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护他生命的“侍卫”,就是传言中那个天下无双的澈王;他无法相信眼前因重伤而虚弱的男人,就是害自己永世无法抬起头做人的亲生父亲;他无法相信,与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才第一次见面就要永别……
轩辕澈的神智正一丝丝自他体内抽离,他用尽残余的力气,慢慢慢慢的将手伸向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涯的儿子。雪孤如见鬼魅般的瞪着那只苍白的手,他心中似有千百种心绪在翻涌,又似一片空白。他不知该不该握住那只手,他不知当此情形,怎样的选择才是他该做的、才是对的。
“儿……”轩辕澈方吐出一个字,喉头便是一大口甜腥的血涌出,随着那一个字喷将出来。下一刻,他双目翻白,抬起的手如离了枝杆的落叶般无助飘落。
“爹!”雪孤失声叫道,出手如电的抓住轩辕澈垂落的那只手,却再也握不到丝毫生气。终于,蓄在眼底的男儿泪夺眶而出,他没再说出一个字,只是任泪水横流,滴在他手中那渐渐冷去的手臂上。
“昏君,我要你血债血偿!”
双眸染血的雪亦悠放下雪幽的尸身,拿起他的长剑便倾身刺向雪孤。电光火石间,周怜不及尖叫出声,一道若雪白影已截下长剑,将痛心欲狂的雪亦悠制服。
“不知圣上要如何处置这批叛党?”雪羽飘然立在堂下,身上白衣纤尘不染,毫不见才经过场血战的模样。
雪孤玄色宽袖在脸上拂过,泪痕无踪,神色只余镇定冷绝,“尽数杀了,一个不留。”
“是。”雪羽心中微颤,嘴上却从容应对如常。他是见惯生死的人,本不该为这些“必要”的杀戮感慨的,只是当他见到周怜听过这一句后的脸色时,便情不自禁的泛起疼惜之情。
周怜本想劝雪孤饶些性命,但掌下轩辕澈渐渐冰冷的身子,却僵住了她所有言语。无论为他,还是为今日堂中所发生过的事,这些人,终是活不成的。
“皇儿,我相信你一定能做个好皇帝,答应母后,一定要做个雪国开国以来最贤德的圣帝。”涟漪声音异常平静,话语中的深意却让人心寒。
“母后,你……”
雪孤骇然俯身,涟漪却已拔出轩辕澈腰间匕首,狠狠刺进自己胸口,当场气绝身亡。
一声撕吼哽在雪孤喉间不得发作,他隐在俯身暗影中悲痛欲绝的神色只有周怜一人得见。她泪如泉涌,极尽温柔的张开双臂,将此刻极力隐忍,却如婴孩般脆弱无力的雪孤拥进怀中,只盼能以自己的微薄之力给予他丝缕温暖与支撑。
曾经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莲贵妃,如今贵为皇太后的涟漪,终于化为一缕芳魂与终生最爱之人同踏上一条殊途同归的道路。也许,在她坎坷半世的人生中上,此刻才是最快乐的时候吧。因为,她终于不必再受人世的煎熬,终于得与飘泊半世的爱人永远在一起,她终于,死在了他的怀中。
雪羽孑然白衣孤立堂下,身后已只剩一片尸山,他最后一剑刺进雪亦悠纤细的背脊,成全了她与雪幽死在一处。只是他的蒙了层寒霜的冰蓝色双眸,却幽深不明的凝着堂上相拥一团的两人。
第四卷:乱世篇第二十八章:无端又被西风误(一)
太后溘逝,月帝雪孤再顾不得皇后筱莲的喜恶,先把凤妃周怜接出冷宫回安凤宫居住,让她得以与众妃嫔一起同为太后带孝。幽熏王叛乱过后,黑容华的死也被查得水落石出,是她撞见雪美人与熏王私会而被灭口,并非是因食用凤妃给的桂花糕而亡。周怜因此洗刷清白,而皇后筱莲却依然被软禁在凤仪宫里,虽仍是皇后的雍容生活,却不得自由,连妃嫔每日的请安也被暂免了。
国丧的几日里,周怜睡得极少,不是为涟漪与轩辕澈哭得双眼红肿,就是在好不容易睡着后又被恶梦惊醒。不知为何,她连日来总是发同一个梦魇——在幽暗诡异的梦境里,雪羽茕茕孑立于一片残肢断臂的尸骸枯骨之中,邪美绝世的脸上尽是冰冷麻木的绝望神色,而他永远纤尘不染的白衣则满是腥红刺目的血花。每每见此画面,她便会即刻惊醒,冷汗每每将丝薄寝浸得湿透。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直做这样的梦,每当梦醒时分她都不禁想:难道真的要开始打仗了?那雪羽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雪国而出征呢?他会不会应了她的梦魇,死在战场上?不!他不会死的,他不能死,因为……
