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始知伶俐不如痴

始知伶俐不如痴第17部分阅读

    缘落原也不过一瞬。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深。

    本以为能够向额娘和阿玛那般,祈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携一世守得死能同|岤,却原来都是痴人说梦罢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因忤逆了圣上被关禁足,祖父对我说的那番话尚历历在耳。

    他说,你以为纳兰一脉位及人臣迟迟不颓,富贵荣享近百载,单单靠的只是入关时的军功么?也怪我平时护你太过,你怎么竟也沾染你容若长伯不愿涉足官场的习性!!

    今朝惠妃娘娘(大阿哥胤褆之母),那是我的嫡亲胞妹,当年她不愿入宫侍君,可是哭求了一夜,却是我亲自把她送进的宫,所幸的是名下的大阿哥倒不枉我素日的一片苦心。八阿哥幼时多得惠妃教养,加之你二伯的嫡妻耿氏与八福晋是姨表姐妹,二房一派也算是八爷党中的要员了。而十三阿哥的正妻富察氏,其母那是你的嫡亲的姑母,血脉更是亲厚。

    如今你若是能和太子做了连襟,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日不论这江山谁主,有了这些联姻牵扯,纳兰府在京中权贵中总也能是屹立不倒。

    你看上了四阿哥府中的那奴才,要来收房便可,只是纳兰府中正,侧夫人之位,本是何等的尊贵,非朝中达官贵嗣不更入也,你这次若是执意不从下去,先不说能不能保全性命,虽说只是触破了这关系网的小小一角,只是为了维系弥补它,怕不知还要多少人作出牺牲,别让一个下人拖累了你。

    祖父将那一沓有关她隐秘身份的信札搁在了我眼前的书案上,脸上的意味不言而喻,只看得我触目惊心,我若是一意孤行下去,不知下一刻这些事关她性命的信记,是否就会被祖父递到到了金銮殿的龙榻之前,祖父一向混迹官场,如今连威胁的手段都不得已使上了,想必也是到了绝境了吧。

    第五十九回:笔端百转红颜谶

    “只怕是奴才素日里太过于自持矜贵,惹得他人不喜,落得今日也算是咎由自取了”,我清淡一笑,异常温顺的垂头回话,心中带上几分惊疑和一抹怆然的明澈,不动声色的暗中打量她,“怎么说也不能怪在福晋头上”。

    “只侧福晋院中管饭食的小丫鬟错取了饭菜,已被贝勒爷打了二十棍赶出了府,就连今日做厨的也被一并撵了出去,总算是给你做了交代”,她娴娴的笑了,一脸耐人寻味的神情,侧头将我看着,顿了一顿才继续道:“那是他们大胆生事,哪里用的你这样妄自菲薄,好在你不喜甜食,所幸今日才没有犯下大错”。

    她动作优雅的微微侧身看我,肌骨晶莹,稍显丰腴的手腕,与拢在其上的红麝串,红白相映,恰如雪中红梅,玲珑生辉! 一股说不出的雍容内敛!!!

    “总是贝勒爷太过与劳师兴众了,倒叫奴才心绪不安了”,我忙自凳上起身道谢,看她雍容款款笑的温婉,止不住疑云大起,半真半假的笑道:“就不知今日贝勒爷对奴才流露的情意,可还值得福晋为奴才,为奴才腹中的孩子周全么?”

    “果然不枉他们素日里夸你,不过一句‘不喜甜食’,就被你看出了端倪。贝勒爷前些时日为你大发雷霆,连侧福晋都被禁了,也算是出了众人的意料了”,她柔美婉丽的面上一沉,只是一味的垂眸轻柔的抚着拢在雪白手腕上的红麝串,略微赞许的笑道:“只是他这底线如何,府中哪一房不想要做个试探。反倒不如我先做个投石问路,至少还能知个深浅,才更能保你无碍,贝勒爷今日处理的虽说是严格了些,也叫那些下人长了眼色,再不会怠慢你了!!”。

    “福晋能为奴才费心至此,奴才托付腹中的孩儿,也更是无后顾之忧了”,我柔声的道谢着,纤纤的俯身而拜,忍住心绪的翻转,难怪那日她会毫无缘头的送饭给我呢,念此心中是说不出的凉意与怆然。

