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表的叫声:嘀——大林这时已经被撞懵了,但心里仍还清楚,刚才在腾空而起撞到前面档风玻璃的一瞬,他看到档风玻璃并没有被撞破。玻璃没撞破就好办,就不算是事故,车身刮蹭一点划痕倒无所谓,回到公司只要来个一问三不知,哪天找机会去汽修厂补一下漆也就是了。大林这样想着,心里一放松才感到有些迷糊起来。懵懵懂懂中只觉得自己被一群路人从车里弄出来,然后就招招呼呼地抬进路边的社区卫生院里。他直到躺在急诊室的诊疗床上,才渐渐清醒过来。这时伸头朝四周看了看,刚才的那些活雷锋们早已都不知去向了。一个中年医生走过来皱起眉问,你是酒后驾车?大林胡乱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说,我……我没事。医生说你当然没事,只在额头上有一点皮外伤。接着又说,可如果让交警看见,你就该有事了。大林笑笑说,幸好你不是交管。
他一边说着就从诊疗床上坐起来,像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包中华牌香烟塞进医生白大褂的衣兜里。医生立刻掏出烟还给他说,这个没用,你的命要紧。大林有些尴尬地把烟又装起来。医生用手轻轻触了一下他的额头问,头还晕不晕?大林说不晕,已经没事了。
医生点点头说,那就去上点药吧。说着随手开了一张药单。大林拿起药单走到门口,医生忽然又叫住他,面无表地说,你下次再酒后驾车可就没有这样幸运了。
大林一笑,感激地冲医生点点头就走出来。
大林当然明白,在医院里,这样的外科急诊室收治了交通事故的伤者,如果交警来了解况是有义务如实提供况的。刚才这位医生说幸运,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大林举着单子来到换药室,里外看了看却一个人都没有。一个小护士从这里经过,认出是大林,立刻大惊小怪地说哎呀,你这是怎么啦,出车祸了是不是?大林连忙摆摆手说没关系,只蹭破了一点皮。这时秀琴也闻声赶来。秀琴一来到大林跟前闻到酒味,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瞪起眼看着他问,你……你又是喝了酒开车,是不是?大林只好沮丧地点点头。秀琴叹口气说,你啊……
1裂痕(1)
这座南方城市虽然规模并不大,只是一个地区级城市,却吸引了全国的科技精英以及各方面人才的眼球。因此人才市场也就很红火,各种形式的招聘大会更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规格高一些的招聘大会,用人单位多是大公司、合资企业或闰外的独资企业,行业也以高新技术居多,因此对人才学历都有很严格的要求,动辄就要硕士以上学位,大学本科毕业生在这里都很少有人问津。略低一档的招聘会虽然对应聘者的学历要求不太严,但大都看重实际工作能力,最好能有过人的一技之长或自带项目,而且这种招聘会上的用人单位也多是一些中小型企业,并不具备太雄厚的经济实力,有的注册资金不过几百万甚至几十万。思琳这一阵跑过无数的招聘大会,已经有了经验,她进来转一转,只要用鼻子一闻气味就能判别出这是一个什么规格的招聘会。档次略低一点的,一般空气里多充斥着一股拥挤的人肉味,或者说是汗味,每个人都在不遗余力地拼命朝前挤,就像买什么便宜的打折商品,似乎只要挤到人家的展位跟前就有希望得到一份薪水较高的工作,所以都不惜哈哈地张着嘴,将自己挤得浑身汗腺大张,年轻女人甚至将衣服溻得能看见里而皮肤的颜色。档次稍髙一点的招聘会,空气里则飘散着一股虚假矜持的香水气味,其中还夹杂着衣料气味,纸制品的气味以及口香糖的气味等等。这种环境中的求职者大都说话很轻,竭力拿捏着标准的普通话,其间还要不时地夹带着一两句英语或法语,以显示自己的超凡脱俗和语能力,看上去就像是在拍电视剧。当然,至于那些刚走出校门或正要走出校门的大学生们,那种求职若渴却又故意装腔作势的样子就更散出另一种气味。思琳在这种地方,已经闻惯了各种各样的气味。
