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长生谣之烽火来兮

长生谣之烽火来兮第12部分阅读

    憔悴如同死人。他的目光呆滞,神色黯然,然而,当他再次回到村口的时候,他才突然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在那被火光照亮的村口,他的儿子,他仅剩下的唯一的儿子,已经不见了。

    原来停留的地方,只有一柄遗落的黑色烟杆,余烟未尽。

    五天之后,天降大雪,密密地覆盖了地上的一切。

    在北方的大峡谷里,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冲进了军营,黎世青掀开帐篷走了出来。他挥手撤开了端着武器围拢过来的士兵,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雪花落满了他的身体。

    “白禄?”黎世青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白禄大口大口地喘着寒气,眼中的神色却是无比的沉静。

    “你来找我,是因为你已经想通了吗?”黎世青接着问道,“家人都安排好了?”

    白禄突然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黎世青,如同一条被踩到尾巴的蛇。

    “出什么事了吗?”黎世青感到气氛有一些异样。

    “一切都好,”白禄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声音,“黎世青,你的烟杆呢?”

    “恩?”黎世青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腰间,无奈地笑了笑,“几天前就没找到了,不知道丢在哪儿了。”

    “是吗……”白禄低下头去,冷冷地说道。

    “好了,丢了就丢了吧,有什么关系,”黎世青拍了拍白禄的肩膀,“我们要去建立一个属于全世界的和平之国,为了这个目标,有什么不可牺牲呢,是吧?”

    白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突然跪了下去,膝盖深陷在雪地中,带着刺骨的寒冷,他双手抱拳。

    “请让我加入你的军队吧。”白禄抬起头来,泪水在眼眶之下凝结成冰。

    三十八年了,三十八年了。黑暗中一个声音在低声的怒吼。

    黎世青微笑的面庞浮现在空中,“我们要去建立一个属于全世界的和平之国,为了这个目标,有什么不可牺牲呢,是吧?”

    放屁,放屁,全都是放屁!白禄歇斯底里的面容突然闪现出来,他奋力地撕咬着黎世青,那张面孔便在黑暗里变得支离破碎。

    牺牲?什么是牺牲?不顾别人的死活,只为了你自己那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吗?白禄哈哈大笑着,没有了,现在一切都没有了,你的国家已经被我葬送了,这是你欠我的,我等了三十八年,我要你无数倍的奉还!

    黑暗渐渐地散去,白禄睁开了眼睛,周围依旧是皇宫的广场,夏南的国君站在他的身旁。广场的中央,蓝木静静地跪在地上,身旁插满了鲜血淋漓的长枪。四周的士兵正缓缓地散开,清理着混乱的场地,给鲜血染红的地方重新铺上了爬地菊。

    拓离提着剑走了上来,“可以重新开始了,国君。”

    国君点了点头,扭头看向白禄,“开始吧。”

    白禄的目光移到了刑台之上,被捆绑的囚犯正抬头望着天空。

    “常贵,无论在哪个国家,作恶的人都不会有善果,今天便以你血祭旗,以表我大黎永归夏南之心!”

    白禄一伸手,令牌抛向了空中,阳光闪烁,无声无息。

    “斩,立,决!”

    第三十六章宿命

    刑台上的刽子手举起了砍刀,刀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令牌坠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常贵绝望地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冰冷的风贴着自己的后背袭来。黑暗中有无数人的脸庞,却没有一张是自己所熟悉的,他们在大声地笑着,嘲笑、冷笑、j笑,朝自己用力挥舞着拳头,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

    “报!”

    一个急促的声音由远而近,常贵猛地睁开了双眼,一个士兵提着佩剑跑进了广场,而刽子手的刀将将停在了常贵的后颈上。在这一刻,他离死亡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高台上的国君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场上的士兵。

    “拓离,他是哪个编队的人?”国君低声问道。

    “好像是山侯部的,负责监视通往夏南的路口。”拓离眯起眼睛看着来人的铠甲。

    正疑惑着,士兵已经来到了高台的下方。他单膝跪地,向国君行礼。

    “有什么事情吗?”国君俯视着他,声音威严。

    “报告国君!”士兵抬起头,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地说道,“有一支军队正急速朝夏南进发,人数在一万左右!”

