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传出一阵厉喝,狂风骤雨般劈里啪啦对他迎头痛击不绝,石之轩听到这久别的公鸭嗓子,八月天的建康街上不寒而栗。
——对!走!睡他娘的太后去!
谢澜醉得安稳。
……
椅上半躺着一个瘦小老头儿,闭了那睁开也不见能找着的小眼,皱巴巴干枯手爪上握着一水烟袋儿,一小口,一口,再一小口,吸得悠闲自在,边还有闲暇哼完整了苏南小调。
旁边儿恭谨地立着两人。
高的俊美潇洒,石之轩。矮的胖胖胖胖,安隆。
石之轩第一次见过这位老人家是在西域魔宫。那时候,他正被慕然师傅的老相好——灭情道高阿那肱高师伯纠缠马蚤扰着,结果海公法驾一临,诸事皆定。石之轩观望他高师伯被海公“鹰爪”擒拿住时,那表情,遁入空门的意思都足了。
只是海公这名字端地玄妙,旁人都叫南财神“富过海”,但他怎么想怎么想起一位传奇人物——清宫海大富海老公。
——小子,嘴上砸吧啥呢?
辅大海眼神一瞥,石之轩顿时肃然。
——没,小子想起了一位故人。
——滚!打什么算盘,吵老子清梦!
这当然不是辅大海说的。
三人嗖地望去。另一位俊美脱俗的男子正自咧了嘴、舞着剑厮杀追砍一可怜人。
可怜人除了手里一把金算盘,无半寸利器保命。
——你还响!我叫你还响!
谢澜霍得拔剑出鞘,幻音荡扬。那辅大海义子辅公祏眼看命丧定音剑下,辅大海瞄也不瞄地屈指轻弹一记,剑圣噶然倒地。
——公祏,扶剑圣进屋睡去。
辅公祏小心戳了谢澜两下,怕怕道,爹,他不会醒了吧?
——放心,指不定已经死了。
……
——现在咱们说说正事。
辅大海搓指捏起了一支铁丝,小心捅弄烟袋,边道。
石之轩当然知道这是同自己说话,脑里飞速运转,这我和您之间有啥正事?
——师伯是说……芳风轩的分成?
——你想得美!慕然那厮年前在老子这儿拿走最后的五百万两,这芳风轩和你花间派再无干系……哎哟!想起这事我老人家就犯心悸,五百万啊!万城这败家玩意儿,自己人还提什么分红制。
——师伯,这芳风轩本也是慕师叔的想法,怨不得师傅……
——你住口!也是个败家玩意!滚,天亮前还走不完莲步,师伯我废了你那话儿,送你入宫!
安隆哼哧都没一声,跐溜不见。
——……咳!请师伯示下。
眼见辅大海已经瞄向自己那话儿的石之轩,终于忍不得那内心恐惧。原来我也有怕的人啊。
——说这个……你欠了月儿一百两?
——是。
——嗯。算上利息,现在已是一千一百两。
——……
谁告诉我这利息怎么算法。
——月儿常年起居由我打理……噢,现在是半年……就是说你欠了我一千一百两。再说,任妈跑来讲,你今儿没事又花了八万两,还假托我老人家名号?
——……是。
——算上你师傅的五百万两……花间小子,你完了!在辅记打一辈子零工吧。
——……师伯,那五百……
——莫要狡辩,你师傅来了也不行!我老人家实力圣门第七,算账天下第一。嗨,你还是好好琢磨琢磨,除却这一身好皮相,还有什么值钱玩意儿……
石之轩瞧着此人突地一脸狡诈,方知原来内藏文章。
——师伯,您有话就对小侄直言吧。
——嗯,道理还算识得。好,我就同你说说……这头一条嘛,明月是我义女。第二,我老人家不对眼那宋家奶皮后生。最后,你小子长得还算人模狗样。当然,重要的是月儿她竟难得不厌你。明白了吧?
——……
——滚,回去琢磨清楚再来,看着就烦。滚!