周怜想到这里总会哽住,她说不出为何雪羽不能死,只是直觉的不愿看到他有事。她确定自己的心还是系在明和雪孤身上,所以对雪羽的不舍,也许只因他对自己的好,还有与他在一切结束后离开深宫的约定吧。自从开始梦魇后,她很盼着见到雪羽,因为只有见到他好好的她才能安心;也只有见到她,才能提醒他要记得保重自己。
雪国大丧未毕,契国已开始集结兵力蓄势待发。
举朝商讨后,雪孤先遣大将军黑骁带兵五万远赴东陲应战,更欲借此天赐良机以名正言顺的正义之师,一举吞并契国。
虽雪羽并未领军攻打契国,周怜却仍然不安,甚至是愈加的日夜难安,她总觉得有些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心绪不宁之下,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当初她还是“雪月”时,雪羽说过可以通过这个人去找他的人。于是,她立即唤了如初去找宫里是否还有那个人的存在。
是夜,周怜沐浴后换上寝衣,便遣退了包括如初在内的所有宫人,独自倚在暖阁中对着重重纱帷失神。
风,轻扬,意料之中却仍让人不禁心动的身影翩然出现,微卷的银色发丝在袅袅檩香之中飘舞,清亮的冰蓝色眼眸蕴含着轻浅如丝的凄怆。
终于再见到这张美到惨绝人寰的脸了,周怜自躺椅上起身,目光有些朦胧迷离。
雪羽强迫自己别过脸去,当他知道她竟然还记得要霞儿传话给自己时,他真的激动异常,当时便狠不得立即到她身边。但当经过几个时辰等待黑夜到来的煎熬后,他却冷静下来,记起忘尘堂上的那一幕,又忆起她说过的那个“故事”,他的心就这样一分分冷却。以至于,当终于见到她,他说出的口的只是冷硬的一句:“不知凤妃娘娘找本王何事?”
周怜因看到雪羽完好无损出现眼前而温热的心,就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样的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让她足足愣了近五分钟才哽声道:“羽,我只是连日来总梦见你……梦见你浑身浴血的孑立在一片残尸之中,怕得不行。所以,很想亲眼看到你是否安好,看到你没事,我才能安心。”
雪羽辛苦筑下的堡垒顷刻间决堤,猛然上前握住周怜冰凉的双手,激动道:“怜儿,你说的都是真的么?你梦见我了?你是担心我才找霞儿传话要看我一眼?”
周怜对雪羽转瞬之间天翻地覆的转变,明显有些不适应,怔愣的点点头,“澈爷走了,涟漪也走了,忘尘堂那日又死了那么多人,还有雪幽和雪美人……我,我真的好怕……雪孤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会有事,但你却是随时要上战场的人,我真怕你再有什么万一……”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哽咽,偎进雪羽怀中无声的哭泣。
虽然听到她讲“雪孤”,他的心便会莫明的刺痛,但她的这席仍让雪羽冰冷的心感到些许阳光。因为至少,她还是在乎他的,还是关心他的生死安危的。张开双臂感受拥她在怀的温暖,他如很久以前一样的笑道:“傻瓜,本王虽然已不是大将军,但可还是长胜将军。你也说,梦里看到是我独立在残尸里,就算浴血,那也是别人的血,杀尽敌军,我必仍是安然无恙。何况,”他顿了顿,轻柔的衔起她线条优美的下颌,对上她泪意盈然的水眸,“我还没有把你接出宫,还没有与你厮守到老,是绝对不会死、不甘心死的。”
周怜晶莹剔透的泪珠凝在眼角,所有的神智似乎都陷进那片深情如海的冰蓝色眼眸里,沉沦在那慑人心魄的绝伦完美中,无法自拔。
暖意融融,梦幻般美好的情景中,雪羽突然背脊一僵,周怜还兀自含情脉脉相望时,他突然身形如电的闪身躲进躺椅后的镂花屏风暗影里。
第四卷:乱世篇第二十八章:无端又被西风误(二)
周怜茫然的眨眨眼睛,才不明所以的看向雪羽消失的屏风处,便听身后轻柔如风的声音传来。
“寡人的爱妃,怎么这样早便歇下了?”
