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始知伶俐不如痴

始知伶俐不如痴第15部分阅读

    笑道:“吵醒你了吧,这一会儿睡的可好?”。

    我忙撩被下榻,行至她跟前福了福身笑道:“福晋这般客气,真是折煞奴才了!!”

    “怎会呢,你受孕有成,贝勒爷已是命官内登记在录,以后也算是咱们府中人了,不用这样谦逊,坐吧”,她看我在榻上坐下,显得失神了一刹,动作很轻,几乎微不可察,侧头对着身旁的下人吩咐道:“端上来吧”,之后方笑对我道:“今日皓轩院中熬得冰糖燕窝粥,香甜入味,火候又足,刚好你不适,用来补身子倒是顶好”。

    不待我回答,已命了纤云盛了来,我只得接过,刚抿了两口,乌拉那拉氏又命人打开其中的锦盒,指着造工精致的糕点道:“这是山药红豆枣泥糕,补血补气,于你身子更是有益”。又命人端上半碟红枣佛手,并一碗奶汁鱼片。

    我各自搛了两块,就着喝了半碗粥,只觉得甜腻非常,却再也吃不下,只拿着汤匙胡乱的搅着。

    “你若是没有胃口,明日吩咐下人再熬也可”,乌拉那拉氏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打量我的眼神带上了莫名的若有所思。

    我忙唤纤云收了碗筷,净了口,又命他们沏了茶来。

    乌拉那拉氏带着我难以适从的亲昵,指使下人将剩余的锦盒一一打开擎到我面前,“这些都是惯常补品,有圣上御赐,有外藩进贡,是寻常人家穷极一生也难见的,你不用拘礼,只管按照太医下的方子,别说是每日一钱一两,即便是两斤,府内还是吃得起,若是哪日用完了,不用回我,只管遣人拿牌去领,我已做过吩咐”。

    盒内的肉桂,鹿茸,阿胶,燕窝,人参,灵芝等补品,看成色样式,无一不是上等,我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命纤云收到了内室。“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本因纤云之事求助于她,而今她却突然殷殷示好,是作何打算,我却只当作不知。

    乌拉那拉氏事务繁忙,自不会为我白白浪费时间,看我面色踟躇,神色吞吐,遣退了随从,只留了青芜,白颦于外室伺候,望向我的笑意便有了其他意味在里面,“你只管安心养病,纤云的事倒不用担心了,贝勒爷已做了吩咐,侧福晋想必不会为难于你”。

    “这些时日多亏了福晋提点照顾,只是福晋有话不如直说,忠言逆耳,奴才还是知道的”,我下榻行了谢礼,故作谦卑的轻声道,她今日来的目的想必不是这么简单。

    “贝勒爷性子一向冷清,如今能容你逾矩,容你忤逆,他一向不擅男女情事,容你至此,可见心中有你,你若一味自持娇贵,不明事理,女子太过于执拗终究不是好事”,她只是笑着盯着我,轻叹口气,眉头却皱起来,“侧福晋怒火正旺,只是你若不出门,她又怎能奈何的了你!!一时的意气总不如自个的身子要紧”,秀丽的眉目间一片真情,我一时看不出她的真正目的。

    “奴才知错了”,我忙做出温顺恭敬的姿态,只是音调上挑,异常的不甘心,“只是也难为了福晋亲自来做说客”。

    “是你多心了,我这次来自然也有自个的目的”,她微微侧过头去,无声沉吟半刻,才稍作斟酌道:“而今贝勒爷子嗣单薄,我名下无所出,府内侧福晋倒有了一脉坐大之势,你也知,最近安昭府内新添了小格格,大学士张延玉之子又有一子。我只是希望将你将腹中孩子收养在我的名下,嫁娶能由我来定夺”。

    清朝连坐一向严格,各个家族皆是一荣俱荣,皇室内有孝庄姑侄共侍一夫,《红楼梦》中有“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王史薛的护官符。满人入关,各个阿哥与权臣巩固势力,维系各大家族权势平衡最常用的方法就是联姻。

    譬如安昭之妻阿思帕的家族和大学士张延玉连同乌拉那拉氏的父亲皆隶属太子一党,他与太子做了连襟之后,又娶了乌拉那拉氏之庶妹做侧室,权势利益层层相扣。侧福晋李椒薏的兄嫂与八福晋也是表亲,而纳兰明珠与大阿哥之母,与十三福晋之祖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而历史上雍正王的皇后乌拉那拉氏自弘晖之后,的确是再无子女,借腹生子倒不失一个良策,当然府内也有受封的格格,只是我比之她们,没有家势作为靠山,显然是更易于控制,绝不会于她生出额外的枝节来。而且四阿哥如今正对我有意,自然有些宠眷也会转移到孩子身上。