她觉得把这些气味混和在一起,就是求职的气味。今天的年轻人要想找一份理想的工作并不容易。像过去那种一出大学校门就被分配去什么单位工作,而且只要进了什么单位一干就是一辈子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个时候在人才方面也是计划经济,国家向各单位分派毕业生都是统一供应,就如同粮油、布料、肉食和鸡蛋一样,无论你需要不需要,也不管需要多少,都是一样的凭票供应,买的不买也得买,卖的不卖也得卖。现在不行了,商品多得铺天盖地,买的愁买不过来,卖的又愁卖不出去。人才市场更是如此,搞活了,放开了,人们反倒突然一下都没了归属感,整天惶惶不可终日地去跑人才市场,连夜里做梦都在想着求职的事。中国实在太大了,中国人实在太多了,国家一大人一多,人力资源也就泛滥成灾,加之现在的农村人口也大量拥人城市,稍有一点本事的农民工也混迹于求职者当中,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想找一份体面些的工作,用人单位再多也就显得供不应求。但思琳感觉到,这座南方城市还可以,虽然她跑了一段时间还没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却已经感觉到了,如果将来在这里展应该会有很多机会。
思琳骑着自行车来到会展中心门口,见到早已等在这里的高大兴。
髙大兴已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衬衣贴在身上全都湿透了。但他与思琳约定的见面地点是在会展中心门口的左面花坛,这里的位置明显,他不敢擅自躲到阴凉处去,担心思琳来了找不到人又会脾气。这时思琳一见到高大兴,就将车子推到他而前说,这个还给你。
高大兴看看自行车,又看了看思琳,有些不解地问,怎么……
思琳说没怎么,车子是你的,当然要还给你。髙大兴连忙说你先骑吧,反正我现在也不用。思琳又将车子朝前一推,高大兴只好接住了。高大兴看看思琳问,咱们现在……就进去吧?思琳说,如果你不想去,我自己进去也可以。高大兴赶紧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再考虑—下好吗?
思琳说不用再考虑了,我过去对你说过,现在就再说一遍,我就是找不到工作闲呆在家里,也不会跟你去大西北的,你就不要再打这个主意了。高大兴还想说什么,却被思琳烂住了。思琳对他说,要想回西北,你自己回去就是了,我也不会阻烂你。
2裂痕(2)
高大兴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看看思琳说,你……你这是什么话?
思琳轻蔑地一笑说,不管什么话,我就是这样说的,你看着办吧。
高大兴说,如果我想自己走,两年前就走了,还用等到现在么?
思琳说,你现在走也不晚啊?
高大兴使劲喘出一口粗气问,那……我们两个人的事呢?思琳说什么事,既然这样,我们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事吗?高大兴看着思琳说,好,好好,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思琳却不再理睬高大兴,转身就独自走进会展中心去了。思琳觉得,事到如今已经不用再向髙大兴讲明。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关系无论多近多远,有些话也是没必要直截了当说出来的,尽管事是这么一回事,一旦直接说来就没意思了。所以,有的事只能意会,不可传,而且意会也许是更聪明的选择。思琳早在读大学三年级时,就曾利用暑假去过一次髙大兴的西北老家。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啊,思琳现在想起来仍还感到不寒而栗。当时思琳就明白了,自己将来不会也不可能会到这种地方来的。她不想唱那种高调,也不想学那些狂热的同学,一激动一喊口号就将什么事都决定下来。思琳的身上虽然也有感性的成分,但总的说来还应该算是那种理性的人,而理性的人做任何事都是要经过深思熟虑的。当时她只对高大兴说了这样儿句话,她说,你的家乡确实很好,风景也很美,但我是在城市里长大的,让你说,我能在这种环境里生活吗?