雪孤一袭墨蓝色宽袍缓步而入,挑起暖阁里的重重纱帷终见到周怜时,漾起的是和煦但难掩疲倦的浅笑,“怜儿,我又梦见母后和那个人了。”
“圣上?”周怜愕然看向突然出现的雪孤,不及拭去的泪痕即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怜儿,你怎么哭了?又是为母后伤心么?”雪孤泛起丝心疼,快步上前亲手抹去她脸上犹新的泪痕,“我还想来向你倒苦水的,却忘了你与母后亦是极有情份的……”
周怜迅速压下自己的慌乱,不敢再向身后的屏风看一眼,只盖上雪孤为自己拭泪的大掌,道:“逝者已矣,我们都不该再伤心了。孤,还记得太后临终前的话么?你是帝王,不仅是当今雪国的万乘之尊,更要做雪国最好的圣帝。人总是要死要分离的,但日子还是要过。如今正逢雪国内忧外患之际,但也可谓是千古难逢的机遇。契国先犯我国,我们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还击他们。虽然我不懂行军打仗,但相信你懂,还有你手下的那么多良兵强将懂,黑大将军的契国一战必能凯旋而归。”
雪孤凝着周怜绝美娇颜的目光,不自禁的柔软下来,“怜儿,我前世是积了怎样的福份,今生才得你相伴。就算要散尽后宫,我也必舍不得放开你……”
散尽后宫?是为皇后筱莲吧?周怜虽被雪孤万般温柔的拥进怀里,心中却满不是滋味的酸楚悲凄。上天如此安排,是不是让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看筱莲是如何像现代时的自己般,被人竭尽心力的爱着,自己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她早就明白这些,早就悔恨莫及的忏悔过千百次啦,为什么还要她再受此轮回之苦?难道是要对她曾经的“不珍惜”,施以惩罚吗?
“怜儿,”正自汲取周怜秀发芬芳的雪孤,自不会知道她此刻心中的挣扎哀伤,他只是当此时刻发自内心的道:“她不愿意,你可愿为我诞下子嗣?若是女孩,她必会是雪国最幸福的公主;若是男孩,他必是我雪国下一任国君。”
周怜哑然,心上的震惊无以复加。她曾以为雪孤再不可能与自己发生什么,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突然要她去孕育他们的孩子!孕育新的生命,这是在得知明之死后,曾梦想过无数次的事情!只是,当听到这句话自他口中说出时,她却迷茫徘徊了。
雪孤双目如醺,探寻到周怜娇艳如花的唇瓣,便不情难自己的吻了下去。他体内的情欲,刹那之间被轻偿到的甜蜜点燃,原本揽在她纤细腰枝间的双手,与呼吸变得一样急促,迫不及待的便要扯下她身上菲薄的寝衣。
周怜当真被突然的变化吓住了,她忘了反抗,却想起雪羽就藏身在可以将这一切看清的屏风后。想到雪羽会有的心情,她便莫明的焦燥惶恐起来。她直觉的便用双手推拒雪孤的“进攻”,可那起伏的胸膛却像铁铸样的结实,灼热得无可动摇。
雪孤火热的吻滑至周怜纤长柔美的脖颈,双手的撕扯则已将寝衣拉下半边,露出大片光洁无暇的肩臂与雪白的抹胸。
“孤,别……”终于得以喘息,周怜即刻焦声推拒,却才吐出两个字就又被雪孤霸道的吻封住双唇。光裸大半的后背,似乎感受到一双灼痛欲狂的目光,她更是急得泪花在眼底打转,却又无力做些什么。
雪孤一步步的攻城掠地,最后终于将半裸的周怜压倒在了躺椅上。御缎锦被不及那凝脂样的肤肌丝滑,满室檀香花香亦不及清新甜美的少女体香诱人,各种感官传递的美妙感受,让阅美无数的月帝也几乎疯狂。但是,他却还是在彻底沉沦的先一刻,听到了自屏风后传来的一下轻浅若无的异响——那应该是双拳过度攥紧时,指关节所发出的轻响。
“怜儿,寡人的爱妃,你真是美得让人……”雪孤低醇似醉的话语未完,陡然抓过周怜发髻上斜插的一枚玉钗飞向躺椅后的屏风。那细长的钗子精准无误的穿过屏风细密的镂花空隙,锋锐的钗尖直刺向暗影中几不可见的身影。
啪的一声,是碧玉钗子插进坚硬墙壁的声音。
同时,雪白如闪电的身影嗖一声自屏风后冲出,眨眼间就消失在暖阁出口。雪孤眉心轻蹙,身子下一刻已如离弦之箭般追了出去。
雪羽逃了,雪孤追出去了,暖阁中便只剩下衣衫不整娇躯半裸的周怜,兀自惊魂未定的看着翻飞复又垂落,最后重归平静的重重纱帷骇然失神。
第四卷:乱世篇第二十八章:无端又被西风误(三)
雪孤追出倾雪殿,只见那道银箭样的身影已越墙而出,他也不惊扰侍卫,独自提气直追了上去,脚下是如踏劲风的迅捷。几个起落后,他几乎就要抓住那人的衣角,可那雪白身影又会如鬼魅般的突然自他眼前消失。如此,不仅未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的争胜之心,决心不依不饶的穷追不舍。
“你再不停下若惊动了羽衣卫,便难保全尸!”