    窗外唯有风声漱漱越窗拂过,撩起我鬓角的缕缕青丝,我亦是满脸堆笑的道:“以后侧福晋怕不会轻易再寻奴才的不是了!!”,

    “这朝堂内宅,最好的杀人于无形的,还是空|岤来风这四个字,以后你但凡遇到此类的不妥,口实便一并落到她头上,你总要知,也不是我一人为你花的这心思”,她一字一顿说的轻柔,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完全的把握在手,其中百般的盘算计较显然是信手拈来。

    “奴才谨听教诲,只是福晋别嫌奴才愚钝才好”,我微微垂下眼睑,忙出言道谢,跟着又拜了几拜,假意笑着道,应了她这么一句,以后想要平和无争只怕也是不能够了。

    “你额上的弯月鬟形髻,以后还是多梳些,才更能显得你婉约柔媚,贤淑雅净,若是入了室,那些泼辣的市井习性就要尽数去了”,她艳姿款款的自扶椅上站起,上前一步扶我起身,盈盈笑着叮咛道:“我明日再遣了教导嬷嬷过来,左右总是为了你好。好了,先不说这些,你今日劳心费神的,还是早早的歇着好”,一番话说的异常的从时端庄,说罢也不顾我的诧异,对着帘外轻声喊道:“进来服侍你们主子安寝吧”。

    青芜她们忙含笑探进,纤云一人上前扶了我起身,弄巧在后打帘送了她们直到院门前离开。我洗漱之后上床,只是辗转反侧却难以入睡,缓缓抚上小腹,去了脸上故意堆砌的温顺和贤淑,怅然算计心情也逐渐柔软起来,看乌拉那拉氏的神情,今日的事像是得了四阿哥的暗示和授意,为他的煞费苦心,我不免有些感激和感动。

    过了端午,进了六月天气尤为的酷热难当,三四月的身孕也渐渐的显怀了,我生性怕热没有胃口,加之偶有的孕吐,更加是骨瘦如柴了。四阿哥今年倒是没像往年般出塞巡视,故而每日晚上抽出半个时辰来陪我,见我身子无恙,却是一味的瘦下去,脸上不免便有了焦急之色。

    好捱不捱的到了六月底这一天,卯时晨露尚凉,我坐着一顶小轿急急的便向龙虎桥的柳枝胡同去。小厮放下轿子,上前叩开了门,这才回身重又抬起了小轿,只进了柳府内院才停住,小厮轿夫齐齐退出,弄巧才上前打帘,小心翼翼的扶着我自轿中下来。

    守在一侧正堂帘前的惊鸿领一丫鬟早已迎上,她上前一步,含笑着攥了我的手,上下微微打量了我一番,禁不住皱眉担忧道:“怎么几日不见,姐姐倒愈发消瘦了?心中再有想不开的,参不透的,只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也不能计较了”,一面说着一面扶了我向正堂走去。

    “我心境再也没有比这更为平静的时候了,只是前时天热没什么胃口”,我掩去苦涩的柔声一笑,无意识的便抚上小腹,侧目淡淡的笑着上下打量她,“快别说我了,你身子还好吧,昨日听到你受孕的消息,只让我惦记了一夜,今日便特意赶过来瞧瞧你!!”。

    “我们主子昨晚上儿得了柳夫人的好信儿,急慌慌的便要动身过来,谁劝都不听,还惊动了贝勒爷亲自发话才完事,这不早上刚一睁眼就忙忙的来了,好一番折腾呢”,弄巧笑嘻嘻的答着,一手提着带来的锦绣软绸包裹,亦是上前搀着我在堂侧的软榻上坐下。

    “哪里要你在这里多话,还不快把我备的礼品呈上来”,我笑吟吟的凝眉斥她一句,接过她递上的赤金盘螭璎珞圈放在惊鸿手中,恬然笑道:“我今日来的匆忙,也没有做怎样的准备,这是前些时候福晋赏赐的,只当是我这个姨娘送的见面礼吧!!”。

    “姐姐”,她话音一起,漂亮的眸子盈满了泪,还未及我回过神来,滑过软榻的踏板便向我俯身跪了下来,慌得我和弄巧齐齐上前急欲搀她起身,“你受孕初成,小心身子要紧,怎么能行这么大的礼来?”