髙大兴听了感到奇怪,问她,在这种环境里生活怎么了,我不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思琳说,你是生长在这里,已经习惯了,真让我到这里来,用不了两天我就会死的。
髙大兴说,可是当年也有不少大城市的知青来这里,他们也照样都活得挺好啊。
思琳冷然一笑说,他们是赶在了那个特殊的年代,实在没有办法,我敢说但分有一点办法,他们也不会认头在:这种地方生活一辈子的。思琳又对髙大兴说,建设祖国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为祖闰效力也不见得非在一个地方,她不想以这样近乎自残的方式来这种不毛之地报效祖国,祖国培养她不容易,她还想为祖国多活几年。
那一次,是思琳下给高大兴的最后底线。现在高大兴仍然不肯放弃,甚至还背着思琳当了什么去大西北支援建设的志愿者,那思琳就没有办法了。人各有志,如果髙大兴不肯放弃,她就只好放弃了。
会展中心里人头攒动。思琳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她跟随着人流缓缓向前移动着,好容易才来到里面的招聘会现场。这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被展板隔成一个一个的展位。各单位都在自己展位的展板上设计了醒目的图案和非常打人眼球的广告语。思琳凭经验很快就感觉到了,这个人才招聘会的档次应该还可以,前来参加招聘的单位也都是一些颇具规模的企业。思琳沿着甬道朝前走着,就来到一家展位跟前。这是一家食品企业,标明是一个三明集团总公司的下属,展板上写明,应聘者须有大学专科以上学历。思琳停住脚,向展位里的一个中年人问,你们是三明集团总公司下设的一个分公司,还是直接是他们的下属?
中年人打量了一下思琳反问道,你是什么学历?思琳笑一笑说,现在是我在问您。中年人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思琳张张嘴,觉得这人有点矫。
中年人大概觉出自己说话不太合适了,才又客气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的条件不够,我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思琳的心里真有些动气了,她想对这个人说,我又不逛不识字,如果不够条件,我还会这样问你吗?但她话到嘴边却说,我是博士,今年刚刚拿到博士学位。中年人一愣,立刻伸手指了指展台跟前的椅子说,来来,请坐,坐下谈。
这时,思琳的身后忽然有人问,请问这位小姐,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思琳回过头,才现自己身后正站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这男人温文尔雅地冲她笑笑。那展位里面的中年人一见,赶紧迎出来与这个男人握手,嘴上连声说着,哎呀,是林总来了,快请里边坐。然后又给思琳介绍说,这位是我们三明集团总公司的林总。
3裂痕(3)
林总并没去理睬那个中年人,转身笑着向思琳仲过手说,我叫林逸天。
思琳脸一红,迟疑了一下也仲出手,跟对方握了握说,我叫管思琳。
林逸天说,我可以回答你刚才提的问题,我们三明集团总公司下属一共六个企业,这家食品企业就是其中的一个企业,包括食品生产和食品的深加工,最近刚刚升格为分公司,又增加了几个颇具规模的餐饮企业和食品零售企业,还有什么问题吗?
思琳一时语塞,红着脸点点头。
林逸天又笑着说,现在轮到你回答问题了,你究竟学的什么专业?
思琳随口说,经济,我是……学经济的。林逸天立刻说,经济学博士?这可是难得的人才啊,不过看你的气质……他到这里忽然收住口。后面的意思显而易见,他是想说看思琳的气质可不像是一个博士。这话表面听着似乎不大顺耳,其实却暗含着夸奖和恭维。谁都知道,女博士都是从书堆里爬出来的,所以很少有漂亮水灵的女人。此时思琳站在这招聘会的人群里,无论相貌还是气质确实都显得与众不同。思琳虽然出身在工人家庭,从小是坐着三轮车长大,身上却有一种少见的高贵气。她身制适中,皮肤白皙,五官生得很精致却又不张扬,是那种文静中含着秀气,让有品位的男人一看就会心动的女孩。思琳显然已听出林逸天的弦外之音,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逸天又很认真地看看思琳,似乎考虑了一下,然后才说,我今天也是偶然来这边展位看一看的,唔这样吧,你现在如果方便,就跟我到分公司去一下,可以吗?