雪孤厉声低喝,五指弯曲成爪,出手如电的抓向飘飞的白色衣袂。指尖才要沾上衣角,突然身后有势如破竹的凌厉劲风汹涌袭近,逼得他不得不回身相抗。横宽袖荡开来势汹汹的长剑,回眸看到的是个宫女打扮的蒙面女子。
蒙面宫女一击不中转身便逃,雪孤因她已追丢了白衣人,哪会再放她逃走?大喝声“哪里逃”,长臂急伸便抓向女子肩头,两人打到一处。
虽然没与白衣男子正式交过手,但雪孤却看得出那人的功夫不在自己之下,而且瞧那身形他已猜出几成那人身份。身后陡然出现偷袭他的宫女却在他意料之外,虽然身手也非泛泛之辈,但终不及他。在羽衣卫寻着声响赶来之前,他便已将那宫女制服在地,一手撕开她的面纱。
“怎么是你?”雪孤拧眉望着眼前记忆中见过几面的宫女,“你是文常在的贴身宫女,叫……”
“臣等救驾来迟,圣上受惊了。”
一队羽衣卫闻声赶到,见月帝已将刺客制服,便跪了一地谢罪。
宫灯通明,将云无痕苍白冷凝的脸色照得忽明忽暗。
她在雪羽到安凤宫时便已知晓,之后整颗心便牵在那个永远不可能多看自己一眼的人身上,以至月帝何时入宫都未察觉。直到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先后冲出倾雪殿,她才发觉大事不妙。意识到雪羽会有危险,她也未与师姐商议,想也不想的就跟着追上。她原本只是想看着雪羽平安离开,却没有想到月帝的功夫竟那么高。到最后关头,虽然她明知自己不是月帝的对手,但为了救雪羽,她只得拼一次。因功夫不济败在月帝手上,对一个死字她倒不怕,只是怕因为自己是师姐贴身宫女的身份而连累了她。
雪孤抬头看了看白衣人消失无踪的方向,吩咐道:“把她暂压囚室,待明日寡人要亲自审问。”语毕,他便回身走向来时路,回返安凤宫。
“是!”羽衣卫齐齐应下,押着面如死灰的云无痕离开。
雪孤到倾雪殿外,意外的看到满室灯火通明,安凤宫的宫人们已乱成一团,打着宫灯四处嘶喊着“凤妃娘娘”。
如初红着双眼,见月帝驾到也忘了礼数,哭着上前道:“圣上,娘娘,娘娘不见了!”
“什么?!”雪孤瞠大双目,抓起如初衣襟追问,“刚才不还好好的在暖阁么?怎么会突然不见?!”
“奴,奴婢也不知啊,听到暖阁有响动冲进去时已经不见娘娘踪影啦。”如初泪如雨下,她本已急的心如火燎,又被月帝这么一吓,哭的就更凶了。
雪孤大怒,吼道:“找,把安凤宫翻过来也要把人给寡人找出来!来人,去传洛染来,封了皇城和整个圣雪城,无论如何也要找凤妃给寡人找回来!”
