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惹了侧福晋着急!!”。
她的话果然起了作用,弘时后退了一步,不再搭理纤云,只看着我道:“你去,若是寻不到我满意的就不准下来”,只待我撑地起身,纤云见状亦是要随着站起,惹得他撇眉斥道:“谁让你起来的,继续跪着!!”。
我使色阻止纤云,忽略她略显担忧的目光,向数十米之外的石榴树走去。其上的石榴花艳红似火开的正盛,骨削似笔 ,僵若蟠螭,足足有两三米高,低矮枝叶上肥硕的花朵已被折尽,我提着裙摆,脚上的软底缎面绣花鞋踩上去异常的吃力,而树下的弘韵一直不停的喊着“再高些,再高些”。
我前世幼时调皮,爬树从来也不是难事,只是此世女子爬树多为突兀,加之如今身子不便有些小心翼翼,便多了份谨慎,额上也慢慢的渗出了汗水。左右折了几朵他却始终不满意,只指使我去摘顶端的含苞花骨朵儿,对他这样刁难我也很是气愤。
我身子本就不济,又担心着肚子,掂着脚尖还未触到花枝,便觉得头脑眩晕的厉害,只听背后一声沉闷的怒喝:“你爬树做什么!!”,一回头数十米之外,四阿哥不知何时站在了众人身后,一脸阴郁的直盯着我,只吓得身旁的弘韵并一众下人连连躬身道了吉祥。
我欣喜之余禁不住心绪一转,被他戏耍的愤懑自然不敢就此掀过不提,假装脚下一软顺势便向下滑去,刚滑了两步便颤颤的攀着树干撑住了,四阿哥见状大惊,慌忙已是撇开中人大步上前,伸着双臂站在树下,沉声道:“你慢慢的顺着滑下来,我能接着呢”。
见他眸中有担忧和无奈乍现,我忙收敛了神色,微微的点点头,借着他缓缓滑下树来,只是心惊的抚着小腹,暗自道着侥幸,抬眸讪讪的与他相视而望,却始终不敢开口解释。
他看一眼我雪白小臂上血痕尚在渗着血丝,眸子中的情绪紧了紧,搀住我终究忍不住拧眉斥道:“看来还是上次的苦头没 有吃够,又敢不顾身子的胡乱逞强!!”。
第五十六回:欲笑还颦易成伤
“本想戴个榴花求个多子多福,哪里想到会惹出这么多事来”,我心绪未定的轻喘一口气,只偎依着他站定,垂眸不以为然的笑道:“奴才受韵主子几句指使,若是推诿拒绝反倒是不识礼节了!!”。
他神色一凛,面上便有似是而非的无奈泛起,只是略带愧疚的看我一眼,扶着我侧身看向弘韵道:“不好好的在阿哥所呆着,回府作甚么,见过你额娘了?”
“无逸斋的师傅让每人画一幅花鸟图交上去,韵儿看她们院旁的石榴花正好用,便就命她替我取两枝来”,弘韵虽然骄纵蛮横,毕竟年稚胆小,先看我这般狼狈的滑下树,四阿哥也是带了气,不免生了怯意,忐忐忑忑的回答,
“你性子是越发顽劣了,难道是配给你的下人不够指使么,放着这么多小子不用,偏偏让一介女子为你爬树折花成什么样子,看来还是你额娘素日太过骄纵了你”,他眉头深锁,眼中似有些阴翳,不见琢磨思考对着弘韵身旁的小厮道:“送你们主子回阿哥所,以后三月回府一次,其间不许他与侧福晋见面,都下去吧!!”。
只是他话音一落,弘韵眸子中瞬间便盈满了泪水,只是倔强的咬唇忍着,一侧的金蓥呐呐着却也不敢求情,一众人行礼后便纷纷离去。
四阿哥搀我入院,也未再急于离去,似是安抚般陪我用了晚膳,只看我神绪如常后方才起身回院。
我半阖着眼斜偎在榻上,待他们收拾妥当才正身笑着对纤云道:“有一事我倒忘了,前儿官中的婆子还来催我,让把夏日用的床榻,被褥,列了单子交给她,谁知今日出了这事耽搁了,你这会赶紧去递了吧!!别是遗漏咱们才好”。
