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始知伶俐不如痴

始知伶俐不如痴第13部分阅读

    知能否熬过这个年头,弟弟一着沦为庶子,在家族中屡屡遭人白眼,至今不愿认我这个姐姐,子衿,我好恨呐!好恨呐!!!若不是他,我何以沦落至此!!!”

    “格格!!!”我脸上随即变色,她话中的凄厉惊得我顾不得礼数探身捂住了她的嘴,摇头低声规劝:“身边耳目太多!格格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顾念肚中的孩子!!”一年前的那个神采飞扬的隽秀女子落魄绝望至此,心中的疼痛如同针扎般的尖锐起来。

    “我是宁死也不会为他生下一子半女!!”,手指被她攥的生疼,她唇角哆嗦,溃不成言,终究忍耐不住趴在我肩上嚎啕痛哭,“只可恨我生为女子,走也走不出去,平白的替他们担了这污名不说!!只怕一生也要圈死在这牢笼中了!!”。

    “格格千万要顾及自己的身子,不论怎样,腹中的孩子总是无辜的”,我只能拿绢替她揩去泪渍,说着一些无力的规劝,“事已至此也只能自己想开些了!!”。

    我一向狡言善辩,此刻只感到言语的苍白,在前世是如此无足轻重的流言蜚语,此刻却成了压垮她的致命稻草,我明知她深陷泥淖即将毙命,看着不堪和屈辱加诸在她身上却无能为力,我连府中有脸面的管事嬷嬷尚且不能拂拗,更何况是紫禁城宝塔尖上的人,在这里,或许只有权势才能所向披靡。

    九阿哥娶她不过迫于权宜之计,加之忌惮她之前与十三过于亲厚,始终对她防备非常,她行动并不自如,果然不消片刻,九阿哥便遣人接她回府,看着她徐徐而去,雍容华贵的气质依旧,仿佛方才趴在我肩上失声恸哭的只是幻觉,只剩那双明亮的眸子还在向我叙述着屈辱和不甘,《家春秋》中的觉新尚能在时代变革的大背景下走出封建家族的泥淖,可她呢,要如何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之后我便再也没了逛园的兴致,恹恹的回了院,刚用过午膳,坐在书案前提笔难下,不知如何落笔才能说服四阿哥相助,只盯着熄了的烛台看了三个时辰,却是毫无头绪。正踟蹰间,弄巧一脸着急的掀帘探头迈进,气未喘平,便趴在我耳边低低的说:“小姐,我听人说清芷格格从咱们府回去后就小产了!!!”

    “从哪里的得知的这消息?怎么样?可信吗?”我喉间一涩,嘶哑着声音问她,捏笔的手指紧了又紧,“我方才见她时明明还好好的”。

    “应该是无误的了”,弄巧俯趴在我耳边,长叹一声,不无惋惜,低声窃窃的道:“听说是下车时不慎踏空,弄巧有个同乡是当值的门卫,是他亲眼所见的”。

    我一时哑言,捂住胸口难受的说不出话来,清芷,清芷,你何以决绝至此呢,选择如此自伤的方式去报复他,即便祸及腹中的孩儿也在所不惜。

    “贝勒爷回府了?”我再无书写的耐性,烦躁的扔了手中笔,来回踱了几步,忍不住出声问她。

    “爷刚从宫内回来,可是,还未到酉时、、、、,是不是有些早?小姐晚膳还未用呢”,她一脸不解之色地向我望来,诧异的问。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帮我整理一下,我去见他”,拿了平时的教材,我顾不得嘱咐她们,便匆匆的离门而去,四阿哥混迹官场多年,他一定有办法帮助清芷,不知为何,在我手足无措之际,如今我唯一想到求助的人便是他。

    “姑娘今日来的挺早!!!”书房的门童与我已是熟稔,低身向我行礼,笑容可掬的解释,“贝勒爷刚到书房”。

    “有劳了”,我亦回礼致谢,也顾不得继续寒暄,得了通报便推门而入,四阿哥正俯首书案整理着书札,神色平静无波的抬眸看我一眼,并不显意外,手上的动作却不见有丝毫的停顿,淡淡的问:“用过晚膳了?”却也不待我回答,似是带着未卜先知的冰冷,冷漠的道:“我这次帮不了你了”。

    第四十五回:重过闾门万事非

    ?

    “贝勒爷知道了?”我面上一僵,带着被人看穿的恼羞成怒,快走几步到他书案前,凑上去低声问他,“以贝勒爷的手段,难道还怕没有妥当的法子吗?”

