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血养魂、以血育魂、以血延魂”的观念,萨满在制作神偶时,必经杀牲献血仪式。神偶制成后最忌见太阳,这是因为魂魄喜栖于阴暗、寒冷、湿润之地,阳光一照,偶体内的魂魄便将离去,神偶也就失去了神性。神偶被恭放于特制的神匣中,安置在静地,如放在室外,则多供于北面背明处。
10三、萨满的宇宙观与灵魂观(1)
从理论上讲,萨满指的是在相信泛灵论的社会文化环境下具体实施与神灵沟通的灵媒。萨满与信众的区别在于:他在特殊意识状态(附体或脱灵)下,能够与超自然进行沟通或交流。
萨满之所以能上天入地、穿越三界,与神灵沟通,主要依托于一系列客观化了的为社会所公认的灵魂观和世界观。所以在介绍萨满之前,我们有必要简单梳理一下萨满工作的社会背景和心理背景。
(一)多层宇宙观
多层宇宙观被许多学者认为是萨满教的主要特征之一,是萨满教世界观在各种不同的原始观念基础上逐渐趋同的。
在各民族的创世神话中,记录着多层宇宙观最原始的雏形。在《天宫大战》中,最早以前,天是没有形体的,后来在水中生出阿布卡赫赫(天女)。阿布卡赫赫是最早的宇宙女神,她的下身裂生出巴那姆赫赫(地女)女神,她的上身裂生出卧勒多赫赫(光明女神)。维吾尔族古代英雄史诗《乌古斯传》中,突厥民族祖先乌古斯可汗有两个妻子和六个儿子。一个妻子是天上的蓝光变成的少女,生了太阳、月亮、星星三子。一个妻子是湖边树洞里的姑娘,生了天、地、海三子。
这些神话的共同特点是把萨满教的三层世界纳入一个共同的根源,这个共同根源或是自然神灵,或是祖先神,并通过它们表达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观点。所以在萨满教仪式上,一般都有代表三界完整观念的象征符号。20世纪80年代初,在吉林地区满族孟哲勒氏家族中搜集到三位创世女神的神偶,神偶是三根圆木刻成的,长约三寸,面部是人脸形,眼睛突出有神,向着三个方向,意味着宇宙的一切方向都能看到。三女神神偶的底部连在一块木板上,意味着她们同生同降,同时主宰着宇宙万物的变化。神匣底部有圆孔,表示女神能通贯天地。
在古老的祭祀中,人类和神灵的沟通方式一般是向神灵上供和祈祷。这种做法后来成为萨满的特权,或主要由萨满来实行。萨满教三界世界观就特别为萨满提供了一个行动的依据,萨满到接触各层神灵的专门地方献上祭祀礼品,求得神灵保佑,这就加强了与神灵沟通的“真实”“可靠”性,从而展成一种非常普遍的萨满技术,即萨满从一个宇宙领域通向另一个世界,从地球到天空或从地球到下界。萨满能够在尘世和超自然世界之间旅行,而他所属的人类群体的其他成员则被限制于尘世之内,与神灵沟通便成了为萨满所“垄断”的秘密和技术。
而这种技术的象征就是萨满对穿行于三界路径的谙熟于心。在新萨满领神阶段,被神选的萨满必须学习这些宇宙结构,这是萨满的专门知识,是关于其他世界的地形学。那些去向其他世界的道路、河流,以及必须遭遇的各种各样神灵、保护神,制造疾病的恶魔和亡灵及它们的居住地都是必须牢牢记忆的。神灵的居地,请神时一定要说清楚,同时还要准确地介绍他的来往路线,这是萨满的基本功之一。
这种三层宇宙观在萨满祭祀活动中也多有显示。萨满教多层宇宙观念的核心象征是宇宙树,宇宙树在世界中心,在地球的脐上,它的上端接触到神灵的殿堂,根须到达下界。它象征三界沟通的渠道,代表世界中心和上下各界相遇的关键地点。对萨满来说,这个中心的符号在萨满教观念和仪式中起重要作用,它是天地、神人、生死联系的纽带,也是萨满与神灵沟通的媒介。这个沟通概念,在萨满教的神话里,可以通过树、山、河流、桥、彩虹、梯子等等符号来表达,这些符号都是宇宙树、宇宙轴观念的变异表现。