纤云轻应一声,拿了书案上的桃红笺子便行礼离去,直到出了院门。我忙起身将一侧的弄巧招至身前,低声对她吩咐道:“你替我去一趟皓轩院,告诉福晋,就说她前些时候提出的事,我已经应承下来了,等过两日身子安稳了定亲自拜访答谢!!”。
这样说给她,乌拉那拉氏想必也明了我话的意思了吧。弘韵这一番折腾,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尚在摇摆的心也安定下来,或许离开才真正是我的选择。我不能把四阿哥当做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弄巧神色疑惑的看我一眼,也不敢细问,轻应一声,我垂头沉思了一会,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暗中嘱咐她:“这事别让贝勒爷和纤云知道,早去早回!!”。
这件事还是避开他二人才好,好在弄巧心思单纯,倒不怕她会胡思乱想。
果然不消片刻,弄巧便回来回了话,只说乌拉那拉氏嘱咐我无须多想,只让我放宽心安心养病,以后若有什么难处也只管回她,正说着却见纤云急急的掀帘而进,一脸压抑不住的喜色。
“小姐,奴才道上听说,方才侧福晋在健柏院滋事,惹得贝勒爷大发雷霆,被关了禁足”,纤云快步走至我榻前行了礼,气喘吁吁的道,“看样子像是因为下午韵主子摘花的事”。
“ 倒是好消息呢,总算是替咱们出了气”,我亦是忍不住喜色的随声附和,“不然憋在我心里可是难受的很!!”。
“看看贝勒爷越发的会讨小姐的欢心了”,弄巧笑嘻嘻的看我一眼,半是打趣半是戏谑的望着我。
“死丫头,我看你也是‘三日不打,揭房上瓦’,越来越没有大小了”,我悠悠的笑着瞪她一眼,对她话中的暗示视而不见,嗔道:“你真会为你家小姐脸上贴金!!”,只说的一众人都笑了。
第二日乌拉那拉氏便赏了许多衣饰过来,多半是汉人的发饰和服装,也有幼儿的项圈锁片之类的,金银玉器只让人眼花缭乱,或许是看四阿哥不惜为我得罪了侧福晋,基于这样的筹码,对我的拉拢也越发的明目张胆起来。
李椒薏被关了禁足,府内是少有的风平浪静,这样过了约莫十天,萧绎确诊说我可以外出活动了,我才终于能得闲出了府,当然首要的便是去探望惊鸿,萧绎为她看诊了半月有余了,详细情景儿究竟怎样,我倒很想知道。
一顶小轿只进了柳宅内院,只有一总角丫头上前迎了,说是太医在与她们夫人问诊,我亦是忙守在雕花屏风外。
萧绎尾随两个小丫鬟,手持脉诊自内室而出,面色沉凝,我隔着桃红绉纱屏风,只能大概看个绰约,忙作福礼道谢,扬声笑道:“有劳萧大人亲自来一趟,我替惊鸿先行道谢了!!”
“姑娘言重了”,他拱手回了礼,低声道:“柳夫人旧症成疾,气滞血亏,加之幼时气血受损,行至这地位,也非一朝一夕的症候,我这几日正用药看看,可否受孕也要看医缘了”。
身侧的药童伶俐的打开药箱,将笔墨纸砚齐齐平铺在书案上。
“大人需什么药材只管开,既然有眉目便要搏上一搏”,听他这样说,我心中忐忑又起,忙出言叮咛,“只求大人不要有所顾忌才好!!”。
“倒是言重了,今开了方子,先吃上一月,之后我看了效用再作调整”,他沾了笔墨,埋首写了方子,待墨汁晾干,递给守于一侧的丫鬟,拧眉嘱咐道:“不论怎样,切不可思虑太过,否则旧疾未除,旁症又添,反倒是阻碍了!”,示意药童收了笔墨,他起身拱手又道:“若是无事,萧某先告辞了!”
我接了丫鬟递上的方子,随意的看了两眼掖进袖兜内,忙笑着回礼道:“以后怕还要辛苦大人了!!”
