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士本无双

士本无双第3部分阅读

    着手下的兵马走了段路,忽然间停了下来:“不对。”瞬间意识到什么,他当机立断吩咐手下百户:“你立刻带两个人回去看看,无论谁阻拦都不要管,一定要立刻进大牢确认杭伯远是否还在。”

    “可方才属下带人入大牢时的确见着他还在里面。”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们且照我的吩咐去就是了。”他有种预感,今晚的事不会这么简单。”

    “可慕渊那边?”

    “你们就是说刚才落下了东西,何况你们仅三个人去,我就不信他真敢如何?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速去速回,一旦发现杭伯远不在,你们一定要守住大牢,然后立刻让人回来报信。”

    “是。”

    陈千户又吩咐人马就地坐等,此时是夜禁街上也没人,所以即便一大队人马挡在路中间也没事。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件事一定有什么猫腻。

    没过多久派去的百户带着手下跑着回来,立刻禀报了情况:“大人,杭伯远在牢中,并无异常。”

    陈千户有些不相信:“他真的在牢里?你们没看错?”

    百户肯定道:“属下几个亲眼所见,他正睡着呢,绝对错不了。”

    “这就怪了……”陈千户皱着眉,这太不科学了。难道今晚慕渊这小子布置安排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摆自己一道让自己在人前丢一次脸?如果是这样也太可恶了吧。不过无论如何,县衙里的内线不能再用了。

    “大人现在该如何?”

    “回去吧。”今日这一次算这小子运气,但可不代表他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大家走着瞧。

    慕渊前脚一入内堂,杭伯远后脚就被王牢头偷偷带来了,王牢头还道:“堂尊放心,陈千户的人马已经出了县衙大门了。”

    慕渊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没什么要紧的事都不要来打扰。”

    “卑职明白。”说完告退。

    慕渊冲杭伯远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杭伯远也不客气,很自觉的坐下:“说起来我与大人是第三次见面了。”

    慕渊也自行坐下:“不错,只是前两次见得匆忙,我们都来不及细谈,这一次我和你可要好好谈谈。”

    杭伯远微微一笑:“大人如此纡尊降贵我又岂有不从的道理?”

    慕渊神色认真的问了句:“那是否我问什么你都会如实回答呢?”

    杭伯远却回答的随意:“看情况吧。”

    “……”

    见着他的表情,杭伯远笑道:“玩笑而已,大人切莫当真。”

    “为何不当真?我要听实话,你说的也的确是实话。”

    杭伯远看着他,神色认真:“大人真是个有趣的人啊。”然忽然没来由的问了句:“大人去过张府旧宅了?”

    “这是你猜到的?”

    “否则大人也不会来找我。”

    既然他如此说了,慕渊也没必要多卖关子,索性直言:“不错,我不光去了,还发现两件奇怪的事,正想来跟你讨教一二。”

    “讨教不敢,洗耳恭听便是。”

    “一是张青柳的家人奴仆为何会死在同一个地方?”

    “因为事发时他们的确在同一个屋子里。”

    “可他们为什么不逃,按照常理一旦火起,大家都会四处逃散,又怎么会聚集在一起,除非……”慕渊话只到此,注视着杭伯远,杭伯远淡淡一笑,“此事大人心中不已有了答案吗?”

    不错,其实决定来见杭伯远之前慕渊已想到种可能,那就是有人故意封闭了门窗不让他们离开。可这也仅仅是自己的猜测而已,今日去现场他并未发现任何门窗被堵住的痕迹,因此才想到来找杭伯远确认。只是一想到谋害知县及其家人,一旦被发现朝廷定是会追究的,究竟是谁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呢?

    第十一章、疑案(三)

    慕渊虽没开口,但显然对他心中所想杭伯远已猜到一二:“大人是不是想说现场没有任何遗留的痕迹能证明门窗曾被封锁过,其实早在大人去之前我就已经去过一次,那时并非像现在这般干净。否则我当时并不在靖安,又是如何能清楚知道此事?”

