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臬司衙门抓的人,除非有省里的人在场,你一个人根本提审不了他。如果你不信尽可一试,我会立刻写信到省里,将这里的一切全部禀报,还包括前次的事,到时候你尽管看看季蕃台究竟还能不能保你。”
大堂中顿时剑拔弩张,陈千户的人已做好了准备,随时拔剑相对。
知道陈千户带的都是兵,和县衙里乌合之众的皂吏是没法比,若真打起来自己一方肯定会吃亏。不过事情已到如此地步,如果怂了就太孬种了。
这种稍不对就有可能胳膊腿乱飞的节奏,就连田县丞也懂得明哲保身不出来劝了。
慕渊已经做好准备带着手下和陈千户的人大干一场,后果他都想好了,打完立刻写信给季蕃台,不管谁是恶人,先告状才是关键。
第六章、提审(三)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杭伯远忽然开口笑着说了句很贱的话:“二位大人为小民如此争执,实在让小民受宠若惊啊。”
话虽贱,不过因为他这句话,紧张的气氛也算稍微缓和。
陈千户趁此鸣金收兵:“总之我言尽于此,慕知县自己衡量吧。”说完吩咐衙吏:“来人啊,给我把杭伯远给带下去。”
衙吏都齐齐望向慕渊。
陈千户不悦:“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要我的人亲自动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陈千户都已经寻了个台阶下了,那他自然也是不会为着一时意气再动手的,索性也先让步再求办法:“依陈大人说的,把人先带下去吧。”
“是。”
陈千户临走前又挑衅的说了句:“慕知县,忘了提醒你,你可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可是在季蕃台面前答应过的,这件事省里都知道。若是到时查不出案子,恐怕也只有唯你是问了。”
慕渊冲着他微笑着道:“多谢提醒。”
无论处境再如何,他都不会向对手示弱。这是他一贯的处事方式,向对手示弱非但不会有同情,反倒是自取其辱罢了。
散了堂,慕渊特地把田县丞叫到内堂来。
田县丞怀着忐忑进了屋,刚才的事他就在场,想必堂尊气还没消呢。堂尊一来就和陈千户对上了,毕竟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啊。
慕渊坐在屋中不说话,倒不是因为还生气,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陈千户说的不错,省里给他的时间的确有限。说到底都是原主不好,作死应承下来。两个月,要是现在打死他都不干。说到底还是原主脸皮不够厚,被季平昌夸几句少年才俊、天资聪敏,然后又设宴款待,贤侄贤侄的称呼。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就找不着北了,不好意思拒绝季平昌的要求就欣然答应了。否则当时随便换个什么县不好,与靖安相邻的永修、奉新两县的知县到现在都还缺着呢,真是前人造孽今人还啊。
“堂尊。”田县丞一进屋就像个小媳妇一样十分拘谨。
“你过来。”
田县丞犹豫一下:“堂尊可千万不能动怒啊。”
慕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好吧,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但田县丞还是怯怯的:“卑职还是先说了吧。”
“说什么?”没想到他还有话对自己说,本来是自己有话要问他的啊。
“陈千户派了两个人到衙门,去牢房把杭伯远看管起来了。”说这话时田县丞根本不敢看他。
慕渊脸色一沉,真想骂娘。李允的账还没来得及跟他算,本想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跟他计较,谁知他竟如此可恶。慕渊心想,只要一有机会就要立刻给他点教训才是,不然总以为自己是软柿子好捏。
田县丞忽然一个寒颤,因为他发现堂尊沉默沉默着,表情忽然变得诡异起来:“堂尊息怒啊。”
然慕渊不说话。
屋中的气氛忽然变得奇怪起来,田县丞更不自在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听慕渊开口:“医官那里有巴豆吗?”
“堂尊的意思是?”