    她只抱着我的小腿并不起身,仰首看着我,面上感激之色汇集,哽咽低泣着强笑道:“萧大人是殿前御医,我们市井百姓寻常难见一面,更何况是得他看脉问诊,若不是得姐姐出手相助,只怕我难以有怀,我屡屡受恩于姐姐,却不知何时才能偿还!!”。

    “傻丫头,有什么还不还的,你若说这些岂不太见外了”,我垂眸柔声安抚着替她揩去眼角的泪水,并和弄巧一起扶她起身在软榻上坐下,轻轻抚拍着她的肩头笑道:“我不过借着与四爷亲近的缘故,左右也是举手之劳,你若这样倒叫我不知如何应对了,咱们姐妹一场,哪里用计较的这么清楚!!”。

    “惊鸿此生衔环结草,只怕也难以报答姐姐的恩德“,她情绪激动的只紧紧握着我的手,秀雅的眸光轻颤,一径的宣泄着自己的坚定与决绝,“以后姐姐但凡用着的地方,惊鸿夫妇是纵死不辞!!”。

    她这话一出口只惹得我心中一寒,“呸呸,好好地,说什么丧气的话,你这一腔热血只会是毫无用武之地”,我拿着长指狠狠的指点着她雪白的脑袋,带着气不住声的数落:“再这样我可是要生气了,刚来了一会儿就不待见我,这般着急的是要撵我走么!!!”,边说着已是站起了身。

    “好姐姐,原是我不该的,是我错了!!”,惊鸿瞬时便回过神来,神色有莫名的惊惶,想必也察觉到了失言,见我已带上了几分薄怒,面上忍不住惭红一片,只低声向我连连道歉,只待我面色如常后,才指着一瓷胎通透的青白玉瓦罐子侧脸对弄巧半是赔罪的笑道:“快些替你们家小姐斟些梅子汤,解解暑气!!也算是我赔的不是”。

    “只要夫人多喊上几声姐姐求个绕,只怕我们小姐再大的怒气也消了”,弄巧笑吟吟拿了杯子倒了两杯,先一杯捧给了惊鸿,再次才给了我。

    “若是惹怒了我,你喊再多的小姐也是没用的”,我撇眉斜了弄巧一眼,垂眸就着杯子抿了半盏,才递了她搁在手侧的案子上,笑着对惊鸿道:“我先前不喜甜食,如今竟是连酸也不能入口了,常听人说什么‘酸儿辣女’,就不知我怀的是个什么祖宗!!!”。

    “民间俚语也是不足为信的,不过刚显得怀,想必要看出男女也要些时候”,她伸手温柔的在我小腹上下抚了抚,抬眸浅浅的笑道:“于姐姐而言,总是怀男的帮衬大些!!”。

    “也未见得,庶子不能袭爵,身份又处处被打压,倒不如女孩的好”,想到这孩子还未出生就要因我的身份受累,心中不免一苦,我强忍住撇去不理,提眸看一眼她平坦的腹部笑着道:“你倒是没有这些担忧,柳家一向子嗣单薄,又与本家断了干连,你若是多生上几胎才是好的!!”。

    第六十回:试问断肠君何在

    “历来所求的便是多子多福,姐姐已与四爷行至这一步,若再拘泥于求个安稳平静,只怕不是上策”,惊鸿看了一眼我微变的脸色,喉咙里的话竟这么堵住了。

    “别说这些只让人难受的话了,你明知我是做不到的”,我葱白的手指滑上她白腻的脸,略带安抚的捏了捏,软声道:“我这为你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就不知霜迟的酒楼开的怎样了?”

    和乌拉那拉氏的契约自然不能和盘托出,也只能先将她隐瞒了。而霜迟得知我无法离去之后,也未对我多加埋怨,只是拿了数年私藏买了一处酒楼,以作平日进账的营生,为了替霜迟新开张时撑些场面,我特意暗中拜托十三阿哥充当贵宾。

    “姐姐有孕在身,就不要为这些琐事费心伤神了”,惊鸿低头抿嘴一笑,将方才劝我的话咽下也不再说下去,素净的脸上欣喜异常的道:“霜迟前两日还要说特意答谢姐姐呢,听说开业那天四爷,十三爷不仅送了厚礼,还亲自露了脸,怎么说于他也是天大的风光,想必以后寻常的管家商贾是不敢为难他了的!!”。

    正说笑着便有柳府丫鬟撩了帘子探进,先是欠身对着我们拜了一拜,方笑着道:“夫人,四贝勒爷府中遣了人来!!说是与言姑娘有事禀报”。

    我止不住一愣,看着惊鸿笑着道:“难道是府中纤云有事寻我回去?”