    “你若想要帮助十三他们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胡闹了”,他放下手中的书信,只盯着我看了一眼,清冷的凤眸中漂浮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似是解释似是嗟叹:“宫中事远非你看的那般简单”。

    我看他有推托的意思,不置可否的斜睨他一眼,忍不住冷讽道:“那是什么样子?也值得贝勒爷这样藏掖着不愿细讲么!!”

    “你真以为她被指婚,只是因为老九的缘故吗?”,他对我的嘲讽毫不在意,神态自若的默然沉思,抬眸冷声解释:“马尔泰家族多出武官,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手下良将甚多”,斟酌片刻,端起手侧的茶杯,呷了口浓茶,凤眼微眯,才徐徐而言:“听说如今山海关守将年羹尧便是他的得意门生,亦是他一手扶植栽培的亲信”。

    “年羹尧?”太过于熟悉的名字让我惊愕的来不及掩饰,惊呼出声,原来还是绕不开这朝中的党派纷争。

    “认识?”他话音一顿,不明所以的看我一眼,我连连摇头,他眸光一闪,敛去一时的精光乍现,继续毫无情绪波动的叙述:“自去年十三独祭泰山,风头和呼声尤胜。马尔泰将军不止是十三的姨丈,刚扶正的侧室也是八福晋的亲姑母,其实以她的家势身世,与十三都是没有可能的”,他顿住,唇角紧抿,眼中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怜惜。

    “紫禁城中权势争夺还要牵连到多少人!!!”,我只一刹便明白了始末,近几年十三受宠,手下党羽开始丰育,颇有了与,八爷党三足鼎立之势,而后因索额图,明珠之故,八爷,太(ti)子党两败俱伤,康熙岂会任十三一党做大,如今马尔泰将军扶正了郭罗络氏,明显就是向八爷党靠拢的意味,三方局势已定,除了龙椅上的那个,还有谁能够救得清芷呢!!!而如今十三除了避嫌,但凡有一丝异动,只怕就会落得康熙结党营私的猜忌。

    而我呢,以为早已看的清楚透彻,其实远不及龙椅上那位的一分,黑白反复于鼓掌,将任何人都可当作棋子利用的恰到好处,在那些所谓上层人的筹谋中,我的存在则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即便知道所有人的命运又能怎样,我救不了任何人,永远是没用的旁观者。

    在这里,但凡活着的人,风华绝代也好,才蕴无双也好,不过都是权势的陪衬罢了,想到此,我只觉是遍身的寒意,‘我命由我不由天’如今看来还真是一个笑话。一时之间从未有过的疲倦漫上心尖。

    “铜山来信说你的店面断了橼木,,还要稍稍耽搁几天”,他或许惊异于我脸上突兀的颓然悲绝,定定的与我对视片刻,眸底的泠漠渐褪,带着我少见的温和嗓子道:“身子若是不妥,今日就无须授课,下去吧”,我连安也未请,脑子混涨,浑浑噩噩的出了院门,心中首次翻腾出从未有过的绝望无力之感。

    瑾瑜院门前无人把守,我也未及细想,提裙径自进去,刚行至正房拐角的廊下,隐约听见纤云在压低声音,暗暗的嘱咐:“这件事任何人不得与小姐提起,即便问起,你们也只当作不知”。

    “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忍耐住心中的迟疑,轻咳一声,踏上纜|乳|埽?裘伎醋胖谌耍?醒矍嵛剩骸澳巡怀稍褐谐隽耸拢?愕哪忝钦庋?裆衩孛氐模俊?

    “小姐回来的好早,不用授课吗?”纤云神情无端的带上了几分尴尬,迟疑的走向我。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只站着不动的看着纤云,耐心的等待她的解释,其实在这院中,即便时至今日,纤云也远远要比我更有指挥权,他们嘴上虽是小姐喊得恭敬,可谁也都知我是个没有实权的寄居者。

    “都散了吧&p;ot;。她侧身遣散了众人,才快步走到门前,打起毡帘,怯怯的道:“小姐,是我们自作主张了,纤云也是怕小姐当众失态,有失礼仪”。

    她状似无意的偷瞄我一眼,带着几分怜惜几分迟疑低声道:“安昭公子明日便要行纳妾之礼。纤云今日见府内备了厚礼送去,妾室是咱们府福晋的庶妹,届时他们定会来府行礼,我们怕小姐撞见心中不愉,索性便瞒了小姐”。