“给他们来一剂猛的。”
田县丞愣了一下:“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何况偷偷下药实非君子所为啊。”
“要的就是明显,就是要让他知道是我但是又找不出证据。”
“这……”新知县大人的思维果真异于旁人啊。
“其实我还有一个目的,我想私下里去见杭伯远。”
田县丞一听,表情顿时急得跟亲爹要死了一样,忙劝阻:“不行不行,此事万万不可啊。”
慕渊打定主意,张青柳一家都死了,如今唯一与他关联最密的就只有这个西席师爷了。若是断了这个线索,自己就恐怕再难查清此案了:“我仔细想过了,县衙里大部分是本地人,散衙后都要回家。大牢里留下的也不多,这几个自己人相信你有办法搞定。”
“卑职哪里有什么办法啊。”
慕渊索性耍了回无赖:“我不管,反正你一定有办法。”不过要真想要田县丞答应为自己办事,也要使出个杀手锏才行:“你想想,你若不帮我回头我真破不了案让省里抓起来了怎么办?”
田县丞心想关我屁事。
“当然我这个人是最不记仇的,回头省里问起来我如果不小心攀扯上你了你可千万别怪我啊。你想张青柳在时你就是衙门的二把手,他的事情你岂会一点不知,我若把这些话往省里一说,你觉得结果会如何呢?”
田县丞的目光瞬间变得坚定起来:“堂尊尽管吩咐就是,卑职就是粉身碎骨也定当为堂尊效力。”
第七章、酒狂(一)
其实田县丞也真够黑的,依照慕渊的吩咐给陈千户派来的二人下了药,然后顺带把他们锁在了茅房里。估计以药效后此二人的力气,茅房柴门虽只有一人高,不过定然是撞不开爬不出来的。
田县丞办完了事就兴高采烈的回了内堂:“堂尊,那两个人都给我对付了,堂尊现在可以去大牢了。”
此时慕渊早已脱下官服,换上长随的长衫,为不掩人耳目。
一进牢房就有股扑鼻而来的臭味,加之白日也少有阳光照入,潮湿闷气,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田县丞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旁边还有今夜值守的王牢头带路。
耳边不时有吱吱声,听得人毛骨悚然。走着走着,田县丞一不留神踩死只老鼠,吱的一声惨叫响起,在他脚底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他忙在一旁的干草上蹭了蹭,顿时一脸的晦气。
王牢头瞧见二老爷脸色,偷偷将被踩死的老鼠踢到一旁:“让堂尊和二老爷受惊了,回头卑职就叫几个弟兄,好好打打这牢里的老鼠。”
慕渊心想除非你把窗户都堵了门缝都封了还差不多,古代又没有纱窗,于是道:“算了,老鼠年年打,年年打不完,大家都仔细些脚下吧。”
他话音一落,忽然狭窄的过道中传来阵琴声,闻声应该是从过道的另一头传来的。琴声如鸣如脆,空阔悦耳,让人闻之精神一震,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免有些诡异。
慕渊问他二人:“何人在弹琴?”
王牢头苦笑:“除了那祖宗还能有谁。”
田县丞瞬间有种被人戳中痛处的激烈反应:“放肆,在堂尊面前休得胡言。”
“是。”王牢头一脸无奈,好歹他也是个壮实大汉,提到杭伯远就幽怨的像个小媳妇一样,唉声叹气。着实从前整个衙门的人都被杭伯远给收拾怕了,老虎虽在牢中但余威犹存啊,大家都知道轻视这小子的后果。
慕渊的关注点一下子转换到了这首曲子上,身体的原主是擅琴的,寻着记忆他知道如今所听到的这首叫酒狂。既和酒字有关,莫不是有酒吗?他隐约似乎真的闻到了酒香一样,顿时加快了脚步。
能在如此地方饮酒弹琴,这境界就等同于在厕所里吃饭。他对杭伯远这个人也越来越有兴趣了,今日堂上虽匆匆几句,不过这人的事恐怕他了解的还远远不够。
从要靠近杭伯远所在牢房很远的位置开始,周围的牢房就开始没有人了。
陈千户解释说,因为杭伯远是臬司衙门抓的人,加之又与朝廷那十五万两灾银的案子有关,所以不能等同于普通的犯人,要如此单独关押。其实这样他们也很不方便,什么东西都要单独一份的特地送来,当然当着知县老爷他自是不会就这么直白吐槽臬司衙门的。
见到杭伯远时他坐在地上的干草上,提着壶酒仰头痛饮,酒渍沾湿他衣服也毫不在意。膝上横放着把琴,不时有老鼠在他身边肆意穿行,然而对此他似乎全然不见一般。
田县丞往日是最烦来见这个祖宗的,要这个要那个,做个牢比当老爷还舒服。但是烦是烦也怕,这小子如今是重要的证人,要是稍微得罪,把自己攀扯进前知县的案子,那不是要了自己的老命吗?不光是田县丞,这也是如今衙门里的人都不敢得罪杭伯远的深层原因。
不过今日或许是因为有慕渊在场,田县丞忽然觉得底气十足,走到牢房的铁栏旁,冲着里面吆喝,大有狐假虎威之势:“杭伯远,我们堂尊亲自来看你了,还不快过来。”
这时已有几分醉态的年轻人才缓缓抬头,似才看清来人一样,神态带着几分醉意:“原来是慕大人。”他晃晃悠悠的抬起手上的酒:“大人可要同饮一杯?”