“医者父母心,这也是在下的职责所在,倒是姑娘远不用这般客气”,他正色回道,又行了礼,领着药童阔步离去,自有柳家的小厮尾随相送。
“姐姐觉着怎样?”惊鸿待他掀帘出去,才披着外衣随着另一双鬓丫鬟掀帘走出,笑问。
“他是四爷近来扶植的新贵,医术也不会过于平庸,你且按他的单子吃上几日,看看效果如何,不行咱们再另想办法”,我忙自屏风后拐出,递了方子给她,细声安抚她,“抓药时若是缺少什么,只管知会我一声,四阿哥府中想必会有”。
她道一声谢,藏了方子,方揽住我坐于榻上,笑着打趣:“姐姐果然不容咱小觑,一举中地,我还未向姐姐道喜呢 !!”,她又起身去了内室,再出来手中拿了一把黄灿灿的金坠双福长命锁,踏前轻柔抚上我的小腹,笑道:“说什么也不能少了姨娘的贺礼呢”。
我心中一黯,接过长命锁握进手中,压低声音叹道:“我这腹中的孩儿保不保的住,如今还没个定数”,我看她神情困惑,然后把与福晋相干的详细缘由一一说与她听。
“若是能得福晋庇护,总胜过姐姐一人苦撑”,她听罢甚为吃惊,对其中的曲折也颇为无奈,因此嘴边的安慰便显得有些言不由衷。
“只是权衡利弊,深宅内院哪会这般平顺,”我摇头苦笑,“四福晋,八福晋皆膝下无子,岂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呢!!”
“难道是其中另有文章?”她与我对视一眼,想必早已对先后的缘由起了疑心。
我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我听十三爷讲过,先前科尔沁草原的蒙古亲王与八阿哥联姻,相中的原是八爷府中的弘旺 ,却不知从哪得知他是寄养在八福晋名下,并非府内嫡子,这才调头与三阿哥做了儿女亲家”,我顿了一顿,又道:“若八阿哥真与蒙古亲王联姻成功,恐怕如今的朝堂会是另一番景象”。
“姐姐的意思是,太子爷、、、、、、?”她眸光一颤,一脸的难以置信。
“傻丫头,看破别点破”,我轻嘘一声,撇眉冷笑道:“岂会只他一人呢!!”,不过都是两党相争的祸及者罢了,“我出身卑贱,又身为汉女,他们也不会容许我腹中孩儿有大的作为,怕是用来拉拢朝中新晋汉臣”。
“可姐姐怎么舍得呢?”惊鸿面带不甘,眼中也带上了雨色。
我却摇头笑了,撇眉远眺而望,借此掩去心中的无端不堪情绪,“只是出身皇室,总也躲不过这命运,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现在能做的,不过是替它多争取四爷的恩宠罢了”。
“如此看来,姐姐若能离开,反倒是好事,毕竟四爷、、、、、、”,她眼神迟疑,为难的咬着下唇,探前握了我的手,温声劝慰道:“这些不提也罢,姐姐有孕在身,总要放宽心才好”。
“也只能如此了”,我垂眸苦笑着回应,她噎下未吐出的话,意思无非就是,四爷寡情薄幸,依附于他,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身为四阿哥曾经的暗作,对他性情的了解想必比我要深远的多。
第五十七回:知君用心如明月
既然我们彼此都不愿碰触,我忙借机转了话题,无声的看了一眼窗外,关切的望着她问:“柳汝生最近忙什么呢,我怎么总不见他在家?”
眼看接近饭时,几次来皆不见他人影,不免好奇的问。
“他与三贝勒爷走的挺近的,一群些文弱书生,曲唱应和,秉性甚合,于这京城也算是明哲保身了!!”,惊鸿脸微微垂着,看不清什么表情,压低声音窃窃的道。
史书记载的三阿哥不热衷于权势,不过是个酸腐文人,除了被雍正迁怒削爵,九龙夺嫡受到的波及反倒不多。既然如此,也不必出声提醒她了。
之后说的不过是女子间贴己话,我亦是留下用了膳,又玩笑半天,直到手中的怀表显示着三时差一刻,我这才依依不舍的与惊鸿道别,起轿回府。
进了瑾瑜院,我尾随随着纤云掀帘进去,内室的弄巧正踮着脚尖给穿衣镜的柜子拉罩子套,看见我们,笑盈盈的打着招呼:“小姐回来了?”说罢丢弃了手中活计便笑着迎上。
“你今日总算勤快一回了”,纤云无奈的摇头笑了,碎步走到一侧的衣柜旁,手脚伶俐的拉开划了一半的套子,探入取出我的家常惯服,看着弄巧打趣的拉起一声长叹道:“只可惜却是白忙活了一场”。
弄巧面上涩然一红,笑着啐了她一口,也上前搭手服侍我换上内室衣物,待一切完毕,才笑吟吟的探头道:“灶房的小子刚送了燕窝粥和糕点过来,在偏房用温水烫着,奴才喊下人去起火滚下,小姐还是先喝药吧!!”