“咦,怎地了?”谢澜瞥见身旁石之轩突然平白一个冷战,不由奇道。
石之轩讪讪一笑道:“没什么。”说着抬起左手晃了一下。
谢澜随意瞅瞅,方恍然醒悟,原是这般。不觉笑上眉梢,拍了石之轩肩头一下,以示安慰:“放心吧,她在建康平安无事。你家里那位也不曾去找甚麻烦。”
石之轩瞪他一眼:“你管好眼前是紧。”
谢澜捧腹躲远道:“大男人有什么害羞的?来,招牌亮了让哥几个瞧瞧。”薛尧识趣配合,故作瞠目,听他惊道:“嘿,小轩子,你身上还有甚子招牌呢?”说罢眼神瞅向了石之轩下摆,面露猥琐。
石之轩毫不生气,撇嘴邪邪一笑,忽的一道指风,薛尧立下屈身抱窜痛喊。众剑卫顿时指笑不绝。
石之轩轻抚过左手一处,倏尔暗暗摇头笑了,这才回望林间。
天上的月儿透过林隙悄然抹过一缕银辉,细细看去,他那左手背上竟也淡淡印了一道月牙儿,却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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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南陈兴始王陈叔陵,喜藏奇宝,生平好一口挖坟盗墓,谢安陵墓确受此人败坏。
至于奇书长生诀,我决定不等石龙一个坟一个坟去找,让它早早上场。人谢安都能给本参同契燕飞,带个长生诀陪葬不算啥子大事件。
3最近“回忆”写法散了些,小弈是在边写边梳理以后的情节,幸好连接疏通上还算可看。想看精彩打斗的大大们拜托多熬一会,其实这边石之轩感情戏也满有趣的。
4有位大大说现在改乱了。其实新版前后连读还是看起来像双穿,这是正常地!呵呵,除了这个,还有看出bug的大大请在书评发帖指出具体哪章,谢谢。
5最后要感谢一直支持小弈的你们,谢谢。
第七章清平调(一)
初晨时分,石之轩扶了犹未酒醒的谢澜出辅府,奔东郊。
他谢家虽然落魄,谢澜好说还是剑卫统领,南国上九品高手,陈室再如何不待见昔日的江左贵侯,房子总归是要分配,别平白辱了朝廷颜面。
再者说,谢清又是左常侍兼吏部尚书门下司郎的不下品阶,谢家兄弟一文一武,虽比不得王家三郎家世鼎盛,煊赫朝野,也算是南国一门佳话。
石之轩在这座还满“小康”的大房里见到了南陈小谢。
谢清开了门。
不似谢澜的气质脱俗,同样俊美的外表下却多了双女儿般的桃花媚眼,雪白如玉的瓜子脸蛋,端的是潘安宋玉似的好相貌。
石之轩开始还道这是嫂子迎门,事后方才感慨江南一番好山好水,美人如玉,俊男也特别得俊啊!
谢清看了大哥一眼,习惯般摇了头,朝石之轩歉意一笑,这才招呼官家抬大爷入房。
你莫真信他谢澜嘴上胡言,哪个大族会没落到请不起了家仆,何况一门尚有二杰。
谢清唤人奉了茶,与石之轩坐下絮絮闲谈。
谈朝中琐碎,谈大哥趣事,谈谢家往日风流,谈秦淮这条流淌风月。偏偏只字不谈祖坟被扰,安公身后不得瞑目,他们兄弟内心苦楚。
康帝方时登极,建安王尚未就番,萧大将上九品第一席威名笼压金陵,朝上江总、孔范长袖善舞,后苑李善度、蔡脱儿深得圣眷,宋家隐于幕后,却留一人一刀,独领风马蚤。天下人九品余八都不见得叫全,南都之大,风云聚流,又有几人留意整日醉如烂泥的定音剑圣。
石之轩决定出手相助他们兄弟,不为什么,想不出为了什么,就为那一晚看到的谢澜嘴角上慕然的微笑。
石之轩心下总是这样想,慕然这样的人,失恋的苦笑最不过也就自嘲罢了,怎会带上这般的伤愁与意冷。
谢清听他讲了妙招敌退傅采林,会心笑道,我也懂剑。
石之轩与他在堂前拆招。谢清用得正是从兄长处借来的九韶定音剑。
石之轩第一次青天白日下观赏这把昔年谢家宝树传下的剑,剑长三尺七寸,剑身舒展,剑质锋快,七个音孔骤然齐鸣,先声夺人,恰如大战前烽火号角奏起,予人莫测其深浅的休然感觉。
九韶定音剑。百年前江左第一,百年后依然第一。
谢澜散漫,他的剑意秉承其性,飘忽难以捕捉。谢清又如何?