思琳有些意外,想了想问,悠有什么事吗?
林逸天笑笑说,我吟车就在外面,咱们到了那边再详谈,好吗?
他说罢就转身朝展厅外面逛去。思琳犹豫了一下,也只好跟在后面走出来。林逸天来到一辆银灰色的帕萨特牌轿车跟前,为思琳打开车门,然后二人就都坐进去。轿车慢慢起动了,然后唰地画了一道弧线,就径直朝前开去。
1艳遇(1)
曾几何时,轿车对于中国人来说已经不再陌生,或者说早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高档用品。七十年代初,在中国著名的新闻媒体《参考消息》上曾登载了这样一个报道,说是在瑞士有一个青年工人,已经两年没换汽车了,再开着车到岳母家去就觉得很没面子。这则不起眼的报道当时在中国老百姓中引起一片哗然,人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在那个叫瑞士的国度里,一个普通工人竟然能买得起汽车,而且一两年就要更换一辆,而当时在中国,普通老百姓就是买一辆自行车都要小心翼翼地骑上儿十年。当然,进人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仍还没达到每个普通工人都能买得起汽车的程度,更不要说一两年就换一辆新车。但大街上的私家车毕竟已经多起来,先是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然后是工薪族,汽车对中国人来说也已是触手可及了。但也不容否认,对于某些人来说,轿车还具荷地位和身份的特殊意味。比如在单位可以坐小车的特殊阶层,他们大都不再坐车而是自己开牟。这种号称公家车的私家车自己开着自然就有更多不而喻的便利。像林逸天的这辆车,思琳凭直觉可以猜到,就应该属于这后一种的所谓公款私家车。思琳对轿车的牌子不很熟悉。她只是感觉这辆车挺气派,开起来也很平稳,而且隔音性能好,坐在车里几乎听不到机器响,看着车窗外面移动的景色很惬意。林逸天一边开着车,随手打开了音乐,汽车里立刻响起了优美而又略带感伤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思琳从上大学时就喜欢这支曲子,她觉得这个曲子里充分表现出爱的结局美。思琳一向认为爱最终的结局不应是结合,而是分离,只有分离才会显示出爱的价值。林逸天忽然说,我可以问一下吗,你在哪里读的经济学博士?思琳看看林逸天,忽然眨着眼冲他一笑说,林总一定要问吗?林逸天一边开着车,笑一下说,如果可以问就想问一问。思琳说,我骗你了,我不是学经济的,也不是什么博士。林逸天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思琳沉了一下试探地问,你们公司……还准备聘我吗?林逸天回头看她一眼说,我刚才也是骗你的,我本来也没打算带你去那个分公司。
思琳一怔,立刻下意识地朝车窗外看了看。林逸天说怎么,你想下车吗,如果想下去,我随时都可以停下来。
思琳又想了一下,笑笑说不,我想知道,林总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林逸天嗯了一声,说好,你这样做就对了。他这样说着,又转过头来冲思琳笑了笑。思琳这时才注意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她现他的穿着看似普通,一身藏青色的西装,里而是银灰色衬衣,酱紫色领带,但如果仔细品味就会现,这种色彩搭配非常的考究,而且从衣服的做工也可以看出,显然都是很硬的牌子。思琳又朝他的脖颈看了看,那地方很白,不仅肤色,也洗得很干净,以至使皮肤白里透红,几近透明的颜色。思紐曾经在一本书上读到过,看一个男人的脖颈,就能显示出他的品位。她又看看他放在方向盘上的那双手,十个指尖的指甲都修剪得非常整齐,看上去柔软光泽而且富有弹性。这种男人思琳是见过的,她知道,边幅修整得很好的男人大都葙些身份,而且自我感觉良好,男人只有在自我感觉处于最佳状态时才会注意自己的仪表。所以,曾经有人说,一个男人的外在风貌就是他内心的晴雨表。当然,也有人说,这种注意打扮的男人也最值得警惕,尤其是女人。这时思琳现,汽车已经驶进了一个很宽大的院子。在进门的一瞬她注意到,门口挂着瑞华三明集团总公司的铜牌子。思琳下了车,跟随林逸天走进他的总经理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很气派,看上去像是官员办公的地方,显得庄严,凝重,栗色家具,黑皮沙,高大的文件柜,处处显示出威严与权力。但如果仔细看,这里似乎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时尚气息,靠桌边有一只精美别致的落地景泰蓝地球仪,天蓝色的竖条百叶窗,造型独特色彩鲜艳的饮水机,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的布艺画,旁边还有一幅巨大的这座城市的鸟瞰图。