“我不是来同你喝酒的,我来找你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杭伯远摇晃着起身,将琴放到一旁:“大人请问吧。”
田县丞此时很自觉的带着王牢头走得远远的,很多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不用慕渊吩咐,他们就自动懂得回避。不愧是在衙门里待久了的人,都已经修炼成精了。
慕渊找了根长条板凳,也不避忌就直接用袖子擦了,灰还真不少,不过反正衣服不是自己的。将榜单搬到铁栏外,坐了下来,这才对杭伯远道:“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今日在大堂上的话,我要你现在在这儿再给我说一次,而且要说的清清楚楚。”
第八章、酒狂(二)
杭伯远注视着慕渊,不知是否是错觉,觉得他目光中瞬间没了刚才的醉态,仿佛一下子酒醒,十分清醒的回问了慕渊一句:“说不说清楚又何妨,大人敢吗?或者说明白一点,即便说清楚了,以如今大人的处境恐怕也不得为之。”
“总要让我死个明白吧,况且正如你说只是如今。”
杭伯远闻言一笑:“大人当真是个有趣的人。”
慕渊只想“呵呵”,当真听不出半分夸奖的意思。
“也罢,既然大人费了心将陈千户的人打发了,那我也不必隐瞒了,其实靖安的事……”
杭伯远正说到要紧的地方,突然田县丞闯了进来:“堂……堂尊,不好了,不好了,陈千户带兵闯入县衙,在内堂找不见堂尊,现在正派人把牢房给围住了,就在外面。堂尊若再不出去,他们恐怕就要闯进来了。”
什么!陈千户怎么会来?然慕渊很快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对方安排布置好的陷阱,自己已经一步步落入对方的圈套中。顿觉懊悔,都是自己不好,把对手想的太简单,以为对付了别人,却反而被别人算计。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可不是自我反省,而是要想办法对付过去,他很认真的问田县丞:“牢里还有别的出口吗?比如地道什么的,那种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什么?”田县丞诧异的望着他,但很快摇头,“只有这一条出路。”
杭伯远在一旁听着他二人的话,有些看热闹的道:“看来大人今晚要吃下这个亏了,对付陈千户慕大人还要再多下一番功夫。”
饶是田县丞听到这话,即便对杭伯远有所顾忌,也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就别在一旁说风凉话了。”若是真让陈千户给抓着个正着,那么追究起来这件事他自己也难辞其咎啊,想到此又悔又急:“今晚堂尊就不该来这里,若是堂尊肯听卑职一句,也不至于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啊。”
慕渊很想把他给踢出去,这么啰啰嗦嗦的根本没法让人安静思考。他的原则是无论遇到何事都要先冷静,怨天尤人有什么用处。
而这时杭伯远忽然开口了:“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田县丞眼前一亮,立刻围了过去,双手扒拉着铁栏,像看到亲人一样眼巴巴的盯着他,就差没老泪纵横了:“先生救命啊。”杭伯远有多大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了,此时如果不是铁栏隔着,他很有可能就直接冲上去抱住杭伯远的大腿。
“两个条件。”杭伯远注视着慕渊,简单利落的竖起两根手指。
这个时候跟人谈条件,有种趁火打劫的感觉。不过慕渊清楚,要不要应是一回事,至少先听听:“什么条件?”