连雪孤自己也没想到,当听到凤妃失踪后他会有如此反应,只怕此刻失踪的是皇后筱莲,他也不过如此了吧?不知从何时起,周怜竟已在他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由发现她房里藏了别的男人,到得知她突然失踪,他忽然发现自己不但无法容忍她可能的“背叛”,更加无法接受的是她离开自己。
怜儿,他的怜儿,便是踏平万里山河,他也要把她找回来!
第四卷:乱世篇第二十八章:无端又被西风误(四)
“你,你怎么能把她打晕呢?”
“她不肯跟我走,我又没时间解释,只好先打晕带回来再说。”
“可这样弄伤了她怎么办?”
“哎呀,人家是弱不经风的绝代佳人,你怎么也下得去手?”
“我……我……”
虽然只是三四个男人在争论的声音,周怜却觉得有几十个人在吵架似的,吵得她头晕脑胀,还没睁开眼睛就忍无可忍的吼道:“你们别吵啦!”
七嘴八舌的吵闹果然停住,周怜揉着酸疼的脖子缓缓睁开双眼,朦朦胧胧出现眼前的是四张各具风情的俊美脸庞。她愕然怔住,眨了几次眼睛才不确定的问道:“汐彦?冰清?韶晴?小楼?真的是你们么?你们怎么会到雪国来?”
汐彦上前轻柔的扶着周怜坐起身,关切道:“公主殿下,你怎么样?没伤到哪吧?”
冰清依旧是身如碧落若清泉的襦袍长衫,凤目清雅,“我们是奉阁主之命来救殿下的。”
“甄帝陛下已查出烈后死在雪国皇宫,于是决意兴兵讨伐雪国,阁主担心月帝会以公主相要挟,更怕此役会危及公主安全,便让我们来救公主回国。”韶晴浅笑如花的接过话,简单明白的把事情解释清楚。
周怜已将目前的状况了解个大概,最后把目光落在面颊微红始终沉默的秦小楼身上,“我想起来了,就是你把我打晕的,这儿是哪?不是皇宫了吧?”
秦小楼赧然点头,“公主恕罪,我,我实在是没时间跟公主解释,一时心急才出此下策的,现在总算将公主平安接出雪国皇宫,愿听凭公主处置。”
还在圣雪城里就好办。周怜心念一定,便挥手道:“算了,今晚我太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言罢便倒回温暖柔软的床榻上,她真的累了,天大的事也等她睡饱了再面对吧。
绮裳阁四公子也不想打扰倾雪公主的休息,吹灭室内烛火便鱼贯而出,留下秦小楼一人守在门外,其他三人便各自回房安睡了。
翌日一早,圣雪城封城找人的消息已路人皆知,虽然老百姓们不知道如此兴师动众要找的人是谁,但也都晓得定是对当朝月帝极重要的人物。
出不得城,绮裳四公子便只能继续窝在客栈里等开城,周怜虽不情愿,也还是换上了男装打扮。原本如此美人换了男装也难免太过清秀,幸好汐彦、冰清乃至韶晴都是俊美秀雅到极至的男子,五人中只有秦小楼一人有些男子的粗犷之美,倒也让人见怪不怪了。
绮裳四公子不愿张扬,周怜哪肯?就算被秦小楼盯得紧不能逃回宫,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引来官兵害了他们四个,她也总要想办法找人通知雪孤和雪羽,凤国将大军来犯的紧急军情啊!于是她在五日后,官兵搜查得不再那么严时,便嚷着无聊,让汐彦他们带着自己去吃美食。绮裳四公子无奈,又不了解圣雪城,只得问她要去哪里吃,她自是直指赫赫有名的琳琅阁。四子问过后只道是处极精雅的饭馆,倒也不疑有他的带了周怜去吃。也只有周怜自己才知道,她是想去寻美食还是寻“佳人”的。
第四卷:乱世篇第二十八章:无端又被西风误(五)
圣阳街上的琳琅阁依旧那样的卓尔不群,虽然出入其间的大多是文人墨客、高雅之士,但当周怜与绮裳四公子出现时,还是把跑堂的小二吓了一跳——乖乖,怎么全天下的美男子全都一起出现了?
被引至雅间坐定,周怜立即表现出猴急的模样,轻车熟路的点下名谓雅致的美食。韶晴兴致勃勃与众人谈论精致菜名的功夫,道道同样精美细致的菜肴已依次上桌,四人即刻双眼光放,食指大动的品尝起来。
周怜吃得倒香,只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夜怜出现,不禁情急的抿了口醇香四溢的美酒,然后啪的一声狠狠将酒杯摔在地上,喊道:“这叫什么酒,你们忘往水里兑酒了是不是?”