    这么说就是证据已经全毁了,慕渊下意识的一问:“这一切究竟是何人所为?”虽然他心里很清楚知道对自己并没好处。

    好在杭伯远没有回答,而是道:“大人不是还发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吗?”

    慕渊并不追问,大家都明白利害,于是便顺着他的话道出了第二个疑点:“另一件就是张青柳为何会在后院自缢?我去看过火并未烧到那里,为何他的死会和他家人的死分开?”

    “这是因为他们并非死于同时。”

    其实这与慕渊所猜想的大致无二,他只是想弄清楚其中缘故而已。

    杭伯远道:“这是因为东主亲眼目睹了家人之死痛心不已,却因火势太大无从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烧死,自责羞愧因而才选择了轻生。东主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十岁孩童,全都葬生火中,无一幸免。”他说到此一叹,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

    “这些你也是凭猜测?”慕渊很清楚,他当时并不在靖安。

    杭伯远并不否认:“凡事都有个因果,以我对东主的了解,加之后事推断,也就不能猜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么你清楚是何人所为了?”慕渊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他觉得此事还是与自己太息息相关了,这件案子背后有太多秘密。对方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自己的前任,那么很可能也会这么轻易的解决了自己。为了保命为了在这个时代存活,即便明知道有风险,这件事他也不能不问。

    杭伯远刚一张嘴正要说什么,外面忽然“砰砰砰”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呼喊:“堂尊,堂尊……”

    这个时候被打断自然十分不爽,不过听出是王牢头,慕渊就耐着性子起身去门边,却并不给他开门,而是隔着门问:“何事?”

    王牢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显然是贴着门的:“陈千户手下的一个百户带着两个人又杀回来了,说是有东西落在大牢里了,现在已带着人又进去了。”

    “我知道了,你且回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王牢头的声音显得有些失望:“是……”本以为来报了件大事,却不想堂尊反应如此冷淡。

    慕渊坐回位置上,陈千户这一回马枪也是在他意料之外,不过也的确应该庆幸的,他是让田县丞暂时去将杭伯远换出来。若非如此,恐怕自己就要中招了。

    “看来大人这次又是成竹在胸了。”

    听他如此说,慕渊便道:“本只是防范于未然,不曾想真派上用场。”

    “就是委屈了二老爷。”

    “……”慕渊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田县丞苦逼的脸,怎么会一下子想到他呢,咳嗽两声,“言归正传吧。听你刚才的意思,你到靖安后还去过火场,这么说那个时候臬司衙门的人还没有把你给抓起来?”

    “因为堂尊从未向他们提过我,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只有衙门里的人,所以回靖安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自由之身。”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逃?”

    “大人若想听实话,那便请允许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慕渊沉默一下,心知他若真不想回答的事自己也得知不了真相,于是道:“好,我不问这个,不过你要回答我前面的问题,张青柳之死究竟是何人所为?”

    “案卷上不是写清楚了吗?东主一把火烧死了全家然后畏罪自尽。”

    “好高明的手段,将所有过责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我若一开始信了案卷,就不会来一而再的要见你。”对方忽然间有意避重就轻他不是听不出,“告诉我……他们是谁?”

    “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尽数告诉大人,不过在此之前大人可要明白知道后会如何。即便如此,大人还是坚持要知道吗?”

    听他这么一说,慕渊顿时就犹豫了。仔细想想的确知道的太多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何况自己根本就摸不清杭伯远的底细,谁知道他是不是敌人派来有意试探的。张青柳的案子他本来只是有一点怀疑,没想到知道的越多反而越觉得此案的复杂。自己关心那么多干什么?只要知道自己需要知道的就好了啊,于是道:“既然如此你可知那十五万两银子的下落?”

    见他刚才还不停追问现在一下子就变了态度,杭伯远道:“大人来靖安目的于此,不过此事对我而言同样是筹码。”

    这么说有戏了,看来他真的知道,慕渊又惊又喜:“你想用你的筹码换什么?”

    “这个暂时还不能说。”

    “不说你换什么?”

