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大明极品书生

大明极品书生第50部分阅读

    王天将他夫妻二人从分宜接过来。

    柳含烟忽然放声大笑,道:“沈公子这是在愧疚?……不必了,我夫妻二人对不起你……但这一切也算还完了吧。”

    沈无言抿了抿嘴,沉沉道:“我会救你出去……。”

    “待在这里和出去又有何不同?”柳含烟痴痴一笑,无奈道:“一样都是折磨……修了那么久的佛,依旧无法看穿一切……枉然。”

    第181章暮色(1)

    清晨的光线从唯一的小窗扫在柳含烟的身上,将那污浊的脸上照的惨白,与之那一身白色囚服相衬,又多了几分凄美。

    她本就美艳,这般模样又让人心动不已。只是在沈无言看来又多了几分同情,却是若她说的那般,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愧疚。

    “出去毕竟还是好的……”

    柳含烟抬起头,扫了一眼沈无言,淡淡道:“却也无需这般假惺惺,无非是怕我将阁下牵连进去……谋逆却是大罪。”

    来之前沈无言已然打听清楚柳含烟的罪行,大抵便是因为多年前的那起宫变,而柳含烟又与那位宫女杨金英有某些关系。

    几年前沈无言致力于将柳含烟引荐给皇帝,这件事却是有不少人都知道,但其中有何内情知道的人却是不多,于是有心人大可造一个,沈无言与逆贼串通一气,有意谋害皇帝。

    而今皇帝已死,当年柳含烟与皇帝秘谈之事也无人能明了,说是死无对证也是情理之内,只是谋逆乃是大罪,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朝廷上下也不会有什么争议,当真是好计策。

    一夜之内,沈无言已然将所有的结果都想过一遍,想来如今自己还没有被锦衣卫带走,实在是因为几年前自己那几十万两银子的功劳。

    如今沈无言虽说时任鸿胪寺少卿,说起来也算较为重要的职务,但却也是官微言轻,若非几年前那几十万两银子,京城就会有大部分官员会难为无米之炊。

    以至于如今沈无言虽说官位不高,但在朝廷的声望实在了得,上至吏部尚书,下至六科廊的言官们,都对这位沈先生及其倾心。

    这也是皇帝早有除掉沈无言的心,但奈何此人在朝廷之中的根基实在太深,且从未有任何仇敌,所以也不敢贸然动手。

    而今大抵也是想借着柳含烟之事,给定沈无言的罪来个名义,这样一来大可堵住京城官员的嘴,也不至于引起大的波澜。

    “谋逆……的确是个大罪。”沈无言沉吟一阵,无奈道:“我虽愧对姑娘你,但也不至于有这般深仇大恨……况且也替你杀了景王与严世蕃。”

    柳含烟的身子微颤,这二人的名字他不知念过几千遍,甚至比起佛经念的次数还要多许多,以至于此时由外人提起,竟有些无法承受。

    “算起来,景王与严世蕃……这二人不过是顺势而起,而沈公子你……却是这一切的根源。”

    听着女子一字一顿的言语,沈无言心中不由一愣,微微点头道:“我却是这一切的根源……只是希望不要因此而连累我的家人。”

    如今却也只能如此,只要柳含烟已然供认自己当年的确有谋害皇帝之意,沈无言定然逃不了干系,最终也难逃株连之罪。

    牢房之内的气氛瞬间又凉了许多,沈无言不由紧了紧衣襟,看着那女子被冻的发紫的嘴唇,许久之后,才微启,道:“希望……希望陛下愿意放过你。”

    言语有些嘲弄,想来也是在嘲弄眼前这书生,算尽一切,终究还是逃不过算计,不由大笑道:“莫非要归结为天要亡你?”