    “我知道你一心想要离开,这次受阻必定不会罢休,只是你若能安心养病,届时产子之后,我保你暗中离开,怎样?”她唇角含笑的只垂头看着捏在手中的白瓷茶杯,看我的眼神把握在手,与其说商议倒不如是命令。

    她这话使得我心口发紧,胸中事物乱跳不止,却强自按捺住,装作无事,摇头抿唇笑了,“福晋为奴才做的打算也是极好的,只是今日事情全然在意料之外,可否容我好好考虑几天呢?”

    如今四阿哥任由府内官中将我的受孕情况登记在录,想必已收了放我离开的心思。若真能借助乌拉那拉氏离开,倒不失一件美事。

    “这样也好,你若是想好了再答复我吧”,她心思敏慧,自然是听出了我话中的松动,只是微微颔首一笑,撩了一眼雕花架子中的什锦钟,便搭着青芜,白颦起身袅袅而去。

    看着纤云打帘送她们离去,我斜斜歪坐在榻上,这一天的事情错综纷乱,让人应接不暇,我的脑子几乎乱成了一壶浆,吩咐了弄巧几句,正待掀被躺下,却被院中凌乱慌张的脚步止住。

    “小姐,侧福晋来了”,送客回来的纤云快步掀帘走进,面上带有几分不忿,转身收敛了神色掀帘迎了二人进来。

    “你院中今日难得这样热闹”,侧福晋李椒薏一身耀眼的金松鹤纹绸缎旗装,额上去了大拉翅,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四指宽的石榴红缂金丝镶翠缀珠抹额,并那斜插出去三寸远的八宝步摇簪,配之一侧明晃晃的金宝琵琶耳坠,真是说不出的妩媚与凛然,她相貌在府中本就挑尖,加之这一身张扬打扮,只怕乌拉那拉氏都要逊上几分。难怪四阿哥明知她性子跋扈,仍旧对她宠爱有加,不到十年,连生三子一女。

    她只领了一贴身丫髻,名唤粉黛的大丫头。纤云虽对她颇有怨言,却也不敢失了礼节,敬了座,不消片刻便沏茶端了上来。

    粉黛忙上前放了怀中的杏子黄遍地金靠背在榻前的那张黄花梨西番莲纹扶手椅上,这才恭敬的扶了她坐下。

    “别在我眼前晃的我心烦,你们都去帘外守着”,她左右寻了一个最舒适的姿态,懒懒的斜倚在背后的靠背上,对着一侧垂手而立的纤云,弄巧命令道,见她们面带不愿,拧眉冷哼道:“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难道还要我再说一遍么!!!”

    “你们退下吧”,我见她面色阴郁,似有迁怒之意,亦是出声撵了纤云她们,慌忙走到李椒薏面前,谦敬的行礼道:“今日在晟睿院中是奴才失礼,如今已被贝勒爷禁足在院,也算向侧福晋赔了不是”。

    “哼,你说的倒是轻巧”,她端起身侧粉黛递上的茶杯,嫌弃的掀盖瞥了一眼,又啪的丢了回去,才侧眸望向我,面带不屑的笑道:“贝勒爷好是贴心,打量我不知道他腹内的计较呢,但凡出门撞见了我,定叫你腹中孩儿不保”。

    “侧福晋心中不愉不妨直说,奴才不敢有所怨言”,我忙揽裙俯跪而下,谦卑的笑道。

    弘晖病逝,府内嫡子形同虚设,按照清时惯常律例,长子弘昀已落了实,若不是后来九龙夺嫡的意外,将来爵位也是袭在他的名下,她如今气势已与一年前有了不同,俨然一幅与乌拉那拉氏分庭抗礼的气势,而且此时可供我仰仗的人皆不在身旁,我还是一味的忍气吞声,少惹她为妙。

    “哈,你别以为仰仗贝勒爷就能踩在我的头上,这宅院高墙之内,男人的恩宠是顶顶没用的东西”,她撩眉冷笑两声,搭着粉黛缓缓走到我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傲然,“今日之事我就既往不咎,若是还有下次,哼、、、、、、、,不过一房侍妾,还真道贝勒爷会为你大动干戈么,那是你太过天真了”。