    “什么!”国君大惊失色,但顿了顿,马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看清领兵的人了吗?”

    士兵摇了摇头,“没有看得很清楚,不过可能是欧阳长生。”

    听到这个名字,拓离猛地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士兵的脸。

    “你确定?”拓离严肃地问道。

    “很多看见的人都是这样说的,应该错不了。”士兵想了想,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国君!”拓离立刻挺起身来,向身旁的人拱手道,“请给我一支军队,我要去拦截他!”

    “早就跟你说过了,”国君目视着北方,一动不动。他的声音镇定,却难言其中的怒气,“让你在城内留一些守兵,你偏偏不听!现在却被敌人偷袭了后方,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国君息怒,”拓离一字一句地说,“当初倾城而出就是为了防范欧阳长生来救大黎,现在他主动出现,反而更利于我军。他进攻我们的后方,我们就截他的退路!”

    国君沉默了一会儿,他扭头看着自信满满的拓离,“你要多少兵?”

    “一万!”拓离抬起头来,“他只有一万,我也只用一万!”

    “混账!”国君暴怒地吼叫起来,“你完全就是为了赌一口在战斗,你把国家的利益看成什么了,让你随心所欲抒发感情的工具吗?”

    拓离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国君,从他的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强大的压迫力,让自己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拓离再次抬起头,一柄金色的宝剑突然扑面而来。他伸手接住,看见了国君一双无比坚定而充满杀意的眼神。

    “给你五万,带欧阳长生的人头来见我!”

    远处的人群马蚤动起来,架在囚犯头顶上的刀迟迟没有落下,高台上的红衣将军匆匆的跑出了大殿,城里的一股士兵开始迅速地集结,大约五万的军队正在整装出城。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人都在疑惑着,猜测着,恐惧着。一件事情最大的恐怖之处,不在于它的结局有多坏,而在于它让人永远无法确定的未知。

    “出什么事了?”一个头戴黑色斗篷的女子焦急地问道。她的个子太小,站在人群的后面,即使踮起脚,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难道是城外来敌人了?”望春楼的掌柜也在围观的人群中,他摇了摇头回答道。

    “什么敌人!”女子气鼓鼓地拍了一下掌柜的头。

    掌柜疼痛得哧了一声,他捂着头,一脸委屈地看向身后的女子。

    “一定是欧阳将军回来了!”女子遥望着城门的方向,“一定!”

    “行刑可以继续了吗?”白禄看着国君问道。

    “等等吧,”夏南的国君静静地看着远方逐渐出城的军队,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可一世的笑意,“等他们回来,我要用欧阳长生的血来祭奠我的胜利!”

    永宁城之外的旷野上,红衣的将军挥鞭奔驰在大军的最前头,威武的红色大氅迎风抖动。他目视着前方,眼中满是野兽对鲜血的渴望。他苦苦等待的时刻就要到来,那个男人,曾经将他的梦想摧毁在永宁城门下的男人;在自己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将他重新打回了谷底的男人,现在就在他的前方。耻辱,伤痛,生不如死,那个男人就这样在自己的尊严上刻下了深深的一刀,然后又轻描淡写地转身离去。

    你以为你是谁?欧阳长生!少瞧不起人了,我要让你以死来偿还!