“入暑的天,温温的喝着才舒服,起火倒是不必了!!”,我忙摆手制止她,端过琉璃碗将其内的苡蓉饮捏着鼻子灌下,捡了两块糕点就了口,又将另一碗四君子汤一饮而尽,好在老御医开的方子,只是早晚各一次,那才是真真正正灼心的苦。我又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块糕点,被甜腻的再也没了胃口。
窗外五月的斜阳正透过雕花的窗棂朦朦胧胧映进来,我歪在榻上的青玉锦缎迎枕上,只在小腹上虚虚的搭了条秋香色素面滑丝薄被,脚上的纱绿潞紬白绫子云头平底睡鞋却也未脱,拥衾依枕的坐着打盹儿,浑浑噩噩,似睡非睡。
直到下体坠寒,疼痛之际淅淅沥沥的似有什么淌出,我顿时神思清醒,蓦然掀开薄被,下身的绫子裙上已然见了红,吓得一侧的纤云抛了手中的针线,便上前查看,压不住声音打着颤儿,“小姐这可怎么办?”
弄巧闻讯赶来,面无血色,颤颤巍巍的带着哭腔不住解释,“今日是我亲自监工熬得药,全是按方子煎的,怎么会见红呢?”
我心中一沉,不由得惊讶万分,只是见她们自乱了手脚,不得故作镇定的叱道:“慌什么,弄巧,你先别声张,找了小厮去喊萧绎过来,一定要瞒得死死的,别让人知道,快去吧”,再三叮咛,待她快步走出,我才扭头忍痛低声对纤云低声叮咛道:“把我方才吃过的东西都取过来,还有偏方的药渣,一个也别落下,留待萧绎查看”。
“小姐信不过弄巧?”纤云依照我的吩咐将其一一铺在白玉长几上悲声问了一句,手脚不停的去了内室,抱了我先前穿的白底靛蓝梅花竹叶刺绣外衣,同色的绉绸百福裙,走过来跪卧在榻上替我换上轻声道:“只裹在常服外吧,左右不是正经会见外客,也不值得脱脱换换的”。
“嗯”,一阵疼痛自小腹泛滥开来,我紧紧攥住薄被,在她的扶持下无力的撑起身,吃力的穿了外衣系了扣,又胡乱的束了裙,忍不住疼得低喘一声,只觉全身冷汗津津,不由得虚晃着打颤,颓然倚在她递上的白牡丹宫锦靠枕上,不由得歇了歇,说了一半,停顿片刻,又侧过头道:“这事瞒不过去的,若不先让弄巧避嫌,贝勒爷怪罪下来,我也救不得她”。
弄巧性子急躁单纯,我自信不会是她,毕竟我今日吃的都是她在张罗,谁会傻傻的自己往枪头上撞呢!!!
“这丫头办事总不让人放心!!”,纤云面上浮出“兔死狐悲”的哀戚,一面安慰我,一面只身下榻向外张望,焦急的顿着脚,直到帘外一阵凌乱的靴子响,纤云忙上前打帘迎上,面露喜色道:“萧大人终于来了!!!”
萧绎忙递了药箱给身后的药童,上前撩袍坐了纤云搬上的圆凳,伸出两指隔着绉布,搭上我的右脉,不过片刻,便开始吩咐纤云扶我侧身躺平,开始隔着衣服,在我的腰际周边的|岤位上施针,犹如上次一般,渐渐的疼痛减轻,约莫有半个时辰,他才收了银针,沉声问诊。
我也不再隐瞒,将今日所为一一细细的向他禀告,侧身示意纤云,“回府后我吃过的东西都在长几上,有待萧大人过目”。
他微微点头示意,几步走到长几旁,分别提起药渣掂到鼻下闻了闻,默默摇头放下,只是舀一勺粥后脸色微变,有犹豫着夹了半块糕点,面色沉凝更甚,踱了两步便俯于案上写了药方,也不待它晾干,对一侧的书童拧眉催促说:“你拿着方子去御药房煎了,要快些!!!”,药童应了一声,已是快步离去。
“可看出什么不妥么?”四阿哥也已掀帘大步迈进,上前于榻前坐下,白皙的手指滑上我的脸颊,将我的下颌微微抬起,探前看了看脸色,这才侧头拧着眉脚冷声问道。
“臣已查出缘由了,只是还有些许细节,还请稍待容禀”,萧绎躬身打千儿,恭敬的答了话,只待得了令,俯身端起案上的青花瓷碗扭身问向纤云她们:“你们李姑娘今日用的可是这碗粥么?”