(二)萨满的灵魂观念
按照宗教学家的定义,灵魂是寓于个体之中,赋予个体以生命力,并主宰一切活动的超自然存在。灵魂观念是一切宗教观念中最重要、最基本、最古老的观念之一,是整个宗教信仰赖以存在的基础。
不管是活人的灵魂还是死去的人的灵魂,都可以离开形体独立活动,这是萨满教相当普遍的灵魂观念之一。
11三、萨满的宇宙观与灵魂观(2)
人们相信在人睡眠、走神、患病时,或在萨满昏迷中,灵魂可以自觉或不自觉地出入。萨满灵魂可以飞升,有到其他世界旅行的能力,还可以前往阴间护送死亡的灵魂。睡眠作为独立灵魂活动的有利时机,被认为是萨满和神灵灵魂沟通的重要途径。很多萨满都介绍了他们通过睡觉做梦,获得萨满医术和法术的经历。由于这方面的萨满经验,人们把贪睡看成是萨满通神的标志。萨满相信做梦时依赖灵魂外游,可以与不同空间的神魂接触,特别是能够与本氏族的萨满祖先的神魂接触。这种出游,或长或短,可能几个小时,也可能几天几夜。这种做梦的技术像疾病、昏迷术一样,是成为萨满的途径之一。萨满教相信如果灵魂受到伤害或走失,会导致生病或死亡。这里表达了灵魂代表人体的生命力,是形体活动主宰的观念。
在萨满教信仰里,萨满不仅自己的灵魂可以通灵,而且可以驱使一些诸如蜜蜂、蝴蝶、蝇、小蛇、蚂蚁、蜘蛛等小动物的灵魂为己所用,还能制造疾病。萨满请神和占卜等活动,据说就是运用和驱使这些小动物的灵魂,因为它们可以拥有瞬间游历各地、窥探隐、探听秘密、相邀或察访神灵等神奇的力量。这些动物的灵魂,对常人来说或许无法控制,对高法力的萨满来讲则不然。民间萨满们把灵魂控制术,包括支配小动物的灵魂,看做萨满的职业能力。萨满能够驱策和借请游魂,使之为自己的意愿服务,并制造预想的结果。
亡魂是萨满教独立灵魂观念的典型表达方式之一,也是最普遍的灵魂信仰。
在比较古老的萨满教灵魂观念里,亡魂的去处并没有专门的阴间、冥府。相反,在氏族制社会结构的限制下,亡魂的归处,因氏族的局限,是多元的,也是多种取向的。一些民族认为,灵魂源于司命的神灵,如生育神乌麦或北斗星。魂住在天界乌麦神的圣山上或星座里,它们在那儿被神灵滋育,并从那里被派往氏族。萨满可到星斗上的灵魂国度跳神,将那里的灵魂运回来,使地上的氏族人丁兴旺,牲畜繁盛。
冥府(俗称阴间)信仰的形成和流传有萨满教职业化展的自身原因,也有来自佛教的影响。冥府在北方各少数民族中有不同的称呼。在满—通古斯语族各民族的萨满教调查材料中,常见的称呼有布尼、依母堪等。
至今,在民间信仰中,人们把能够“过阴”即送亡魂或到阴间取病人灵魂的萨满看做各类萨满中法力比较大的萨满,各民族群众在谈及本民族最有名望的萨满业绩时,对他们的过阴经历最为乐道。过阴,在民间信仰里是萨满最重要的职业标志。而根据萨满口传,通往另一个世界——亡灵的国度的大门,是萨满打开的。
在萨满教的宗教信仰中,到阴间去的不仅仅是亡魂,还有病人的灵魂,萨满过阴之所以被津津乐道,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不仅是活着能去阴间的人,而且能够到阴间取回因各种原因到了阴间的病人的灵魂。这些病人,有些是已经死亡或垂死挣扎者,所以萨满能过阴意味着能起死回生。
有益于而不是有害于它的群体。东海窝集与黑水女真人萨满死要风葬。风化后捧拾神骨为室中神灵,存放专缝的小桦篓内,挂在北墙,外迁必携带。人死将神骨先放榇中,可使子嗣不绝。灵骨与子孙繁衍的关系密切,它的完好与否涉及亲族萨满教还有一种普遍的信仰,就是认为灵魂平时深藏在生命体的骨窍等部位中。人死后这个灵魂不会随形体的死亡而死亡,它继续存在死后的人的遗骸里,即藏于骨,乃至牙齿或头。对这类灵魂,萨满常因各种缘故加以召唤。因此,萨满常常把这些存有灵魂的骨头佩带在萨满服饰上,它们是有生命力的神圣器件,是萨满神魂原型的象征。骨既为魂之附物之一,对活着的亲族来说,就要采取各种方式,使它的绵延状况。同样,毛、兽皮、飞禽的羽毛等,都被视为有灵魂存在的象征物,萨满教的某些神偶就直接由这些东西所象征。