    “就是呢,姐姐刚出来不足一个时辰”,惊呼随口接了一句,对着小丫鬟命令道:“让他进来吧!!”。

    我院中的青衣小厮闻松进来,先是向我们行了礼,俯身道了一句“姑娘吉祥,请柳夫人安”,待免礼起了身,才笑着向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马尔泰将军府中的侧夫人(清芷之母)没了,定的是今日入殓,府内官中已是随了礼去,纤云姐姐说姑娘一向与她们府中的格格交厚,特遣小的来问,是不是还需另备些祭礼过去?”

    “我记得端午进香时,隔着轿帘还见侧夫人气色尚可”,惊鸿看我一眼,眼中有些浓稠的疑色,不可置信的低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没了?难不成是患了什么绝症?”

    “爱子猝死,侧夫人能撑上半月也是苦了心力了,我原就想了,她活不了多少时日的”,我撇眉冷色笑了两声,其中详由也不便明说,收了满腹的恨恨不平,侧头对着小厮轻声吩咐道:“你回去吧,告诉纤云就按照平常惯例,不用在额外添礼了!!”。

    “既然姑娘发了话,奴才这就回去复命”,闻松低应一声,亦是行礼拜退,弄巧跟着送他离开。

    两人掀帘离去,惊鸿默声低头寻思了一番,探头上前低声的问:“好好地,清芷格格的亲胞弟,怎么说没就没了,深宅内院的,只怕也是有其他的隐情在里面”。

    “是啊,好好的公子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只听说是庶公子前一天不慎坠马,大夫看了说是摔坏了手,抓了几剂药也没在意,谁知他到半夜就喊疼,下人们都说摔了手哪有不疼的,任他直着嗓子喊了一夜,谁知第二天一看,人躺在床上都硬了!!请去的御医看诊后才知是摔断了脊梁,若是早些当回事或许还能保住条命”,我低声恨恨的啐了一口,皱眉继续道:“清芷格格坏了名声,又不讨九爷喜欢,墙倒众人推,府中的奴才自然是捧高踩低,连带将侧室一脉都踩在了脚下!!”。

    “娘家势颓,又不容于夫家,格格的苦头还在以后呢!!”,惊鸿垂头轻叹了一声,长睫轻垂,目光落在手中的瓷杯上一动不动,“深宅内院总也少不了妻妾争宠,多半是有人从中作梗,马尔泰将军就没有发话让人细究么!!”。

    “只是处置了几个奴才完事,不过是为了相安无事,装作不知罢了”,我无力的扶额似是解释,无声撩了一眼窗外,有细细的风吹过竹林,带动竹叶阴阴郁郁的擦起,“我以后也要和她疏远些了,本就不讨九爷欢心,若是再与我们亲近,只怕更惹得他猜忌了”,我犹然自言自语道:“外头起风了,想必是快下雨了吧!!”。

    恍然间骤风起,初秋的急雨有隐隐冒头的迹象,纤云便遣人来催,弄巧也不免着了急,雨水不同落雪,今日坐的软顶小轿只怕挡不住的。

    我只得起身告辞,取出袖兜中的大红名帖递给惊鸿,低声叮咛道:“这是四爷的名帖,你若是哪日觉着身子不适,只管递了它到萧府就可了!!福晋遣了管事嬷嬷到我院中,怕以后不能像平日里那样便利进出了,只是萧大人在我们两府走动,你若有什么不妥,倒可以借他递了私信给我”。

    “惊鸿知道了,姐姐也一样,明知多想也是无益了,总也是保重身子要紧”,她啰啰嗦嗦说着感谢的话,却好歹将东西收下了,只对我感激的笑着催我赶在雨前回去。

    回府后从福晋派来的婆子口中得知,清芷在葬礼上昏厥于灵位前,传了太医才知是怀了身孕,我暗暗替她高兴,这毕竟是目前唯一可以脱困境的法子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便再也未见过她,只听十三的小厮传话说,她如今身子虚弱,伤心过度所致胎位不稳,只怕难以出府。我虽然难过,可对她痛彻心扉的苦楚毕竟难以体会,自然不会想到这件事对她是怎样的打击,只是偷着递了私信劝她顾念身体,放宽心情,直到我经历和她同样的绝望之后,才对她性情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开始有了理解。

    转眼便到了七夕,鸿雁高飞,硕果入室,本该是个喜庆的节气,可于我而言,随着腹中胎儿成长,我越发对自己的前景感到茫然与困顿,无处是从,除了偶尔的胎动能引得我欣喜外,几近懒懒的赖在床上,似是其他的越发的提不起性子来。