    沈无言淡淡一笑道:“我却也不是霸王……不过人终究是胜不过天的……只是既然是人算,我便还有机会。”

    这般说着话,沈无言转身便走。

    牢房之中又恢复寂静,窗外的雪花随风飘落进牢房之内,将草甸尽数打湿。

    女子双手抱胸,想来还是有些冷,于是想将一边的破旧棉被扯到一边,一手抓去,棉絮乱飞,不由深深的叹息一声,无奈叹息一声。

    回想当年风光无限,而今却落得这般境地,想来也并不羡慕当年那般,却更加向往的是分宜城外那几年的小生活。

    虽说当年也算凄苦,但比起这几年的折磨,早就好的上百倍。

    想起这般,就愈发对那几人痛恨无比,好在已然死了两人。如今终究还是等来了这个机会,为何不珍惜,将这最后一人也葬送在自己手中。

    当年却是羡慕其才华,于是嫣然献手,却不料被对方那般拒绝,虽说有些不快,终究还算不得大的心结,只是如今想来,对那人的恨又多了几分。

    沉吟一阵,牢门再次被敲响,接着走过来一名光鲜亮丽的女子,那女子仪态大方,颇有大家之容,即便柳含烟看来也不觉动容。

    那女子神态自然,只是目光之中又多了几分冷漠,她站在牢门前片刻之后,才冷冷道:“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跪?”

    柳含烟不由迟疑,抬眼望去,苦笑一声,道:“我为何要跪你?”

    女子轻笑一声,却也不生气,只道:“我便是宁安公主……想来你并不陌生。”

    “宁安公主……”柳含烟微微念了几遍,顿时会意,于是抬头笑道:“公主莫非觉得终于可以为娘亲报仇了?”

    宁安公主沉吟一阵,才道:“你终究是要死的……只是此事又与你何干?”

    “都是想为娘亲报仇……想来我们的敌人应该是一样的。”柳含烟不由低叹道。

    想来也是想到眼前这位公主的悲凉,不由也心生同情,毕竟当年被凌迟的那些女子们,本就是一群无辜的人。

    于是这场稍显奇怪的对话在牢房之中响动,二人倒也并无丝毫不适。

    “是呀,都是为了皇帝。”

    柳含烟脸色大变,却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坦然,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低叹道:“公主莫非不怕我今日谈话通告朝廷?”

    宁安公主面色淡然,笑道:“我却相信你不会。”

    柳含烟惨笑一声,无奈道:“我便是真说了,也无济于事……毕竟我已然是待罪之身。”

    “沈无言若是死,我便帮你。”宁安公主沉声道。

    柳含烟不由一愣,这又是他未曾料到之事,沉吟许久之后,才问道:“沈公子在朝廷的声望极高……刑部早就可以将他抓捕……但迟迟都未动手。”

    关于这一点,宁安公主却比柳含烟还清楚许多,她冷冷一笑,道:“无非是得了他些恩惠,若沈无言当真是谋逆……那么相信没有人会在帮他说话。”

    “却是这个理……可我为何要帮你?”柳含烟痴痴一笑。

    宁安公主偏了偏头,露出一抹笑容,淡然道:“你终归是要死……但你死的却毫无价值,倒不如帮我一把,我在帮你杀掉皇帝。”

    “你杀掉皇帝?”柳含烟脸上露出一抹讥讽,轻笑道:“你凭什么。”

    宁安公主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就凭我了解他,知道他所有的弱点,比如好色……”

    “这……”柳含烟不由又惨笑一声,苦涩道:“天下不好色的男人却也不多呀……”

    ……

    离开牢房之后,沈无言便直奔紫禁城而去。

    如今不比当年,沈无言想要去见一面皇帝已然很难,不过这些天的情况又有些特殊,所以在请示之后,便随着太监陈洪而去。

    “沈先生这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前些天倭国送来了一批稀奇玩意和一名女子,如今陛下正与那女子……罢了罢了。”

    沈无言正在想其他事,倒是没注意陈洪这句话,只是随意附和几句,便来到乾清宫。

    宫中莺歌燕舞,大抵皇帝正在观赏歌舞,沈无言走进大殿便看到皇帝正搂着一名体态丰韵的少女正饮酒,待看到沈无言之后,他脸色微微一变。

    “都下去吧……”这边沉沉吩咐一声,又在侧卧在怀中的那少女耳畔轻轻低语一阵,那少女也随着众位歌女而去。

    沈无言不由一愣,这些翩翩歌女们大抵是来自教坊司,倒是那容颜倾城的女子,却看不出来历,只是看那柔媚之态,却是慑人心魂。

    待众人皆都离去,皇帝朱载垕沉声道:“先生今日来宫中不知有何事?”