    “不会的,他刚刚完婚不过七个月,怎么会急于纳妾呢?”,对她的怨怼顿时冰消云散,心中的质疑几乎脱口而出,我带着自欺欺人的笃实,饶是如此,仍有寒意从心尖升起,莫名的,我握紧的手指也随之冰冷起来。

    “听说是府内福晋怀了半年身孕,多有不便,这才急急招了妾室”,她或是察觉到了我的变化,踏前搀住我,面带不忍,只低声婉婉的喊着小姐。

    我喃喃自语,却卡在喉间发不出声来,不过离京数月,不想再见已是物是人非,他不仅有了孩子,连妾室都娶了,安昭,安昭,你究竟置我于何地呢,难道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终究只是你嘴中一句戏言不成?难道我一直握着的珠宝,原来也不过是只死鱼珠子而已。

    “纤云,我想明日去趟纳兰府,你帮帮我,我去当面问他清楚,”我低垂下眉目,做最后的挣扎,低声恳求,罔顾她疼惜的眼神和一声黯然的长叹:“小姐又是何苦呢?”。

    明知于事无补,却还一意孤行,我知道自己此刻是如此的荒谬与可笑,可怜又可悲,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在我为情所困缠绵病榻之时,他又是怎样的心情,指婚是迫于皇命,可如今的纳妾难道还是是屈于权势么?我不信,不信那些滚在耳边的誓言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情话。

    第二日得了纤云周全,我们出府也并非难事,坐着一顶小轿直到纳兰府门前的胡同口,我撩开帘子向前看。

    &p;ot;小姐,还进去吗?”纤云跟在身后,看一眼前方朱红鍪钉的纳兰府,略带担忧的问。

    “不用了!!!!”我垂眸掩去其内的苦涩,还未开始却已颓然放弃,傍晚时分的安昭正在府门送客,他面容愉悦,是男子娶妻之后应有的欢欣表情,“笙箫管笛耳边绕,一声声犹如断肠刀。他那里,是花烛面前相对笑,我这里,是长眠孤馆谁来吊”。这一刻我若踏前询问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他迫于权势也好,真的移情也罢,只是如今为人夫,为人父,早已经不是他了。

    伤心,失落,不甘等这些天压抑的负面情绪一时之间在我心中翻滚捻转达到了极致。我从不求他能为我至死不渝的守节,可是如此急速的移情,让我为情所困而缠绵病榻的几个月,在旁人看来几乎成了一场笑谈,原来那场所谓刻骨铭心的情事,反复回忆咀嚼着不愿放手的,从始至终都只是我一人而已。

    原来所谓的感情却是如此稍纵即逝的东西,曾经我以为它能深入心脾,溶于骨血,如同风之于沙石,是我在异世唯一零星的温情回忆,只是此刻才终究明白,于我是痛彻心扉的苦楚,或许于他而言,只是暴风雨中的几滴水渍而已。感情上的不对等让我莫名有一种深情错付的的被愚弄的忿然。

    一年前那个趴在我肩膀痛数出身苦楚的少年,形容憔悴的倔强,悲痛欲绝的起誓,却原来都是我的一场错觉。

    我一路沉默着回府,踏进房内遣退了纤云,裹着薄被躺在榻上直睡到申时,一时的烦躁散去,只是倦倦的晚膳也不想用,便搬出先前尘封许久的杏子酒,取了一只莲纹青花小碗,闷声斟了一碗,小口小口的抿着。

    “小姐,大夫嘱咐了要戒酒的”,纤云打帘探进见状大惊,飞身而上揽住我,略带乞求的劝诫,“事情过了这么许久,小姐怎么还没想开么?”

    “也不是,就只过不了心中的这道坎”,我一手懒懒的抚上胸口,另一只手捏着空碗忍不住低声苦笑起来,“纤云,想我还为他病了将近三月,现在真是替自己不值!!”。

    “真真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捧了半盏解酒汤在我身侧,俯身低声道:“纳兰公子娶得是福晋的庶妹,说起来都要和贝勒爷成了连襟。以后太(ti)子爷再犯了徐州这样的事,就更不怕贝勒爷不替他说话了!!”。

    “你是说、、、、、”,我一口酒呛在喉间,心中苦涩的说不出话来,“是太(ti)子爷借机拉拢咱们贝勒爷么?”

