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是岚卿瑷心里的如意郎君人选吗?我心下生疑,却没有跟任何人说。
等到宾客都散尽了,留下了一地尘烟。
爹还是如往昔一般一蹶不振,然而掐着时日,冬日也快到了,我想起凝月的提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第十六章深知身在情常在
每年十一月十五,是我的生日,也是我母亲的忌日。所以别人家的孩子在生日时能够享受到的快乐,于我而言,就是同等层次的悲痛。
父亲每年都会在这时,自斟三杯酒,浇在土地上,以祭奠母亲的亡魂。我问他,为什么娘没有墓碑?他说道,你娘死前遗愿,她愿死后火化为灰,随风而逝,生于大地,长于大地,最后希望魂归大地,目及之处,都是她所归之地。
我那时候年幼,不明白这意义何在。待我略微明白事理,才明白这其中豁达与洒脱。
今年的十一月十五,父亲一如往年,在庭院前,自斟三杯,洒于土地。然后坐在九曲回廊前长阶上,对着空荡池塘喝酒。难得的冬日阳光,一切好像明媚如春。
我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酒杯,仰着脖子喝了一口,辛辣的气味让我呛了许久。原来这酒这么难喝。
“你年纪还小,喝什么酒?”爹伸手要酒杯,我把酒还给爹,擦了擦嘴。
“爹,今天女儿长大了一岁,十一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对着他说道。
“是啊,不知不觉,已经十一年。”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我,道“原谅爹,多年以来,无法释怀,你的生辰,我却从未为你庆祝,未露出半分喜色。也没有,为你准备贺礼。”爹喟然。
“爹,没有关系,我一直想知道你和娘的过去,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呢?算作您今年给我的贺礼。”我看着父亲的脸庞,浓长的剑眉拧在一处,本来亮若星辰的双眸已有些浑浊,眼里的血丝纠纠缠缠,鼻头微红,双唇紧抿。
爹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有些事你终究要知道。我多年来沉浸于自己的内心,从未与你真正意义上谈过她。而今……”爹站起来,拉起我的手,说道:“坐在这里太冷,我们边走边说。”
我点点头,我们踏着雪,慢慢地走着。
“十八年前,我那时因才华出众被先帝钦定为太子伴读,一时风光无限。从此入住皇宫,开始了我的伴读生涯。那时候年少轻狂,表面上虽然谦恭,心里面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直到我见那时候的女清,也就是你娘。”爹顿了一顿,继续道,“她那时候,是乾国历史上目前唯一一个考上崇文馆执笔的女子。本来是不允许女子考的,但是元士惜才,破格录用。”
“什么是崇文馆执笔?”我疑惑道。
“崇文馆是乾国最高学府,出过数代名士大家,皇室子孙都是这里的学生。元士三人,学士十二人,执笔二十人,执笔五年考一次,每次只录用一个人。”爹说道,“考的内容极宽泛,连考七日,能考过的人,真的是凤毛麟角。多少人考到白头,都无果而终。”
“那娘真的是很厉害。”
“是啊。可是我当时不以为意。初见她时,她在一个人下棋。她看上去十分普通,不穿执笔的风卷青云袍,谁都会当她是个宫娥。她那时已经二十六岁,已经不再有着十五六岁女子的青春和美貌,只是素雅淡泊,高挑纤细。当时关于她的传闻太多,据说她的过去很是不堪,如何如何,所以没有人娶她,她却不以为意,淡定从容。”
“爹是如何喜欢上娘的呢?”