    “因为时机未到,大人应该比我更懂得时机的重要性。”

    又是卖关子,慕渊此刻感到无比蛋疼。真想冲上去撕破脸皮把他捆绑起来用皮鞭抽打,到时候看他还谈不谈什么时机。跟读书人说话就是麻烦,什么都要在脑海里绕几个弯。所以为什么说读书人酸呢,一点都不干脆直接。不过他也很清楚,在这个时代自己还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人,凡事若不再三过脑,恐怕张青柳的昨日就是他今日了。当官真不是个能长干的活,稍不留神就可能丢了性命,还是早点脱身,回乡去谋划一下别的出路吧。

    杭伯远见他不语,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又道:“而且大人若想知道这笔银子的下落,恐怕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告诉大人。”

    知他是在加重自己的筹码,慕渊却不接手:“你这么说那就是说除了你还有旁人知道了。”

    杭伯远一笑:“大人明察,不过大人也可一试,看是否能从别处打探到银子的事。”

    第十二章、分巡道(一)

    接连几日,慕渊先是从县衙开始打听那十五万两银子的事,但却都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接着又派人去城里的百姓那里打听,依旧一无所获。其实事后想起自己这个做法在当时看来也够奇葩的,官家的银子官家自己找不到,却反而去追问百姓。

    其实他也并非是全然不信杭伯远的话,也只是想自己亲自试试而已。

    陈千户可不管他怎么折腾,只要他不再去见杭伯远就行。反正到了规定时间找不出那笔银子,慕渊被抓问罪他也喜闻乐见。

    眼见着过了半个月,依旧一点进展都没有,唯一值得宽慰的就是李允的伤势已恢复的差不多了。

    慕渊本打算送他回老家养着,李允却坚决要留下来照顾他。其实以李允现在的样子,究竟是谁照顾谁还不好说。

    至于杭伯远他也又偷见了几次,可每次都只是短短几句话对方就不愿多说了。一两次过后,慕渊连去见他的兴趣都没有了,何况还是每次偷偷摸摸的冒着风险。

    陈千户从那晚在衙门扑了空之后就再也没来抓过他现行,但却偷偷给省里书信,说自己玩忽职守导致案情全无进展。周鑫周臬台亲自要派人来督促,就连季平昌季藩台也把他家人也都接到了靖安,看样子季平昌这次是打定决心要逼他把那笔银子给查出来,不成功便成仁了。

    不过季平昌也有不知道的,虽说这一世慕渊自幼丧父是被老娘一个人拉扯大,但因为现在的他是穿越来的,所以对这个老娘并无太大的感情。因此知道这个消息并没什么慌乱和立刻要将她们送出靖安远离是非之地的负面情绪,甚至不急着见一面,听到家人已到便只吩咐田县丞去安顿好,自己依旧在屋里反复翻看着卷宗。

    不过这一次慕渊自己也漏算了。他正看着看着,忽然间“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强行踢开,吓了他一大跳,忙抬头望去。但见将门踢开的是门子,顿时心想反了天了,连你家堂尊的房门都敢踹,你是想造反啊。

    然而门一踹开门子就飞快闪开了,只见他身后出现了一个中年妇人,妇人身后还跟着个怯生生的女孩,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亭亭玉立,就是有些瘦弱。

    妇人带着女孩径直走了进来,走到他面前。

    慕渊忽然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腿脚不听使唤的起身让了个座,中年妇人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禁道:“怎么?才过了多久就不认得你妈了?”