    “侧福晋也不过是侧室”,她一味的骄横终于惹得我出声反驳,不愧和李韪是一母同胞,连生气张扬的撇捺都如同一撤,心中却不免有些鄙夷,这般张扬跋扈,日后爱子弘时被雍正帝刺死,又该是怎样的落拓。

    第五十三回:玲珑骰子安红豆

    “蜉蝣撼大树,不自量力”,她俯身斜睨我一眼,嘴角上撇,“我若是现在喊人给你灌下一碗藏红花来,你说贝勒爷会不会为你出头呢”,其内的轻视和鄙夷懒得掩饰,赤(chi)裸(o)裸的显露无疑,看到我脸色微变,嚣张的嗤笑一声,也不待我答话,便搭着粉黛扬长而去。

    李椒薏祖父在满人入关时做了包衣,而后荣升为外省驻防将军,父亲李文辉也是从四品的知府,她虽与我同为汉人,只是早已抬旗入了满籍,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故今日的耀武扬威也绝不会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而且她是倚仗八爷党,即便真的做了出格的事,四阿哥想必看在八阿哥的颜面上也会有所容忍。

    先前我还可以打着九阿哥的名号客居在此而不受人为难,若真是受封入了府,定要遵守妻妾制度,受训受罚也是分分秒秒的事,活该我被人堵得哑口无言。只是我和四阿哥之间的交情,还远没有到,能让他为我与侧福晋撕破脸面的地步。

    纤云打帘进来,见我依然面色阴郁的跪在地上,忙上前扶我起身坐于榻上:“眼看有戌时了,我去让厨房备些饭食,小姐将就吃些”,她扭身几欲端过案几上的汤药,“捎带着一并热了吧”。

    “我哪里还有什么胃口”,我挡着她的手,摇头推脱道:“药碗就放着吧”。

    “既然小姐乏了,那弄巧过来服侍小姐睡了吧”,纤云点头应是,待弄巧并两个小丫头端了铜盆过来,帮我挽袖卸镯。

    她二人安排妥贴,便歇在了外间榻上,以方便我晚间起夜。

    我听她们已陷入深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将手搭在平坦的小腹上,只觉得格外的神奇,这个意外几乎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可是要放弃肚中的这个萌芽,我却开始生出莫名的不舍,我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血脉,不论我愿不愿承认,它都将成为我身体和情感上无法抹改的特殊存在。

    虽说在康熙五十一年之后就树倒猢狲散,但乌拉那拉氏能在四阿哥登极之后,成为清皇室由嫡福晋荣升为皇后的第一人,就可知,她背后的权势不容小觑,或许将孩子托付给她,然后自己离开,于我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为何我会如此执意于离开呢?康熙四十六年还只是九龙夺嫡的开端,之后有十三阿哥的十年牢狱之灾,有太子的两废两立,有八阿哥的一败倾涂,当然也少不了四阿哥数十年的韬光养晦,忍辱负重,位列九五背后想必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楚。多的是阴谋心计杀人于无形。是我胆怯懦弱也好,是我自私冷酷也罢,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权势纷争中,我丝毫没有与四阿哥同甘共苦共进退的打算。

    透过床头的帘幕看窗外夜色浓稠似水,将我的一众心事都给压了下来,隐约间透出丝丝薄纱般的凉气,我撩着被子在身上裹了几圈,只觉得有微不可察的凉意自胸口间缓缓沁了出来。累极是一夜无梦,被檐下清明如歌的鸟啼声惊醒时已过了辰时,刚微微挣扎着一抬头。

    守于床侧的弄巧掀了帘幕轻声问道:“小姐今日醒的倒早?”

    我睡眼惺忪,朦胧间看见弄巧蹑手蹑脚的探头,禁不住翻身撑着额头笑了,“你只这般鬼祟作甚么,进来吧”。

    我挣扎着掀被几欲下床,只惹的弄巧一声惊呼,上前急欲搀扶我,“小姐如今胎位未稳,还是当心身子紧要”。

    我不以为然的笑嗤一声,推了她探上的手,亦是打趣道:“好了好了,一惊一蛰的让人笑话去,我哪里有这么金贵了!!!”

    她帮我穿上家常惯服,将我扶起坐好,塞了软枕到我的背下道:“萧御医来了,可是让他进来?”