    沈无言微微施礼,道:“便是为了那被冤枉的女子,柳含烟。”

    “柳含烟?”皇帝轻哼一声,冷冷道:“就是那个企图谋害先帝的娼女?”

    沈无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忙道:“柳含烟并无谋害先帝的证据……况且先帝当年也未曾提起过此事。”

    “沈先生莫非不明白?”皇帝微怒道:“当年之事终究有辱皇家声誉,先帝也不想再因为一个女子,在将当年之事重新提起……”

    沈无言深深叹息一声,苦涩道:“那么陛下就打算将当年之事重新提起?莫非这就不会辱没先帝声誉。”

    皇帝冷笑一声,怒斥道:“先生这般说,莫非在责怪朕是在辱没祖宗?……既然是逆贼,便要诛杀,你莫非要袒护逆贼?沈无言你有何居心。”

    沈无言微微抱拳,施了一礼,沉沉道:“陛下你会后悔的。”

    “你在威胁朕?”皇帝愈发恼火,大怒道:“来人,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拖出去杖责……”

    这般皇帝正发怒之际,一边的陈洪忙上前,低声道:“先皇曾下令,沈先生打不得……”

    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但毕竟先皇有旨,只得沉声道:”既然如此……如此,便将沈无言削职为民,永不录用。“

    沈无言讥讽一笑,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第182章暮色(2)

    大殿之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那位喘着粗气的皇帝,正望着远去那白衣书生,脸上的肌肉正在不住的抽动,显然愤然无比。

    “好,好,好。”连说三声好之后,皇帝这才回过神来,然后看向站在一边的陈洪,冷冷道:“锦衣卫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如今提督东厂,所以锦衣卫也在他的管辖之中,此时经皇帝一问,忙道:“刑部那边始终不打算交人,所以……陛下不必为这些事动怒,沈无言早晚都跑不掉的。”

    “可是他……他也太猖狂了,竟敢对朕如此……”越说越是气恼,想起刚才对方那般对自己的羞辱,愈发恼怒,沉声道:“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陈洪苦笑一声,无奈道:“先皇在时尚与他同吃一锅饭……陛下也就无需再在意这些了,他本就是这般散漫之人……您这般宽厚,便无需再在意这些。”

    听着陈洪的这番话,皇帝的脸色才好转一些,但心中那份气恼终究无法消退,毕竟是一国之君,却被臣下这般对待,终究不怎么好受。

    “着高拱去手办刑部诸事……早点将人调到东厂去,免的三法司会审,在出了什么乱子。”

    ……

    紫禁城附近不远处便是文渊阁。

    沈无言离开皇宫之后,便直奔文渊阁而去,倒也免去了通报,直接便到文渊阁大学士高拱身前。

    大抵高拱也未曾料到沈无言会过来,迟疑片刻之后,才好奇道:“沈先生有何事来找老夫?”

    沈无言却是无心在来敷衍这繁杂礼节,沉声道:“柳含烟的案子到底要如何解决?”

    “此女乃逆贼之后,之后又有谋害先帝之嫌,自然要审问清楚,不过这又是刑部的事,无关与我……沈先生莫非有意见?”

    看着眼前这位看似苍老,但实则权谋无以复加的老人,沈无言不由承受着空前的压力,即便当年面对严嵩也未曾有这般感受。

    几十年的韬光养晦,大抵便是等着有这一日,如今朝廷走了徐阶,便再也无人能与他抗衡,那内里的锋芒,一切都显露无疑。

    沈无言面对眼前此人有着空前压力,却也说的过去。

    毕竟当年严嵩已然没落,且还有一个同样了不起的徐阶在暗处,虽说徐阶对自己一直都有些偏见,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

    对方的言语看似什么也没说,但却又等于什么都说了,意思却也很明显,是朝廷要你的命,与他无关,而朝廷在某种程度上便是代替的皇帝。

    之所以是在某种程度,是因为如今六部以及朝中诸位官员做事总是需要一个道理,而当皇帝将这个道理说清楚,那么朝廷便行使皇帝的意志。

    沈无言微微点了点头,忽然大笑,道:“柳含烟是在下引荐给先帝的,那么高阁老的意思无非就是在下也谋逆?”