    爹妈都是明代的称呼,虽不是亲妈,但这种存在于记忆之中的无形压力,让他语气顿时也变得弱弱的:“妈。”

    家母王氏独自将他拉扯大,当家的女人少不得要强势一些,原主也不是天生的读书料,从小贪玩的时候没少挨过王氏的打,所以即便如今原主被穿越了,光凭他的记忆还是会让人不寒而栗,可见从前留下了多么深的阴影。

    第十三章、分巡道(二)

    “老爷。”旁边的女孩怯怯唤了声,慕渊的目光才落到她身上,她慌忙低头,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这是桃儿,被王氏收养的小丫头。桃儿的家人都死于洪水,她五岁时流落街头与乞丐抢食,被王氏看见好心收留,否则一个女孩家不是被拐卖为奴就是只有饿死在外了。

    事实上那个时候老爹已经死了,家里靠着老爹当官时留下的一些家产度日,本就有些拮据的日子因为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就更紧张了,好在老娘也算是持家有方,桃儿也聪明勤快,多多少少能帮着老娘分担些家务。

    而自己,反正记忆中从小到大是没干过什么活的,基本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虽说靠两个女人养着本是件十分丢脸的事,但是谁叫他是读书人呢,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拥有的特权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如果让他这个读书人出去干活养家,那老娘估计才会被千夫所指,愧对慕家列祖列宗呢。当然那只是从前,他毕竟是现代人,以他的行性子饿死也不要女人养活,不然算什么男人?

    不过记忆中他离家进京赶考时桃儿才是个小孩的模样,身板平平,属于完全勾不起人欲望的那种。不曾想这么几年下来竟出落的这般动人,让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弄得桃儿更加羞赧,下巴紧紧的贴着胸口,就差没找个地方躲起来。

    王氏见状没好气道:“你一见面就欺负桃儿做什么?”

    慕渊这才忙收拾起目光,穿越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可爱的姑娘。古时未出嫁的女子都是极少出门的,即便出了门也是躲在轿子里,街上可见的多半是婆婆和大妈,哪里是随便一抓一大把啊。所以见着桃儿,他顿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心情也瞬间晴朗了许多。原先还在郁闷家人要到靖安的事,但现在看来其实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坏。

    老娘显然有些不高兴自己既不去接她、她到了又避着不见,不过毕竟是妇人,以公务繁忙为由哄了几句,老娘也并非不识大体,就不多责怪了。听说李允受了伤,便要去看他。

    田县丞可是下足了哄人的功夫,可看样子老娘对他客客气气的,倒不见得亲近。不愧是老娘,果然是识人能分辨真伪的。

    老娘这边刚安抚好,眼见着天色已不早了。

    慕渊正准备吃晚饭,忽然田县丞心急火燎的过来,硬是将他从饭桌上生生拽走,原来是省里派来督促他办案的人到了。

    官服都是带去路上换的,等上了路田县丞才来得及细说,原来因为陈千户向上给自己穿了太多小鞋,加之靖安一案是受朝廷瞩目,所以省里不放心,就派了江西分巡南昌道佥事许从博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正五品文官,慕渊这个七品知县自然要去迎接了。

    其实分巡道就是提刑按擦司衙门下设立的按察分司,负责监督、巡察其所属州、府、县的政治刑名,往往按道来划分管辖区域,比如江西就有岭北、湖西、九江、湖东、南昌五道,靖安隶属南昌府,自然也就归南昌道了。

    接待就接待吧,想着还管饭又不用自己安排,慕渊倒不排斥。他去时陈千户已经先到了,正和许从博相互客套甚欢。慕渊心想,这两个不会也有一腿吧?

    许从博约摸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一指来长的胡须,略微有些毛糙。

    二人很快瞧见了他,他也只能上前,冲着许从博行了个揖礼:“下官见过许大人。”按照朝廷规矩,官高一级避马,官高三级才跪迎。

    “原来是慕知县啊,老早就听闻你的大名,今日当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实在少年才俊。若是天下士人都像你这般大器早成,那也真是我大明之幸啊。”

    “许大人过奖。”虽说是被夸奖,但是慕渊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总觉得怪怪的,因为许从博看上去好像真的和陈千户关系不错。

    寒暄了几句,照例就该步入饭局了。今日这饭是陈千户准备的,慕渊现在说不去也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倒当真有种去鸿门宴的感觉。到了陈千户的地方,他更是处处小心,本打算滴酒不沾,可许从博亲自端酒来敬他,他也不好不意思一下,毕竟人家的官比自己大。