    拓离举刀高喊着,他身后的五万士兵也一起怒吼起来。旷野之上,马蹄翻飞,如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朝着南方咆哮着滚去。

    平星谷,位于大黎与夏南的相交地带,是连接两国的必经之地。两年之前,欧阳长生带领的军队曾经与夏南的军队交战于此,战况惨烈,死伤无数。而他自己,也在战争之后从世人眼中消失。这里是他的噩梦开始的地方,永远笼罩着黑色的阴霾。

    此时,已经入夜,朦胧的半月在狭长的山谷上空悬挂着,显得格外遥远。寂静的山谷中只能听得见清脆的虫鸣,和山风拉扯树叶发出的呼呼声。

    在大路两旁的山坡上,树林里隐隐有一些漆黑的影子,如果不是那些偶尔闪烁着的碧绿的瞳仁,还让人以为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石块而已。黑色的巨狼已经趴在这里很久了,疲惫地甩了甩头,打哈欠的时候露出了满嘴锋利的牙齿。它的旁边还隐藏着一个人,全身笼罩在漆黑的斗篷里,头上也遮着黑色的头罩。

    “呼伦泰。”他用低沉的声音喊道。

    这时,从后面轻轻地跑过来了一个人影,蹲在了他的身边,等候命令。

    “提醒所有人做好准备,他们快来了。”

    黑衣人缓缓地说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地面上的一个石块。渐渐地,石块开始细微地颤动起来,像是遥远的大地上巨人在踏动着土地,带着强大的力量唤醒一切。石块越抖越厉害,地面上有灰尘扬起,耳旁似乎也能听到那雷鸣般的吼声了,散发着嗡嗡地振鸣铺天盖地而来。

    “加西卡!”

    名为呼伦泰的老人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嘴边,喊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音量不大,但是却能传递得很远。

    就在这时,一支庞大的军队冲进了峡谷,马蹄声震天动地。他们高举着火把,映亮的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夏”字。然后,在一瞬之间,山野之上所有的眼睛都睁开了,幽暗的狼瞳将山坡染成了一片绿色。

    “进攻!”

    黑衣的首领怒吼着,跳上了狼背。几千名骑着巨狼的狼骑士同时在树丛、山石之后现出身来,他们挥舞着巨大的铁戟,如流水一般向山下倾泻而去。

    大黎国,永宁城。

    皇宫之中显得格外的安静,无数的火把在广场之上幽幽地燃烧。夏南留守的士兵依然坚守着自己的位置,百姓也候在皇宫之外,累了便坐在地上休息,饿了就吃随身带的干粮。他们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是此时除了等似乎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刑台的正中央,囚犯依旧被捆绑在那里。在坚硬的石砖上跪了一整天,常贵的双腿早已麻木,但是仅仅只是这样而已。他还活着,这是他唯一还能用来慰藉自己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乱糟糟的理不清思绪,但是不管怎样,在死亡之前,所有的未知都有可能是希望。没有人愿意自己就这样毫无作为的,甚至是在世人的唾弃与白眼中死去。所以,他还可以短暂地庆幸自己尚未死去的身躯,等等吧,再等等吧,可是到底还在等什么呢?

    大殿之中,白禄与国君静静地对坐着,宫灯在四周轻轻摇曳。

    “大黎和夏南是在同一年建国的吧。”白禄看着烛火说道。

    “你有什么感想吗?”国君的手中端着一杯清茶。

    “我三十六岁参军,跟随黎世青四处征战,打下了一片江山。如今我已七十四岁,国家却又重新从我手中失去。反观自己的一生,原本就一无所有,之后也什么都没得到,我活着的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白禄自嘲地笑了起来。

    “一无所有吗?谁又不是这样呢?”国君喝了一口杯中的茶,也微微地笑了笑。

    白禄疑惑地看向他,“你们做皇帝的又懂得多少天下人的苦?”

    国君眉头一紧,像是一只被戳到痛处的狮子,猛地朝白禄的方向瞪去。而他看见的,却只是蜷缩在长明灯下,一个老人有些佝偻的身影。一瞬间,他眼中的杀意如潮水般渐渐退了下去。

    “我的苦?”国君冷笑了两声,“你又知道么?”