    本不想将话说的如此明显,但此时已然容不得自己,沈无言很清楚,如若不出问题,自己刚离开内阁,便会被随之而来的锦衣卫带走。

    也正如沈无言所想,此时的锦衣卫已然在内阁门前等候许久,大抵还对那人有几分忌惮,所以迟迟不敢动手。

    沈无言回头看了一眼门外,讥讽一笑,轻笑道:“当真不知在下与高阁老有何过节……只是希望大明以后不要再有排除异己。”

    高拱微微怔了怔,却始终没有说话,待这书生走出殿门,然后戴上锦衣卫送来的枷锁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几年前对方曾一刀斩落景王的头颅,再往前数一些,当年偌大的严家会有今天,却也是因为此人。

    更有苏州那一桩桩的事,虽说对帝国来说算不得什么,但仔细分析来看,每每都会让人不寒而栗,终究是一个算尽天下之人。

    而今这人终于再次进入锦衣卫诏狱,那么他便没有在出来之日。

    ……

    王府之内,小皇子朱翊钧正摇头晃脑的读着《尚书》,倒是没注意大伴冯保匆匆跑来与张先生交头接耳好一阵子。

    张居正听着冯保的言语,脸色愈发难看,许久之后,才沉声道:“陛下这就有些过份了……”

    冯保脸色暗淡,发出的声音也有些沙哑,显然也十分急切:“沈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无论如何都要救他……只是这谋逆大罪,可是十恶不赦之罪,要受凌迟之苦。”

    张居正大抵从以往的一些事中,想来是能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只是想起那书生将要被绑缚刑场,心中又不免一阵刺痛。

    当年在国子监典籍处相遇,而今却也有几年,其中交往虽说平淡,但终究是不忍他就这般背负谋逆恶名。

    只是在二人沉吟之际,却没料到坐在一旁应该正在读书的小皇子,此时已然起身站在他们身后。

    “沈公子……如今是陛下要杀他……我等却是无能为力……”

    未等张居正将话说完,立刻便听到一阵哭诉,随即才发现自己已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大腿,竟然是小皇子。

    “张先生一定要救沈先生……先生他……他怎会谋逆……谋逆乃是死罪,要受凌迟之苦……凌迟……凌迟又是何等刑罚。”

    小皇子年纪尚小,并不懂这诸般刑罚,只是听过一些诸如凌迟脸上刺字等,只是关于这些刑罚如何施展,却又不甚了解。

    看着小皇子已然哭成了泪人,一边的冯保脸色大变,忙将跪倒的小皇子抱起,连声安慰道:“我与张先生是开玩笑的……别……”

    “好你个冯大伴,你别想骗我……”小皇子哭声越来越大,倒是让一边的张居正十分无奈,只得摇了摇头,叹息道:“钧儿别担心,不会让沈先生有事的。”

    听得这般说,小皇子朱翊钧才逐渐止住哭声,连连问道:“沈先生到底犯了什么错……我替他受罚……”

    张居正摸了摸小皇子的头发,微笑道:“沈先生若是听见你这句话,便会很开心了……至于受罚,有张先生在,谁能罚他?”

    张先生在小皇子眼里素来都较为严肃,只是那份感觉又极其伟岸,不似冯保那般依赖,也不若沈无言那般亲切,却又多了几分安全。

    一直以来,在心中都觉得张先生有着极高的本事,就像沈先生说的那位孙猴子一般,有着七十二般变化。

    他沉沉的点了点头,这才从冯保怀中离开,还不忘轻哼一声,道:“冯保,你下次再骗我……我便要打你屁股了。”

    冯保无奈的一笑,苦涩道:“好好好,冯大伴随你来打……”

    ……

    皇宫之内。

    那位名为皇妃,实则并无皇妃般雍容的女子望着院内大雪,深深叹息一声:“陛下当真要动手了?”