    纤云她们看在眼中便不免有些着急,苦劝不住,四阿哥一向知道我心病的症结所在,也不点破,只是以这样放低姿态的一味的包容体贴下去,让我本有些愧疚怆然的心思也不免的有些触动。

    刚入八月的这一天刚入申时,萧绎依旧按往常替我做饭后复诊,看脉后依旧新添了药方,又多多嘱咐了几句,无外乎是惊鸿胎位尚属正常,让我不用过多担忧。

    “如今我外出也是多过不便,竟麻烦大人充当信使了”,我依着软枕坐直身子,隔着帘子对守于一侧的纤云道:“替我把镜奁第二层的那叠写给柳夫人的桃红信笺,取出来给了萧大人”。

    “客气,客气“,萧绎正埋首书案写药方子,忙搁了笔起身接过掖进袖兜中,却是侧身对我沉声道:“姑娘既然是胎位已稳,还是不要一味的躺着静养的好,俗话说,久卧伤筋,素日里多多走动些反倒更易生产”。

    其中的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心绪慵懒倦怠,又不愿拂了他的好意。便闲闲的笑着答道:“府中的规矩大人也是明了的,我这出身,若是能安分的守在这院中倒还是好的,哪里能频频外出呢,被碎舌的下人看见又不知要怎么编排我呢!!!可在这院子里走动还有什么意味,那关在笼子的鸟雀儿,还尚有笼中的三分地儿呢,我能看的也只是这井口大的一片天了”。

    “说的这么委屈,只是让你安心在府内修养,哪里就要你这样畏手畏脚起来”,软帘被打起,四阿哥唇角微微含笑着俯身探进,走向窗侧的软榻坐下,穿的是一身洁净淡雅的纯白丝绸质地,立领长褶通身样式的初秋正装,衣服前后共有金丝柳叶石青紫葳大团花数个,下摆和袖口是镶秀金色冰梅纹的小花图案,石青束口箭袖,束着的石青三镶白玉腰带,配着脚上的青面白底绸面朝靴,脸上冷清清的神色,越发显得清如皎月,烁似寒星,惹得我心中都止不住一动。

    萧绎合着一屋子丫鬟齐齐行礼道了吉祥,他将晾干的方子递了身旁的药童,才走向四阿哥面前细细的道了病情,四阿哥也只是随意的问了几句,全权交予他负责,便遣他离开了。

    床前守着的纤云,弄巧看萧绎与药童打帘出了外室,这才慌忙上前替我收了垂下的薄如蝉翼的雪里青纱绣帐,我还未及起身,四阿哥已是慢慢的踱了过来,只只走到我床前站定,方侧身对着身旁的纤云她们命令道:“都下去候着吧!!”。

    直到屋内下人尽数退去,他依旧是身形如玉的在我床头伫立,即便滴水雕花床上沿的雪里青排穗垂下了额头也是浑然不知,微微俯低身子,轻轻抬手捋起我鬓角的碎发别至耳后,定定的将我看着,半晌,皱眉笑了,“几日不见,你形容倒是越发憔悴了!!”。

    第六十一回:玉颜羞露本无声

    ?

    “‘日日思君不见君’,奴才这才是真真的‘为伊消得人憔悴’呢”,我微微的歪着脑袋,半撑着身子,握上他抚在我耳后的手掌,贴着我的脸颊轻轻的摩挲,上扬起唇角,轻笑出声道:“看贝勒爷今日打扮的这般俊俏,可是从哪里赴宴回來了呀?”

    “果然是被圈的太久了,看看,说上两句话竟也颠三倒四起來”,有淡淡的酒气氤氲着分散开來,他淡然侧目的瞥我一眼,就势撩袍在床侧坐下,手臂轻绕将我圈进怀中。

    掌心贴在我小腹上轻轻抚摸,直到触到偶起的胎动,他嘴角扬起一抹轻柔的浅笑,压低声音解释道:“年羹尧府中今日举宴,请了我去看看!!酒宴上喝了几杯杏子酒,特意到你这醒酒來了”。

    “贝勒爷就姑且坐在床边歇歇脚吧”,我在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迎着他的目光侧头看他,不以为然的轻声笑着打趣他,“听说年大人的妹妹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出落的很是幽妍清倩,如今尚待嫁闺中,贝勒爷看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想到历史上他对年氏异于常人的宠爱,终究是忍不住心中一酸,明知他们或许会因此结下渊源,只是我却不愿干涉,毕竟与我有什么相干呢,既然是于他有益的,我也要一并促成才好,也省的觉着自己时时愧欠于他。