    “那你明白失去亲人的痛苦吗?”白禄忽然提高了声音,“就在那样的一天,你忽然发现你的父母死了,你的妻子死了,甚至连儿子也找不到了。你曾发誓要为了保护他们而奋斗终生的信念,就在这样一天内,变得没有了丝毫的意义,你明白这样的感受吗?失去一切的痛苦,作为皇帝的你,明白吗?”

    夏南的国君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白禄,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我曾经生活在一个平静的小村庄里,这是我唯一还记得的关于童年的一些片段。之后,在我五岁那一年,我失去了我的家人,并且被带上了战场。直到夏南国成立之后,将我抚养长大的那个人成为了夏南的第一个皇帝,但是没过几年,他便离开了。然后,我就这样坐上了国君的宝座。”

    “夏南的第一任皇帝没有自己的儿子吗,为什么会让一个从战场上捡回的孤儿来接替自己的位置?”白禄有些疑惑。

    “没有人了解他,甚至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国君静静地说着,“他一直都带着漆黑的面罩,让人觉得格外的神秘,不可靠近。直到他离开的时候,也是没有丝毫征兆的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自己继承人的名字。”

    “夏南的开国国君,幽兰皇帝,我也确实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说。”白禄细细地回忆着,“曾经是黎世青认定的宿命的对手,后来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可是谁又了解过我的感受呢?”国君似乎有些痛苦地低下头去,“突然有一天就离开了父母,突然有一天就站在了满是硝烟的战场上,突然有一天就穿上了皇帝的龙袍,突然有一天就发现自己已经是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别人所敬畏的高处。没有同伴,没有家人,只有冷冰冰的命令与服从,这就是我全部的四十几年的生活,每天都扮演着一个充满野心的夏南国国君,能够安慰我的,也仅仅只有五岁之前的那一点模糊的记忆而已。”

    “你五岁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白禄追问道,他浑浊的目光里显出一丝疲惫。

    “大火,冲天的大火。”国君闭上眼睛,表情有些痛苦。

    白禄眯起了双眼,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些过去的画面。

    “到处都是死人,父亲把我留在了村口,自己冲进了火海,我只能站在原地不停地哭,什么也干不了。”国君继续说道。

    白禄渐渐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国君的脸,像是要辨认什么似的。

    “后来,有一个黑衣人出现了,就是后来的幽兰皇帝,他带走了我,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我的父母。”国君摇着头,表情忧伤,“或许他们已经死了吧,即使活着,可能也已经老得认不出来了吧。”

    白禄的眼中突然有泪水夺眶而出,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国君仰起头,望着大殿的穹顶,巨大的神鸟图腾从高处俯视着他们。

    “我还记得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夏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哪里也不要去,我很快就回来。’”

    第三十七章负罪之冬

    “有埋伏!”不知是谁在黑暗里大喊了一声。(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夏南的士兵们高举着火把向四周看去,在火光映亮的山坡之上,无数睁着碧绿幽瞳的巨大身影如山洪一般,带着雷鸣般的咆哮决堤而来。

    一个士兵颤抖地举起火把,想看清楚地敌人的模样。突然,一个巨大的白狼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咬住了士兵的头,然后猛地一甩,腥红的鲜血便从士兵的脖子上喷薄而出。

    “狼!是狼!”恐惧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如同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夏南的士兵顿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队伍散乱不堪,每个人都在拼命地逃窜。偶尔有举刀迎战的人,也在顷刻间被巨狼撕成了碎片。这更加增剧了人们的恐惧心理,他们不由自主的相信,这些如神一般降临的野兽是无法战胜的。

    夏南在这样的冲击下已经溃不成军,奔逃的士兵向山谷的两个出口跑去。然而,死神的双手却早已掐住了他们的喉咙。狼狈的士兵们纷纷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们的头盔都歪在一边,瞳孔在圆睁的眼眶中不安地抖动。

    在山谷的出口,几百匹巨狼正在缓缓靠近,它们的背上坐着高傲的骑士,手举着一人高的长戟。他们的背后有弥漫的浓烟,幽暗的月光点燃了空气,散发着冥冥的烟火。夏南的士兵们一步步地后退,狼爪踏着泥土逐渐逼近。夏南五万的军队被这些神秘的狼骑兵,从四面牢牢地围在了山谷的中间。

    “欧阳长生!欧阳长生!”拓离坐在战马上,疯狂地挥舞着长剑,在军队的前方大声地怒吼。他的双眼充满了鲜血,额头上有青色的血管暴起,“我知道你在那里,你给我出来!”