12三、萨满的宇宙观与灵魂观(3)
用某种物质的形式说明灵魂,这也是萨满教灵魂观的特殊表述方式之一。这种灵魂存在的方式具有某种理性色彩,即包括人类自身的某些经验内容。例如,某些民族把灵魂同人的呼吸联系在一起,将它看做像气息一样在体内穿行,呼吸停止了,气息消失,生命也就随之了结。
在萨满教信仰中,最为普遍的物质灵魂当属血液。把血液视为灵魂,视为生命力的观念在原始的血液崇拜习俗中就已见端倪,它是人类初期灵魂崇拜的重要内容。血即生命,血亏魂虚、血亏力弱、血亡魂失、血亡命丧。原始人类在被野兽残害的痛苦经历中,逐渐意识到,不论是人还是禽兽,只要体内的血液流干,不久便要丧命。生命体内这种红色的液体原来就是生命力的来源,是生命的操纵者,从而产生崇尚血习俗和血液灵魂崇拜。
北方民族的萨满教就持有这种血—魂统一观。以血养魂,以血育魂,以血延魂,作为重要的信仰观念,在萨满教的巫术行为中表现极为充分。萨满在仪式中喝血,在现今的通古斯语族萨满跳神中仍旧保持着。萨满教各种神偶,完全被看做是“人”。要维系其生存的本能,使其生命绵长,就是补血,以使偶体内的灵魂长存,永远活在世间,为本氏族服务。偶体若是禽骨,便杀鹅、雁等飞禽血润骨,即将作偶体的材料先要泡在禽血中一宿,有时时间更长;偶体若是木质、石质则要放在动物(鹿、刺猬、猪)血中浸泡;偶体是牲骨,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就要捕捉什么动物,用其鲜血浸骨润骨。萨满们将血润后的偶体形态,称之为“有魂”“有神”“有了生命”“有了知觉”,只要萨满鼓声一响,它便知晓一切了。
萨满教祭祀活动经久不衰的杀牲习俗便是萨满教杀牲育神奉神的观念的直接后果。萨满祭祀历代都极重视备牲、养牲、杀牲,无牲不祭成为萨满教重要信仰观念和行为。
上述种种灵魂观念的应用和泛化构成了萨满教庞大的神灵体系、复杂的法术观念和各种灵魂世界。在萨满教研究中,萨满灵魂出游的技术、萨满神灵附体的经验、萨满保护、转换灵魂的法术、萨满斗法和比赛等等,都被作为萨满教的典型特征,受到突出的重视。而萨满教的神灵体系也是在万物有灵论和独立灵魂观念基础上不断应用的结果。
13四、成为萨满的途径(1)
如前所述,萨满是人界和神界的“使者”,是神灵在人间的代表,担负着为众人治病、主持各种仪式的职责,故他们的产生也非同寻常,神秘莫测。萨满教造就一代一代的萨满都经过了特殊的途径,绝不是随便什么人凭着自己的意愿和决心或应氏族人们的请求,或靠萨满师傅的挑选就能成为萨满的。一个人若想成为萨满,必须经过三大关——即神灵的选定、本氏族萨满的教授,最后要通过领神仪式的考验。这三大关都顺利通过才能获得萨满职位。
(一)神灵选定
所谓神灵选定,是指本氏族的萨满神灵选定未来萨满的对象,其选定过程非常神秘令人难解。被选定的未来萨满对象,不是由他自愿申请和祈求或经老萨满向神灵推荐而入选,即使这些申请人和推荐人的意愿再强烈也不能够成为萨满,非要经过神灵的选定不可。被选定者也许在出生前就被神灵“感召”,从而走上萨满之道。这样的人必须“骨头洁白,血液纯净”,他只要得到神灵的“感召”,即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征象,如经常歇斯底里、恍惚、昏厥、精神错乱,或独自在村外旷野游历,或患病不愈,十分痛苦。处在这种精神状态的人时常生幻觉和做梦,神灵出现在眼前,表示他被选中,要他或强迫他走萨满之道接受萨满使命。这是一个精神和都遭受痛苦的过程,若他不同意就继续受折磨,病越严重,延续数月,甚至数年之久,他的全身骨骼常在梦中被分解散架,再一根根地接连还原。做这种梦时,若被人叫醒,则更加痛苦难忍。这种痛苦一直持续到他终于屈从神灵,表示虔诚地接受萨满职务为止。之后他要昏睡七天七夜,这表示要去神灵那里履行必要的“手续”,这期间不能被人叫醒,否则大事半途而废。