    站在一边的冯保低着头,连连道:“其实陛下与沈先生也无什么深仇大恨,说到底都是高阁老在背后鼓动……”

    “住口。”皇妃轻哼一声,怒道:“高阁老岂能是你随意议论的?”

    冯保脸色顿时煞白,眼前这位皇妃,小皇子朱翊钧的母亲,当年的李侧妃,如今却已然不同当年。

    沉吟一阵,冯保这才微微点头,道:“沈先生终究是杀不得的。”

    “我却也懂这个道理。”皇妃长长叹息一声,无奈道:“陛下还是对沈先生太过忌惮……我却看沈先生不像是大j大恶之徒。”

    说起来这位李皇妃对沈无言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想来其中也有小皇子朱翊钧的一份功劳。

    小皇子每次来时必然会提起沈先生,且沈先生总是那般的好,久而久之,便对那位沈先生有了好感,加之对方的才名以及冯保的添油加醋,也对那沈先生颇有爱惜。

    此时听闻陛下已然将沈先生下放诏狱,心中却也有些惋惜,只是也不至于有太大动容,毕竟这庞大帝国来说,这样的人却也无关紧要。

    而且粗略了解一番,便能猜想到,其实是那位高阁老有意这般来做,那么也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人,而得罪了高阁老。

    此时与冯保这般说,也不过是随口谈谈罢了,而冯保却也懂这个理,只是继续道:“前些天与张先生闲谈之际,听他说当年先帝还将这江山社稷托付给沈先生……如今怎的就谋逆了……真是难以置信。”

    本就是随意一句话,但在皇妃听来却又是一种感受,如若先帝将这江山也托付给沈先生,那么高先生这般做,就并非是公报私仇那么简单。

    在她心中,高先生无论犯下什么罪,做了什么都可以,只有一点却是大忌,那便是觊觎这皇位。

    如今自己的儿子,小皇子朱翊钧将会被立为太子,未来他便是大明的皇帝,那么高拱这般做,就等于威胁到了小皇子的皇位,这却又要另说。

    她轻哼一声,微微颦起秀眉,冷冷道:“沈先生却是淡泊……说他谋逆却是不可能,定然是有误会……你去将陈洪叫过来。”

    陈洪掌管锦衣卫,当年因为老太监黄锦之事,冯保便与陈洪有了故怨,也因为严世蕃之故,陈洪与沈无言也算是有旧怨,而今沈无言落在他手中,难免会有皮肉之苦。

    此时听闻皇妃这般说,冯保顿时松了口气。

    第183章暮色(3)

    北镇抚司诏狱。

    故地重游,感触固然颇多,只是这种感觉终究还是不怎么好,毕竟在这血腥遭乱的环境之中,想要有好心情,终究还是不太可能。

    只是对于沈无言来说,如今这境地却也不错,至少不用在煎熬的等待,且也摸透了这些人的目的,与自己的家人无关,那便已是最好。

    一直以来沈无言最担心的便是累计家人,想起当年张博宁连累整个家族,大抵也就等于今天自己的境地,只是一个事大一个事小罢了。

    当年张博宁面对不过是胡家以及胡宗宪,而今沈无言面对的却是内阁首辅以及当今天子,但那份无力却都是一般模样。

    这主宰天下生杀大权的两个人,若是他们想让自己死,自己便很难活。如今这境地已然是最好了,至少自己尚还活着,至少来诏狱之中能不受刑罚之苦的还不多。

    环境却是糟糕了些,沈无言卷了卷草席,简单的将牢房打扫了一番,这才寻了个椅子坐下,然后点燃油灯,看向对面的男子。

    “比不了驸马府的舒坦……倒是委屈驸马了……公主不进来坐?”说着话,沈无言尴尬的看了一眼那满是灰尘,早就断了一条腿的椅子。

    驸马李和讪笑一声,苦笑道:“公主便站在那边吧……沈先生这可还好?”