然杭伯远却道:“大人需得先答应了,我若说了大人就一定要答应,所以还请大人先思量好吧。”
田县丞也听不下去:“杭伯远,你如今的处境如何敢跟堂尊谈条件。”其实他倒不是为慕渊不平,而是事态紧急,外面只有王牢头一人顶着,却也不知能顶多久,需得尽快拿出个法子,谈条件只会耽误时间。
杭伯远释然一笑:“不错,我的确自身难保。不过一码事儿归一码事,我若袖手旁观也不触犯明律。”他双手抱胸走了过来,隔着铁栏对慕渊道:“何况若非此时,其它时候我哪里能有机会跟慕大人谈什么条件。”
这人究竟想要什么,恐怕得看他如今最缺少什么。慕渊很清楚,他最缺的不过是自由,可是让自己放他出来,这件事他做不了主,而且也太难了。忽然远处传来“砰”的一声,似有人破门而入。事态紧急,慕渊就索性实话实说哦:“你若要我帮你出去,也该知道以我如今的处境做不得。”
“非也,非也。”杭伯远笑着摇头,“他们的人马上要到了,大人时间不多了。”
除此之外慕渊实在想不到什么了,听着人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下一横点点头:“好吧,除此之外我答应你。”
陈千户早已做好了准备,听到消息就立刻赶往县衙。
他留下二人除了看守杭伯远外,还有个目的就是为了引开慕渊的注意。事实上他早就另外买通了衙门里的人,一旦衙门里有什么动静就立刻来通知他。保险起见,来大牢之前他还先去了内堂,确定慕渊不在又追问了长随,这才可以放心。
这个狂妄自大的小子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那么这一次人赃并获之后,他一定要让他好看。
王牢头有意拖延,他就直接带着手下弟兄闯了进去。牢房里只是有这一条路,陈千户十分确信这一次那小子一定跑不掉。
一路加快脚步到了关押杭伯远的牢房外,见这里没人是意料之中。陈千户立刻吩咐手下人四处仔细搜查,一定是躲起来了。
王牢头道:“大人你也看到了根本没人,卑职都已经说了没什么人进来。”
陈千户没理会他,吩咐底下人一定要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然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底下人搜遍了四周,的确没发现什么人。不过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牢房之中。地上铺着干草,有一张床,杭伯远此时盖着厚厚的被子,面朝里而睡,一动不动。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把他吵醒,既然醒了为何不动呢?陈千户立刻吩咐王牢头:“把门打开。”
门开了,陈千户走了进去,停下来打量了一下,叫了声:“杭伯远。”
无人应答。
他又叫了第二声,这时睡着的人才伸了个懒腰,缓缓转身,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见是陈千户也不从被子里出来,就这么躺着打了个哈欠:“大人好雅兴啊,怎么想着大晚上来牢里看我。”
“你不打算起来?”
“外面太冷,若是大人要问案我就起来,若是闲话几句可否容我就这么回答?”
“放肆!竟敢如此同我们大人讲话!”显然底下人是听不过了,不过陈千户抬了抬手,示意底下人不要说话,对杭伯远道,“无妨,你既喜欢躺着就躺着吧。我问你,今晚牢中可来了什么人?”
“大人想问什么人?”
“我想问什么人?”陈千户盯着被子蓄势待发,忽然猛的一下将其掀开。然而让他惊讶的是,被子底下竟然当真什么都没有。
杭伯远顺势坐了起来,望着他脸上复杂的表情,似笑非笑道:“大人你这是干什么?难不成大晚上这么兴师动众到牢里就是为了掀我的被子?”
陈千户被问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也越发难看。明明就确定进了大牢,怎么人会突然不见呢?目光有些凶狠的转向杭伯远:“说,慕渊究竟在哪儿?”