出现这样的症状的人当中,体力健壮的男子极少,最为普遍的人选多为已婚后的青年女子或未婚女子,也有中年妇女。当然,有萨满血缘关系的男子或男青年也不少。这些症候是检验和考察真假萨满的最重要、最直接、最明显又无法哄骗大众的试金石。按照萨满传统观念,唯有通过对新萨满的特质征兆严格验查,才可以确定是否是神赐萨满。
神灵选定的另一特征是鲜明的氏族性。萨满教是以氏族为本位的原始宗教,氏族组织和氏族制度是其赖以产生和展的基础,因而氏族性是其基本特征,氏族祖先神、图腾神、守护神都各有所尊,互不混杂。所以萨满死后只能由本氏族成员承袭。譬如说,女萨满所领的神只能是娘家氏族的神灵,即使出嫁后亦然。她们死后其神灵又回归原氏族,在氏族内选择新的传承人。一般而,检验一位未来萨满的标准是看其是否继承了氏族萨满的神统,而对此的判断则主要依凭萨满与神灵交会的体验以及萨满在这种特定的状态下所表现的超人技能和异常状态。也就是说,未来萨满所领的神应是氏族萨满一脉相承、代代传递的神,并因此使其具有前代萨满的特异本领。如前代萨满擅攀树,则其亦然;前代萨满长于接骨,则其也必以接骨见长。在传统的以萨满教为精神核心的氏族社会,这种对未来萨满的检验被视为氏族的头等大事,它事关氏族神事传统的延续。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事关氏族的兴衰,因而备受重视,通常由以氏族长为的氏族领导集团按照氏族传统严格进行。
由于这种氏族性的存在,一种不同于神灵选定的“族选萨满”应运而生。由神灵选定的萨满叫“大萨满”,即本姓氏前几代已故萨满中的一位灵魂回转,附到本族某一位显露出某种特异表现的人身上,该人具有请神附体和灵魂出体外游等能力;而以族选方式产生的萨满被称为“家萨满”,不具附体、昏迷等神秘能力。两者同时存在,各司其责。在家族烧香等神事活动同挥作用,但族内族外均公认大萨满是真正的萨满,该家族萨满辈分的排序也唯大萨满的传承是尊。
随着清代乾隆年间《满洲祭神祭天典礼规范》的颁布,满族萨满传承中传统的神授方式多被族选的方式代替,保持古老“神灵选定”传统的家族已为数不多。尽管如此,一些较多地保留古老萨满教传统的家族则依然以是否经过“神灵选定”作为衡量真正萨满的标准。
14四、成为萨满的途径(2)
(二)学萨满
每一位萨满,无论是神授萨满、世袭萨满,抑或族选萨满,都要经过这一特殊的教育阶段,满—通古斯语族称之为“教乌云”,即学萨满。
这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需要拿出最大的决心,刻苦用功才能达到目的。学习包括很多内容如击鼓、耍枪、各种歌舞动作和曲调,穿戴神衣神帽,背诵各种祷词、神歌,有关萨满观念的知识,各种仪式的规模、形式、用途和程序。还要学习巫术、问病、针灸、用草药、请神、驱魔、招魂、跳神的知识和动作。学萨满的核心的内容是进行跳神训练,习练昏迷方术,跳神训练的最高标准是跳到神智不清,精神恍惚,自觉进入神灵附体状,方达到学萨满的最高境界。经过长期专一的习练使萨满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旦进入特定氛围,就能及时出现迷痴状态,这即是萨满在祭祀中能够有效地控制自己,适时施行昏迷术的缘故。从某种意义上说,萨满自由进入昏迷(潜意识)是后天训练的结果,能够成功地实现自我控制,在仪式上的特定程式中完成昏迷行为的萨满均具有极强的自控能力和神经反应力。这种能力既有遗传因素,也是学习和训练的结果。