“回大人,是这红枣杏仁薏米粥,连着碟中的山药枣泥糕,都是午时现做的”,弄巧望了我一眼,踏前一步低头顺目的怯怯回答。
萧绎若有所思的默然沉吟,缓缓的放下碗,一脸了然的对着四阿哥行礼,异常娴熟的出声解释道:“这杏仁,薏米本性属寒,更何况”。
他转身端起那碟糕点,眉头紧皱,微微擎到四阿哥眼前,甚是笃实的道:“配上这糕点中的天山雪莲,才是真真正正的通经活血,缩宫化瘀,这三样于平时是难得的上等进补之物,只是对如今体寒血虚,隐约有滑胎之象的李姑娘而言,却无一不是大忌,想必今日滑胎的由头,微臣有十成的把握,必然是出自于这里”,回复完毕,他低垂着额头垂手立于一侧,静静的看着也不在说话。
四阿哥凤眸中冷然一片,面上隐隐有动怒的迹象,只待萧绎话音一落,他已喊了心腹小厮做了吩咐,声音只是沉沉压抑着怒气,“把厨子和官中管事喊到前厅,我倒要看看是哪院支出了天山雪莲”。
小厮“喳”了一声,领了命令疾速离去,萧绎亦与一众丫鬟请示去了外室。
他看向我时,面上的冷色才稍稍褪去,看我的眼神带上了少见的温柔,抬手轻柔的替我揩去鼻尖的汗丝,略带担忧的低声细问:‘你觉着怎样了?身子还疼吗?”
那一双深邃的眸子中,映照的是我略显苍白的面孔,还有微不可察的疼惜在里面。
“只是下身木木的,疼倒是没了”,我倦倦的提不起力气,心中有些惊讶与道不明的情绪,握起他放于一侧的手,细声安抚他,“这也倒好,算是给我敲了警钟,省的我以后不知道忌口”。
“也是我素日中太过于放纵这些下人,上次已是既往不咎,谁知她们行事愈发放肆了”,他收了话中的腾腾怒气,亦反手将我的手攥进掌中,清俊的脸上愧疚之色一闪而过,撇去眼角的冷清,温声道:“你且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你做个交代!!!”,显然也是将嫌疑放在侧福晋身上。
“奴才得贝勒爷宠爱,如今又无意受孕,连一向恩宠的侧福晋都因奴才受了爷的责难,遭人嫉妒也是常事”我敛下眉目,掩去心中的酸涩不堪,和心中缭绕的无端想法,低声苦笑道:“若是太过于招摇,众矢之的,就更是处在风浪尖上了”,深宅内院历来如此,我早已是耳暄目染了,被浸润的通透了。
“那我今天就给他们做个例证,看以后谁还敢这样无事生非”,他眸子中泛出一阵恼意,面上怒色再起,似是对内院纷争颇为恨恨,直到小厮快步进来,躬身汇报前堂诸事完毕,他收了面上柔和的神情,冷声吩咐道:“去请了福晋她们去前厅”。
这才提袍起身,回眸似是内疚的看了我一眼,探前低了低身子,向我细声叮咛道:“你歇了吧,我去去就回”,刚走了几步,然后侧身指指弄巧又道:“让这丫髻也去,你放心,我不许人为难她”,弄巧面色忐忑的看我一眼,忙碎步跟上。
?第五十八回:谁谓荼苦甘如荠
待他们都出了院门,我才侧身喊来纤云替我换了染血的亵衣,以及榻上有了点点血渍的薄被和锦褥,只是这厢刚躺下,便有小丫鬟通报说,是药童捧了食盒候在门外,纤云亦是跟随出屋,稍稍的试探了一下,便服侍我喝了药。
小腹中有温热郁结的分外舒畅,我思绪沉乏,只是脑海中闪过四阿哥紧张而又担忧的脸,也觉的像是有道暖流流入心中,不免的让人没那样难过了,浑浑噩噩中又陷入了昏睡。
等醒来大概也已到了掌灯时分,我撑身还未坐起,趴在榻前的弄巧已是飞身上前,搀住我半个身子,小心翼翼的讨好道:“小姐可醒了,睡了这么久身子还好吧!!!”,就连掀开薄毯,都是用上了最小心的程度,面上有些许的惶恐。
我扶着她挪身坐直,细细打量看她也没什么不妥,便依了靠枕在身后,才安心的抿唇试探的笑着打趣:“这么着急想我醒来,可是受了委屈让我替你出气啊!!!”。
“小姐,才刚刚睁了眼就没个正经呢!!!”,弄巧迟疑的看我一眼,揽了一侧的薄丝软毯子只盖到我胸前,稍微犹豫了些,才强笑着侧身对帘外道:“纤云姐姐,烫着的汤药可以端进来吧!!!”。
帘外并无应答声,弄巧一脸的狐疑,又高声催促一遍,迟迟无动静,“纤云姐姐怎么不是守在帘外么,怕是没听见,奴才去催催她吧”,一面说着一面向门帘处走去。