2艳遇(2)
林逸天先让思琳坐了,然后问她,会使用电脑吗?思琳点点头。
林逸天满意地嗯一声,又问,用电脑打字呢?思琳说,也可以。
林逸天说那好。然后就从抽屉里拿出儿张纸说,这里有一份材料,写得不太理想,已经改过几稿了我还不满意,你看一看,现在就给我再写一份,相关的资料都在这里,你可以参考一下,不要太急,先把背景况都了解清楚了再写。他说罢看一看手表,又说,我先出去办点事,大约两小时以后回来,时问可以吗?思琳笑笑问,这算……考试吗?
林逸天并没有理睬思琳的笑问,又叮问了一句,两小时,够不够用?思琳点点头说,尽力吧。
林逸天朝屋角的电脑台指了指,又走到桌前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出去了。
思琳对于写文章倒并不怵头。虽然林逸天要求的这种材料她过去还从没接触过,但从上大学时就经常喜欢写一些小东商,有的还曾在校刊上表,而且每次系里搞什么活动,相关的一些串场同或稿也都是由她来撰写,因此驾驭文字的能力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她先将这个需要修改的东西看了一下。这显然是一份工作总结,但写得过于刻板,虽然各方面的数据都很具体,可是给人的总体感觉却很干,像一本流水账。于是思琳又看了看背景材料,在心里考虑了一下,就开始动手修改。大约一个时以后,林逸天打来电话。
他在电话里问,怎么样,修改得差不多了吧?思琳说,现在刚刚一小时,还有一个小时呢。林逸天嗯了一声,就将电话挂断了。又过了一小时,林逸天准时走进办公室。思琳正在用打印机沙沙地打印写好的材料,然后抽出来,用钉书器装钉好,就交到林逸天的手里说,写好了,不知……是不是符合要求,请林总过目吧。
林逸天接过来翻看着,频频点头,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神色。思琳在一旁试探地问,写得……还可以吗?林逸天抬起头说,唔,不错,写得相当不错。然后才又说,这份材料已经过了三个人的手,反复修改过四稿,却一直还没有达到我的满意,没想到你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要点,一气呵成修改得这样好。思琳受到夸奖,得意地一笑,随之脸就红起来。林逸天又问,你究竟是学什么专业的?思琳说,我是……学机械传动的,本科毕业,不过上学时就爱写写文章。
林逸天点头道,唔,难怪呢。
跟着又说,我刚才说,没打算让你去那个分公司,这是真的,直截了当说吧,现在我这里正需要一个秘书,已经找了很长时间,却一直没物色到合适的人选。
思琳一听脸立刻涨红起来,兴奋地张张嘴,却连忙又把话忍住了。
林逸天说,你先回去吧,我跟公司里再商量一下,有什么消息会及时通知你。
思琳点点头,就从林逸天的办公里里出来。
1拒绝(1)
思琳直到走在大街上,仍还抑制不住心觅的兴奋。这段时间她到过很多地方求职,但利用自己的应用写作特长,而且还得到人家的认可却还是第一次。思琳一直认为,在今天这个时代用非所学已经不丙是什么稀奇的事,并非在学校里学什么,出来就一定要从事什么,换之,在大学里四年学到的那点知识跟社会实践相比简直太微不足道了,况且今天的科学技术展如此迅猛,知识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更新,所以在大学里真正要学的,只是掌握知识的技能和思考问题的方式,而并非是知识本身。那种所谓的专业对口的说法早已过时了。
思琳在街上没走出多远,就看见高大兴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来。
思琳感到有些意外,站住问他,你怎么跟到这里来了?高大兴慢慢从车上下来,红着脸,没有吱声。思琳又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大兴这才说,刚才在会展中心门口,看到思琳上了一辆小轿车,所以就跟过来了。