汐彦被周怜的突然发威吓了一跳,见小二惊荒失措的跑来,立即劝道:“公……公子,我觉得这酒很好啊,此地不宜张扬。”
本姑娘就是要引人过来!周怜白了汐彦一眼,却不能把心事说出来,只是一味的指着小二刁难道:“去去去,把你们老板娘找来去,小爷不过几个月没来,就斗胆糊弄起小爷来啦?快把她给我找来!”
小二见左右压不下,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下,跑去找老板娘来罢平这位漂亮得不像话,也刁蛮得不像话的小爷。
秦小楼目光幽深难测,嘴上却苦笑道:“公主,你这又是何苦呢?就算酒不对,我们现在也不宜太过张扬,若引来官兵就不好办了。”
周怜撇撇嘴道:“人家也是气不过为你们好嘛,之前拍着胸脯跟你们保证过的,他们却拿这劣酒来糊弄咱们,不是不给本宫面子么!”
四人闻言摇头失笑,不过他们倒也想看看开起如此精雅酒楼的,会是个怎样的女子。
人未到,阵阵熏人香风已随着妩媚笑声飘然而至,“哎哟,五位爷才进门我就听他们说楼里来了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本来这美男子倒也不稀奇,可一起来五个可当真是头一遭,就算小爷们不请,我也想来见识风识的。”
夜怜婀娜多姿的出现在雅间里,笑得娇艳如春花绽放,粉嫩的绢帕向五人一挥,道:“哟,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五位爷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吧?定是天上的神仙不差了,不然凡人哪有说我琳琅阁的酒不好的?各位仙爷多包含,这人间的酒怎么也比不得天界的酒呀,小女子这相给各位仙爷赔罪了。”
周怜禁不住哑然失笑,这位老板娘总是会给她带来惊喜,她索性就装成风流公子,姿态轻浮的拉起夜怜白嫩无骨的柔荑,就势将她扯入自己怀中,“不是老板娘家的酒不好,而是见不到号称‘飞羽飘雪’、美艳无双的老板娘,小爷就算喝琼浆玉液也不是滋味儿。”
夜怜以绢帕掩口佯装娇羞,心中却因这漂亮小公子给自己乱编的“外号”,及在她手中塞的东西而一怔,继而不着痕迹的将那纸团样的东西收入袖中,一推小公子胸膛站起身,娇嗔道:“小公子虽俊俏,但人家也是黄花大姑娘呢,可不是那些任人轻薄的烟花女子。公子们若不嫌弃,这顿就算本姑娘请了,望各位仙爷吃好喝好。”
周怜这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也没心再为难谁,顺水推作权当自己就想白吃这一顿似的送走了老板娘,只盼她早点看到那字条,早点将字条里的内容转告给雪羽才不枉她这番苦心。
凤妃迟迟没有找到,圣雪城却不能总封着,不到半月便又如常开放。裳绮四公子第一时间便带着周怜驾马车离开,踏上远归凤国之路。
第四卷:乱世篇第二十八章:无端又被西风误(六)
长路漫漫,秦小楼日夜忙着驾车,周怜便拉着汐彦、冰清和韶情陪她玩麻将。雪国与凤国本都没有麻将这样东西的,是周怜困在客栈里那几日闲极无聊,便画了样子磨着汐彦出去找人帮她做的,然后她又教会这冰雪聪明的三大美男,总算让旅途不再那么寂寞。
不过,让她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这三人学会后,竟然比自己的瘾还要大,整天除了吃饭睡觉,无论在车里还是客栈,都要缠着她打上几圈。周怜自然是个中高手,大杀三家赚得腰包鼓鼓倒也开心。
“又胡啦,自摸十三么,你们三头,给钱给钱。”推倒一手好牌,周怜在车厢里笑得手舞蹈倒,只怕还没到凤国,这汐彦不甘愿的掏出银票交到周怜手上,委屈道:“再这么输下去,我就得问小楼借钱渡日了。”
周怜笑得愈加得意,拍了拍汐彦奔波中日渐削瘦的脸颊,疼惜道:“我家小彦彦真是越来越瘦了呢,等到了客栈,本宫请你吃顿大餐补补身子哈。”
虽然此时的周怜十足是副因打麻将赢钱而得意忘形的模样,又是身风尘仆仆的男装打扮,但仍“电”得汐彦心中一荡,才要伸手覆上脸颊温柔的手,她却已先一步抽回手继续码起木质的麻将牌,还好不豪迈的道:“你们陪本公主玩开心了,日后定有重赏哈!让本宫的母王也给你们都封个官做做。”
冰清与韶晴对视一眼,状似无心的道:“公主在雪国待过这些日子后,好像变了许多。”
周怜笑容略顿,她此刻的一切纵是苦中作乐,但身在凤国时与如今的心情也着实大相径庭。当初她是费尽心思要嫁到雪国到雪孤身边,因为她那时还坚信雪孤是她在这千年之前要找寻的另一半,可事过境迁,如今虽是被劫出宫,但心中却反而有种解脱感。她感觉就像一只被现实和自己的心结束缚已久的金丝雀,终于得以离开牢笼自由飞翔。当然,现在她也算被秦小楼他们软禁,但总算比在深宫里时自由多了。现在,她只盼望雪羽早点找到她,到时她便是真正的自由了。
汐彦倒为周怜不平道:“周姑娘哪有变?她去做公主前,在绮裳阁时与我们不也是这般玩在一起么?”