    “这次因贪污徐州赈灾款项被监斩的哪个不是太(ti)子爷的人!现在贝勒爷接手了户部,但凡需要赈灾疏款,难保不出现这样的事来”,她递了手中的解酒汤给我,看向我的眼神意味分明,“需要贝勒爷说话的地方想必也多着呢!!”。

    第四十六回:三丈软红春帐宵

    原来安昭还是绕不开与清芷一样的命运,我一时哑言,也无心理她,自顾自斟自酌,混乱的囔囔着,数坛下肚,模糊不堪的意识中,只剩安昭含泪的双目,清芷绝望的俏脸,我醉到深处仍不住吃吃傻笑,心中苦闷不堪却无处发泄,脸上胭脂掺着泪痕濡湿一片,只隐约记得伴着凌乱的脚步声,迈进的是一双青缎白底朝靴,那凤眸微挑,那薄唇紧抿,只看一眼,我便笑了。

    之后我跨坐在谁的腿上,俯首含住的是谁的唇,又是谁拥我入怀,替我卸去凌乱的妆容,青幔低垂之际,伏在耳边,他音醇如熏,轻柔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子衿,子衿,那么的好听:是云鬓堆压旁儿整,是莲瓣生香唇又红,是柳腰斜倚碧桃影,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烂醉时分,所有的旖旎媚致,我也只当是做了一场春梦。

    等醒来已是午时三刻,我只觉得身子酸软疼乏的厉害,轻捶额头,带着醉酒后特有的迟钝,瞥见新换的白绸子竹叶立领亵衣连着身下一袭崭新的月白缎子绣合欢花的薄被褥,梳妆台上是一套木兰青压金线绣的百子榴花旗服,一侧整齐的铺摆着镂银菱花嵌翡翠坠珠钿子,梅花竹节碧玉簪,白银缠丝双扣镯,青玉雕麒麟送子牌,床头是一双手工精细的景泰蓝缎面花盆鞋,李四娘出身汉室,地位卑贱,一向没有穿旗服的资格,这套华贵的旗服并饰品是谁的?

    想到此,我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嗓子一紧,撩被下床,侧着头只对着外室厉声喊道:“纤云,进来,我有话问你”。

    她气喘吁吁的掀帘进来,脸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面上一喜道:“小姐醒了?”

    我只端着一双清冷的眸子静静的盯着她扫了两眼,冷冷的道:“为什么换了我的亵衣和铺盖?”

    “小姐初次承欢,那些物什是要送到内府作为见证,以便将来进房受封,饰品是福晋早早遣人送来的”,她眼神躲闪,视线低垂的盯着手中捏着的帕子,始终不敢看我,呐呐的应声解释。

    想到留在脑海中的香艳剪影,脖颈上对前世的我来说并不陌生的红痕,我呼吸一滞,心乱如麻,不自觉的攥紧衣袖,抬眸盯着她,宛转的低问:“昨晚贝勒爷,是不是宿在了我房中?”

    她瞬间面红耳赤,抬头慌乱的看我一眼,微不可闻的轻“嗯”一声。

    我阖目长叹一声,想不到我兜兜绕绕,算计筹划了这么数年,终究还是绕不开这个结局,早知如此,何必受如此的煎熬,早日认命倒一了百了,念此只觉满腹的心灰意冷,一腔愤然无处发泄,侧头呵出一声讥诮,只盯着她低声冷哼道:“你终于如愿了”。

    她抬头看我,笑容僵在了脸上,眸中的惊愕还未及撤去,“扑通”跪下,迟疑懦懦道:“纤云不懂小姐的意思”。

    “快别喊小姐了,我都要羞死了,你但凡有一丝拿我作小姐看待,也不会事事以贝勒爷为先,你明知我醉了酒为何还要喊了他来,我信任你至此,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么!!!”,我一声拖长的阴声冷笑,咽下淡淡泛起的愧疚,满腔的怨恨都化作了咄咄逼人,激怒之下不免也有些口不择言:“我事事容忍,你还真道是我不敢动你吗?”

    “小姐心中不愉,何必拿下人们撒气,要杀,要打,要卖悉听尊便”,她眼泪簌簌而下,哭泣着摔帘而去。

    我见此更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掀被下床,一把将梳妆台上的旗服扫落在地,狠踏上几脚解气,方才蹲坐在地,埋首于膝盖上,忍不住一阵猛咳。我也知这事或许与纤云毫无干系,只是心中郁闷无处排解,总也不能跑到四阿哥面前去撒野发泄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如今再想要离开又谈何容易,到了这个田地,就只能与四阿哥撕破脸面了,想到这一年的辛苦筹划要付诸东流,我真是不甘心呐!