思琳听了顿时有些恼火,愠怒地看着他说,你……在跟我?高大兴连忙说,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咱们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所以,所以才一路跟过来,想等你……出来,再接着说一说刚才的事。
思琳冷笑一声说,你觉得,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高大兴一愣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思琳说,我的意思很明白,咱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过去的事都已经结束了。
高大兴呆呆地看着思琳。就这样看了一阵,转过身去推着自行车低头走了。
思琳看着高大兴的背影渐渐远去,忽然觉得嗓子里像堵了一块什么东西。她想叫住他,但想了想,却又不知叫住他该说些什么,事到了这一步已经无可奈何,让人感到落花流水一样的无可奈何。她只好也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独自走去。
思琳正走着,忽听身后有汽车喇叭响。她猛一回头,才现是林逸天一直开着车跟在自己身后。这时林逸天将车开到思琳身边,一边随她走着摇下车窗说,我正好要出去办事,上来吧。思琳稍稍迟疑了一下,就还是上了林逸天的汽车。
林逸天一边开着车问,刚才那个人……是你男朋友?思琳嗯一声,但立刻又说,过去是。
思琳说着脸上就黯淡下来。思琳已经不想再提这件事。林逸天脚下一踩油门,车速立刻就加快起来。随着车子的提速,车里的气氛也渐渐使人感到轻松起来。林逸天又习惯地随手拧开汽车上的cd机,扬声器里立刻响起斯琴格日勒那略带粗矿的女声摇滚,一下把广西的刘三姐唱成了内蒙古大草原上跃马扬鞭的奔放姑娘。
林逸天一边开着车说,走吧,今晚我请你吃饭。思琳问,为什么?
林逸天想想说,因为……你给我写了那份总结,权当感谢吧。思琳心不在焉地笑笑说,没必要感射,那只是我求职的考试。可是你也付出了劳动。我家里,今晚还有事。
林逸天就不柯坚持,只说了一句那好,我先送你回去吧。这样说着一打方向盘,车就沿着思琳指的方向开去……
1杨眉女(1)
三林的路边摊除去早点,中午和晚上也卖快餐。说是快餐,其实也就是盒饭。过去还备有快餐盒,很是经济实惠,二盒米饭两勺菜不过几块钱,买回去吃得挺好。如今这座城市里满街都是打工族,他们最喜欢来这种路边摊买快餐。但这一阵不行了,提倡环保,不可降解的快餐盒不准使用了,而可降解的又太贵,一只餐盒要儿角钱,这样加到快餐里会影响生意,不加进去成本又太髙,三林就索性添置了几十套快餐盘和碗碟餐具,只让客人在路边摊上吃,并尽量保证不耽误大家的时间,随来随吃,随吃随走。因此生意仍很不错,经常从苹到晚忙得团团转。好在斑点儿平时没什么事,也经常过来给三林帮一帮忙。
斑点儿是在三林被提前释以后,跟着一起来到这个城市的。但他一直没去找正式工作,除去偶尔做一做零打碎敲的生意,剩下的时间就整天在街上东游西逛。他过来给三林帮忙,三林当然也不会让他白干,讲好来这里算是打零工,干一天给40元薪水。
这天傍晚时,三林对斑点儿说,今天生意挺火,晚上收了怪可惜的。
斑点儿一愣问,你……又要去哪儿?三林说,我有点事,要吃了晚饭才能回来。斑点儿立刻拨浪着脑袋说,不行不行,我今晚跟人家定了一桌牌,不去就三缺一啊。
三林只好如实告诉他,说自己要回凤尾街去看一看老娘。斑点儿一听这话才不再说什么了,但嘴里仍在嘟嘟囔囔地叨咕着,说我临时帮你看看摊儿还可以,要长了总这样指望我可不行,我最近也挺忙,这几天正跟人家联系,过一过还有一笔大生意要做呢。
三林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摘下围裙套袖就匆匆地走了。三林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其实仔细想一想,他来这个城市虽然已有两三年了,但回余的次数并不多,平时实在想见母亲了,或找思琳有什么事,他宁肯让母亲和思琳出来,站在小院的外面说一说话也不愿进去。但三林还是越来越感觉到,母亲和父亲真的是老了。人一老就养成了很多习惯,这些习惯恐怕永远都不会再改了。比如三林现,现在的这个小院与当年在滨海市的那个小院相比儿乎毫无二致,甚至连布局和摆放的东西都和过去一样,只不过当年的院子里有一棵杨树,而这边的是柑橘树。这时三林来到街拐角,在一个水果摊跟前站住了,正想买一串香蕉带回去,忽见上午在路边寻衅闹事的那几个人又从后面围上来。他立刻警觉地朝左右看看,盯住那个领头的圆脑袋问,你们又想干什么?