萨满徒弟在接受萨满训练时,还要潜移默化地熟悉本族自然界中的神灵习性和祖先形象。每个萨满都有各自至上神祇和钟爱神灵,像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患难与共、朝夕心息相通、不离不弃。萨满对百余位神祇的性别特征、爱秘密、声音笑貌与怒容、禀赋与性格、年龄与神历、体貌状况、平日生活致和特长爱好、穿戴服饰都要了如指掌,要时时刻刻与他们交谈联络感,达到“朝暮暗祭,铭心不忘”的境界,这是神灵附体的基础。
萨满徒弟的学习时间一般是三年,可延长或缩短,根据具体况集中时间或断断续续地学习。凡有请其师傅从事萨满神事活动者,萨满徒弟要跟随左右,在实践中逐渐体悟萨满术的要领。总之,他必须掌握这一系列艰难而复杂的知识、法术和本领,和本氏族的神灵建立亲密无间的密切关系。同时,他还必须成为一个虔心于萨满之道、正直且善良的人,否则即使学会上述知识和本领,也不会见出功效。
(三)领神仪式
萨满领神仪式,或称萨满加入仪式,是新萨满必须经历的最后一关,也是萨满生涯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仪式。从萨满所属的群体来看,萨满领神仪式标志一位新萨满的诞生,沿袭祖先神力得以继承,从而使氏族的安危获得保障。对于萨满个人来说,通过领神仪式,萨满的身份得以确立,被氏族承认,从此获得独立举行萨满神事活动的资格。
按照萨满教的灵魂观念,领神仪式标志着萨满神灵附体从原来的无法自控到实现自控。也就是说,每一位新萨满自患萨满病后,就与神灵生了联系,只不过那时为非自主附体,神灵起主导作用,神灵附体无规律性可循,新萨满对此没有控制能力。然而,新萨满接受萨满医治,特别是承诺当萨满,并在老萨满的指导下逐渐掌握降神附体和进入异常意识状态的技术后,则意味着新萨满已具有一定的驾驭与超自然沟通的能力,新萨满原有的在非自主性附体状态下的种种病症也随之逐渐消失。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萨满领神仪式具有解除萨满个人危机的功能;从社会的角度看,萨满领神从来不是个人的行为,而是全氏族的重要事宜。因此,其社会意义也就显而易见了。
各民族萨满领神仪式的名称、仪式各不相同,但领神仪式的意义却是一致的。往昔在满—通古斯语族各民族的萨满祭祀仪式中,萨满加入仪式往往是以“登攀仪礼”的形式出现的,以爬刀梯或爬树梯象征前往天界。满族萨满举行加入仪式时,屋前立两棵叫做“土鲁”的树,其长约90-100厘米,两棵树之间用5、7、9等奇数为单位的横杆连起来。离数十米远的南边另立一棵“土鲁”,并用细长的皮绳把两棵“土鲁”联结起来,绳的两端有飘带和鸟的羽毛等,那就是神灵通过的路。绳上连串着木轮,木轮可以在两棵“土鲁”之间自由移动。萨满徒弟坐在两棵“土鲁”中间敲鼓。老萨满把所有的神灵请降到南面的“土鲁”上,并把它们用木轮送到萨满徒弟那边。萨满徒弟必须详细地复述所有的神灵的来龙去脉。当天夜里,萨满徒弟要爬上连在两棵“土鲁”之间的最上边的横杆,在那儿稍微停留,并把衣裳挂在“土鲁”的横杆上。这种仪式一般连续3天、5天、7天或9天。
15四、成为萨满的途径(3)
萨满领神仪式在一些民族中具有程式化的特征,形成固定的模式。这种仪式具有突出的民族性。如蒙古族的过九关仪式、锡伯族的上刀梯仪式都属此类。