    岂料这一杯下去又是接连几杯而来,每杯都有个由头,让他推脱不得。

    其实前世他酒量不差,不过慕渊这小身板本就弱,实在经不得摧残,四五杯下去就有些昏昏沉沉的了。

    见对方劝酒势头不减,他索性就趴在桌子上,装作是喝醉了。

    “真没用,才这么几杯就不行了。”说这话的显然是陈千户。他毕竟是带兵的人,身强力壮,酒量也自是了得。

    许从博开口了:“他一个读书人哪里能跟你比,不过也算是给他个教训。”

    “也好,这小子我老早就看不顺眼了,今日刚好趁这个机会先收拾收拾。我一会儿就让人扒了他的外衣,把他扔到个没人的巷子里,明日一早再等人发现他吧。”

    可真够毒的。如今已入秋,到了晚上估计外面只有十几度左右,还吹着风。以自己如今的身子骨,剥去外衣在外一夜,即便不死也是大病一场啊。

    许从博听了陈千户的话也并未制止,只是淡淡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弄出人命就好了,省里还指望着他。”

    就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果然这才是他的真面目,还好自己没真的相信。

    这时只听陈千户又对许从博道:“你从省里来,臬台那里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许从博道:“臬台让你万事小心,还有一定要看着慕渊,不让他查到什么不该查的东西,这一点相信你自有分寸。”

    不该查的东西,难不成张青柳一事与他们有关?他正觉疑惑,忽然又听陈千户道:“杭伯远那小子当初就不该留,留下来也是个祸患,只可惜臬台没听我的。”

    “说这话就是你的不是了,大家都明白这个理,可是有上面的招呼在,谁也动不了他,就连臬台也无可奈何。”

    早觉杭伯远不简单,听这话似乎在周鑫之上还有一个人正护着他。不过这周鑫之上又会是谁呢?恐怕也只能是北京的了。没想到这家伙竟有这么深厚的背〗景,难怪身陷囫囵都漫不经心。

    陈千户在这时又开口:“还有季蕃台,慕渊是他派来的,他的他态度的确让人费解啊。”

    “这些都不是你我该担心的了,我们只需做好我们分内的事,周鑫和季平昌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听这么说,周鑫和季平昌之间似乎有不和,不过光凭这只言片语他也不能绝对确认,但事情总算理清楚了几分,至少知道季平昌是想让自己去查,而周鑫是不想让自己查出些东西。显而易见,张青柳一事周鑫是知情的,十有八九还有什么关联。

    “还有这小子。”

    听陈千户这话好像是指自己。

    许从博看样子是听明白了:“省里不是给了他期限,到时查不出来不用我们费力。”

    陈千户听语气还有担心:“可我总觉得留他久了也是祸患,这小子太聪明,保不准会被他发现什么。”

    许从博却不以为然:“上面不让他发现他又能发现什么?”

    “既然他迟早都会被处置,不如先下手吧。”

    听这意思他们是认定自己绝对找不出那笔银子了,这的确也恰好印证了杭伯远的话。不过且听许从博怎么说,只听许从博道:“你为何会如此着急?”

    陈千户沉默一下,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也不怕同你说句实话,这小子不安分。即便有上头顶着,可靖安的事毕竟是派给了我,若真留下这小子闹腾出什么,上头追责下来还不是我的责任。”

    “这倒也是,不过你也别抱怨,臬台之所以让你来也是看着你是自己人,旁人他始终不放心。这样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顺带帮你这个忙,早些料理了这小子。”

    “你打算怎么做?”

    “上头暂时不要他的性命,不过以你我之力要对付一个知县还不容易。”许从博语气中信心十足。

    陈千户也觉如此:“莫说我二人,就你一人也足以对付,不过你究竟如何打算?”