圆脑袋赶紧摆着两手说,三哥别误会,我们……只想跟你说句话。
三林转过身戒备地说,说吧,有什么话。圆脑袋说,我们只想,想跟你交个朋友。三林这才又看看他们,嗯了一声。
这时另几个人也赶紧围过来。圆脑袋又说,我叫轱辘,他叫二强,我们几个平时在这街上做点零碎活儿,以后三哥如果有事,只管招呼一声,我们随叫随到。
三林冲他们笑笑,就拿上刚买的香蕉转身走了。三林来到风尾街上,已经远远看到了自己家的小院。他经过红眉酒家时,被站在门口的杨眉叫住了。杨眉原是街对面金皇后夜总会里的坐台小姐,后来挣了钱就收山改行,在夜总会的对面开了这家红眉酒家,仗着过去相熟的一些客人,大家在夜总会里玩累了,正好可以带着小姐来这边吃宵夜。不过经常来红眉酒家的客人都知道,杨眉的刀也一向磨得很快,而且越是熟客宰得越狠,用这一行里的话说就是杀熟。
三林与杨眉也趄偶然认识的。那是三林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跟父亲的关系很偎,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又四处碰壁,一天就独自走进红眉酒家喝酒。当时他正坐在一个角落里,就见旁边一桌的几个客人借着酒劲不停地跟杨眉调笑,虽然说的方他听不太懂,但也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杨眉只好拿出当初坐台小姐的功夫,赔着笑与这儿个人勉强周旋。但是这几个人越闹越不像话,一边开着玩笑竟还动手动脚起来,吓得杨眉连忙躲进去再也不敢出来了。这几个人立刻恼羞成怒,开始往里面扔酒杯,砸酒瓶子,搅得店堂里乌烟瘴气。这时刚好宿一块碎玻璃碴崩到三林的汤碗里。三林就慢慢站起身,端起这碗汤走过去,看也没看就哗地泼到其中一个人的脸上。那个人立刻被烫得嗷儿地一声蹦起来。另儿个人一下被三林这突然的举动弄愣了,都茫然地看着三林。其中一个人刚要作,但看了看三林的光头和阴沉的脸色却没敢说话。这几个人就这样愣了一阵,然后就都站起身走了。三林又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了一阵酒,就见一个上菜的小姐走过来说,这位大哥,请到里边来一下。三林抬头看看这女孩问,有什么事?女孩抿嘴一笑说,您就……过来吧。
2杨眉女(2)
三林只好起身跟着来到里面。三拐两拐走进一个包间,只见是上摆了几样精致的小菜,旁边还有一瓶五粮液。杨眉笑盈盈地从桌边站起来说,管三林,管三哥,早听说咱这条街上来了你这样一个人,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三林朝桌上看一眼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杨眉说感谢你啊,今天要不桌三哥,我这里还指不定给砸成什么样呢?