    沈无言摇了摇头,微笑道:“说不得好,但也不见得差……今天驸马与公主一同过来,却是有些不习惯。”

    李和连连摆手,道:“这话倒是有些客气了,来的时候才见到杨博杨老先生才离开……他在朝中的威望,却非我等小辈能比。”

    六部当年大多都拿了沈无言的银子,虽说名义上是给朝廷的,也有一部分是代徐文长给的,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对这位书生的感激。

    身在朝廷,这其中诸般内情其实大家都很明了,但毕竟是内阁与皇帝的意思,却也不好直接反驳,便只能从其他方面给些帮助。

    如今高拱兼任吏部尚书,掌管官员的任免权,所以也只能如此。而今刑部尚还扣着柳含烟不交人,却也都是出于这个缘由。

    沈无言点头,道:“杨老先生素来豪爽,据说当年初入仕途便随着大学士巡边,却是我辈之楷模。”

    李和心中一沉,对方这一再回避自己的话:“这一次的事,莫非沈先生就没有丝毫预料?”

    可以说在隆庆元年之后,沈无言一直都在防着这事,但却还是没猜透这些人到底要从哪出手,直到对方已然完全部署好了,自己才看出来,却已然是晚了。

    而今李和这般问,沈无言也能猜到缘由,无非是过来试探自己。

    只是这一切对于沈无言来说,却又显得有些无奈,当年自己也是这般进了诏狱,宁安公主与李和帮着自己免去了诸般刑罚苦难,心中本是有些许感激的。

    只是那份感激已然随着当年景王死,双方已然都看穿对方的意图,虽说不说破,但已然等于早就了了这层关系。

    当年景王一干人等,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而驸马府也算是景王的一支,之所以后来会无事,除却先帝对宁安公主的原谅,却也有沈无言在背后的帮助,也算还清了当年的恩情。

    沈无言略显疲惫,至少在这位驸马面前,却是打不起精神,沉吟一阵,才苦叹道:“先帝的确什么都没留下来……”

    话锋图转,但李和并未有不适应,因为今天来本就是为了此事。大抵早就料到这个答案,所以失望也不至于很强烈,但李和的想法并不代表站在牢门外的宁安公主。

    “沈先生又何必这般较劲,你是明白人……我不想说太多,但你却也要明白,你死以后,你的家人怎么办?……听说天君也会说话了吧。”

    提起沈天君,沈无言心中顿时一沉,当年自己孤身一人之际,如何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都可以,但如今却不行。

    宁安公主说的的确不错,而今自己的家人以及那庞大家业之所以尚还安定,那是因为自己还活着,未来如何却是无法估量。

    一旦自己被杀,那么皇帝会有一切办法将后患永除,那便包括自己的后代以及整个家业。

    微微抬起头,玩味的看着宁安公主,沈无言忽然笑了起来,他淡淡道:“公主从来都是那般的凌厉,只是……你莫非也想当皇帝?”

    大抵本就是心生,所以会有呼应。但这般说来却又让宁安公主与李和心中一震,毕竟有这种想法,那都是死罪,何况的确已然付诸实践。

    看着二人脸色大变,沈无言轻笑一声,道:“想来公主也去过柳含烟那边……无非是让她指认在下谋逆……你当真相信什么大明守护者的鬼话?”

    宁安公主身子微颤,她的确相信这句话,因为皇家的某些东西,她能通过某些途径去看到,所以先帝留下的那些东西,她很在意。

    想来这孱弱的书生却也没什么可怕,但每每与之谈话,却又能感觉到空前的压力,大概与先帝交谈时一般模样。

    先帝乃是九五之尊,自己自然会有这般感受,但这书生却是极其普通的一名平民,而今甚至连进士都不是,全然不该有这般感受。

    沉吟许久之后,宁安公主这才冷冷道:“当年求蓝道行为我算了一卦……他说我会命丧于你手……如今看来,却也不甚准,所以我不信什么守护。”

    沈无言心中暗骂道:“当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连蓝神仙的鬼话都信……”

    迟疑片刻,沈无言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便是被蓝神仙的这些鬼话害成这般,苦叹一声,沈无言忽然又道:“既然不信公主何必要雇人杀我?”

    “却不知道沈先生这说的是哪的话。”宁安公主轻笑一声,但心中已然起了疑心,心道莫非木下藤吉郎的事,他已然有了证据。

    沈无言淡笑一声,明白对方是在试探自己,便也不再掩饰,冷笑道:“当真非要将话说的那般明显……那位木下藤吉郎?”