    “欧阳长生,你给我出来!”

    整个山谷都沉默着,只有这唯一的声音在山谷的上空回响。

    狼骑士们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困在其中的夏南国士兵们,目光淡然,像是在看一群已经死去的猎物。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欧阳长生!”拓离坐在马上大声喊着,“你一定是想要报两年前的仇吧,在这平星谷之中,你曾经被我们夏南的军队击败。我知道你不甘心,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现在我来了,你出来啊!”

    “我也正好要找你呢,”拓离继续喊道,“你还记得两个月之前吗?在永宁城的门下,在我即将就要进城接受我的胜利的时候,是你,就是因为你,把我所有的一切都葬送了,今天,我要你全部偿还。你出来,我要跟你决一胜负!”

    回声在空气中渐渐微弱下去,尘土被风卷起,缓缓地飘过了这片战场。前方的狼骑兵慢慢散开,让出了一条道,一匹黑色的巨狼走了出来。它的背上端坐着一个人,身体裹在黑色的斗篷里,甚至连面部都套着黑色的面罩,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模样。

    拓离策动着战马,静静地看着来人,宽阔的宝剑横握在手,这是国君赐予他的剑,要以此来斩杀欧阳长生的头颅。

    黑狼停下了脚步,黑衣人盯着拓离,面罩中露出的眼神,如同利剑一样犀利冰冷。

    两个人在战场上静静地对峙着,月光之下,狼嚎凄凉,像是唱着魂魄的挽歌。

    “欧阳长生,我知道是你。”拓离挺起剑锋,指向狼背上的人。此时,他略略地估算了一下周围敌兵,狼骑大约在两千名左右,和之前所报的一万敌军相去甚远。虽然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否属实,但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虽然对方占据了气势上的优势,但他手中的五万士兵想要突破这个包围,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狼背上的人举起了手中的长戟,黑狼的四蹄抓地,身体后蹲。突然,它像一只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飞快的速度将踏起的尘土都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拓离的眼睛还来不及捉住那飞逝的残影,就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连忙挥剑凌空斩去,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在他耳旁响起,眼前火光四溅。同时,他的手臂上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有温热的液体从身体之中涌出。

    拓离回过头去,坐在狼背上的黑衣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斜提在身侧的长戟上有鲜血在一滴一滴地落下。拓离看着自己的手臂,被拉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护臂已经被染得通红。

    军队中一阵马蚤动,士兵们纷纷握紧了武器,想要冲上前来。

    “都别动!”拓离将宝剑举向天空,“谁都别过来,这是我的军令!”

    黑衣人扭过头,默默地地看向他,再一次举起了长戟。

    “不管你有多强,我都不会再输给你了,欧阳长生!”拓离咬着牙,将衣服的碎片紧紧地系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你是为了什么而战呢?”黑衣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苍老而缓慢。

    拓离愣了愣,他之前从来没有和欧阳长生说过话,甚至除了上一次和他在永宁城外的那一次对峙,拓离甚至都没有见过欧阳长生的样子。在他的成长中,欧阳长生永远都只是一个传说中的名字,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在站在欧阳长生的面前,用手中的剑战胜他,那样就能获得属于自己的荣耀,赢得所有人的尊重。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欧阳长生的声音竟然会显得如此的苍老。

    “如果你是为了你的国家,只需要用你足够多的兵力来攻击我不就好了么?”黑衣人继续说道,“你想要的,难道不是战争的胜利吗?”