总之,领神仪式作为一个分水岭,萨满在神圣时间、神圣地点,经过神圣仪式完成了由俗界向圣界的转变。在领神仪式上,萨满候补者通过某种特异表现,表明已接受神的考核,该氏族通常要为萨满穿上已备的萨满服并配以鼓、手杖等法器,以示其获得萨满资格和神权;或通过宣誓的形式及其支解的象征意义,完成萨满神圣化的过程。
16五、萨满的祭祀(1)
宗教具有社会性,而宗教的社会性来自于人的社会性,因为人是社会动物,人不能离开社会而获得或显示人性。人的意识就是社会意识,人的实践就是社会实践,人的需求就是社会需求。因此,宗教从来都是社会性、群体性的存在,个体性的信仰和宗教行为并不构成宗教。
在信仰萨满教的社会环境中,萨满的角色也不是个性的,他所行使的职能无疑打上了社会性的烙印。换之,为社会服务是萨满的主要职能,具体的社会需求是其实践的动力。包括萨满种种神秘莫测的能力也是其在履行社会职责中得以实现的。在氏族成员和社会本身面临生存和生活危机或困境时,萨满要为人们举行各类仪式以禳除不幸与困扰;在生产活动中,他指示打猎区域,为狩猎不丰者查找原因;在氏族和部落遭遇侵害时,他是对威胁个人或群体生活的敌对势力的驱赶者。萨满集宗教治疗师、祭司、预家、争端调解人等职能于一身。其社会作用在于解人们的焦虑,为人们提供心理慰藉,强化社会价值观,增进群体的凝聚力等等。
当然,萨满活动的社会性总是披着宗教的神秘外衣,在所有萨满的社会职能中,其宗教职能无疑是最为重要的,而在所有的宗教职能中,居于第一位的是进行人与神之间的沟通,效果最明显、传播面最广、规模最盛大的无疑就是宗教仪式。
萨满教仪式是萨满借以展示其社会作用的途径,是萨满履行群体所赋予的职责的一种实践方式。在萨满教名目繁多的仪式活动中,一个重要的仪式类别是治疗仪式。在此过程中,他通过公开表演自己的能力,或者通过献祭、歌舞娱神、驱魔等一系列仪式行为,使病患者或公众放心地认识到,人类并非没有能力对付尘世间和超自然的邪恶力量,导致不舒服或疾病的原因已经找到,与外部世界的冲突正在和解等等。简之,治愈仪式具有两方面的功能:一是解释功能,主要用于解释病因;第二个功能是实现转换,即实现由偏离到正常,由病态到健康的转换。萨满在治疗仪式中的表演形式上做到与神灵的沟通,而实质上则是实现与其信众感、信仰的交流与互动。对求治者而,治疗过程中伴随着来自超自然力量的干预,而来自于超自然支持感的主要益处在于减轻焦虑与压力,以增强治愈的信心。
萨满及其信众生活在相同的文化背景下,仪式的价值是社会成员所公认的,仪式的意义是特定的社会文化环境所赋予的,是人们在与他人的互动与交流中获得的。在由萨满主导的萨满治疗仪式中,并不是萨满的独自表演,其信众也往往参与其中。在仪式中,集体的力量获得重新整合、群体的信仰得到了强化、群体的参与愿望得到了实现。所以,包括治疗仪式在内的萨满教的任何仪式行为都要得到社会的承认和群体的参与。社会给予仪式以超乎萨满个人之上的权威,使它对萨满,对举行仪式的任何个人和社会群体,都具有影响力和约束力。因此,仪式也是信仰群体认同的对象,具有特定的社会功能和作用。
萨满教宗教仪式的主要表现形式可以概括为“行巫术”,而巫术的特征是“萨满昏迷”。萨满通过与神灵直接交往的昏迷形式,去完成他的任务。萨满的昏迷有两种形式:一是占有昏迷,即神灵附体,萨满的被神灵占有;二是游历昏迷,即灵魂出窍,萨满灵魂离开去神灵世界。这两种能力就是脱魂和显灵。萨满的脱魂和显灵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到的,只有在跳神时才能做到。不管是灵魂出游还是神灵附体,萨满在昏迷术中所表现出来的特有的精神体验和心理技术方面的特质,才是最受人们关注的具有代表性的萨满教特征。