“我也不知道,当时贪腐严重,乡绅恶霸横行,又与璩国战乱,又适逢天灾,流民暴动,国库空虚,很是危急。群臣各执一词,彼此谩骂推诿,崇文馆不表态,而她此时站出来,上书一封变革奏章,长达几十页,将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如何安抚流民,派谁安抚,何时安抚,如何临时变革官制,每一地的人有什么特点,又检举十大恶富贪官,都有账本为证,如果你有空,可以找来看看你娘当年的奏章《女清十奏疏》看看。集市上都有卖。”
“虽然如此,但是执行效果不大,皇帝态度不明,且反对的人太多,但是也有许多暗中支持的,她便索性请命亲自去最暴动的地方安民,她被封为八府巡按特使。”
第十七章前尘不共彩云飞
太子很是欣赏她,便请命一同去,也带上了我。在那几年里,我们走过大半个乾国,在她三十岁那年,声望到达了顶峰,追随的人很多。最有名的是四谋士,寸步不离。“
”那娘一定解决了所有的事情吧?“我愈发觉得娘很神奇。
”作为当时来说,的确是有所改善。但是有一件事情广为诟病,就是她说动皇帝投降璩国,以温恪固伦公主和亲作为代价,将所有的军费改为安置流民,我爹在战场上说女清败坏国家的尊严与荣誉,所有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士都恨透了她。“
”然而也有许多人明白她的苦心,战争的残酷和国内局势的面临崩溃,这的确是权宜之计,于是将她视为扭转时局的奇人。但是一旦时局扭转,民患平息,皇帝立马颁旨,逐她出崇文馆,撤去她的官职,永不录用。“
”她泰然自若,自己创办惕时草堂,以天下为己任,招募宾客,或是上书给皇帝弹劾腐败官员,或是帮助远道而来的人解决乡霸,或是安置流民,一时间,再次达到了声望的高峰。“
”我当时一直陪伴她左右,为她挡去数次的刺杀。“
”爹,你还会武功?“我惊讶道。
”这是当然,我们是将门之后,都会教一些骑马射箭,搏击拼杀。你以后也要学。“
我点点头,说:”一定很有趣。“
”女清这些年身染恶疾,她却一直不去医治,总是把自己看得太轻,而把别人看得太重,每当我自己有一点点不适,她就求着我赶紧看大夫,而自己总是瞒着大家咬牙忍过。“
”对待感情,从来都是轻描淡写,对谁都是点到即止,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对于像太子这样显赫的人,她也是如此。“
”我的对她的爱慕在她的理想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但是在万千个相对的日子里,太子和我同时向她求婚,她问我们,你们可愿为我放弃权势,在盛都中央向天下人宣布,今生今世只娶我一人?然后闲游四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那时只不过是为拒绝我们,提出了她认为最让我们难以抉择的条件。太子的迟疑让她风清云淡地笑了,而我的脱口而出的答应,却让她变的惊讶,继而喜笑颜开,然后泪流满面,最后嚎啕大哭。
”我走过去轻轻拥着她瘦弱纤长的身体,第一次这样,这样近的感受她的心跳和哭泣。就在那个斜阳下,我们坐在那里,她哭了很久很久,仿佛要把毕生的眼泪流尽,直到哭的实在哭不动了,才断断续续地说话。“
”娘为什么要哭?她说了什么?“我问道
”她终究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子,多年的辛劳,孤寂,愤恨,多少年来从不向别人吐露。只是坦然自若的,一个人承受。“
”她说道:‘几年前我看到一个鲜衣玉冠的少年,多么的英武俊美,而我自己当时已经二十六了,我暗自苦笑,他绝对不会爱慕如我一般年老色衰的女子,然而今天他愿意为我放弃所有,求娶我,我真的感激上苍。我曾经怨恨为何我年幼丧父,母亲痴傻癫狂,而我必须寄人篱下,过着苟延残喘漂泊无定的生活,十六岁嫁人的时候,夫君家突然全家死于匪盗,我被冠上克夫的名号,如此种种,命运不公,而此刻,我才是幸运的人。’“
”我又何尝不是最幸运的人。太子只有默默地看着我们,诀别一样的离开,他如今就是当今的皇帝,一个坐拥万千佳丽的皇帝。“
我听着,想着母亲是何等的模样,那一定比世间任何女子都要美。皇帝终究要了江山和无数的美人。
”后来,我不顾父亲的反对,姐姐的威胁,在盛都最中央的长街上,昭告天下人,娶了她。我放弃了家族荣辱,她放弃了多年的惕时草堂,用皇后的话来说,她毁了我,但是在某些人眼里,我也毁了她。“