    “小姐,快起来,小心受了凉!!!”,弄巧想必是听见了动静,衣衫凌乱的掀帘探进,看到满室的狼藉,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搀我,却也不忘呐呐解释:“小姐错怪纤云姐姐了,其实、、、、、、”。

    “咳咳!!!”我喉间压制不住的低咳溢出,弄巧见状忙将手帕擎到我唇边,“小姐怎么,又吐血了?弄巧去喊人请大夫!!!”脾气过后才觉头脑昏晕的厉害,在她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缓缓走向床边。

    “这么周折作甚么!!!”这病来的及时,正称了我的意,念此我唇角扯起一抹无奈的苦笑,一声低斥喝住她,拿手帕揩去嘴角血丝,才低声叮咛:“拿上次的方子煎药就好了,倒不必巴巴的请人来一趟”,我斜倚在床帏边,接过茶杯漱了口,轻喘一声道:“我先躺会,有谁来只说我今日抱病不能见客,你去吧!!”。

    只待弄巧掩门离去,我才撑着坐起,对着床头的痰盂一阵干呕夹杂猛咳,有腥臭的酒酸自喉间漫出,我只呕的一行汗一行泪,身子更是酸软的提不起力气,滑坐在枕头上,就此昏死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只等醒来,室内的缠枝莲花银烛台上的双凤烛燃的正旺。“咳”,我低咳一声,只觉喉间酸辣入骨,口中腥涩不堪,脑子更是虚乎飘摇的厉害。

    “小姐醒了?”弄巧俯趴在我的床头,睡眼朦胧,一脸掩不住的惊喜,忙起身踏前扶我坐起,拿了大红满池娇的枕头的枕头垫在我背后。

    “怎么,我睡了很久么?”,我掩唇轻咳,虚晃着脑袋强自撑坐着,额上虚汗津津,声音暗哑晦涩,是一幅连我自己都唾弃不已的娇弱模样。

    “也是有两天了,御医过来行了针,开了药,只说小姐心思郁结,调息几天就好了”,她扭身端起桌上的茶水,擎到我唇边,温声道:“小姐喝些茶水润润喉吧”。

    我就着她的手,低头呷了一口,扑鼻的玫瑰清香,顿时冲淡了口中的苦涩,精神也禁不住为之一振,熟悉的味道让我止不住扯唇轻问:“先前那瓶玫瑰香露,怎么,竟然还没吃完么?”

    “这是贝勒爷昨儿遣人新送的,自然是比上次的还要香甜精纯”弄巧声音一顿,余光偷瞄了一下我的脸色,察觉无恙后方才小心翼翼的道:“贝勒爷昨儿来了两次,却是看小姐一直昏睡,只在床头守了一会便离去了”。

    我面色一僵,便未再说话,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任她以绢揩去我唇角水渍,疲倦的微微闭上眼。

    “小姐还睡吗?”,弄巧侧身将空杯搁在床头的案几上,替我掖好被角,低着身子到我面前,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柔声劝道:“还是再歇会吧,时间还早呢!!!”。

    我只是依靠在软枕上,冲她懒懒的摇摇头,有气无力的出声撵她:“你下去吧,我只歪坐会儿”。

    她慢腾腾的将桌上茶杯收拾妥当,迟疑犹豫半刻,突然走到我床前跪了下来,面色哀戚的低声乞求:“小姐,你那日误会纤云姐姐了”。

    “哦?”,我蓦然睁开眼,不动声色的撩她一眼,低声笑了,面色却忍不住冷凝下来。

    “那晚,是、、、、、是弄巧自作主张喊了贝勒爷,小姐性子执拗,府中唯有爷的话能听进几分,谁想爷进房后就未再出来”,她哽咽抽泣着俯身磕头求道:“小姐若是怒气未消,只管打骂奴才,只求别把纤云姐姐赶出府,她是在替奴才受过”。

    其实那日我发过脾气后便有些懊悔,只是面上逞强,不愿低头,王府丫髻犯错,无外乎被撵,被卖两种结局,我一向自持冷静,却羞于那时的怒火攻心和无理取闹,如今想到她们因此平白受到波及,加之她哭的凄惨,我心中怜惜和愧疚更深了。