杨眉一边说着就拉过一把椅子,又往酒杯见斟上酒,让三林过来坐下。
红眉酒家与三林家的小院相邻。三林虽然并不认识这个杨眉,但在街上打头碰脸地也见过几次面。他知道这女孩是东北吉林人,过去曾在夜总会里做过,所以也就并不想理睬她。这时三林借着酒劲,索性就坐在桌边闷着头继续喝起酒来。杨眉一边斟着酒又告诉三林,刚才那伙人里有一个叫老黑,过去她做小姐时经常来坐她的台,后来总磁带她出去,并让她开价。杨眉几次三番地向他讲明,说自己只坐台,不做别的,最终也没跟他出去。于是老黑就怀恨在心,一直跟她过不去,直到开了这个酒家还经常过来寻衅滋事。杨眉又对三林说,三哥,你帮人就帮到底吧。三林抬起头问,怎么帮你?杨眉说,反正老黑那伙人也怕你了,以后他们再来,我就说这买荬里有你的股份。三林这时只顾喝酒,就胡乱点头说行啊,你想说就说吧。不料过了一段时间,杨眉竟真给三林送来五千元钱。三林不解,问她这是什么钱。杨眉笑笑说,是你股份应得的红利啊?三林这才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于是对杨眉说,大家既然是邻居,以后有事只管来找我就是,股份的事就算了,我并没在你那里投资,哪有分红的逬理。说罢就将钱推给杨眉。三林的手劲很大,脸上又没表,杨眉又争了一下就不敢再坚持了。但从此以后,她每次见到三林从门前经过都要拉进红眉酒家去喝一杯。三林的心里也明白,杨眉这样做不过是想把自己当成一张虎皮,吓一吓街上的老黑那些人。起初没事时,也就经常进来坐一坐。但后来自己一做路边摊的生意,红眉酒家也就很少再去了。三林说到底并不想跟杨眉这种女人来往。这时杨眉站在门口,笑着向三林招呼说,三哥这一阵可真忙啊!三林随口说,不过进摆了一个路边摊,也没什么可忙的。杨眉又说,平时难得到凤尾街来,进来坐坐啵?
三林说不了,家里还有事。
说罢就匆匆地走过去了。
杨眉每次跟三林说话时都屈飞色舞,眼里也荡漾出妩媚的风。三林已是将近30岁的男人,对这种事自然是心知肚明。尽管三林有的时候也感到内心很孤独,也经常会因为对女人饥渴而感到烦躁,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并不是杨眉这样的女人。三林曾经充数次在心里设想过自己想要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却又总是觉得这个形象很模糊。他有时甚至怀疑,大概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三林走到自己家院子的门口,忽然看到一辆银灰色的帕萨特牌轿车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下来。然后就见思琳从车上跳下来,转身朝车里挥挥手。那辆车便嘀地一声调头开走了。三林立刻站住了,等思琳走过来才沉着脸问,刚才那个开车的人是谁?
思琳正低头想事,猛然听到三林说话给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撒娇地打着三林的胳膊说,你吓死我了!然后不等三林再问,便拉他推开大门走进院子。三林仍不肯放松地说,如今外面什么样人都有,你无论做什么,可千万要当心。思琳回头扮个鬼脸说,知道啦!
1家务事(1)
大林和秀琴已经先回来了。这时大林的头上被纱布缠得像个蒙古人,正低头坐在沙上,被爹一句娘一句心疼地数落着。秀琴在厨房里做着饭,也不时伸过头来插一句嘴。管五爷叹口气说,你怎么就这样爱喝酒啊,光酒后开车就出过多少回事了?照这样下去,你以后说不定还会闯出什么更大的祸呢!管五娘也说,你还是当大哥的呢,整天在外面这样,也不给底下的弟弟妹妹做个样子,让他们怎么看你啊?大林被说得有些不耐烦了,说好了好了,我伤得并不重,是秀琴给我包得邪乎。管五爷说别管伤得重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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