”那你觉得你当时的决定对吗?“我问道。
”这世间很多事本就没有对错可分,有时候那只不过是世人强加的枷锁,他们用这枷锁害死了许多人,也害了自己。“
”那两年我们畅游天下,之后有了你,便安定下来,只是,她一身的顽疾在你出生后,带走了她的魂灵。也带走了我全部的思念。“
爹停下脚步,道:”前尘往事,思之如梦。瑜儿,希望不要怪我的不问人事,我如今在这里,既要面对对她的承诺,又要面对祖宗的家业,我如何能,如何能……“
”爹,我不怪你,娘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能够开心快乐的活着,你大可以在这里始终保持着对娘的承诺,坦然面对祖宗家业,你还有我,我是你的女儿,是母亲生前留给你的一个活生生的念想,我始终陪着你,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开心与不快。“
”至于爵位,向来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少名门贵族淹没于历史的河流,从未有过历经千年不衰的贵族,我们家世代忠良,不出j佞,到了我们这一代能够毫无污点的淹没于历史长河,又有什么可惜?等到某一代犯了国法,晚节不保,全家抄斩,难道就好过现在这样自然而然地消失吗?“
爹瞪大双眼,说道:”这些说辞是谁教你的?是谁?你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吓到了,想起和凝月的约定,说道:”我,我自己想的。“
”瑜儿真的是与以前不同了,是啊,的确如此,你说的实在是很有道理。“爹长叹一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大笑三声,往自己的房门去了。
我真心感激凝月昨天的提点,欢欢喜喜地找凝月去了。
第十七章上元时节又逢君
我只看见吟星一个人在房间里,我问:“凝月呢?”吟星拉了我的手说道:“一大早就不见了,来来,你看我给你做了长寿面,趁着还热,赶紧吃了。”我被拉到桌边,热腾腾的面香喷喷让我食指大动,十一年来第一次有人为我做长寿面,说道:“谢谢你,吟星姐姐。”我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哎,你慢点,吃完了我再给你做。”吟星拿来了手帕,递给我说道:“擦擦。你看你,这里。”
“吟星姐姐,你什么过生辰?我也给你做面,怎么做啊,你要教我。”我吃完以后,问吟星。“我从小就是孤儿,哪知道自己的生辰?教你做面当然可以。啊,说到生辰,凝月好像是上元节出生的,她最爱吃城东的蓝玉酥,到时候咱们记得买点给她。蓝玉酥可好吃了,一出炉是白色的,过一会儿就是蓝色的。”吟星收拾好了,继续说道:“走吧,我现在就教你。”
“好神奇啊,我们去做面。”我兴高采烈地往厨房走去,却迎面撞上了有些神色匆匆的凝月,我拉着她说道:“你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还有,今天,我……”
凝月略行了个礼,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我……”我看她有难言之隐,就说到:“没关系,咱们做面去吧。”
府里渐渐传开了我生辰的事,所有人都笑着祝贺生辰愉快,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十一年第一次感觉到生日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
三伯母把她的那支紫玉镯也送给了我,说是俗物,不愿再收留了,我虽然觉得这样做很不好,奈何那镯子实在精美,又推辞不过,我便说放在我这里保管,来日她若是想要回去,便来我这里拿,三伯母释然一笑。
回去以后,我把两只彩霞流霜祥云镯放到一个盒子里,已是冬日,穿得多,带起难免有些费事,又怕磕了碰了,还有皇后给的血玉镯子,便嘱咐凝月把它们一并放好。吟星戏谑道:“这镯子是上品,咱把它们埋在土里,等到了春天,就可以收获好多好多的镯子。”
我拍着手大笑道:“这是个好主意,快,就按吟星说的办。”
凝月摇了摇头,说道:“这怎么行,又不是树芽,怎么可能?”