韶晴点头赞同道:“是是是,公主是公主,周姑娘是周姑娘,不可同日而语乎。兄弟们,小弟不才,自摸大四喜。”
这回不仅汐彦与冰清,连周怜都傻住了:这韶晴小子真不简单哪,学东西真是快,她得全神应战,免得辛苦赢来的银子再都被他赢回去!
“驾!”秦小楼催马向前,听着身后车厢里又再传出汐彦与冰清呼天抢地的唉叹声,不禁软化了唇畔僵硬的线条。
雪国与凤国边陲之地是由镇西大将军谷若怀驻守,又时值非常时期,以至把守更为严谨。
绮裳四公子与周怜一行虽已是以最快时间到达边城,但雪羽由夜怜处得到那张字条后,亦是不眠不休的日夜兼程,以至反而提早几日带着五百精锐先行抵达辞西城。
瑞来客栈里,周怜与汐彦、冰清和韶晴又打了八圈麻将才各自回屋睡下。
辞西城地处两国之间,此时节正是夏末最难熬的几日酷热时候,周怜虽已仅着贴身内衣,仍热得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到窗边吹吹晚风。她住在客栈三楼之顶,窗外正对着一树嫣粉荼蘼的合欢花,满目浓绿欲滴的叶子虽已闭合,但仍让身在雪国时难见自然花木的她心神怡然。
“公主穿成这样倚窗而立,似乎多有不妥。”秦小楼一身夜行黑衣飘然自房屋跃下,身姿潇洒的坐上周怜身前的窗台。
周怜可是穿着比基尼在海边众目睽睽之下晒过日光浴的现代人,哪会在乎穿着抹胸短裤的样子被人看见?虽然还是有小女儿心态的小小羞赧了片刻,但也很快就坦然道:“本宫哪晓得还有人像秦爷这样,喜欢大半夜的四处游荡,窥探女儿家窗内旖旎呢?”
秦小楼是面对窗外而坐,目光只睇着月朗星稀的夜空,听过周怜伶牙俐齿的这番辩解,不禁回眸,霎时被月光下的绝美“风景”震得僵住,迷离黑眸里映着的只有美人香肩半裸嫣然而笑的模样。
周怜好笑的抬手在秦小楼眼前晃了几晃,明知故问的道:“秦爷您这是怎么了?”
秦小楼蓦然抽回目光背对周怜,垂在胸口的俊颜泛起的异样潮红只有满树的合欢花得窥一斑,“公主还是披件袍子吧,免得着凉伤了凤体。”
周怜却不理他,径自问道:“小楼,这么晚你去哪儿了?”为了方便打麻将,除了她自己独宿一间房,汐彦与冰清、韶晴同宿一间,秦小楼也是自己住一间的。她打完麻将去找过他,不在。
“公主这么晚找在下何事?”秦小楼不答反问,声音是少有的柔软且透着丝暧昧。
周怜不以为忤,反倒兴味盎然的应对,“本宫是想找你商议择日出城回凤国的事呀,你我都清楚,此行汐彦他们只是晃子,全靠你才可成行。”她讲得巧笑嫣然,却已点明此行劫她出雪国皇宫的是他秦小楼。
秦小楼目光幽深如夜,“公主果然是聪明绝顶之人,小楼也着实身不由己,若公主不想回凤国受人牵制,小楼可带公主去个更好的所在。”
“更好的所在?”周怜仰望着秦小楼忽明忽暗的侧脸,心中思索着在这雪国西陲还可改道向哪个“更好所在”,“你不会是想带我去天朝吧?”