    “岂能让御医白白的等着咱们”,我抿唇笑了,别了凌乱的发丝到耳后,低声向她吩咐:“快些唤他进来吧”。

    弄巧应下,忙放了我床前的流苏子青纹绣幔,只将我遮的严严实实,这才碎步往前厅请人。

    进来位白面无须的约莫三十左右的年轻男子,隔着帘幕我看的并不真切。弄巧早已搬了方凳于我床前,他提袍落了座,方示意身侧的随从小厮打开药箱,拿出脉诊,低声向我道:“姑娘容我看脉吧”。

    我轻应一声,微微半躺着,拉了袖口,从床帘下探出去,露出脉来。他伸手按在我左手脉上,调息至数,凝神细诊了片刻,又示意我换了左手,亦复如是,“姑娘且容我看看脸色”,纤云忙上前掀了幔帏,任他察看了数刻,重又遮上。

    “姑娘觉着怎样?吃了两剂药下去,脸色却不见好转呢”,御医萧绎面色凝重,微微的倾斜身子隔着帘子问我。

    我抚上胸口轻轻按压了一下,依旧胃胀的难受,笑着答道:“依旧只是胃口不济,吃上两口便已觉饱了”,

    “这本是孕期初症,倒也无妨,方子还按昨日老师开的,我再添些健脾胃的食材,只是姑娘定要尊重医嘱,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药病可不会好”,他一面凝眉自凳上起身,一面细心的嘱咐,“总之心思还是放宽些才好,事已至此,多想也不过是徒增忧思罢了!!”。

    我连连答应,他才收了脉诊到药箱,温言解释道:“日后姑娘便由在下照看,若身子有不妥,只管遣人告知我身旁的小童就可,若是无事,姑娘吩咐身旁得力的小厮随在下前去拿药吧”。

    我忙隔着帘子出声道谢:“那有劳大人了”。喊了一声纤云,就全权交个她负责了。

    弄巧待众人离去,替我挂了幔帏,碎碎念道:“看这御医倒是年纪轻轻的,就不知道医术怎样”。

    “他是朝中新贵,很是了得,弄巧你莫要小看了人家”,纤云并两个小丫鬟,笑吟吟的捧了洗漱用品掀帘迈进,对着忙碌的弄巧道:“快些伺候小姐洗漱吧,贝勒爷要来了”。

    我漱口洗面,做完了简单的梳洗,凉凉的侧头瞪她一眼,“他来作甚么,你出去就说我有病在身,今日不能见客”。

    “小姐这是何苦来哉,爷不来的时候时时挂念,今日怎么突然这般言不由衷起来”,纤云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窗外,高声笑道,收了我用过的净巾铜盆,递给身侧的小丫髻,由她们端出洒掉。

    “死丫头、、、、、、、!”我骂声未起,却因帘外弄巧的一声“贝勒爷吉祥”生生的噎了下去,这鬼丫头,要被你害死了。

    “她还未用膳么?”,熟悉的声音隐隐传来,“将饭菜布到内室吧”,他做好吩咐,打帘进来,轻步走到我的床头,纤云,弄巧等鱼贯而入,端了饭菜放在了榻上的小几上。

    “别动”,他轻叱一声,倾身将我揽进怀中,不足两步便抱到了榻上放下,任我拥衾倚枕斜坐着,才掀袍坐于我的对侧榻上。

    小几上摆着一碟胭脂鸭脯,一碟香酥鹌鹑,一碟四五个鸭油松瓤卷酥,一碗鸡髓笋,一碗鸡皮虾丸汤,还有火炉上尚滚着热气的燕窝粥。

    “我知你不喜甜食,连这粥都是寡淡的,配上小菜,你看看可是吃得惯!”他面色如常,丝毫不见那日的余怒,看我垂头不作声,只吩咐纤云他们熄了炉火,才侧身命令道:“将那苡蓉饮端上来”。