    “哼哼,”拓离低着头笑了起来,“胜利?我当然想要了,不过……”

    拓离举起剑来,猛地指着黑衣人的眼睛,“我更想要亲手斩下你的头颅!”

    “带有个人英雄主义的战斗是很难取得胜利的,”黑衣人摇了摇头,然后甩动长戟再次向拓离冲去,他的眼中满是嗜血的光芒,“但是,我倒是很乐意你有这样的选择啊!”

    冷兵器的碰撞又一次响起,孤月之下,黑衣人长戟挥出,马背上的将军剑锋流动,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血花四溅。

    “你说……你是我的父亲?”国君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这位老人,苍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岁月的侵蚀早已改变了他的模样。

    长明灯下的老人,半边脸孔隐藏在阴影里,目光涣散,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你还记得吗,我每天背着你上山砍柴,树林很远,你每次都会趴在我的背上睡着;你还有一个姐姐,活泼可爱,总是特别的疼爱你,她曾经给你编过一只竹蚂蚱;你的妈妈美丽贤惠,每天晚上都会做好饭等着我们回家,你一直特别爱吃妈妈炒的豌豆;还有你的爷爷奶奶,他们的身体不好,总是卧病在床,但是没关系的,也许过了那个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白禄痛苦地哽咽着,脸上老泪纵横。

    “别开玩笑了,五岁之前的事情我根本就记不起来了,你以为你这么随便一说,我就会相信了吗?”国君恼怒地吼着,但是声音里分明带着一丝颤抖。

    “他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他的儿子。”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禄和国君猛地向后看去。

    乌鸦穿着一身素黑的长袍从黑暗里缓缓走了出来,这次没有戴上面罩,眼下的刀疤清晰可见。

    “幽兰皇帝?”国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站起身来。

    白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国君,又扭头看向乌鸦。

    乌鸦默认地点了点头,嘴角轻轻地微笑。

    “你不是已经……那怎么会在这里?”国君疑惑地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好像一点也没有变啊?”

    “这就是我为什么必须要离开的原因啊,”乌鸦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永不老去的身体就注定了不可能在一个地方长期的停留,不然我的国民会怎么想呢?”

    “永不老去?”国君默默地重复着,似乎是在竭尽全力地理解这句话。

    噌!身后突然传来了铁剑出鞘的声音,国君转过身去,看见白禄正双手握着一柄长剑冲了过来。他的速度很快,如风一般地掠过了国君的面前,笔直地朝乌鸦冲去。

    乌鸦没有躲闪,剑身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从背后刺了出来,鲜血顺着剑刃缓缓淌下。

    白禄握着剑柄,抬起头来,和乌鸦静静地对视。乌鸦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慌乱,怜悯地望着自己面前的老人。

    “是你,是你……”白禄紧咬着牙齿,“是你杀光了我们全村的人,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女儿,还带走了我的儿子。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乌鸦沉默着,冰凉的剑在他的身体里,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你和黎世青是一伙的吗,混蛋!”白禄怒吼道。

    “不是,”乌鸦摇摇头说道,“他是我最大的敌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禄歇斯底里地喊着,“毁掉我的村子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因为你是我布下的一颗棋子啊,”乌鸦轻轻地笑了,“一颗毁掉了黎世青梦想的棋子。”

    “棋子?”白禄松开了双手,跌坐在地上。

    乌鸦将胸口的长剑缓缓拔了出来,血液迅速地干涸了,伤口马上开始结痂愈合,国君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需要你对黎世青的仇恨,所以在他拉拢你入伙失败之后,我派人袭击了你的村子。”乌鸦缓缓地说道,“当时黎世青已有所察觉,那个男人还真是爱管闲事,竟然想要保护你们,所以我只好一直藏在暗中,等他的部队离开了三天之后,才对你们动手。”