杭伯远淡淡道:“大人既是来找慕知县,自然要去知县该去的地方了,到这大牢里来如何能寻得到?何况大人深夜带兵前来,恐怕也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同慕知县解释了。”
“我同他解释做什么。”话虽如此,可陈千户心里毕竟还有顾虑。空手而归又弄不出个名目,这一次的确是他理亏。
“时候不早了,大人劳于公务,若没什么再要问的,还是请早些回去歇息吧。”
陈千户脸色是难看,终究还是一言不发的带着自己的人马走了。
王牢头躬身相送,等一行人都走后才忙过来追问:“可把我吓死了,你到底把堂尊和二老爷藏哪儿去了?”
“小声点,先去看看陈千户他们出了衙门没。”
王牢头也不废话就去了,等亲眼见着他们走了才回来。他对这个牢房的结构再熟悉不过了,能藏人的地方刚才陈千户都已经派人搜了,他实在想不出还能躲在何处。
杭伯远起身走到床尾,蹲下身将地上的干草扒开。
王牢头见了也过来帮忙,然却惊讶的发现,堂尊和田县丞就躲在这一堆干草下面。可是方才看屋中都铺着干草,并没发现此处有异样凸起。再仔细一看,牢房中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也坑。
慕渊在里面待久了,出来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个坑实在太小,他跟田县丞几乎是贴着身子挤进去的,田县丞的笔尖就戳在他脸上,这么近距离看田县丞那张老脸,实在太具挑战性了,所以从刚才进去开始,他就一直闭着眼睛。
二人出来身上都蹭了土,看上去十分狼狈。
王牢头和杭伯远的话田县丞刚才在里面都听到了,因此一出来就惦记着撤退,忙对慕渊道:“堂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慢着。”慕渊拍着身上的土,一边道,“我们似乎还忘了一件事。”
“有什么事先离开再说吧。”田县丞显然已急不可耐了。
慕渊不理会他,刚才是事态紧急,可现在自己却不想把问题留到日后,对杭伯远道:“说吧,你的两个条件。”
“大人当真要现在知道?”
虽然这话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慕渊还是确定的点了点头:“我不喜欢夜长梦多。”心里盘算着如果他提出什么太过的要求,自己要如何想办法给拖延对付过去。反正乘人之危也并非君子所为,自己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第九章、疑案(一)
该问的事没问到,还差点被抓了个正着。慕渊一脸霉样的回了内堂,田县丞跟着他,表情也好不了多少。
二人略带郁闷的心情其实都与杭伯远有关,慕渊觉得那小子就是欠抽。绕了半天最后开出的两个条件一个是不能让人填那个坑,另一个是天气潮湿给牢里多铺点干草。害得他二人瞎紧张了一回,以为杭伯远要提出什么不得了的要求呢。
人就是贱,让别人提的时候害怕别人提出格了,别人提简单了后又开始怀疑别人的目的,所以田县丞问:“堂尊,你说他铺干草做什么?会不会另有目的?”
“他不是都已经说了吗,牢中最近比较潮湿,说不定他有风湿呢。”
“那他要留下那个洞做什么?”
“他不是也说了嘛,原本是用来藏酒的。”
然田县丞还不放过:“依卑职对那小子的了解,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不然如何?挖坑是用来越狱?多铺干草是为了一把火把大牢给烧了?”倒不是掉以轻心,而是以杭伯远的身板,瘦弱书生,想要挖穿大牢没个几年是不行了。何况牢房在县衙内,即便挖穿了他出来了还是在衙门。他是做过几年西席的人,对衙门构造不可能不了解,断然不会去做这样脑残的事。何况虽无凭证,但直觉告诉慕渊,这个人若真想出来那么他随时都会有办法,根本不需依仗别人。因为这种随意散漫的坐牢态度,实在就跟度假休闲一般,给人一种可以随时来去的感觉。
田县丞被顶得一时语塞,也觉得不大可能,自己在那儿又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其它,就将念头又转到了别的事儿上,又对慕渊道:“堂尊啊,你说陈千户的人怎么会说来就来了?这件事不免有些蹊跷。”
心知他脑洞终于用在了对的地方,慕渊道:“当然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
“何人?”