我和吟星两个人执意如此,凝月拗不过,便在院子里的那颗桂树下埋下了,上面还做了一个圆环标记,看明年种不种得出。
于是埋好以后我就和凝月吟星一起,在府里踏雪漫步,我又想起了那日惊鸿一舞的女子和弹琴的男子,不知道下一年能否遇到。
除夕在噼啪作响的鞭炮声中如约而至,吟星和凝月教我剪窗花,爹也难得有闲情逸致,和我们一起贴起了春联,我们搓着手在烟花灿烂的夜空中,许下新年的愿望,而真正让我兴奋的事情是期待了许久的上元节。大夫人自然依旧不许我出门,但是这一次她难得愿意。岚卿珏依旧是不见人影,王姨娘说,他肯定在云浮馆,前几日还悄悄变卖了她的首饰。说完又是一阵叹息。
岚卿琮陪着唐姨娘,念书作画,不问世事,也不想去外面走走。
爹让我由凝月吟星陪着,再带着几个小厮,一同去逛盛都。
风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这大乾国的繁华盛景,我今日再次目睹,不觉为之深深吸引,我看每一处都是新鲜的。人头攒动,我紧紧拉着凝月的手,那温暖细腻的感觉在我生命了绵延许久。有许多年轻的男子在桥头翘首以待,我问:“他们在等什么呢?”凝月说道:“在等自己的情人前来相会。也许一年也只有这一次。”我点点头,原来如此。
桥下是闪烁着花灯的流水,许多女子双手合十,放下花灯,然后目送着花灯飘远,有的则是一男一女同时放下。我道:“我们也去放一个吧?”
而吟星早就跑过去买了好几个,我拉着凝月走到水边,凝月道:“你可别像上次一样跳下去。”我吐了吐舌头,准备接过吟星递过来的花灯,余光之处却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电石火花间,我直觉告诉我,那不就是那天跳舞的她吗?
她比年前更有多了几分蕴藉。依旧不饰钗环俗物,长发如瀑,明灭的烛光照应着她的眉梢眼角,安静地如同一盛开在月夜的昙花,有着最浓烈色彩的外衣和最清宁的眼眸,可以如此轻易地让周围景物黯然失色。
我放下花灯,准备上前问她名字,她却刚好要离开,朝着一名少年快速奔去,转眼两个人就失去了踪影。
我又一次错过了她。这样美的女子,我见犹怜。我只有叹了口气,凝月问我:“你怎么了?”我摇摇头,说没什么。
吟星指着东边说道:“你们看,那边好热闹,我们去看看吧。”我点点头,吟星拉着我,就直接跑过去了。凝月说道:“你们慢点,慢点。”
第十八章一曲干戈意未浓
“东篱采采数支霜,包裹西风入梦凉。半夜归心三径远,一囊秋色四屏香。这是最后一个灯谜啦,猜对啦这个我做了一年的花灯就送给您啦。”一个花灯摊前围了好多人,吟星和我挤进了最里面,看着这个谜面。
“好难啊,这怎么猜?”吟星看了看谜面。我也苦思许久,那花灯实在很漂亮,三十六面每一面都是不同的色彩,还有长长的垂穗。吟星说道:“凝月姐姐说不定会,她人呢?我去找她,你在这里等我。”
我正在苦思,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摇了摇头,就说道:“算了,咱们还是走吧,娘子。”被唤作娘子的人说道:“不嘛,你再想想嘛。”
我想起凝月今天过生辰,猜出了好把灯送她贺礼。对了,蓝玉酥,等下还要去买一份蓝玉酥。
一个人突然说起来:“谜底是菊枕,对不对老板?”
老板点点头,说道:“公子好本事,这个灯送你啦。”
我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拿着花灯,给了身边的娇小瘦弱的女子,只是灯影幢幢,看不到他的样子。
等到大家散了,我才看见凝月和吟星以及小厮们走到我身边,凝月说:“你们跑得太快了,下次不要这样,很不安全。”
吟星说:“那个灯被拿走了吗?凝月说那是菊枕,对吗?”