    “哦,兜兜扰扰说了这么许多,难道是有其他典故不成?”,他清俊的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神情,温顺的垂下眼睑将我望着,半晌,眼中似乎有了然般的笑意在里面,“还是说竟也学寻常妇人呷酸拈醋了?若是这样的倒真是让人喜闻乐见了”。

    “哎呀呀,贝勒爷真会为自己贴金,自來是姻缘天注定,岂是奴才一句话就能促成的”,我嫣然娇嗔着歪在他怀中,只懒洋洋地朝他眯眼笑了笑,压下心中乍起的酸意,佯装毫不在意的笑道:“贝勒爷若是新添美娇娘在怀,说不定心情更加顺畅,咱们下人日子也好过了,出府更为便利不是!!”,半含讨好,半带敬畏,我说的口气绵软,已点破的如此透彻,他若再不懂,就有些故作愚钝了。

    “看來还是在府内太闲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他似是而非的对我端起训斥般地口吻说,却毫无责备之意,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眸却执着而坚定的望着我,有些许落寞与苦涩一闪而过,“既然有这闲工夫,怎么不多学些女戒之类的,也省的福晋派來的管事婆子,不时在背后告你状了”。

    他攀在我肩头的指尖微微收紧,看我依旧是点着头笑的一脸欢畅,终究是缓缓的垂下眼帘,转移了话題,“算了,你这性子,若是能改的,也就不是你了。既然觉着这府中苦闷,离京百里的怀柔县有座丫髻山,号为近畿福地,山上的碧霞元君祠为京东著名道观,其内有专门供奉皇室的别院,你明日带上几个奴才,去那里小住几日,只当是做个消遣,也算是好好安定安定心思!!别在府内闲出病來”。

    “贝勒爷对奴才真好,一开口便先派了福利來,奴才正好借此去求个姻缘签”,我听此心中欢喜非常,对他也有些感激,心绪一转,却也不动声色,只拿着细长的指头轻轻的抚摸着他滑腻的下颌,扬眸轻笑,说出的话越发的意味深长起來,“在这京城中,哪里还有比血亲姻亲更好的收买人心的手段呢!!!年家祖籍本在安徽,如今举府搬至京城,看重的恐怕不单单是京城的繁华便利吧”。

    见他稍稍一怔,看向我的眼神有了几分冷凝,我便收了嬉笑的姿态,只是正色回望着他道:“不论怎样,我能无端的讲这些,总不会是要害你才是”,去了故作的尊卑称呼,我定定的看着他说的一片赤诚,也不免带上了几分亲昵。

    他只是愣了一瞬,忽地轻笑出声,眼中却尽是询问,垂眸将我看着似是想要望进我的心底去,“我着实不愿意听你说这些,好好的一番话,从你嘴里说出來,就完全的变了味。”

    “真情假意其实也沒有什么区别,奴才讲的这句话才是真实的目的,那年羹尧的正妻是辅国公府内的嫡室格格,刚进京便能取了纳兰性德的女儿做妾,可见他在京中的根基也是不容小觑,若真是收至麾下,倒也是极好的”。

    我偷瞄见他面色微冷,方才清淡的脸上渐添阴郁,卡在喉间未及吐出的叮咛支支吾吾着尽数咽下,终是撑不住笑了,“贝勒爷既然是不喜欢姻缘签,哪里就值得动怒呢,实在不行奴才出府去求个平安符,只当是为贝勒爷祈福添寿了!!”。

    “这样说才像话,猴头一样的性子,给人家学什么贤惠端庄”,他想必也察出了我话中的深意,面色稍霁,慢慢转过眸子,目色如水般澄澈,将方才的话題撇去不理,却是低声的向我嘱咐道:“观中斋饭虽是新鲜,只怕你也吃不惯,去时多带些人手,再不行把府内的厨子也一并捎了去吧!!”。

    “哎呀,不过是小住几日,带了这么些人去岂不是累赘了,有了贝勒爷这句话,奴才就是嚼蜡咽糠也觉着是美味的”,有淡淡的薄荷清香掺杂着酒味柔柔的悬在鼻尖,我笑吟吟的攀上他颀长的肩头,懒散的埋首在他的脖颈内深深的嗅了一口,轻声戏谑道:“贝勒爷身上的薄荷香,如今添上杏子酒的温醇倒显得越发的诱人了!!”。