    慕渊顿时竖起了耳朵,也等着听他说要怎么对付自己。然不知怎么的,气氛忽然间变得沉默下来,许从博不急着开口,陈千户也不追问什么。慕渊闭着眼睛,只觉隐隐有不安,难不成二人在用别的方式交流?只是这屋中除了自己便只有他们二人,田县丞早被打发走了,连府门都没进。

    他正想着,许从博终于开口了,然却不再是刚才的话题,而是没来由的道了句:“你说,他会不会根本没有醉?说不定正醒着在偷听我们的话。”

    第十四章、分巡道(三)

    慕渊吓了一跳,但强行压制内心的慌张,依旧一动不动的趴在桌上。

    周围显然又陷入了沉默,不过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两双眼睛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自在,即便不是亲眼所见,但也感觉强烈。

    是被发现还是没被发现?许从博虽这么说了,但二人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如此反倒让人更猜不透了。

    在这种气氛下保持镇定虽然难受,不过好在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等到了许从博开口:“我也只是随便一说,你别当真。”听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显然符合随口一说的意思。

    陈千户的话中透着不以为然:“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醉了也不难,我一会儿将他剥去衣服扔出去,那个时候看他会不会醒来就知道了。何况即便他真的是装的又如何,他又能奈何我们什么呢?”

    许从博显然也承认:“你说的不错,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快让你手下人把他给送出去。”

    “嗯,来人啊。”

    听见有“咯吱”一声开门声,伴随着一阵短促的脚步声,接着又听见了陈千户的话:“把他抬上车。”

    很快就有人来搬动自己,慕渊依旧一动不动。心里有无奈,看来在他们心里自己的确是个战斗力不足五的渣,这样也能无所顾忌。虽然不想太过高调引人注目,但这种轻视也大大打击了他的自尊心。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就是了,到时候看看究竟是谁道高一尺。

    靖安的事是块硬骨头,他本不准备去啃,想着明哲保身。但刚才听了许从博和陈千户的对话反倒冷静下来,这一次似乎已经被人当做炮灰了。自己的家人都被接到了靖安,要就这么脱身实在太难,唯一能自保的方法就是揪住别人的痛处。只有手里有了筹码,才有跟人谈条件的资格。而这一次的痛处,就在于这案子中他们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地方,只有弄清楚这个自己才有了最有力的筹码。

    他正思索着忽然被抛了出去,摔在地上浑身骨头像裂开了一样疼。心里骂了声娘,显然陈千户没耐心抬他到更远的地方,只在附近寻了处昏暗恶臭的巷子。

    “把他的外衣扒了。”陈千户一声令下,底下人就要动手。

    慕渊毫不犹豫,一脚踹了上去,胡言乱语的大声吵闹了几句,装作是酒后发疯。

    陈千户半信半疑,又让底下人一试,还是如此。

    慕渊有意吵闹的大声,果然到了最后陈千户也耐不住了,别把巡夜更夫或官兵引来才好,于是道:“算了,不管他了,就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吧,我们走。”

    对方一行人消失许久,慕渊才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身上有些湿,多半是沾着地上的什么,还伴着臭水的味道。这一身好歹是官服啊,而且还属于平日里穿的最多的常服,即便他各种嫌弃,但也只能回去洗了扔不得。不过这味道的确难闻,他也是第一次这么嫌弃自己,还是快回去吧。

    凭着方向感往衙门走,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迷路了。这也难怪,自从来了靖安,除了去张青柳旧邸那次,还是一堆人跟着的,其它时候他哪里有机会出来逛啊。

    此时是夜禁,倒是有巡夜官兵和更夫,不过这么出去也太丢脸了。关键是引人注目,许从博和陈千户一定会知道。

    他有意选择僻静的巷子小路,偶尔遇见几个巡夜的更夫,见他身着官服又一身酒气都忍不住上前问询,慕渊只同他们问了路就打发他们离开了。

    头还有些晕沉沉的,脚下也轻飘飘的,看来这酒劲的确不小。

    他独自一人在路上走着,四周寂静的唯有虫声,抬头一看夜空格外清澈。心想着古代真好啊,醉酒走夜路也不怕被车撞被抢劫什么的。他正想着,忽然听到有马蹄声。

    这个时候街道上怎么还会有人呢?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

    他又竖起了耳朵,这一次不光有马蹄,还有“咕噜噜”的车轮声,而且这些声音正是从自己背后传来,越来越近。

    他猛一回头,只见一辆马车正以飞快的速度朝自己驶来。说时迟那时快,等他反应过来准备避闪,却已有些来不及了,不偏不倚被撞倒在地。

    车夫赶紧勒马,忙下车稳住车身,然后才过来看样子是想查看他的伤势,只是却冲着他大声呵斥了一句:“谁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犯夜外行。”