我点点头,太可惜了。我带着她们往城东走去,一家小吃铺前围了一大拨人。
“蓝玉酥,买蓝玉酥,好吃的蓝玉酥,只卖五百份的蓝玉酥。”
我赶紧大吼一声:“来份蓝玉酥。”吟星说道:“真是把天上的星星的都震下来了。”凝月微微一笑,站在我身侧。
等了老半天,终于最后一份轮到了我,老板笑着说:“姑娘真运气,最后一份。接好了。”我正准备伸手去接,一只手挡在我的面前,说道:“最后一份?本姑娘还没吃过这蓝玉酥,本姑娘要了。”
不由分说,一把抢过。我抬眼望去,是一个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女孩子,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锦衣华服珠玉满身的打扮和身后虎背熊腰的家丁,以及她骄横的语气,看来是个世家小姐。
我说道:“凭什么给你?我等了很久的,还给我。”
“凭什么,就凭我是贺兰家的七小姐,本小姐手里的东西还没有拿了还换回去的。”那小姐拿起蓝玉酥,准备开始吃,“竟然是蓝色的,真稀奇。”
我气不过,说道:“你明天再来买就是了,我这份可是要送人的,她今天……”
“我管你送给谁,就是不给。你拿我怎么办啊,哈哈。”那女子笑了起来。
我上前抢蓝玉酥,结果她一把把我推倒在地,扔了蓝玉酥,想要上前来教训我。
我看着被扔到一边的蓝玉酥,想起还没有给凝月送贺礼,心里十分难过。吟星气不过,道:“管你是贺兰家还是李兰家的,敢动镇国公府的小姐,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看本姑娘不揍你。”吟星就甩开袖子,直接和那个小姐扭打在一起。
贺兰小姐显然打不过比她大的吟星,哭着说道:“你们看什么看,给我打,这丫头哪里来的胆,敢动本小姐。”
于是那几个家丁就冲上去准备教训吟星,我看情况不对,心性又上来了,顾不得礼仪,准备冲上去,凝月拉住我,看了看,摇了摇头,我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小厮们说:“别让吟星吃亏,把那些人撂开。”小厮们得令,一哄而上,于是两边的人打作一团。周围的人躲闪不及,也被打了一拳,于是一群路人又莫名其妙地加入了打架的群体。几乎整条街都在打,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架,打着打着就越来越凶。
凝月扶起我,看着语气来越乱的场面,跺脚道:“哎,刚才没有拉住吟星,这闹大了不好收场啊。”
而我苦苦等了许久的蓝玉酥,也在打架中被踩得稀烂,我心疼不已,对凝月说:“我本来只是想买蓝玉酥给你的,只是想祝贺你的生辰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
凝月安抚我说:“我的生辰是小事,没关系,你的心意我知道,先别说这些,想办法收场。”
她想了一会儿,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拉吟星和其他府里的小厮,此地不宜久留,拉回来点齐人,就赶紧走。”
于是凝月在混乱的人群中左支右拙,鬓发被凌乱。拉回来一个小厮,又和那小厮一同再回去拉人,最后才在混乱中找到已经鼻青脸肿的吟星,我又是气又是难过,这时候有人大喊:“官兵来了。”凝月扶起吟星,拉着我,对小厮们说:“抄小道快点走,回府里。”
我期待已久的上元节在这样的一场闹剧里收场了。
回到府里的时候,福叔开门时看到我们一个个不是鼻青脸肿就是满脸怒气,关切地问:“你们怎么了?怎么一个个?”
嘈杂之声引来了爹,爹把我们全都叫进了正厅。
他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做什么去了?一个个的……瑜儿,你说。”
我就乱七八糟添油加醋然后满脸怒气的将过程说了一遍,爹蹙眉,道:“你说的怎么可能,凝月,你说。”
凝月放下吟星道:“小姐是去买蓝玉酥,本来是小姐买的最后一份,一个自称是贺兰七小姐的人抢走了,还出言不逊,推了小姐,还准备教训小姐,吟星看不过去,就和那小姐打了起来,那家的小姐然后就叫家丁……”
“好吧,我明白了。既然是吟星……”爹看了看已经快要昏迷的吟星,又不忍道:“算了,吟星也算是护主心切,罚她……伤好了以后去买蓝玉酥吧。你们赶紧去看大夫,看看有没有伤筋动骨。”小厮们叩过头,福叔便领着小厮们下去了。凝月也扶着吟星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爹摸了摸我的手臂,问我:“瑜儿,你没伤着吧?”