    清秀眸底的隐隐淡然全然化成了水,他笑意浮起,似是想掩饰,终是忍不住笑弯起了唇角,双手轻柔的托着我的腰间,借此化解我由于身孕不断下坠的力道,微微侧颊笑道:“巧言令色的性子,刚说了两句这不就泄了底了”。

    “啧啧,若是人人都是贝勒爷这般不识风情,那闺房之乐还有什么意思”,我被他这般宠溺的望着,忍不住扯唇笑了,只觉方才的抑郁和酸涩一扫而尽,心中升腾着难言的愉悦欢畅之意,面上缓缓浮起的潮热让我隐隐觉着不妥,与他脉脉相望的眼神也不免有了躲闪和羞涩。

    我心中警觉之下还未及反应,他低沉暗哑的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已是垂眸俯首而下,便顺着我的侧颊轻柔的向我唇边吻去,眼帘下微翘的睫毛轻轻一颤似是要擦上了我的鼻尖,清冷的薄荷带着温醇的杏子香,随着他长舌抵齿,深吻的递进,他气息也渐渐的紊乱起來。

    无意瞄见他清俊的面上是从未有过的隐忍之色,动情之后已全无昔日的方寸与冷清,我吃惊之下沒了挣扎的心思,心中不息的翻滚着甜蜜羞涩之意,抵消了先前的所有猜疑和顾忌,我一手轻柔的攀上他的脖颈,缓缓儿拉低他的上身,侧着额头亦是与他回吻。

    一整日都是闲适在府,又因萧绎看脉时下了雪青幔帐,我穿着打扮的很是懒散,只是随意的束了慵妆髻,在月白提竹叶纹的软绸立领中衣外简单的罩了一件天青色鸡心领比甲,却不知他的手指何时探入了比甲之内,虽是隔着软绸中衣,只是肌肤上撩起的那一处滚烫也随着他的抚动凝滞在了指尖。

    我方才状似撩拨的回应更是激励了他,他轻轻将我托起放于腿上,长指轻滑着由我腰间顺势而上,探过比甲宽阔的鸡心领口,便摸索到了我中衣立领处的纽襻之上,只是还未及拧开便被我紧张的提手扣住了指尖。

    他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默然了片刻,才俯在耳边轻声问我:“事到如今,你依旧是不愿意与我有所亲近么?”说话的声音显然带上了晦涩。

    “只是方才肚子中的闹腾的动静有些大,贝勒爷吃醉了酒,想是把这层顾忌给忘了”,我低垂着眉目故作羞涩的斜倚在他怀中,呐呐着答得含糊。

    我此刻异常笃实自己也是对他生了真心,只是水到渠成之际,为何却贸然有了抵触之意,却全然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历來不是如此瞻前顾后的性子,如今却始终只是与他暧昧不明,不愿有进一步的动作,或许还是对他用情不够的缘故吧。

    “是我不该急了性子,你觉着怎样,若是身子不妥,便喊了萧绎过來看看!!”,他幽深眸底的狐疑瞬时褪去,荡起了尴尬悻然之色,也似是为方才一时的情动懊恼不已,急急的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抚了两下,讪讪的哑声解释道:“看样子以后还是要断了饮酒才好!!”。

    “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美色当前,哪里还记得灌了多少杯酒下肚”,我不置可否的望着他,隐隐带了一抹浅淡打趣的笑意,“奴才喊人來上些醒酒汤,若是贝勒爷去了其他院中还是这般急躁,只怕今晚可就有得累了!!”。

    ?第六十二回:玄机隐隐应难觉

    说罢便掩唇看着他笑,话中的隐晦意思惹得他面色黝然沉寂了下來,他只是默然无声的看了我一眼,终究还是忍不住失望的嗟叹一声道:“随你!!!”。

    我听罢忙自他怀中微微挣出,稍稍整了整衣饰,垂眸打量了看并无不妥,才隔开四阿哥临床里侧坐下,攀着雕花床沿的扶手对着帘外扬声喊了一声“纤云”,直至纤云掀帘而进,缓缓行至门帘处远远的站着也不上前,福身行了礼,我才笑着道:“贝勒爷吃醉了,你去厨房取杯醒酒茶來,也喊了弄巧她们进來伺候吧”。

    她忙轻应一声,行礼拜退后,便有弄巧并几个丫鬟端着洗漱用的净巾,脸盆鱼贯而入,四阿哥先起身行至一侧的软榻上坐下,小丫鬟们便上前服侍他做简单的梳洗,之后齐齐退下。弄巧这才扶我起身下床,在低他一节的紫檀西番莲纹扶手椅上坐下。