只是还未行至帘旁,却不想帘幕上挑,一双拱壁纹青莲紫缎薄靴稳稳的迈进,四阿哥手持莲纹青花小碗,神色冷清的俯身走了进来,其后是俯身打帘的纤云向我们笑着道:“方才不是奴才怠慢,贝勒爷说汤药温的火候不到”。
慌得弄巧白了脸色,连忙下榻,起身迎上拘束的福了福道:“喂药的粗活还是让奴才来吧”。
四阿哥微微的躲闪着避开她,神色淡淡的撇她一眼,侧身蹙眉命令道:“不用,你去帘外候着吧!!!别让人来打扰”。
弄巧忙慌慌的欠身行了礼,生若蚊蚋的轻应了一声是,却不忘略带恳求的偷瞄我一眼,已是快步打帘离去。
他侧首只看着纤云她们重新遮上了帘子,这才端了药碗,在我笑吟吟的目光下,神态自若的稳稳迈来,将青花小碗放在了我榻前的小几上,撩袍在榻侧落座,收了一贯的冷清清的表情,俯低到我面前细细的看了看轻声问道:“你身子还好吧,若有不适,让人着了萧绎过来再看看!!”。
我微微摇头着坐直了身子,上前握了他放于榻侧的手指,抬眸抿唇一笑道:“那倒不用了,萧大人再来也不过是一碗汤药,再灌下去,我明日的饭也不用吃了”,看他面色稍有迟疑,眉头松开,我握了他的手指敷在我毯下的小腹上,侧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柔声撒娇道:“贝勒爷若是不信,倒只管自己摸摸,看看是不是满肚子的药水呢!!!”。
他唇角上扬,轻轻顺着我的小腹抚摸了两下,一举一动都极其当心,这才收手温柔的替我揽好薄毯,动了动身子近到面前,清俊的脸上有几分惭色的低问:“今日之事,你可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我看他一贯冷清的狭长眸子中满溢脉脉的柔情,有些许流动的色彩在里面,脸上微有紧张之色,我只觉满腹的迟疑猜忌全然化作了一腔柔水,心中似有淡淡的蜜意滴出,提身斜斜歪伏在他怀中,额头枕上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双臂顺着他的腰际缓缓围圈住,挑眉笑着看他道:“贝勒爷不用这般辛苦,看看不过两天的时日,贝勒爷的腰身越发的不盈一握了!!!”。
“这样看来,还有心思说笑,身上的伤想必也是无恙了!!!”,他微微低头与我对视,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带着三分好笑七分无奈的凝眉笑斥:“瞧瞧,才脱了险,刚说上两句就没了正行”。
“哎呀,方才弄巧那丫头也这样说我呢!!”,我指尖顺着他的腰际滑上他的前胸,轻轻的戳了两下,故作嘲讽的娇声道:“哼,堂堂的四贝勒爷也会拾人牙慧!!!”
“这奴才胆子倒不小,竟也敢数落你呢!!!”,他微微一笑,眸子中有不明情绪上泛,前臂轻轻收紧将我揽进怀中,只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这胆量,果然很的你的真传!!”。
“那是,她可是我的得力爱将,就是性子有点青稚鲁莽,贝勒爷可要护着些,别和她一般见识才好”,我前额抵上他的脖颈,轻柔的就着他脖间滑腻微凉的肌肤轻柔的摩挲了两下,湛湛的笑着看他,就怕他会将今日的事迁怒于弄巧。
“费了这么多心思替她求情,我岂能不称你的意呢,府中自然无人为难她。不是饶了她,只是你用惯的奴才,新换的怕不能知你习性”他面带了然的颔首而笑,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伸出修长冰凉的长指点上我的鼻尖,狭长凤眸中的温柔眷恋之色,瞬间将我溺毙。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终于放下心来,点头笑着躲开他白玉般的长指,抬手攥了他的指尖进掌中,我故作不满的傲娇笑道:“也不许贝勒爷用这样对待小儿的动作对我。哼,若是我本尊站在这面前,只怕贝勒爷还要喊上一声姐姐”。
“是么?”他长指缓缓抚上我的后背肩胛处,凤眸微眯的低了低身子,将我半拥进他怀中,凑到我耳边,以前所未有的戏谑嗓音茵茵笑道:“我喊你一声姐姐,你敢应吗?”