在萨满教仪式上,由多种要素共同营造一种神圣、肃穆、迷醉、狂热的气氛,使萨满和族众在狂热中融为一体,从而引萨满和族人的种种宗教感和宗教体验。同时,萨满为仪式专门布设的祭坛,敬奉着作为神灵象征的神偶、神像和各种特制的享神供品,构成一个神圣的空间,使人顿生敬畏之感,萨满和助神人通过鼓、腰铃、铜镜等神器的缓急不等的音响,传达萨满请神和与神灵交流的种种信息;萨满穿上被赋予神秘力量的萨满服,随着铿锵的音响起舞,请神悦神,如行云,似疾风,宛如神灵在宇宙中飞翔。这些要素共同构设一个令人迷痴沉醉的神秘意境,使人产生与神相交的神秘感。此时,在香烟缭绕、光线暗淡的祭坛前,经历了数日祭神活动的萨满精神高度昂奋、紧张,在同样处于催眠状态下的族众的拥戴下,极易进入痴迷忘我的状态,而达到瞬间昏迷神人合一的幻境。
17五、萨满的祭祀(2)
可以说,萨满在仪式中的特殊意识状态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在萨满教仪式中,音乐和舞蹈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具有多重功能:既是萨满与神灵沟通所凭依的特殊语,又是萨满表现诸神形态的必不可少的手段;不仅为萨满实现人格转换创造了特定的宗教氛围,而且其本身对引萨满生理、心理和意识变化也有着直接的作用。一些实验性的研究表明,在萨满教仪式中,由于萨满持续不断地接受单调音节的反复刺激,使其神经系统和器官生变化,极易进入一种意识变化状态,产生种种神附体的幻觉。如果说萨满乐器是通过音频刺激感官和神经,从而引萨满神秘体验的话,那么,舞蹈在萨满教仪式上则往往成为萨满进入昏迷状态的前奏。萨满昏迷多半生在仪式中的狂舞之后。换之,正是在激扬狂舞之中,萨满的灵魂飞升和神灵附体才得以实现。
也有一些萨满为了进入那痴迷忘我的人神合一的极致状态,会求助于一些致幻药物。致幻药物是指能引宗教信仰者神秘与超凡体验,并使其知觉、意识生变化的某些兴奋性、麻醉性的药物。萨满常在请神和神附体前秘服自制的迷幻药物。如烈性药酒、药泡旱烟、乌头水等,以求兴奋、解累、消渴、抗寒、壮胆、镇静等功效,使萨满能在长达数日的祭祀期间做到精神足、绪好、体力壮、嗓音亮,从中获得必胜的信心。因此,它们被萨满们视为祛病除秽提神的灵丹妙药。
现代科学研究认为,致幻药物可使服用者中枢神经麻木,并有脉搏加快、瞳孔放大,产生幻觉、幻像之奇效,从而使萨满的生理、心理和思维意识生短时期的改变,使萨满迅速进入迷痴癫狂状态,激其超常的特异潜能。同时,在仪式上持续不断地燃烧具有兴奋提神作用的植物粉末,也从外部对萨满的精神产生刺激。当然,随着萨满教的衰落,这些致幻药物也近乎绝迹。
萨满教仪式中的某些器具和装饰,在萨满经验看来,也都具有特别的作用。
萨满教里有一类器具是萨满请神、通神用的,有的民族称作响器,即有声响的敲打器具。这类多是请神的敲击器皿,能够制造紧张的、神秘的、扣人心弦的宗教气氛,还能够模拟各种神秘声响,不论对萨满还是对观众都产生如临幻境,同神接触的“入境”效果。萨满鼓是各个民族普遍采用的响器,有的民族认为敲鼓是为了聚神,神灵喜欢鼓声,一听到鼓声马上就到,这种解释暗示了敲鼓是萨满请神的一种方式。也有民间传说,恶魔害怕鼓声,仪式中使劲敲鼓可以赶走恶魔。当然最多的解释是鼓为萨满灵魂出行工具,或是以鼓为船,以槌为橹,或是以鼓为乘骑、翅膀,遨游三界。
在萨满仪式上,北方民族普遍采用的另一个器具是铜镜。关于铜镜的神秘信仰是十分普遍的,比如认为它本身就是神,不受萨满人为的支配,而能自行其事,四处游荡,忽多忽少,哪儿出现敌便飞出去独自应战。它还被认为是太阳、光明、温暖的象征,极有神力和威严。