    不消片刻纤云便捧了烫金食盒过來,去了盒盖,放在正中的是一个透明玻璃戗金盖碗1,通体由无色透明玻璃制成,盖及碗外壁纹饰相同,均阴刻戗金如意云头纹和蕉叶纹,其内是碧澄清澈的醒酒茶水。不愧是这府中的正主儿,连寻常的一杯醒酒茶用的都是如此罕物。

    纤云双手恭敬的捧到四阿哥跟前,他垂眸接过只是饮了半盏,剩余的便尽数倾倒进了脚侧的白瓷痰盂内,捏了那戗金盖碗在手中细细把上了半刻,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才侧目对着纤云道:“这是我素日里常用的,暂且收在你们院中吧,以后只怕用到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话中的隐晦意思惹得我心中一窒,抬眸只看他面带试探之意,显然是对方才的事情耿耿于怀,我只得隐去滑至喉间的推诿的话,佯装欢喜的笑着对纤云道:“既然是贝勒爷发了话,你们便好生收着吧,不过总是要小心,出了不妥我可不会为你求情的!!”。

    纤云忙欠身恭敬的道了一句是,便提了食盒退了出去,只留了两个丫鬟守在了门帘处。之后四阿哥又和我随意的聊了几句闲话,只是看我生了倦意,便要起身离开。

    却将院子中的一众执事丫鬟喊进了屋,简单的交代了第二日的外出的情景儿,是何时去,何日回,以及要注意的事项等等,末了他才冷色的蹙眉吩咐道:“好好的跟着你们主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回來不用见我,直接去内府领刑吧!!”。

    纤云她们惶然的纷纷应是,他才自床边撩袍起身,踏出两步,仍旧不放心的侧身低声再三叮咛:“许你出去,你也要顾念自己的身子,虽说是无人管着你,可也不能太过于放肆了!!”,我连连乖顺的点头应是,并再三向他保证绝不耍滑,他这才满意的颔首而笑着离去。

    第二日天气大好,鸿雁高飞,秋风飒飒,正是出行的黄道吉日,尚在升起的旭日映照的整个天空碧澄澄的一片,不见一丝云彩,我禁于府内的怨气也一扫而尽。那时四阿哥尚未下朝,加之我这不合名头的外出小住,说出去也不合礼仪,因是连乌拉那拉氏也一并瞒了去,便赶得急,走的也匆忙。

    虽是一味的隐忍低调,可毕竟是四贝勒府的内眷,又恐遭人怠慢,被看轻了去,因故前行的座驾便异常的富贵显眼,石青帷饰银螭绣带的翠盖珠缨齐头两驾八宝马车,其内吃喝用度的物什也是一色齐全的,或许是四阿哥发了话的缘故,并不像往日那般怠慢。随着的几个执事丫头并两个婆子坐的的朱轮华盖马车虽是远远低了一等,却也是寻常人家难及的,我也算是穿越至今,第一次享受到皇家的福利。

    除了纤云,弄巧和赶车的四个车夫外,另有六个小厮,六个丫鬟,两个管事婆子陪同,除了留院的六个洒扫的和两个看门的婆子,瑾瑜院也算是倾院出动了。

    约莫是卯时动身出的府,到达百里之外的怀柔县尚不足两个时辰,丫髻山座西北朝东南,满山苍松翠柏,郁郁葱葱。山下错河如玉带环绕,山前有四十八盘台阶直通山顶。山后为悬崖绝壁,挺拔险峻,虽不是庙会拈香祈福打蘸的时间,可山下依旧是车辆人马纷纷簇簇的。

    丫髻山几乎成了清朝皇室的家庙,在皇室及其它达官贵人的捐助下得以不断扩建,山上山下遍布庙宇,远处望去,苍郁山中金碧辉煌,两座峰峦直插云霄,给人以神秘之感。山下有接待皇室的行宫和大戏楼,跟随的小厮上前递了四阿哥的名帖进去。

    不消片刻便有两个褐衣小厮迎了出來,低垂着眉目引着马车从偏门进直到行宫一侧偏角耸立的红门小院前停下,向小厮们交代了繁琐杂事,才恭敬告辞退下。

    纤云,弄巧本与我共乘一车,小厮闻松早已放了杌凳在马车下方,纤云她们先就势下马,?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