室内静谧得似乎只剩下灯烛摇晃跳跃的声音,橘黄暧昧的烛光下,他长眉尽数舒展,眸子中满是轻松愉悦之色,甚至还有微不可察的得意与逗弄乍现。
只惹得我心中情绪激荡,忽然间有些羞涩的拘谨,禁不住面上红了一红,只是不愿低了气势,掂着身子圈抱住他的脖颈,我满脸故作的天真无邪,星眸半眯,笑容可掬的促狭一笑,故作嗔笑嫣然的诱哄道:“好孩子,来喊一声姐姐让我听听!!!”。
他神情一顿一怔,面上颜色纷呈,略显不好意思的偏头别开脸,如潭般雅致幽深的长眸中无奈汇集,笑哼一声,薄唇勾起,“给了你三分颜色便开起了染坊,越发的没皮没臊了!!!”。
眼神宠溺柔软的如同白羽般覆在我身上,面上微有羞赧浮现,眼前的史书上本应明黄龙袍裹身威严的雍正王,突然出现这种难能可见的神态,不由勾得我心跳加速,色心上涌, “这都算是没皮没臊”,环抱住他的脖颈,我掂了掂身子,仰首抵上他的下巴,将那紧抿的薄唇含进口中,探出舌尖轻轻的一个舔舐,在他还未及反应之前,须臾之间便收回坐正,只是侧头轻笑婉约的抬眸看着他,娇俏俏的笑着道:“那贝勒爷说说这又算什么!!!”。
“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是这样不知轻重”,他轻轻的扶我坐正,任我歪靠在他怀中,若无其事的侧身看了一眼帘外,借机掩饰的笑道:“丫鬟用的还称手吗?总还是少了些,我已让福晋明日再给你另调几个人来!!其中也有几位熟悉孕事的老嬷嬷”。
“贝勒爷对奴才真好!!”,我口中假意的啧啧低声嗟叹一声,只是见他坐式沉稳,也没有离去之意,看了一晚窗外沉郁的夜色,侧头吟吟的笑着撵他道:“贝勒爷还不走么,若是让哪一院的福晋,格格等的着了急,他日再来迁怒于奴才可就不好了!!!”。
他无奈的笑了,取出袖兜中的怀表看了一眼,低声道:“也是夜深了,你今日身子不妥,早些睡吧,总别搅了你的修养才好!!”,说罢扶我躺下,对着帘外喊道:“进来服侍你们主子入寝吧!!”,待纤云她们迈进,有低声细细嘱咐安慰了我几句,这才喊了门外守着的小厮悠然离去。
这厢他刚离去,便有管事婆子通报说,院外福晋带着青芜来了,慌得我忙穿上褪了一半的衣物,急急的下榻迎她们。
青芜浅笑着打帘,乌拉那拉氏唇角含笑的端庄迈进,止住我上前行礼,优雅就着身侧的扶椅坐下,这才对我略显歉意的笑着道:“我还道你睡了呢,正怕搅了你的好眠呢!!”,也不忘扭身轻声对纤云吩咐道:“去搬张方凳放到我身侧,给你们主子坐!!”。
我忙欠身行了谢礼,就她身旁的方凳坐下,笑着摇头连说无妨。
她温婉而笑,侧身对着青芜,纤云她们柔声道:“你们先下去,不用伺候了,让我与你们主子说几句话!!”,只待纤云她们离去,她才侧身正面向我笑着道:“只怪我素日管教不严,让你受惊了”。
?纳兰安昭番外: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过是纳妾,来者皆是平日亲厚之人,送宴席的宾客离开,府门斜对的胡同口,软呢小轿前那一抹单薄的身影格外显眼,女子眼中的决绝与孤寂让我喉头翻滚,几欲喊出声来。
突然喉间痒涩,我低头掩唇轻咳,帕子上熟悉的猩红惹得疑露低声惊叫起来:“公子,怎么又咳血了?”。
我止住低咳,厉声斥他:“喊什么,是怕内府的人不知道么”,还是嫌我身边的琐事不够糟乱么!!