我摇摇头,说道:“那个贺兰小姐好凶,抢了我的东西,还要打我。”
爹把我拉到他怀里,说道:“没事就好,哎,爹就是担心你出事才一直不让你出去玩。”
而我在爹的怀里开始想着,这贺兰小姐是什么来头,这么骄横。
很明显,这么大动静惊到了大夫人,她素来不喜欢我,不问青红皂白又要罚吟星凝月,这次看着我们都带着伤,又听闻父亲的话,便也觉得国公府岂能丢了颜面,便打算明日替我去讨回公道。
我虽不喜欢大夫人,但是对她这样不输于人的个性倒是有些好感。
第十九章总为浮云能蔽日
第二天,王夫子笑着说:“你在盛都扬名立万了。”
我惊诧道:“怎么了?我怎么了?”
“昨天你和贺兰家的七小姐打架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全城,像我这种避世的人都知道,哎。”王夫子摸了摸胡须,说道:“说说吧。为什么打架呢?”
“我没有打。”于是我又开始将昨天的事情给夫子讲了一遍,当然我没有添油加醋。
“嗯,如果真是这么说来,倒是贺兰家的不对了。贺兰承远这个老东西,不好好教自己的儿女,真是,哎,还一品宰相。”王夫子不屑道。
“贺兰承远?”好熟悉的感觉。我在哪里听过?好像是去年有个贺兰伯伯来过我们家。
而此时,福叔过来传话,说爹要我去前庭一趟。我答应过了,正准备走,王夫子说道:“搞不好是贺兰那个老东西来了,这个老头子很会说,黑的说成白的,你待会记得,千万不要服软。拿出气势,你可是要做女国公的人。”
我笑道:“夫子,你又开玩笑,什么女国公。你很讨厌贺兰伯伯吗?”
夫子说:“他一贯的作风,护短。当然我只是猜测,说不定不是。你自己留意就是了。”
我点点头,慢慢地挪着步子,看见房里凝月还在照顾吟星,我就拉着她和我一起去,毕竟她在我放心一点。她边走边提点我几句,要我一定注意分寸。
于是果然不出王夫子所料,是我一年前见到的贺兰伯伯,而那个戴着面纱的贺兰小姐,她一改昨天的作风,现在是哭哭啼啼,一副可怜模样。爹面色尴尬,而贺兰伯伯则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我只能向贺兰伯伯行了个礼,然后爹问我:“贺兰说,是你抢了文曦的东西,她抢不过你还被你打了。”爹没有生气的意思,显然他是相信我而不是贺兰的话。
说到此处,那个叫做贺兰文曦的小姐开始流眼泪。
贺兰伯伯一边安抚她,一边怒视着我,他说:“我也没想怎么样,就是想卿瑜能不能道个歉,小孩子打架也是常有的事情,她心性高,只不过咽不下去这口气而已,道歉了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我真是觉得好笑,还有这样的人啊,能够厚脸皮和理直气壮到这种程度。然后我就笑出了声。
大家全都惊诧地看着我尤其是贺兰文曦,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
凝月看了我一眼,我收住了笑声。我道:“贺兰伯伯,据说您是宰相?”
贺兰承远点点头道:“是又如何?”“您知道处理政事要广听八方意见,对吗?”我问他。
贺兰伯伯点点头,旋即说道:“这又如何?你还是给文曦道个歉吧,这事情就算了。我还有要事在身。”
“贺兰伯伯,那您觉得事实真的如您女儿所说吗?您女儿是什么样的性格您比我清楚……”贺兰伯伯打断我的话,说道:“她是性子高了些,但也不会抢别人东西。”
“那在您眼中,我岚卿瑜就会吗?我在您眼中是个骄横的人吗?我的奴婢凝月想问她几个问题,您就明白了。”贺兰伯伯将信将疑,说道:“你让她问吧。”
凝月走到哭哭啼啼的贺兰文曦面前,说道:“贺兰小姐,奴婢问您,您昨天是买了什么我家小姐抢了您的去?”