    片刻便见纤云端了一拳头般大小的青底玻璃茶盏过来,其内是红澄澄的清寡的药汁,四阿哥接过,只待纤云她们退到了外室,才对着我柔声道:“先喝了药再用膳吧”。

    我无声接过,还未递至脸前,便有腥味扑鼻而来,也只得擎到唇边,屏气咽了半盏放在小几上,趁着缓气的档儿,味道腥腻怪异,端着的动作不免顿了顿,只只仍旧是不愿出声理他。

    他想必看出了,连忙沉声解释:“这是方才开的药方,新添了紫河车,肉苡蓉,枸杞子,当归等、、、、、、、你这是怎么了?”,他话未说完已惹得我俯榻干呕不止。

    紫河车是中药俗称,其实不过就是胎儿胞衣,细想之下只觉得胃中翻腾不止,又禁不住连连干呕了几声。

    他忙起身斟了半碗温水给我,提了一侧的痰盂到榻前,才撩袍在我身侧坐下,在我背上轻轻抚了抚,温声低语:“若是你觉着不妥,再喊了萧绎来看看吧!!”。

    我也不回他,咬紧牙关将剩余的一饮而尽,又端过小几上的燕窝粥送了两口,拼命压制住胃内的翻腾,拿起碗筷,搛了鸡髓笋送到口中,细细咀嚼,只垂着眼眸赌气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这脾气怎么经了一夜,还不见减”,他一声无奈的嗟叹,伏低了身子到我耳边,低沉似水的话音带上了些歉意道:“昨日也是我错了,不该下人面前不顾及你的颜面!!”。

    从未有过的温言软语在他口中吐出,给我的惊吓远比惊喜要多的多,我惊愕之下饭菜岔了气道,呛得一阵猛咳。

    第五十四回:愿我如星君如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了?”,他沉寂半响,只是轻抚着我的背,待我咳嗽平缓,才幽幽的道:“我说让侧福晋处置你,难道还真会撒手不管么,她碍于我在旁,总也不敢太过于出格,不过当众骂你几句,既给了她体面,又能保全你了,不然你这样胡闹让她没脸,她胸中这腔恶气不出,暗地里一样要撒到你身上了,到那时岂不是更危险了”。

    他声线一味降下,带着冰击玉石的清冽,犹如喃喃自语,“即是犯难,为何总这般藏掖,难道我于你而言,却是如此不近人情么?”

    “你始终对我防备不减,可让我拿你如何呢!!”他似是而非的一声嗟叹,其内的无奈和深情显露无疑,在这场男女情事角逐中,无疑是他先缴械服了软,而我则是将女子的矫情推演到了极致,再僵下去未免有了作死的嫌疑。

    “昨日是我莽撞,未见皂白,口不择言”,我缓缓的深吸一口气,被他牵扯的也有了几分真情流露,几分扭捏,抬眸看着他,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羞赧道:“你,你、、、、、、,别放在心上”。

    我暗自忐忑,轻咬下唇,提眸看他,他面色无恙,默默与我相视而对,神情犹如窗外的竹影入纱,带着几分阴阴翠润,几簟泻玉生凉,掺着满腹的情意倾泻着只在这室内宛转蔓延。

    “小姐”,弄巧掀帘而入,见到室内情景才惊觉莽撞失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四阿哥神色阴郁,只看得弄巧欲涕欲泣,眼神不住向我求助。

    我收了视线,偏头看着弄巧,掩唇狡黠的笑道:“你这丫头,惊惊蛰蛰的,却是怎么了?”

    弄巧就势做了福礼,垂着的额头不敢抬起,声音颤颤的道:“白颦姐姐在外候着,说福晋今晨不适,请了御医看脉,是否捎带着也为小姐瞧上一瞧”。

    “那倒不必了,替我谢谢福晋的好意”,直到弄巧走出,我才笑着对四阿哥说:“这丫头素日里倒是伶俐的紧”。

    “那倒成我的不是了!!”,他半是无奈的笑着看我,搛了远处的小菜到我面前。

    “贝勒爷真有自知之明”,我嗔他一眼,少女特有的娇嫩嗓音不自觉的就撩起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他眼神一软,宠溺瞬间漫上眸底,室内的暧昧使得我也不免羞赧起来,只顾吃吃地笑,低头搛了块胭脂鸭脯,香软入味,倒是甚合胃口,不免多吃了两口。

    直到放了碗筷净了口,却见纤云又捧了一青底琉璃碗的药汁进来,我止不住防备后退着问道:“这又是什么?”