    慕渊那个操蛋的心情,说的跟你不是深夜外出一样,显然周围没什么灯光太暗,对方并没看清自己的穿着。

    腿上隐隐作痛让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唯一的灯笼是马车上挂着照明的,隔得太远,基本没什么光照过来,也没法看清自己究竟伤得如何。

    “喂,说你呢,怎么哑巴了?”

    虽然能半夜出行还是乘坐马车,就知这车中定不是普通人,一般只有朝廷命官以公务为由才能半夜乱跑。反正自己是受害者,索性理直气壮:“既同时犯夜外出,大家彼此彼此,我为何要回答你?”

    虽然没有光亮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对方脸上的怒气也是可想而知的,从说话的口气中就能听出:“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们……”

    他说到此车中忽然传来个柔和的女声将他打断:“余福,算了。”

    竟然是个女人,而且听声音应该不大,最多不过二十岁出头。大明没有女性当官的先例,虽然明末有比较著名的女将秦良玉,难不成是哪个官员包养的小,仗着这一层关系夜禁出行。可靖安的官有谁呢?除了他就只有陈千户和许从博,难不成……他正邪恶的胡思乱想着,忽然间车里有轻微的动静,接着果真从里面出来个女子。

    只见她上身穿着素色立领长袄,下身是浅色的褶裙,借着车头的灯光可见裙底的刺绣,有蝴蝶和芍药。不过令慕渊大失所望的是,她头戴帷帽,白纱一直垂到胸口,完全挡住了容貌。

    果然想要在大街上看美女在古代是行不通的。

    虽然这一世没见多少妹纸,但前世他也算得上是阅女无数了,还是第一次有女子,未露面仅凭气韵和举手投足的姿态就让他感受到一种少有的清新温婉。或许也是因为帷帽所与之的独特气质,让人不免心有触动,其实说白了就是前世武侠片看的太多,有种莫名的帷帽情节。

    不过让他郁闷的是,帷帽女子过来也没有提灯笼。这两个人真不愧是一家的,喜黑的习性都一模一样。

    女子走到距离他一米以上的地方,盈盈一拜,一阵清新的兰草香气扑鼻而来。慕渊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毕竟自己身上的臭水味可不好闻。

    女子声音和婉,让人闻之欲醉:“急着赶路冲撞公子,对不住了。”

    他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是公子?”这黑灯瞎火的,对方还蒙着帷帽,这样若都能看清楚就太不科学了。

    女子回答:“方才听公子的谈吐和声音便已猜到多半是位年轻的秀才公了,家仆失礼,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这样就能猜到?虽然有些不明觉厉,不过他还是不由得感叹,好聪慧的女子,心中好感更盛了几分。

    听到对方是读书人,车夫的态度也就客气起来:“方才对不住了。”但细一想又忍不住吐槽:“既是秀才公怎么浑身酒气还深夜在外啊?”

    不过还不等慕渊回答就被那女子制止:“余福,各人自有各人事,休要多问。”又对慕渊道:“公子刚才被奴家的马车撞了可有伤着?”

