼角垂泪,从她出阁我们还未见过一面,自然有满腹的体己话要讲,忙侧头借故支开了弄巧,凑到她面前,低声窃窃的道:“见着十三爷了么?若是错开了,可是有什么话需要奴才传递给十三爷的。”
“我刚从将军府探亲回来,打着探望四福晋的名义只望见他一面”,她清丽的眸子无端浮起一丝绝望和哀戚,话未说完,已先是红了眼圈,“才知他已是先我一步离去回府了!!!”。
众人都道她钟情于十三,却暗中与九阿哥私会,害的屋内主子自尽,知情人自是缄默不言,不知情者骂她“水性杨花,恬不知耻”的比比皆是,她无异成了皇室用来遮羞的陪葬,在这个要求女子注重名节已到了畸形的朝代,她即使贵为九阿哥的侧福晋又能如何呢,那盆污水兜头浇来,受牵连的怎么会只她一人。
因嫌她有辱家风,马尔泰将军一怒之下将她母亲由主母降为侧室,嫡庶虽只是一字之差,待遇却是天壤之别,清朝的株连法则历来如此,绝不会因你蒙受不白之冤而有所收敛。
“不爱宫城柳,只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由时,总赖东风主,还道秀女出宫便是我的解脱之日,我等了这么久,谁想到终究还是棋差一着呢”,她柳眉下垂,低头阖目,靓丽的眸子轻颤,便有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坠落,握住我的手指指节攥的发白,带着几分凄厉和悲戚,犹如低声喃喃:“额娘因我之故抑郁成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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