“除了我除了你,再除了杭伯远,今晚知道这件事的还有谁?”
“还有王牢头和其它两个狱卒。”
“王牢头是一直跟我们在一块的,其它两个人呢?”
“他们……”田县丞顿时明白,“堂尊到了牢房他们就被王牢头给打发了出去,的确有时间也有动机,要不要卑职先把他们给抓起来再仔细盘问?”
“不急,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衙门里出了内鬼虽说清理是当务之急,不过他觉得这个内鬼或许自己还能有别的用处。何况如今清理了陈千户说不定还会派来其它人,不如先留在那儿,我方在暗敌方在明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嘱咐田县丞,“你回去也要不动声色,切不可向旁人提及此事,以防落入他们耳中有了防备。”
“卑职明白。”
想起离开大牢时他本还想追问灾银之事,可杭伯远不知怎么的却不愿说了,只是告诉自己若有空可以去张府旧宅看看。若非他这么一说,自己倒还真忘了张府还留有这么一座宅子。很快他就有了打算,对田县丞道:“明日一早我要去张府旧宅。”
“堂尊去哪儿做什么?”田县丞的表情显然有些忌讳,“都已经是一片焦土了,什么都不剩。白日里都怪阴森的,毕竟张家那么多人一个都没逃出来,这是冤魂不散啊,多不吉利。”
“有死人的地方多了,你我脚下踩着这片土也是经历过千万年,难道你敢说这儿就从来没死过人?”
这是什么歪理啊,不过理虽歪,田县丞一时间倒也没法反驳。
“我还不信大白天真的能遇到鬼,如果真遇到也好,最好是张青柳,我也可以直接跟他问问。”
“大人切莫如此说,切莫如此。”田县丞看样子是真被吓着了,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田县丞没急着走,而是又小心翼翼的问出了一个问题:“堂尊,明日去之前是否要先派人通知陈千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不过自己不和他计较,道:“通知他做什么?他的耳目那么丰富还需要我们通知?再说我受命是来查案,上头并没说事事都必须要征询他的意思。”瞥了田县丞一眼,“不过你若想去表现一下我绝不拦你。”
田县丞忙笑着摇头:“哪里的话,卑职自是听堂尊的,堂尊真会开玩笑。”
“呵呵……”
第二日慕渊起了个大早,从床上爬起来,穿着中衣推开窗,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对于这个没有被工业化污染的时代,早起当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啊。从前习惯熬夜,自从到了这里早睡早起,生活别提有多健康了。
长随来伺候洗漱穿衣,换上官服常服,戴上纱帽。
早饭一粥两小菜,虽不见荤,但已算不错的伙食了,毕竟是县衙里的厨房特地为知县老爷一个人准备的。
吃完了就准备出门,嫌田县丞胆小又啰嗦,出了县衙见他没来,也就懒得让人去叫了,反正他肯定会自己找来。
张青柳的旧宅离衙门不远,穿过两三条巷子就到了。
慕渊到时见四周都有衙门里的官兵把守,里面依旧是没有修缮的废墟,房屋烧毁的严重,只剩一个枯朽的黑色框架,一阵风过都要晃动几下,全然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寻常官员查案都是在废墟中发现什么关键的线索,然后顺利破案。想到此他就一脚踏入了废墟,踩在块烧焦的木板上。谁知一下子就悲剧了,烧焦的木板本就枯朽,哪里能承受得了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砰”的一下就从中间断开。他双手在空中乱抓了几下才好不容易站稳,周围人都一脸诧异的望向他。