    “我也一时失言,你们别放在心上”,见她稚嫩的俏脸上满是祈求之色,我心尖一软,不免也有些羞愧难当,再也顾不得颜面出声认错,柔声唤她起来。

    她清澈的眼底有惊愕伴着欣喜,揽了旗装的下摆急急起身,也顾不得行礼向外跑去,撩帘之际也不忘含泪笑着解释:“纤云姐姐在外跪了一夜,弄巧这就去喊了她来向小姐赔礼”。

    纤云去了大拉翅,漆黑如墨的长发只是简单的拢着,鬓发散乱,秀丽的双眼红肿黯淡,旗服膝盖处污浊不堪,想必是跪了许久的缘故,我见此心中恼怒顿消,只觉愧疚更甚了,禁不住略带责备的呵斥她:“怎么搞成这样了?见我昏睡却还跪着做甚么!!!”

    “小姐”,她快走几步,跪倒我床前,我话一出口已惹得她委屈至极的断断续续的抽泣道:“纤云该死,不该气的小姐犯了旧疾”。

    第四十七回:诉情人说多情怨

    “快起来”,我忙示意她于床前坐下,面色羞愧的出言道歉:“是我自己喝酒误事,不该迁怒于你们”。

    她起身行了礼,临我床头的小杌坐下,一双红肿的眸子中全是诚然之色,默默苦笑:“小姐待我如何,我自是件件记在心上,即便有贝勒爷背后指示,只是奴才也没有做半分有损小姐的事”,她一字一顿说的诚恳,加之她平日对我帮助颇多,惹得我心中戒备也少了几分,我们徐徐而谈,解开了心结只觉情谊更甚以前。

    “小姐明明对贝勒爷有意,为何不、、、、、、!!!”她面色迟疑,似乎想要规劝又怕惹了我的猜忌,咬了咬嘴唇终究含着几分腼腆问出声,“昔日纳兰公子毕竟与今日情形不同”。

    我有些许的怔怔出神,垂眸自嘲,带着几分无法压制的不甘与颓然:“这王府比之纳兰府更为错综复杂,我不敢与福晋,侧福晋比肩,她们出身名门,上有父母双亲,下有兄弟姊妹,自能安稳如泰山。而我呢,哪日贝勒爷厌烦了,他与安昭毕竟不同”。

    康熙四十七的动荡已迫在眉睫,但凡沾染牵扯上的权势纷争,弱者永远都是无谓的牺牲品,哪一个我能全身而退,一旦受到波及,身份败露,即便四阿哥伸出援手也未必能够保全我,康熙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浮游撼大树,不过是不自量力罢了。更何况四阿哥是史书上出了名的寡情薄幸,我实在不敢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在他的恩宠之上,步了司月和宛姨的后尘。

    “可小姐已与贝勒爷有了夫妻之礼,纵使出府又能到哪里去?”纤云秀丽的脸庞浮出一丝潮红,怯怯的半是羞赧半是担忧的问。

    我心底泛出些许悲凉和绝望,是啊,天地何其之大,却哪里有我的一席之地呢?“嫁人自是无望了,我即便一世孤苦,也比这时时担惊受怕落得自在!!!”

    纤云正待答话,却听见弄巧的请安声,只得起身垂首立于床侧。

    四阿哥踱着步子踏进房内,遣退了纤云她们,丝毫没有避嫌之意,倾身坐在了我的床侧,他虽然容貌清冷依旧,眉目间却似乎拢了一抹柔情,只盯着我看了许久,才冷色低声道:“你身子怎样了?”

    话中隐约的暧昧使得我尴尬异常,额角低垂着不去看他,脸上却慢慢的红烧起来。脑海中零星的片段还能昭显这场荒唐的情事是基于我的缘故,虽说是我引诱在先,可他一向定力异常,难道连此也把持不住?腹中的责问与愤懑,对着眼前这罪魁祸首,可叫我如何开口?