萨满征服某一恶魔区,探索某一未知的天界,都要依靠它的光明照耀,因此铜镜始终不离萨满。它还是武器,铜镜是安全的卫士、驱邪的武器,它常出行为部落打仗,战斗力极强,神力无边,它能打败难以被别的神制伏的恶魔。在萨满教兴旺时期,萨满们披挂的铜镜相当讲究,最大者象征太阳,往往挂于前胸;与之对应的后背者稍小,代表月亮。也有的两肩挂两面铜镜,称为左日右月。也有的在萨满腰间前后挂两个铜镜,是为日月相环,萨满的前裆胯间也有挂铜镜的,它是生育信仰的一种表达。萨满身上的铜镜越多,就越被看成神灵多、神灵大。我们在达斡尔族萨满服上看到,其前襟左右各钉小铜镜30个,后部钉有4小1大5面铜镜。而蒙古族的一件萨满服上竟有120面大小铜镜,重达160斤。甚至有的萨满帽上也有小铜镜,据说它既能护头又能驱邪赶鬼。
萨满祭祀中还有枪、刀、棒等兵刃、器具,它们也被赋予神力,萨满神灵附体之后,他扮成神用这些器具表演特技,施展神威。人们还相信这些神器能消灾祛病,保佑康宁,若在受病魔困扰的人身上碰揉、抚摸,神力就能透入病体,驱妖除孽。
这些萨满服饰和祭祀器具在萨满宗教经验和仪式表演中都有相对独立的要素功能,它们的相互关联,相互作用,与萨满的角色标志和角色表演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从而使萨满顺利地完成其形象和使命的塑造。
18六、萨满传统文化(1)
由于当时特殊的生存条件和生活状态,萨满教成了东北亚各民族的生命纽带,成为社会生活的核心,它与大量的社会因素深深地交织在一起。因此,在漫长的历史中,社会文化生活的各个方面和各个领域都与萨满教密切相关,在萨满教观念和活动中各种文化的幼芽几乎无所不包,它既是传统文化的基石,集北方鲜明的史前哲学、宗教、历史、天文、医学、文学、艺术、民俗诸文化之成就,又成为了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萨满教虽然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由其衍生出来的萨满文化却永远不会落幕。
(一)萨满服饰文化
萨满在神事活动中,常常在身上披挂特殊的服装和一些与萨满教观念密切相关的饰物,这些统称为萨满服饰。萨满服饰作为仪式场合萨满身份的特定标志,是萨满身份转换的凭借。在仪式上他依赖这种标志,作为非人非神的过渡者,在人神之间进行沟通并实行着人神之间的身份转换。
萨满服饰一般由上衣、裙子、披肩、背心、护腰裙、靴子等不同部件组成,每个民族的服装组合方式有些差别。之所以是裙装,是因为早期萨满多为女性,因此在跳神时穿的是神裙。后期虽然有了男性萨满,但是偏女性化的着装方式依然被保留了下来。
萨满帽也是萨满标志的重要组成部分,赫哲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等多以鹿角做头饰,高耸多杈的鹿角被认为是萨满庇护神的存身之所。在有的民族中,鹿角的杈数象征萨满等级,有三、五、七、十二、十五杈不等,杈数越多,萨满的本领越大。满族也有饰鹿角者,但多饰鸟。鸟的数目不等,有三、七、九、十三、十七、二十五等,数目全由各姓自定。各姓神帽多表现所崇祀自然宇宙大神的数目、内容及神权范围。人们认为鸟是生命、灵魂的居所,它能飞翔与各神交往,因此也是具有这种能力的萨满之象征。各种萨满帽的前面多有下垂的细布条或珠坠来遮盖萨满的面目,民间传说,这是萨满隐蔽自己身份,保护自己在他界旅游的防身措施。而在萨满施展昏迷术时,这些在萨满面前不断晃动的坠链有助于萨满进入昏迷?br/>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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