“蓝玉酥。”
“那奴婢再问你,蓝玉酥一天卖多少份?”凝月柔声细语。
“四百?四百份。”我看她露出破绽,凝月继续道:“您买的是第几份?”
“当然是第四百份,之后没有了,你家小姐就抢我的。”贺兰文曦理直气壮。凝月思考了一会儿,继续道:“您那天去的时候,身边带了多少仆人随从?”
“八个。”“那为什么他们都参与了打架?”“因为你家小姐和丫鬟打我,他们是救我。”
“您确定我家小姐打过你?”“不……不,这……你家丫鬟……打了我。”凝月继续问道:“既然他们是救您,那应该得到的指令是救小姐,把他们拉开,而不是别的什么,比如,给我打他们。对吧?”
“情急之下难免说错,这也是有可能的。谁叫你家小姐昨天那么凶悍。”
凝月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说道:“情急之下也可能说错?”我立刻向贺兰伯伯说道:“其实蓝玉酥每天卖五百份,她说她买的是第四百份,第四百份根本不是最后一份。那么请问我有什么理由要去抢她的而不去买别的?”
“我记错了,是五百份,岚小姐一向威势,我刚才说错了。”贺兰小姐立马改口。
“是吗?你确定?蓝玉酥其实卖六百份,是我刚才说错了。”我故意说错。
“你……那就是六百份。”贺兰文曦开始慌了阵脚。
“贺兰伯伯,其实真的只卖五百份,贺兰小姐根本之前没有买过没有吃过。看到我买了最后一份,图个新奇,就抢了我的。”
“怎么可能,我之前经常吃。”
“那我再问您,蓝玉酥出炉的时候是什么颜色的?”凝月继续问道。
“是,额,黄|色的,然后变蓝色。”
“错,是白色的,你根本没有在出炉的时候就看到了它的样子和颜色,只是在老板给我的时候,一把抢过,你才看到了它是蓝色的。试问,如果真是你自己买的,你怎会不知道呢?”我说道。
贺兰伯伯和贺兰文曦的脸一下子变白,贺兰伯伯的手紧紧握拳。看着贺兰文曦。贺兰文曦一会红一会白,说道:“我只是没留意罢了。”
“没留意?是你,在抢走了我的蓝玉酥,还把我推倒在地,我的丫头吟星看不过才和你打起来,你唆使家丁仆从打吟星,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事情就是如此,贺兰伯伯,您回府去问问您家的家丁仆从,看看当时贺兰小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再去问问蓝玉酥家的老板看他如何说。您觉得是我该给她道歉,还是她该给我道歉。她也说了,情急之下难免说错,也许,真的是她说错了。”我走到爹身边,对着凝月一点头。
这时,大夫人来了,彼此见面行礼以后,悠然道:“卿瑜虽然粗野了一些,但是这种事情还是没胆子做的,贺兰小姐以后还是需要多多调教,今后若是太过刁横了,夫家怎么受得住,我也就不嚼舌根了,贺兰大人自然心里有分寸。”
贺兰伯伯脸色发白说道:“岚兄,打扰了,岚小姐,如果真是文曦的错,自然会带她登门认错。”
于是拉着哭哭啼啼的贺兰文曦走了。
“凝月,你真厉害,哈哈,三下两下就打发了这个什么贺兰文曦。”我对着凝月笑起来。
“你们主仆俩啊,哎……”爹笑着指着我说。
“请老爷、大夫人原谅凝月冒失之罪。”凝月下跪。
“有什么冒失?起来吧。”爹说完以后,我就把凝月扶起,看了一眼大夫人,拉着凝月欢欢喜喜地去找夫子了。
在我十一岁这年,始终觉得,只要凝月在我身边,就会万事无恙,陪我作诗,陪我练琴。给我讲故事,解释我不懂的地方,帮我收场,说话有条理,举止有分寸。这样一个人,有谁会舍得卖给别人府里呢?