    “沈先生……”一边的李和立刻打断沈无言的话,沉声道:“沈先生何必这般,我夫妻二人却也没什么恶意,今天只是过来看朋友,别无他事。”

    沈无言扫了一眼宁安公主,笑了笑,道:“诏狱中的这些刑罚当真是可怕,我这身子想来是承受不了……当真怕一上刑具,便说了不该说的话。”

    一边的宁安公主瞳孔微缩,沉沉道:“李贵妃早就吩咐过了,不许对沈先生上刑具……其他事,还望先生守言,我等一定会想办法。”

    “这牢房之中守卫如此严密,外面想杀在下的人,想来也正着急的团团转……当真是替他们心疼。”说着话,沈无言看了一眼窗外大雪纷飞,苦叹道:“公主你说可怜不可怜。”

    听着沈无言的嘲弄,宁安公主脸上一阵青黑:“沈先生是明白人,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

    “如何一条船?”沈无言讥讽一笑,道:“诸位可是有大理想之辈,我却只求混吃等死一辈子……况且我未必会死。”

    李和轻咳一声,微笑道:“沈先生何须想的如此之多……而今你在牢中,婉儿还要人来保护,我与公主虽说并无实权,但却还是有一定人脉……”

    沈无言微微点了点头,道:“那便多谢驸马了……至于你二人有什么打算,我沈无言绝对不会干涉,只求不要落井下石。”

    言语虽说很轻,但却深深的将宁安公主的敲打一番,让她再次认识到,自己与这书生的差距终究还是很大,即便此时对方已然有了大麻烦。

    点了点头,宁安公主向着沈无言微微一施礼,道:“只愿沈先生信守承诺。”

    沈无言苦笑一声,无奈道:“所谓承诺,我说保证,你便会信?……在说多一些,就算我发下天打五雷轰,山盟海誓,便就能信?”

    李和深吸一口气,笑道:“沈先生既然答应,我夫妻二人便信……另外婉儿的安全你尽可放心。”

    沈无言抿了抿嘴,点头道:“既然信,那我便不会让二人失望……另外婉儿便拜托二位。”

    ……

    大雪压青松。

    走出北镇抚司,宁安公主的脸色愈发难看,直到走出拐角之后,她才回头接过李和递过来的油纸伞。

    李和不由上前替宁安公主将身上雪拍落,微笑道:“还记得那一年便是这般在湖心亭那边赏雪,你也不撑伞就在雪里跑,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七年了……我们都没有子女。”宁安公主的声音微微一颤,苦涩道:“李和你恨我吗?”

    听着宁安公主忽然这般问,李和脸色微变,二人虽有夫妻之名,但实在无夫妻之实,只是也有七年之久,便也习惯。

    看着这面容始终温和的男子,宁安公主微微低下头:“不想让我们的孩子生在这帝王之家……。”

    剩下的话并未说完,但李和一切都明白,轻轻将眼前女子搂进怀中,微叹道:“都会好起来的。”

    “等过了这些天,我们便圆房吧。”

    第184章暮色(4)

    这场从入冬以来便纷飞不停的雪,至今已然下了有半个多月。

    朱载垕站在紫禁城巅峰之处望着这京城繁华,却终究是欣然不起来,即便他已然成为一国之君,这天下已然由他执掌,那份煎熬一直都存在。

    煎熬存在于目光所及之处,那里是北镇抚司诏狱,其中关着一人,那人当年被自己带进京城,而今却成了自己最大的心病。

    目光从远方回到身前,接过站在一边的李贵妃递过来的裘服,微微叹息一声,道:“也有些时日没过来了,这些天钧儿如何?”