    “怕了?”他提前接了擎着,忍不住低笑一声,话音中带着少见的愉悦之意,只惹得我横眉相向,“哪有,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示意纤云退下,那是汤匙随意的搅了了两下,才出声解释,“这是人参,白术,甘草和白茯苓熬得四君子汤,对扶脾益气,开胃健脾很是好用,是新开的方子,你不是说这两日胃口不济么,先吃上几日看看有没有效用”。

    只待我接过擎到唇边,才见他又拿了手侧描金锦盒,搁在榻几上打开,“其内的茯苓霜,你每日晨起命下人活了鲜奶冲化,喝上一盅,疗效也是极好的。那萧绎是我一手提拔的得力亲信,你且相信,你这腹中的孩儿,我定替你保住”。

    “嗯,多谢贝勒爷”,我呷了一口药汁,心中情绪翻滚,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开不了口,只觉得我不出声,我的为难踟蹰,犹豫彷徨,他也明了。

    “我知道你戒备心重,计较又深,只是我既然将你留下,便做好了保你无虞的打算。你孤身一人处在这深闺内阁,也总有我供你仰仗!!!”,他长眉紧皱,只盯着我,一字一句说的真诚。

    我的顾忌岂是你一句“保我无虞”便能解开的么?

    我虽暗自腹诽,然而不论是他算计如何,故作深情也好,却总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是我今后一年内在这府内安然存活的唯一仰仗,今日说出这番话来总能让我稍感欣慰。

    “能听到贝勒爷说出这番话来实属不易”,我放下空空的药碗,捻了榻几上的净巾随意的揩去唇边的药渍,玩笑的作势起身,半真半假的笑道:“奴才去找了笔墨,将今日之言悉数记下,若是将来贝勒爷不念旧恩,奴才也好做凭证”。

    “你呀!!”他笑着嗟叹一声,面上黯然一闪而过,却是提袍起身,向一侧的书案走去。

    “贝勒爷,不过是我的玩笑话!!!”,察觉他有了当真的意味,我面上亦是一僵,忙提裙下榻,出声止住。

    他毫不在意,果真走到一侧的书桌前,就着书桌上砚台内尚未干涸的墨汁,提笔埋首,等我行至跟前时,一首五言情诗,笔端苍劲,已是跃然纸上: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天孙虽有约,人世哪无情?弦月穿针节,花阴滴漏声。夜凉徒倚处,河汉正盈盈。却见他又取出私印,就着印泥,纸上便是规整的蝇头小篆:爱新觉罗胤禛。

    “那就留下这首诗给你做个印证如何?”他指尖捻着宣纸,神色平静淡然,似是纸上的这一阙情诗只是寻常的诏命而已,昔日不苟言笑的冷面王突然做出如此旖旎缱绻的事来,不禁让人讶然,只是看他似是用正襟危坐来掩饰尴尬,我即是感动又好笑。

    “如今说七夕尚早”,将心中的闷笑憋下肚,又见他有微怒的迹象,我忙敛了神色,叠了宣纸掖进袖兜,湛湛笑道:“ 相比而言,我倒更喜欢贝勒爷的那首‘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这是某次授课,他向我传授行书心得时所写,之后我便记住了。

    “难为你还记得!”他眉角一攥,脸上有微微的喜色乍现,映得他那双狭长眸子光芒流转。

    “那是,贝勒爷的教诲奴才可是时时记在心上”,我一手攀着他的小臂,一手缓缓抚上他的胸前,亦是垂眸盈盈笑着戏谑回答,“否则怎么敢说奴才是贝勒爷的贴心小棉袄呢”。

    “几日不见,人竟是消瘦了,只剩这口齿还犹如以前”,他眼神里笑意浮现,眸间的冷清全然化成了细水。

    那清俊的笑容惹得我心尖酥软,身子一掂,上前环抱住他的腰,斜着额头与他对视,踮脚凑到他脸颊旁,却也不忘轻笑着问他,“那贝勒爷喜不喜欢?”怀中的身体一僵,我心中挑逗之意更甚,指尖顺着他的脊背肩胛缓缓的向上滑动。

    他微微一怔,眸中育含情意,亦是俯身缓缓便向我的额角凑来,我一时没料到他会当真,眼看他似是要吻上我的脸颊,再如何淡然,也不免乱了阵脚,慌得我忙挣扎笑着解释:“贝勒爷、、、、方才只是我开的玩笑”。

    他并不答话,却将我紧紧揽进怀中,交颈相拥。我心中忐忑,顿时收了撩拨挑逗的意思,异常乖顺的偎依在他一动不动。

    直到耳旁响起一声轻笑惹得我撩眉看去,他脸上神采飞扬,是从未有过的欢欣愉悦的神情,我才察觉被他捉弄,慌忙挣脱开,却也是红着脸不敢出声讨伐。

    他眉角眼梢皆是笑意,更是被我吃瘪的样子惹得忍俊不禁,佯装无奈的扶额,哼笑道:“我还道你胆子有多大,原来是这般不经吓!!!”