他寂然片刻,只替我默默的盯着胡同口,许久才忧然道:“公子进府吧,言姑娘走了”。
“思帕已有了身孕,怕不能尽心服侍了,夫人嘱咐再为公子置房妾室,公子心中可有合适人选?”她只是温顺的垂着眼眸,雪白的面上升起两团红晕,微微侧过头去,羞涩的对着我小声道。
人选?我凝眉,那个娇俏玲珑的婉婉女子,那个口吐莲花的刚烈女子,若能得她一世陪伴在侧,该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我昔正髻年,笑依竹马君床边。手持青梅共君嘻,君身似玉颜如莲!!!”,如今全然是痴人说梦罢了,明晰而犹疑者,才最是痛苦。想到那曾经搂在怀中的软玉温香,我胸中禁不住又是一阵激荡,面红耳赤之余不仅轻笑。
思帕见我笑了,面上的神色便顿时紧张起来,虽仍是害羞着,却也止不住故作婉婉的笑道:“看公子的神色,可是想好了?若是有了头绪,说出来妾身也好去安排呢!!”。
我只一刹的失神,瞬间便复了正色,微微摇摇头着推诿,“既是额娘吩咐了你,自己做主即可,也不用过问我的意思”,看她这神色,想必早已暗中做好了安排。
她沉默迟疑半饷,方小心翼翼的道:“乌拉那拉大人家的三女,虽是庶女,可姿仪甚美,文墨也是挑尖,作妾室自是不屈的,公子意下如何?”
眼前女子,娇艳秀丽,恰到好处的端庄,俨然一幅为我分担解忧的贤淑模样,自然让人窥不到她腹中的小九九,我不免一阵疲倦,淡淡的推脱道:“也好,内府事宜以后就由你着手吧!!”
想是我脸上的倦色过于显著,她只闲聊了几句便起身离去,或许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本家的权势滔天才是她在夫家富贵地位的保障,所以她才会步步为营,将我当作了棋子来周转,这人虽是我的妻,却不是要陪我共渡一生的良人。
若眼前的是子衿,她该是怎样的勃然大怒,定会对我几番数落,甚至要我作下承诺,驳了额娘的纳妾之意,她的一颦一笑在我脑海是何其鲜明,我甚至能如此笃实的猜到她遇到此事的神情。
第一次见她,不过是手提裙裾的王府小姐,容貌清秀寡淡,长相连身侧貌美的丫髻尚且不如,臻首赧然,与别家闺中女子并无二致。再次她是施以援手的江湖郎中,那一幅女作男扮的不伦装饰,让人啼笑非常。直至揭穿,她和十三形容平常的嬉笑作答,仿佛面对的并不是皇族贵嗣,那一份男子应有的清雅气魄,连疑露也自愧不如。
知她刚从勾栏归来,言语之际并无鄙薄之色,加之十三爷在侧一味的怂恿,我便有了将她引荐给宛姨的打算,若得此女弟子,宛姨想必也不会日日为长伯之事忧心了。
那年端午,两党夺位之争愈演愈烈,四阿哥作为中间人,办了家宴以作调节。看到她作为舞姬出场,我才知她原是十三口中叨念,八阿哥丢卒保车中的弃子,棋子一旦失了效用,命贱如蝼蚁,薄如浮萍,我竟是不知为何感到莫名的烦躁和恐慌。
即便作为旁观者,我也能察觉阿哥间的剑拔弩张,性命堪忧之下,仍见她淡然自若的冷眼嘲讽,全没有寻常女子在纲常礼教捆缚之下的木然与服帖。直至姬芸自刎,她才乱了阵脚,不顾仪态的四处跪拜求情。
当年为了救出犯了圣怒的阿玛,郡主出身的额娘也是像她这般,散了鬓发,污了裙裳么!!!我突然很想要护她周全。
不知之后为何十三陡然对她赞赏有加,她也深匿闺中再未露面,该是如何在这风起云涌的动荡中独善其身的保全性命呢,不解之际却越发的想要见她一面。
我一向不喜四阿哥的阴冷,如今倒是庆幸那次摈了成见,借着找寻十三之名,遇见了犄角之处对月轻拜的寂静女子,面容枯槁,那一身华衣贵服形同摆设,我心底竟是蓦然泛起了些许心疼,缘起缘?br/>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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