冷漠的琴师在教完我所有技法以后,送了几本琴谱就再也没有出现。我也没有了去凌烟阁的机会,或许再也无法见到当初那个少年,黄钟或是林钟,有时候我会弹错,凝月问我怎么了,我说记错了曲谱,然后又说,我很想念一个人。
凝月道:“缘由天定,那你们有缘,自然会再见面的。”
过了几天,贺兰伯伯果然登门道歉,还邀请我去他们家做客,爹说也好,化干戈为玉帛。我说我才不愿意去呢,凝月说:“还是去吧,她不敢把你怎么样的,还有我呢。”我想想也是,在她家里还能把我怎么样?
于是我就带着伤好没多久的吟星和凝月,一同去了。
第二十章春风拂栏露华浓
贺兰府竟然比我们府还要气派。
真正的高门大宅,两边各有一只神兽石雕,威严霸气。虽然不敢漆黄|色或是红色,但是琉璃瓦变换的色泽和横梁上细致的图案,叫我咋舌。黑漆门柱,青铜祭器,凿花地砖,穿过一道又一道的抄手游廊和假山怪石,跨过无数的门槛和帷幔,一群又一群的丫鬟仆从向我行礼,看上去有一些风流蕴藉,绿柳扶栏,红渠满池,这种隐隐约约的典雅气质,让我对于他之前的形象有所改观。
贺兰夫人是那种温文典雅的女子,她亲切地拉过我的手,说道:“岚姑娘叫什么?我家文曦性子高了些,小孩间打闹,可别往心里去。”
“我叫岚卿瑜。我……”我心里当然是不爽的,相当不爽,打了我家的吟星,还那么凶恶,还上门要我道歉,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
“哼,娘,你别理她。什么卿瑜?乱七八糟的名字。”贺兰文曦依然戴着面纱。
果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说道:“哟呵,贺兰小姐显然是没有悔过,说话还是那么冲。”
“是啊,你又想打架啊。这不是大街上,谁怕你啊。”贺兰小姐准备撸袖子。
“打就打谁怕你。”吟星还没消肿的脸怒火已经上来了。
贺兰夫人拉过贺兰文曦,说道:“你先回房休息。”
贺兰文曦白了我一眼,摇摇摆摆就走了。
凝月拉过吟星,下跪认错,说是唐突了,贺兰夫人笑着扶起二人,道:“不碍事,你们两到底是护主心切。”吟星和凝月退到一边。
贺兰夫人叹了口气,拉着我坐到她旁边,继续道:“文曦是家里最小的,我平常又爱惯着她,她父亲也只是宠着她,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也不与她多争辩,姨娘也不束缚她,便是如此,她娇气了一点,这几日她生辰快到了,家里人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她心里便飘了起来,她本性并非如此。”
贺兰夫人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双眼,慈爱而宁静。身上那种温柔贤淑的气息,满足了我对于母亲的所有想象。在我过去的十一年里,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不同于凝月的细致绵长,不同与父亲的宠爱与呵护,那是一种直达心灵的温暖抚慰。
如此的温柔亲切,体贴儿女,气质端庄,与这贺兰府相互映衬,我真的很是羡慕贺兰文曦,有这样一个母亲。
她脸上有一些细纹,笑起来时恰到好处的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落落大方的抛云髻上缀着碧玺石翠花,高贵典雅,手上是白玉三镶福寿吉庆如意手串,鹅黄|色对襟双织轻纱长袄,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蝠纹卷如意云头鞋,素雅淡洁。贺兰夫人看我久久不说话,问我:“可是有些不舒服?也是,来了这么久,也渴了吧?饿了吗?我叫丫鬟们端些吃食上来吧?”
说完就对身边的丫鬟道:“玉镜,玉梳,你们去把我昨天吩咐厨房准备的翠玉豆糕、玫瑰卷子、芙蓉酥、金桔姜丝蜜糖还有之前金桂蒸蜜酿和丹霄饮都拿出来,端去潇湘亭。”于是两个丫鬟得令去了。
我刚开口说不用了,她笑着说:“昨儿就知道你要来,要他们早早准备去了,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索性就多做了几样,你的丫鬟也饿了吧?来吧,一起吃。”说完,就对凝月和吟星微微一笑,道:“我们去潇湘亭里,那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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