    我正待出声反驳,却被外间小厮的一声“贝勒爷”打断,我们对视一眼,他已是转瞬复了正色,“何事?”

    “副护军参领年羹尧大人求见!!!如今已在在花厅等候,特遣奴才来告知贝勒爷”。门外的小厮答得恭敬,只是却惹得我心中一紧。

    “知道了”,他掏出袖兜了的怀表,看了一眼,我也摹着他的样子,装模做样的瞄了一眼,学着他平时的声音腔调道:“不想已到巳时了,在此白白耽搁了半个时辰!!”

    “你若是不舍,我晚些再来”,他收了怀表,笑叹一声,压低声音道,隐约带出了调侃的意味。

    “我哪有不舍”,我倾身作势推他,嚷嚷笑道:“贝勒爷多留一刻,我就要白白担了这个不舍的虚名”。

    “你真是一点架势也不愿落下”,他顿了顿又道:“禁足即是作罢,你若是外出,定要知会福晋,也要多带些人手”。

    我忙乖顺的笑着点头应是,趁他正嘱咐之际,抓起他的手挪到唇边轻咬了一口,又复挑衅的笑问:“贝勒爷再看看我的胆子大不大”,说罢也不待他答话,我已复了正色,扬眉作色地娇嗔催促他:“快些去吧,别让年参领等急了!”

    他清冷地目光包含九分好笑与一分无奈,只是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神情分外有趣,之后撩袍离开。

    第五十五回:豆蔻春风最堪怜

    他离开之后,便有纤云领着小厮入内,撤了碗筷,待收拾妥当后,众人退去,只留了弄巧她二人在旁守着。

    看我斜斜的倚在榻上,也不愿动弹,纤云忙进偏房抱了一床柔软的丝绸薄被,遮在我身上,低了低身子凑到我面前道:“贝勒爷方才吩咐说,今日来的萧大人对带下难症(妇科病)最是擅长,小姐若是担心西巷胡同的柳夫人,倒不妨请了他去,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是么,那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心中一喜,掀被下榻趿鞋一气呵成,一面急色低声的向弄巧命令道:“你快遣人去前堂看看,萧大人可是走远了,另外去备顶小轿来!!”。

    “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小姐刚诊断出身孕,还是不便走动的好”,纤云笑着安抚我几句,和弄巧一同搀我在榻上坐下,好笑的看着我道:“果然不出贝勒爷所料,小姐只管放心吧,爷已递了帖子,命萧大人这两日得闲去柳府问诊看脉,小姐在府中安心养着吧!!”。

    “既然他都已经安排好了,还告诉我作甚么”,我呵呵一笑,挑眉佯装生气的瞪她们一眼,重新坐回到榻上,看这仗势我今日也难以出府了。

    惊鸿和霜迟是我在京中最最牵挂的软肋所在,他这样似是赔罪的举措,惹得这两日与他置气所生的郁闷此刻也慢慢烟消云散,只是由方才那一声“年羹尧”而引发的阴郁,终究还是无法消失殆尽。

    “小姐这次倒是听话的很啊”,纤云笑着打趣一声,看了一眼橱柜格子中的什锦钟向我笑道:“巳时的汤药想必也是煎好了,我去看看端了来!!”。

    我斜倚着软枕轻轻点头,带着几分慎重看了一眼帘外守着的小丫髻,侧头对着一侧守着的弄巧低声道:“你们一起去吧,其他人我倒不怎么放心!!”。

    “就是呢,小姐以后的饭菜,奴才们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她二人默默对视一眼,也添了几分凝重,忙轻应一声,行礼拜退相携而去。

    我目送她们离去,下榻走到衣柜前,缓缓开了柜门,最上层是纤云洗叠的整齐的那套木兰青的百子榴花绸缎旗服,钿子头饰,一起的饰品。我渐渐收了笑意,坐回到榻上,我今日所为,其中有几分‘意乱情迷,几分虚伪斡旋’?而四阿哥呢,又有几分是深情流露,几分是设计利用?