一个小吏提醒:“大老爷当心啊。”
他故作潇洒的抬了抬手:“无妨。”心里觉得真是丢脸到家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对于穿越者来说,电视剧是信不得的。不过木头都脆成这样,可见当日那把火烧的的确够大。张青柳的府邸按现代话来说是属于闹市区,这么大的火当真没人及时来救吗?他问身边小吏:“当日是如何发现火情的,如实禀报。”
小吏回答:“那日见起了火,二老爷本要带着人来救,可是火太大怎么也扑不灭,大火足足烧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才完全扑灭,然后就在这间屋子,大老爷正站着的地方,发现了张府人烧焦的尸体。”
“就在这间?”慕渊指着脚下。
小吏点头。
“既然烧焦了你们是如何辨认的?”古代可没有身份证什么的。
“回大老爷的话,是让周围相熟几户还有衙门里的人来辨认的。”
想想也是,古代不讲求身份信息dna比对,只要认识的人看了都说是这个人,那么这具尸体也就会被认定成这个人。
“那么张青柳呢?他在何处?”其实这么一想就有一个疑点,张青柳的尸体应该是和他家人一同被发现的,既然火那么大,为何自己从没听说过他的尸体也被烧焦呢。
“大老爷请跟我来。”小吏在前引路,慕渊就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两个院墙,越到后面慕渊发现,这里的建筑并不像前面一样被烧的只剩个框架。尤其是最后面的院子,基本完好无损。后院有几口井,树木也都还完好,小吏指着其中一口对他道:“大老爷请看,当时就是从这儿打水去救火,所以这儿并未被火势波及。”
慕渊点了点头,走到一口井旁,见旁边有棵不知名的树,就随意伸手撑着。
然就这一瞬间,小吏忽然就脸色大变:“大……大老爷。”
“见鬼啦?”不过看他的表情倒当真像是见鬼,只是这青天白日的。慕渊忍不住四周环顾一圈,什么都没有,见他还有那副见鬼的表情,换了个姿势,双手抱胸背靠着树,就这么把他给看着。
谁知这一瞬间,那小吏的神色就更惊慌怪异了。
难不成自己脸上有东西?慕渊转过头往井中一望,井水有细微波纹,井底的那个自己并无不同啊。不是自己有病就是别人有病了。见那小吏还是那副表情,顿时就不高兴了:“你有话就说。”
“大人背后的那棵树正是当日张知县自缢的那棵。”
咳咳……慕渊险些没摔在地上,忙直起身自觉离那棵树远远的,又咳嗽两声:“带我去别处看看吧。”心里偷偷把此人诅咒了千万遍,早知道是那棵树不会一来就说啊,害得自己……真晦气。要不是穿的是官服,真想把这身衣服给扔了。
衣服是扔不得了,不过回去就换衣服就成了慕渊的头等大事。衣服虽不用他亲自洗,还是再三嘱咐了,一定要多洗几遍。只是一想到碰过那棵树,还是觉得背心一阵发凉。
好在唯一值得慰藉的地方就是这次去还有些收获,至少自己从中发现了几个疑点。一是张府家眷仆役的尸体是在一个房间被发现的,火起时大家哪里可能都待在同一个地方,而且还一同被烧死,这显然就不正常。另一点是火没烧到后院而张青柳却选择在哪里吊死,这也显得有些不科学。不过既有意提点自己前往,想必这两个地方杭伯远不会不知,那么他究竟又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呢?
第十章、疑案(二)
正想着,田县丞就来了,一进来就开始问今早的事。
“堂尊怎么不叫上卑职?”“堂尊今日去可有收获?”“陈千户是否也去了?”