    虽然腿一阵阵的疼,但慕渊却还是道:“只是小小的擦破并无大碍。”

    然女子却依旧不放心:“不如奴家让余福去告知公子家人,一切汤药费奴家愿一并承担。”说着就要让余福去车里取二十两银子。

    “不用。”慕渊强撑着站了起来,自己堂堂一七尺男儿,怎能要女人的钱,虽然扶着墙感觉双腿要断了,但却还是忍着痛道,“我有功名在身我家人却并非如此,若他们这时来此,必得按犯夜论处,我自己找得到路能回去。”

    女子闻言也不勉强,只是道:“那这二十两银子还请公子收下,也算是奴家的一点弥补。”

    慕渊义正言辞道:“不必,我既没事要你的弥补做什么?岂不是讹诈?还请收回吧。”其实心想二十两银子对自己来说也不少啊,默默肉疼。

    女子似还要说什么,然这时车夫道:“小姐,既然他都已经说没事了,那我们也不必多管了。小姐别忘了此行的目的,还有老爷的交待,老夫人可还在等着咱们呢。”

    这车夫倒是个实在人。果然女子听了他的话,终于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只是走时仿佛依依不舍一般,还回头望了慕渊一眼。也不知这黑灯瞎火的她是否瞧得见,更不知此刻帷幔下那张脸究竟神色如何。

    望着远去的马车,慕渊心想,这也算是一场特别的奇遇吧。不过强撑着坚持了这么久,这下他终于站不住了。沿着墙滑倒了下去,只觉得双腿发麻,再无其他知觉,就像那种压迫着四肢睡了很久,醒来的瞬间发现四肢仿佛不属于自己了一般。

    第十五章、分巡道(四)

    好像有些热,但又打了个寒颤,最后也分不清究竟是冷还是热了。

    浑身上下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慕渊真心后悔了,早知道就真该让她去叫人,为什么要装逼呢?

    不过他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街道上再不见马车的影子,意识渐渐模糊,他就这么昏迷在了街旁。

    身体已失去了直觉,只有残存的感知,灵魂仿佛漂浮在空中。朦胧中有一股淡淡的深谷幽兰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神清气爽,感知仿佛瞬间就恢复了几分。好像有纱幔类的东西划过脸庞,痒痒的,伴随有丝丝冰凉。

    是谁?是她吗……

    他隐约看到个身影,奇怪,自己分明没有睁开眼睛。

    不知又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了低低的哭声,声音渐渐清晰,他也渐渐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一看到的就是床顶,发现自己躺在屋内的床上,有些熟悉。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衙门内堂,而身下此时躺着的就是自己的床。

    一切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不过耳边的确有哭声。他转头一看,果然见桃儿正趴在床沿上,将头埋在双手交叉的空隙里,正哭的伤心。

    “桃儿你怎么了?”

    慕渊本只是关心一问,谁知他忽然这么一开口,吓得桃儿“呀”的一声惊呼,从床沿上弹了起来,脸上还带着泪。桃儿足足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忽然又止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道:“老爷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奴家了。”

    看着她是真的哭得伤心,慕渊心有不忍,不禁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柔声道:“我没事,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看你都哭成什么样。”

    桃儿还是止不住啜泣:“看着老爷昏迷不醒被抬回来,奴家真怕好怕,害怕老爷再来就醒不过来了。”

    这不是咒我吗?不过她也算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了,慕渊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说什么傻话,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快别哭了,回头让妈瞧见,定会以为我又欺负了你,到时候指不定要将我好生训责一番呢。”

    桃儿一听果然就不哭了,抬起袖子抹了抹泪:“奴家去给老爷倒杯茶。”

    慕渊点了点头:“去吧。”望着桃儿的背影,他忽然间想起昏迷时闻到的那一阵淡淡的兰香,不禁问桃儿:“我是怎么回来的?可有谁送我?”

    带着一丝小小的期待,然桃儿的回答却令他失望:“老爷是被衙门里的人带回来的。”

    慕渊正觉得奇怪,只听桃儿又道:“不过老爷怎么会昏迷不醒倒在衙门口呢?”

    衙门口?他记得自己分明是倒在……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过肯定不是衙门口,忙追问:“发现我时可曾还见着什么人?”

    桃儿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圆形的玉佩:“这是在老爷身旁不远发现的,他们以为是老爷之物就让奴家代为转交了。”

    慕渊接过,玉佩白润无暇,有点像和田玉籽料,一看就是上等货。正面雕刻这兰花,背面写着两个字“柔兰”。想着那如兰花般气质绝尘的女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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