    “铜山新买的宅院收拾妥当怕要三月有余,你如不能在此之前养好身体,届时也甭想离开”,他声音的清冷渐褪,一向寡淡的凤眸中似是而非的浮起一丝迁就的讨好。

    我心中一喜,按捺不住惊异的表情,伸手握住了他的衣袖,抬眸笑看着他:&p;ot;你能放我离开吗?”情急之下扯得冷气呛进了食道,止不住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

    他蹙眉侧身提起床头案几上的白玉茶壶斟了半盏温水递到我面前,我一面掩唇低咳,一面伸手几欲接过,却见他只擎到我唇边,丝毫没有作罢的趋势,也只得敛下眉目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才推开。

    他侧身放了茶盏,轻叹一声道:“若不答应,你这病不知几时痊愈呢”,他目光灼灼,熠熠夺目,上扬的眉角颇有几分无奈,似乎早已将我腹内的小心思看的明了透彻,眼睑几经张合,冷如青黛的眸底也渐渐的珠圆玉润起来,许久方才低沉着声音补充:“我已在铜山替你做好了安排,你只管好好养伤吧,剩下的就不要多想了&p;ot;。

    他已表明做出了妥协,只待我接受这折中的方法,即是已容忍至此,我若再做多求,只怕就是贪心了,我忍住腹中的激愤与不平,温言出声道谢。

    “离了这,便不用怕朝中变动会祸及到你,更不必为你身份败露时时担心”,他轻声叹息,长睫下垂,掩去眸中的情绪,声调依旧平波无绪,即便真情流露也是这般不动声色。

    只这一瞬,我却产生了一个错觉,或许在这紫禁城内,真正了解我的,并不是我视为知己的安昭和十三,而是眼前的这个冷峻男人,只有他能在我困顿迷茫之时,寥寥数言点中我的要害,也只有他懂得,我一直想要逃离紫禁城的真正缘由,我只怔怔的看着他,不知自己是感动还是苦涩居多。

    两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我的心情也从最初的不甘趋于平静,只要能离开京城,其他的就微不可道了。想到停留的时日不多,与惊鸿他们走动的越发频繁。

    因她身份特殊,在京城安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虽多次劝她随我离开,可柳汝生根基人脉多在北京城,惊鸿很是不舍,我也只得就此作罢,至于霜迟,得十三相助脱离梨园后,便在柳枝胡同深处,地境偏僻处买了一独居小院,连着带出的小厮,过的倒也惬意,因十三频频光顾,敢去招惹的人并不多。

    这日我以少有的规矩姿势端坐在镜前,作出行前的梳妆打扮,直到纤云熟练的替我绾发,眼看她就要插上赤金宝钗花细。

    &p;ot;你给我梳的这是什么发式?”我蹙眉低声呵斥,被镜中自己一副少妇装扮惹得啼笑非常,侧身夺了她手中的金钿子扔进菱花镜前的雕花镂金梳妆盒内,懒洋洋的撇嘴笑道:“快梳回来,梳回来,没得落人耻笑!!!”。

    “如今再梳作未出阁女子未免不妥,小姐之事府内有半数皆知,怕更会被嘴碎的下人笑话去”,她一手拢着我的鬓发,一手锲而不舍的摸向妆盒捏了金钿子在手,“索性不用这样遮遮掩掩的,也省了那些不长脸的奴才再借口滋事!!!”

    我本欲出声反驳,可基于已成的事实被迫缄口,见她又做出长篇大论的架势,我只得笑着缴械投降,“好了,好了,怕了你了,随你吧”。

    “梳的这飞燕髻,讲究秀挺端正,最适合小脸美人梳,看看镜中的小姐越发显得桃腮杏眼,温润如书”,她将我鬓角和额头的长发盘起,束上花压云鬓偏。

    镜中的李四娘十七八岁的模样,是前世三十岁的我早已错过的青葱年纪,经这四年长开了些许眉目,只仍旧是江南女子特有的纤瘦的腰身,削弱的肩头,如同树尖嫩芽般尚在成长的丁香||乳|,尖而窄小的脸,白的像瓷,配上那双娇滴滴的清水眼,怎么看都是寻常的清秀娇俏的江南女子。

    我抚上自己的脸庞,顺着眉角一路向下,触手可及的是少女肌肤特有的饱满和滑润,带着还未发育完全的青稚,止不住一声嗤笑,四阿哥比之整整大了一旬,原来竟也有老牛吃嫩草的癖好!