    李贵妃微叹一声,苦笑道:“何止有些时日,臣妾粗略的算过,大概也有半年多了……”

    朱载垕性子本就柔和,所以李贵妃也敢这般说话,虽说如今当年的裕王如今已是一国之君,但她却依旧并不畏惧。

    听着李贵妃言语之中的抱怨,朱载垕沉默许久,一阵之后,才微叹道:“皇妃这是在责怪朕了……毕竟朕如今已然是一国之君,政事实在繁忙……”

    “陛下何必和臣妾解释这些……”李贵妃冷冷的打断朱载垕的话,她虽说并不关心朝政,但朝廷中的事她却早就经冯保知晓的一清二楚。

    自己这位丈夫性子软弱,岂是朝政那些j猾的老臣的对手,想来消极怠政许久,朝政多由高拱来操持,于是深处后宫之中,做什么,便又无需多想。

    沉吟一阵,她继续道:“臣妾无需关心陛下的江山社稷,况且皇后尚未来直言纳谏,我区区一名贵妃……却也知道陛下早就被那些大臣们搅扰,所以多余的话也不必多说。”

    “有什么话便直说。”朱载垕目光之中稍有不耐烦,但言语上尚且恳切。

    所谓区区贵妃却不尽然,毕竟后宫之中除却皇后便是贵妃,而皇后又无子,李贵妃当与皇后执掌后宫,这般言语,却还是在使性子。

    李贵妃微微施了一礼,这才道:“皇帝您是九五之尊,何必要和一个毫无功绩的书生较劲。”

    想来已然猜到对方会说这些,便有所准备,但此时听到,心情终究还是好不起来,毕竟此人是与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

    自己如今想要公报私仇,六部尽可阻拦,朝廷上下官员也都可反对,但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来反对,却忍不下这口气。

    朱载垕冷笑一声,沉声道:“难道你也要反对朕……?”

    李贵妃神色微变,却是没料到皇帝会发脾气,于是忙低声道:“臣妾不敢……只是沈无言他对大明有功,若是陛下杀他,会引起群臣……”

    “群臣何时听过朕的?”朱载垕大笑道:“每天上朝都是吵吵闹闹,今天你弹劾我,明天我弹劾你,总是不省心……若是这般也就算了,朕奈何不了他们,那便不去管了,但就算如此,却弹劾起朕了。”

    李贵妃神色微变,当年那位虽说软弱,但尚还沉稳的裕王,如今性子怎的如此激进,但转念一想,大抵还是因为文官使然。

    毕竟当年当裕王之际,无需在意列为臣工之间的勾心斗角,而今身为一国之君,却要成为群臣之间的中和之物。

    沉默一阵之后,朱载垕又道:“贵妃近些天与司礼监太监冯保走的有些近了,让他留在钧儿那边就够了,朝廷中的事,让他少参与。”

    言语虽轻,但李贵妃已然听出分量,也能听出来皇帝要杀人的决心,如今看来沈无言却是必死无疑,而自己能做的,想来也只有让他死的轻松一些。

    望着远处粉妆玉砌的街市房舍,朱载垕神色微有好转,心中也逐渐平静一些,这才又道:“沈无言那边朕不会累及他的家人,皇妃尽可放心。”

    大抵已然是最好的结果,李贵妃也不敢在奢求太多,于是只得行礼之后,低声道:“那臣妾便先行告退。”

    朱载垕微微一摆手,低声道:“这些天在给钧儿重新物色个先生……便让冯保去吧。”

    李贵妃轻声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些无奈。

    这个决定便表示沈无言从此便不再是小皇子的老师,而之所以会让冯保去办这件事,便也是不想让冯保在参与其他事,算是短暂的剥夺冯保的职务。

    转身便要离去之际,一名锦衣卫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却也来不及行礼,便道:“那女子认罪了……承认沈先生却有谋逆之意。”

    朱载垕眉头微皱,看着刚转身而去的李贵妃身子微顿,然后远去,心中微有不喜,但此人又是自己心腹,也不好责罚,只是轻哼道:“知道了……现在可以派人去抄家了。”

    略一停顿,他又道:“京城西苑附近的那间小宅子……江浙一带的那些先留着。”

    ……

    由于刑部迟迟不肯交人,所以柳含烟一直都被关押在刑部大牢,至此她交待了所有罪行之后,又交待了同伙沈无言。

    于是被关押在锦衣卫诏狱的沈无言,如今也要和柳含烟一同,受三法司会审。

    公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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