……
慕渊被他追问的都快烦死了,随便回答了几句应付过去。
田县丞有些讨好,显然是因为今早堂尊没有叫他,让他有种顿时失宠的感觉。为了不让好不容易勾搭上的大老爷被别的小妖精给勾走,他决定自己还是跟紧一些的好,于是道:“堂尊何必跟卑职客气呢?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卑职去做就是,要去哪儿尽管吩咐卑职带路,堂尊的事就是卑职自己的事,卑职为此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啊。”
“这可是你说的。”
田县丞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开始后悔自己嘴贱了。
只听慕渊道:“我这儿倒当真有一件事要你去。”反正是自己送上门的,索性就给他这个机会:“前次去牢中见杭伯远,我还有些事没问清楚,所以这次我还想去见他一次。”
田县丞听到此,真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只有搬出陈千户了:“可陈千户的耳目还在县衙,上次的事之后他们必定看得更紧了。”
慕渊道:“所以这次我会好好安排,还记得我前次让你不要打草惊蛇吗?这一次这个内线可以好好用用了。”
田县丞还是坚持:“卑职觉得堂尊还是保重自身的好,未必非要去冒这个险。”
慕渊摊了摊手:“无妨,反正到时候破不了案我被省里抓去审问,我就在三司会审上多提提你的事就是了。”
田县丞的目光顿时又变得坚定起来:“堂尊自有妙计,卑职洗耳恭听。”
这一招还当真是百试不爽啊。
入夜,慕渊换好了衣服,大牢那边已经提前打过了招呼。
还是像上次一样的安排,到了大牢门口,王牢头带着那两个狱卒正等着。将两个狱卒打发出去后,一行人就进来大牢。其实进去的并非慕渊,而是田县丞,他与田县丞胖瘦相当,所以用大帽遮住脸也没人会分辨出来。
何况县衙里的人都以为今日田县丞提早离开,事实上他是偷偷躲进了慕渊的知县内堂。
此时慕渊正躲在大牢入口旁的假山后偷看,两个狱卒各自分散走后,不一会儿陈千户就带人来了。
陈千户这次来得比前次更快,看表情显然更有信心抓住自己,慕渊在旁看着,忍不住心里偷笑,就等着看他一会儿发现是别人脸色有多难看。有了前次的教训,这一次陈千户的动作也要更快一些,但却没有进去,而是亲自守着大牢外面的出口,让底下人进去拿人。
不一会儿田县丞和王牢头就被带了出来,而此时田县丞头戴的大帽已不见。
陈千户见着是他脸色一变:“慕渊呢?”
田县丞露出一脸诧异:“陈大人是要找堂尊?”
陈千户追问,话中已带着些许怒气:“慕渊在何处?”
田县丞依旧是一脸无辜:“这个时辰堂尊应该在内堂,何况差不多也该休息了,大人应该去内堂啊。”
陈千户瞪着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那么你又来这儿做什么?”
田县丞面露惶恐:“回大人的话,近日气候潮湿,王牢头准备给牢中加铺干草,卑职因此就来牢中同他看看。”
陈千户打量着他,明显一脸不相信:“就这么简单?只是看看而已?还是你想见的根本不是关在这里的普通人。”
田县丞出乎意料的冷静,只是道:“大人有所怀疑是理所当然,不过大人可问问手下人,方才进去看着我和王牢头在何处,是否有去关押杭伯远的地方?”这事实上也是慕渊教给他的应对法子。
陈千户看了派去的人一眼,那人即刻回答:“禀大人,他说的不错,当时卑职见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并不在杭伯远那里。”
陈千户脸色有些难看,却还不死心:“慕渊呢?他现在在何处?”
知道该自己出场了,慕渊理了理衣服,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像晚饭后散步一样悠闲,见着陈千户故作吃惊:“这不是陈大人吗?怎么大驾光临到我这衙门来了?”
“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自是从我房中来,倒是陈大人,这大半夜的带兵前来是何意啊?据我所知这并非是头一次了,难不成也是省里的安排?”
陈千户脸色一沉:“和省里没关系,只是听到些风声。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只是场误会,那我们走。”
“慢着!”慕渊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走到他面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陈大人将我县衙当成什么地方了?”
“你要如何?”
陈千户还一副理直气壮,光这态度就让慕渊更为不爽,一声冷笑:“不是我要如何,这规矩大人总该懂吧?念在大人是省里派来的,这两次我都既往不咎,不过事不过三,大人下次若再带兵随意闯入县衙,那么我定将此事呈奏省里。借用大人的一句话,到时候你尽管看看周臬台究竟还能不能保你。”
陈千户显然是强压着怒气,但他毕竟是明白人,知道今晚是自己理亏。强忍着没有发作,也不再多言,带着底下人一声不吭的走了。
慕渊心里暗爽不已,虽然这一次没什么实质,不过至少在口舌上报了仇了。
田县丞在一旁见着陈千户的人离开,这才道:“堂尊,那么接下来的事?”
“按照原计划,我在内堂等着,你们一会儿将杭伯远带来见我。”
“是。”
陈千户出了衙门,带着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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