    白禄呆坐在地上,眼睛中失去了神采。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漫天的大雪,在寒冷的山谷中,他见到了一脸笑容迎接他的黎世青。

    你想好加入我的军队了吗?对方这样问道。

    我要杀了你!白禄在心底默念着。

    烟杆丢了就丢了吧,有什么关系。我们要去建立一个属于全世界的和平之国,为了这个目标,有什么不可牺牲呢,是吧?黎世青豪爽地大笑着。

    我决定了,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亲手毁了你的梦想!白禄的内心疯狂地怒吼着。

    请让我加入你的军队吧!白禄向他发誓要一辈子憎恨的人低下了头,他跪在雪地之中,把所有的情感都冰封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我一定要亲手毁了你!

    “哈哈哈哈,”乌鸦笑了起来,“为了让你注意到黎世青,我特意偷走了他的烟杆,把它放在了村子的外面,看来一切都是按照我的计划在进行着啊,哈哈。”

    “还记得一个月前的光武门吗?”乌鸦大笑着继续说道,“太精彩了,真是太精彩了!”

    记忆回到了那个磅礴的雨天,空气凝结,白禄举起硬弓指着马背上的老人。

    “你还认得出我吗?你到底把箭对准了谁啊!”老人痛心地吼着。

    你不知道吗,你一直都不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背负着对你的仇恨而活着,我无时无刻不想砍下你的头。可是你,却还一直把我当成是战友吗?

    凌厉的拉弦声划破了雨水,羽箭笔直地飞射出去,穿透了老人胸口。在倾盆的大雨中,老人沉重的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为什么不躲呢,黎世青,你明明能够躲开的啊,还是因为,你一直到最后,都不愿意相信我会杀了你呢……

    “你……果然,”在白禄的身后,沉默了许久的夏南国国君抬起头来,他在一旁轻轻地问道,“……是我的父亲吗?”

    白禄抬起头望向他,满脸泪水,憔悴的脸上如同死人一样的苍白。

    “夏儿,我是一个罪人!”

    第三十八章拓离

    半截断裂的剑刃在空中旋转着落下,噌的一声,插进了深深的泥土里。(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远处,拓离半跪在地上,手握着半截剑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黑衣的首领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手中的长戟斜背在身后。

    拓离抬起头来,脸上的鲜血顺着发丝滴下,流进了眼睛里,模糊的双眼无法睁开,视线里只有黑衣人不断叠加的影子。

    “我终究……还是打不过你吗?”地上的人,喃喃地说着。

    黑衣人晃了晃身子,一只手捂住胸口,似乎也受了伤。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长戟,对准了地上精疲力尽的将军。

    “永别了……”黑衣人说着,锋利的铁戟从天而降。

    这时,空中一道箭矢飞过,砰地撞开了正在下落的长戟。黑衣人始料未及,被沉重的戟身带了一个踉跄,最终拄着铁杆才勉强站住。

    拓离回过头去,提着弩弓的士兵站在不远处,带着坚定的目光望着这边。

    “将军,站起来啊,带领我们战斗啊!”

    随着这一句吼声,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刚才被巨狼吓得狼狈逃窜的夏南士兵,像是突然换成了另一支队伍,他们高举着旗帜,奋力地咆哮。

    “将军,我们还未到死的时候啊!”

    “将军,站起来!”

    站起来,站起来!

    是你们在呐喊吗?在我的耳边,在这漆黑的夜里,但确是那么嘹亮,那么振奋人心。你们还想战斗下去吗?是因为畏惧死亡,还是因为渴求胜利呢?或许都有吧,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都不能像一个懦夫一样的死去。我是为了复仇而来的,我要像英雄一样的站立到最后。

    战场之上,红铠的将军缓缓地站起了身来,他拾起了地上的一杆长枪,双手直握成进攻的姿态。在他的身后,无数的夏南士兵高唱着战歌,向四面八方的敌人涌去,旗帜翻飞如同海洋。