秦小楼侧首对上周怜难掩慌乱的水剪美目,浅笑不语。
远处一声轰然巨想,震回了秦小楼凝视周怜心思百转的目光,极目向边城望去,“想不到甄帝么这快就动手了,还真不在乎你的死活。”
周怜也望向远处火光冲天的地方,她与凤国甄帝又不是真的母女,本也没什么情份可言,她也就不会傻到为她不在乎自己而伤心了,“战事一起必要封城,只怕你短时间内没法带我离开此地。”
“哦?”秦小楼回眸对上周怜意带挑衅的目光,笑意更深。
第四卷:乱世篇第二十九章:凤舞轻嘲(一)
凤国第一勇士——武娴王赤轻嘲亲率大军十万攻打雪国辞西城,谋划多时、深夜起兵,若不是雪羽提前赶到边已加强守卫有所防备,只怕此役被凤国一举攻下辞西城也不无可能。只是,终究辞西城除了谷若怀又多了雪国第一勇士雪羽,因此注定了赤轻嘲这一仗打得不会轻松。
甲胄鲜明红衣似火的赤轻嘲手握火红令旗指挥军队攻城,抬眸对上城头那双冰蓝色眼眸,立时红了双眼。虽然他的出现于她攻城多有不利,但她心底却又想与他较量一番,看看是他雪国第一勇士厉害还是她凤国第一勇士厉害。
凤国军士的火箭如火雨般与雪国密如梭织的箭矢在夜空中交汇,遮天敝月的只见灰红一片。凤国不断打起通天梯向城头进攻,雪国的滚石沸油也毫不留情的落下,不仅砸死烫伤敌军无数,且惹得哀叫痛呼声响彻城下。
雪羽一袭锃亮的雪银铠甲高立城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狼烟四起血流成河的城下,遥望着如火鲜红军马中那一杆赤字旗帜下的武妆红颜,脑中浮现的却是周怜的音容笑貌。当他自夜怜处收到那张字条便已下定决定,就算是踏平凤国,他也要抢回她!
第一次,他在总是让他热血的战场上失神;第一次,他自作主张先斩后奏的擅自发兵边城;第一次,他面对一场战争不单是为自己的国家;第一次,他为了一个女人要去剿灭一个国家。
同样身在辞西城中的周怜,也正遥望着边城的战状,通过零星的传闻,她知道他来了,但他却不知道她还在城里。烽火已起,接下来雪羽就要直攻凤国了吧?可是,她还在这里呀,秦小楼已改变了主意,不会再带她回凤国了,这一切要怎么让他知道?
周怜换好男装正自为如何给雪羽传信儿发愁,出外探察情况的秦小楼已回来,进门便让她收拾东西,说他们要马上离开。
“不是封城了么?还怎么出去?”周怜不禁紧了紧已藏好纸条的袖口。
秦小楼道:“许多异地的商旅要离开,南城门必须放人,我们可以混在他们之中出城。”
周怜难掩失落的“哦”了一声,怏怏抱着自己的小包裹跟着秦小楼出门。
到得楼下汐彦等人还没下来,周怜就佯装跟掌柜的讨茶解渴,暗中压低了声音跟掌柜交待,连银子待纸条一起交给他,千叮嘱万嘱咐的让他务必将纸条交到守城的长忠王手中。掌柜一听是要给长忠王的密信哪敢怠慢?叠声应了小心收好,银两却推拒回去万不肯收。
汐彦等人包袱款款的下楼后,便直跟着秦小楼出店门上了马车,周怜只盼那纸条早日交到雪羽手里,若当真流落到人生地不熟的天朝,再想回来只怕千难万难。
马车一路颠簸驶近南城门,周怜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颠簸起伏,到得城门口,有个官兵上前掀起车厢绵帘看车内情况,明显的愣了愣,目光闪烁的依次扫过汐彦、冰清与韶晴,最后落在了周怜身上。
周怜双目一亮,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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