    或许是得了四阿哥的吩咐,我们出府再未受到刁难,倾身踏进一侧的莲青软呢小轿,纤云碎步跟于一侧,从偏门出府。

    “小姐,前方像是霜迟公子!!!”行到胡同拐角处,轿子却被纤云急声喊停,我撩开帘幕,果然数米之外,霜迟被一锦衣男子圈围在胡同角落处。

    压下心中的疑惑,我示意轿夫一意前行,还未行知跟前,便隐隐听见男子“哥儿,哥儿”压低的调笑声。

    我深吸一口气,示意轿夫停住,撩帘故意看着二人,佯装无辜的朗声掩唇笑道:“这位公子好兴致啊,只是挡住了小妇人归家的道路,还请行个方便”。

    男子受惊回身,俊秀面上的惊愕在看到我后瞬间平铺开来,我面色一沉,却生生忍住滚到喉边的冷笑,忙提裙下轿,假惺惺的福身行了礼,我先前在四阿哥家宴见过他,侧福晋李椒薏的胞兄,李韪,包衣护军参领,从三品的官职。

    他臂弯之内蹙眉抗拒的霜迟看见我们,清秀雅致的面上掩不住的惊喜,挣扎着从他的圈围之内脱身,默不作声的疾步远离他,故意踏前拱手向我行礼,道了一句“姑娘吉祥“。

    “替我问十三爷好”,我亦假装不知的回礼,挑眉颇为玩味的看了他二人一眼,亦是侧身对着李韪行礼,带上几分暧昧的垂眸娇声笑道:“小女子不知,原来是打搅李参领的雅兴了”。

    他神色倨傲,面带不屑的斜睨着上下扫我两眼,撇眉轻蔑的嗤笑一声,状似漫不经心的冷嘲:“哼,李姑娘真是寻得好籍口,我却不知你何时在四爷府外落了户”。

    “我本不该打扰参领雅兴,只是我与十三爷交好”,我故意对他的冷嘲热讽视若不见,低头顺目故意笑的娇俏:“这位哥儿又是十三爷的心间肉,参领若是对霜迟公子有意,不如请人前去说情,也省了小女子知情不报,落了十三爷的埋怨”。

    第四十八回:塞上牛羊空许约

    ? 李韪目色阴沉似水,只冷恻恻的盯着我哼笑了两声,又侧身看了看纤云,虎眸张扬,却是眸间意外散出光来,漫不经心的拧眉笑了,“一个小小戏子罢了,何必大费周章”。

    “参领果然明理,难怪见我们贝勒爷时时夸奖呢”,我亦是掩唇轻笑,只是话中的威胁显露无遗,惹得他撇眉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幸好姐姐来的及时,不然我可要遭了”,霜迟看着李韪领着前方的一众小厮疾步离去的背影,菱唇紧抿,秀丽的眼眸中浮出一丝苦涩,轻声向我道谢。

    “怎么遇见他了?”我收起了故意拿捏出的腔势,复了正色的长吁一口气,果然还是要搬出四阿哥来。

    我与他并肩而立,看着昔日幼齿少年如今已比我高出半个肩头,心中真是喜忧参半。

    “谁知会这么巧呢,以后出门我要先看看黄历了”,他扶额低叹,垂眸自嘲,淹至唇边的戏谑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苦涩:“还不知我因这皮相要受多少折磨”。

    他说的豁达,我听得苦涩,相貌出众原本该是天赐的侥幸,多少人梦寐以求,只是在这里,没有权势庇护只能成了祸根。

    “可这样躲闪终究不是办法,霜迟,不如蓄须吧”,看他白皙滑腻的稚嫩脸庞已长出男子特有的硬朗,我心绪一转,轻声劝他,毕竟已离了梨园,也不算犯忌。

    “小姐又说笑了,男子过而立之年尚能蓄须,公子还未加冠,毕竟不合时宜!!!!”纤云轻轻瞪我一眼,每每对我不识礼节感到格外的头疼和无奈。

    霜迟亦是不以为然的笑着接口:“命都要没了,哪里还顾的上旁人怎么说,纤云姐姐你多虑了!!!”

    “只是可惜了你这好相貌”,我不无惋惜的叹口气,挑眉看向他两人,却在一瞬之间怔住,半是打趣半是疑惑的指着他二人笑道:“哎呦,你们二人这样看来,相貌倒真是有几分像呢!”。

    我带着几分迟疑的宛自蹙眉欣赏,直到察觉纤云几乎变了脸色,突然意识到,我虽与霜迟亲厚,可难保纤云不会在意他的身份,念此不禁暗暗嘲笑她的迂腐。

    我忙借机转移话题,加上故作的妙语连珠,不消片刻,氛围便重新热闹起来。我暗中嘱咐他,只要在等我数天,便可离开京城,前往徐州铜山,并把当地的门面铺子一一说于他听,看着他眼中满是向往,为我的一再耽搁,不免有些内疚和羞愧。

    我当时只道是因纤云思想顽固,过激反应不过基于尊卑之别,怪只怪我太过于天真乐观,从不想他二人眉目相像之后的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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