    狼群与骏马交汇在了一起,砍杀的声音和战士的怒吼充斥了整个战场,到处都是刀剑的寒光和飞溅的鲜血,战士的尸体践踏在生者的脚下。这就是战场,这里永远只有胜者站立的土地。

    远处陡峭的山巅之上,巨大的狼影对着月亮引颈长嗥,最后的总攻开始了。

    永宁城的上空,幽暗的云朵盘旋汇聚而来,如同巨大的漩涡笼罩在人们的心头。

    “你们是杀不了我的。”看着夏南的国君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乌鸦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国君双手握住了剑柄,向面前的人一步一步走去。

    “你可要想好了,你现在是夏南的国君,而且马上即将吞并大黎,成为统领中原最大国家的君王。如果你现在死去,你将失去一切。”乌鸦继续说道。

    国君停下了脚步,牢牢地盯着面前的人。

    “我虽然夺走了你的家人,但是也给了你世人无法享受到的荣誉。你好好想想吧,前者是必将流逝的,而后者却是可以一直紧握在手的。”乌鸦的嘴角微微地翘起,“你会选择什么呢?”

    “没有什么是可以永存的,人一死就什么也没有了。”国君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如果人可以长生不死呢?”乌鸦问道。

    国君皱了皱眉头,脸上泛起了警惕地神色。

    “你听说过关于长生林的传说吗?”

    乌鸦平静地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夏南的士兵从马背上直直地倒了下去,背后站立的是手握长戟的狼骑士,布满裂痕的戟刃上鲜血淋漓。这已经是他斩杀的第十个敌人了,伤痕累累的手臂慢慢变得有些麻木了,可他不敢停下来,他的敌人就在四周等待着,一旦有所放松,可能下一刻倒下的就是自己。

    背后突然有冷风袭来,狼骑士警觉地转过身去,眼前突然出现了三柄长枪。身下的巨狼靠着本能向后跳去,枪尖直指到了自己的眼前。来不及躲闪,狼骑士猛地挥起长戟,荡开了面前的枪杆,下一刻,身下的狼响起了一阵哀嚎。狼骑士回过头去,他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冲出来了两名夏南的士兵,两杆长枪直直地刺入了巨狼的腹部,鲜血顺着枪杆喷射出来。巨狼的眼睛变得通红起来,它猛地向前一挣,一口咬住了一名夏南士兵的胳膊,然后一扭头将对方的半边手臂扯了下来。士兵惨叫着晕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有两名士兵补了上来,六个人将那名狼骑士团团围在了中间,乱枪向那名骑士刺去。

    坐下的巨狼缓缓倒下,疲惫地闭上了双眼,骑士也失去了平衡,他最后望了一眼天空的圆月,张开双臂仰面倒下。六支长枪从他的背后刺入,如同铁制的莲花盛开在了冰冷的夜空中。狼骑士的尸体被高高地举向了天空,夏南的士兵疯狂地嘶吼着,像是在挥舞着示威的旗帜,然后咆哮着冲向了下一个敌人。

    战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天边渐渐地开始泛白,黎明即将到来。

    由于人数上的差距,让夏南国的军队逐渐扳回了劣势,他们明白了,陌生的狼骑兵并不是不可战胜的。随着战斗的深入,他们拾回了士气。而越来越惨烈的战况,早已让平星谷内血流成河。

    “你的人已经不多了,欧阳长生。”拓离气喘吁吁地坐在战马上,身旁不断地有人倒下,“你只有两千人,无论是什么样的战士或计策,也不可能战胜我的五万大军的。”

    黑衣人摇了摇头,“你又剩多少人呢?这样的惨败,你的国君能接受吗?”

    “就算我可能无法再活着回去了,但是你也同样夺不回大黎,因为在大黎,还有我们五万的夏南军队,你已经无力回天了,欧阳长生!”

    拓离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突然胸口一震,忍不住咳嗽起来,他连忙用手捂住嘴,再拿开时,手心里已是一滩鲜?br/>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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