    譬如他今日与年羹尧亲厚,究竟是不是基于我替清芷求情那日的神态有异呢,他一向擅长察言观色,不论我伪装的怎样,总会有神情变化被他瞧出端倪,继而加以利用,想必这才是他留我在身边的缘由吧。

    见纤云她们捧了药来,兜转的心思一转而过,很快便被我收敛起来,这样只养了三四天,下体出血渐减,我身子也日渐好转起来,连弄巧都不时在耳边夸奖萧绎医术的高超。

    萧绎于次日去了柳宅只说惊鸿的情景儿并不容乐观,我也不能出府,心思越发的沉不下来,纤云怕我卧床闷得生出病来,却也不敢走远,只是每日酉时陪我在瑾瑜院门前站个片刻。

    这一日金乌刚落了山,我和纤云站在院外不远的梧桐下随意的叙着家常,正说着便见一群人远远的走来,瑾瑜院一向地境偏僻,素日里鲜少有人来,惹得我和纤云不免望去。

    来人打首的是位蜂腰削背的精装丫鬟,侧福晋的心腹爱将金蓥(yg),一身半新的上浅下深的丹桂金绫面旗装,衬得长条瓜子脸面更加是香娇玉嫩,青缎掐牙背心,乌油的头发绾在同色的单瓣红梅大拉翅下,踏着花盆鞋袅袅婷婷的走来,搀着八岁的弘韵,其后跟着的青衣小厮,抱书的,捧砚的,携衣的等等约莫有七八个之多,想必是刚从阿哥所回来。

    瑾瑜院西侧门有几株株早年栽种的石榴,如今时节虽尚不足五月,花开的已是艳如火斗丽华,引得各院的丫鬟折了插花 装饰,就连我鬓边的这朵丰腴榴花便是方才纤云掐来别上的,看样子不知他们是否也慕名而来。见他们走近,我和纤云忙欠身行礼,只是他们一行人眼皮不抬,理也未理,便向榴树处走去。

    遭人如此无视,我和纤云相视苦笑,也不甚在意。约莫有半刻钟的时间,我们扭身正待回院,却见他们一众人又拐了回来,我刚垂头福身急欲行礼,便听见一稚嫩尖锐的嗓音喊着:“她头上的这朵榴花倒合适,只是可惜缺了枝叶。”

    八岁的弘韵远远的指着我,仰首看了看身侧的金蓥,与四阿哥甚为肖像的清秀容貌,青稚的脸上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翳,乌黑的眼珠儿不时的瞄向我,傲慢的扬声问道:“这人是谁,怎么不曾见过她?”

    “不过是是贝勒爷一房还未入籍的侍妾”,金蓥凉凉的看我一眼,若有若无的冷讽道,“二爷虽只是临摹作画,可她已经戴过,莫要拿了脏着手,还是再去别处寻去吧”。

    “这么费劲,我也懒得找了”,弘韵不耐烦的随手推辞,撇开众人向前踏了一步,只指着我蛮横的命令道:“你去替我折一枝过来,就按照你额上的去寻!!好好的花儿都被你们这些奴才糟蹋了”。

    “我们姑娘身子不适,那朵榴花是奴才折的”,纤云面色一变,不待我出声,便抢先回答,“二爷若是想要,不妨就由奴才代劳吧!!”。

    “谁让你费什么话”,弘韵清秀的眉头紧皱,踏前一步一脚踹在纤云的小腿处,只踢得纤云踉跄着俯跪在地,杏眼横起的冷眼看着我道:“在主子面前充什么姑娘小姐,即便受封入了室,不一样还是奴才!!,使唤你那是给你体面”。

    一侧的金蓥只是幸灾乐祸的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出声阻止之意,他身旁的一众小厮也只是巴巴的站着,并不出言相劝。

    我满腔的怒气只得拼命按捺下来,只可恨我身份卑微,连一个黄毛幼儿尚且不如,若和他动怒只会累及纤云受罚。

    即便见了四阿哥,我这侍妾的身份,也只能是与弘韵打帘,他坐我站的资格,只怕我这腹中孩子的身份都要比我尊贵三分,一句奴才道出了所谓下等人的所有辛酸。

    我敛去面上的怒气,忙提裙跪下,低眉敛目道:“二爷这样抬举奴才,奴才自然是却之不恭。只是二爷说上两句便生怒动了手,让不明理的下人们传讲出去,岂不显得侧福晋教子无方了!!”。

    “这些奴才哪里值得二爷计较,也是自低了身份”,金蓥面带冷笑的看我们一眼,垂头看向弘韵便顷刻改了脸色,微微笑着道:“在这儿耽搁的久了,反倒惹了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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