谢清一剑划过虚空,人影倏尔缠上石之轩。谢澜已七孔遥发七道音剑,外加一分本剑罡气,定音却敌。谢清决然不同,定音剑于他手中以实打实,密集迅速,进退自如。剑意所指,宛如大潮之势,此起彼伏。
石之轩剑下太极圆转缠攻,他便场上游走,飘忽不定,引得太极意盛,画圆过满,反失轻灵虚实。石之轩若外柔内刚,抱残守缺,音剑便闷雷大作,招发势至,重手猛劈而下,又有定音无形呐喊实质,蛊惑心神。
若单用太极剑与之对敌,石之轩亦感大为棘手。
石之轩心意使然,太极收敛,花间一枝自发运用。谢清后退收势,展颜笑道,这便是太极剑么?好是好,但似乎缺了心法。
石之轩点头不语。的确,慕然所创的心法发挥不出太极最完美的精义。没想到这位少司郎竟可一语道破。
谢清道,其实我的才是最为正宗的定音剑法,家祖亲传。大哥天纵奇才,已然超脱此境,另辟天地了。
石之轩道,但还是敌不过萧摩诃么?
谢清失笑道,摩诃无量的恐怖,不是什么人都能了解的。外人道宋缺十五岁十刀完败萧将军,在清看来,多少夸大了。
忽的停顿一会,他又续道,大哥也只输他一线。
石之轩笑道,帮我做件事。
……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尚明月含笑读罢,斜眼望了面前这笑得可恶的男子,哼道,这是写于我的?
石之轩欣然笑道,当然。
——什么时候这么闲啦,竟肯写诗给我。
——你若喜欢,我便来这雨枰台,一天作上一首清平调。
尚明月白了一眼这登徒子,算你啦!说吧,找我什么事?哼,一首不够的。
石之轩苦笑道,我想见见宋缺。
尚明月蹙眉奇道,你堂堂惜花传人,“寒山清远”“风度玉门”“门观沧海”“月揽山河”……这几日石头城上下为你的画哄抢闹事,几欲翻天。此等一日百幅“佳作”的功夫,圣上都亲封你作宫廷首席御用画师,实实长了花间门楣。还有何事屈身亲求小女子我呢?
——一日百幅说过啦。我就是奇怪,虽是有意请谢清帮我朝上宣传,还得来一个宫廷画师的名头,但那宋家怎就无一人找上门来呢?
尚明月恍然道,你是在为谢家兄弟的事奔波?
——所以才来找你了。凭我小小寒门,是见不到宋家宝树的。
——哼!那诗也是你“特地”作的?我弟弟平日忙着,一年也少来见我,你就不要想……
——明月。
尚明月倏地霞染双颊,面上发烫。
他竟握上了她的手。
——我听慕然说了。
她先是一愣,立又“哎呀”一声羞恼,差点便软在了石之轩怀里。
慕然与石之轩说来什么?
年前石之轩回到花谷,还记住欠了人家百两雪花,告之慕然佳人有约建康,顺带请您还钱。慕然疑惑着去,欢喜地回,怀里一个秘密藏之掖之,有意挠地石之轩心里痒痒,浑身更是痒痒,方才“恶意”地笑道,
花深深。柳阴阴。度柳穿花觅信音。君心负妾心。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明月人倚楼。
——轩儿,人家姑娘家念你得紧哩!
……
石之轩笑着轻轻一拉,这般顺意地将明月揽入了怀,温香软玉,醉意浓浓。
或许有为了慕然传回的那句君心负妾心,或许为了谢澜谢清,又或许为了心下对祝玉妍的那么微微一丝的恼怨,又或许纯是花间心法使意的放纵,当然不会是为了还海公公债……
总归是抱上了。手上抚着的是玉般的粉腻嫩滑,深深埋进那一顺而下的三千青丝,三千情思,氤氲幽香洗涤心扉。
——月儿,帮帮我吧。
……
九月的秋雨缓缓散散,石头城里飘来荡去,湿在人们脸上,只有淡淡的舒爽,湿在心上。
总是千篇一律的大人物们粉墨招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建康的人们不觉有丝腻味。
现下终于、总算有了些许变化。
先是康帝撇开江总老脸,重重惩治了盗墓的孔范一流,,又亲下谕旨大修安公陵寝,位比王级。
再后南朝小谢,谢家那个少司郎不过三十年华晋位礼部尚书,原先那位夏尚书四十虚岁高老还乡,不知后踪。南朝大谢,谢家那个邋遢剑圣,以玄衣一营统领晋位天衣总领,原先总领宋缺上书以不惯用剑为由辞去职位,康帝再三挽留无果,只得被迫记起这个谢家的上九品第二席。
一时之下,谢府东郊移西邸,门庭若市,隐隐可以让人遥想当年岁月乌衣风采。
当然小人物们最关心的还是花边新闻。这同样出自今非昔比的谢家。
现在石头城风头最劲的不再是宋家宋智,江家江修,乔家乔麦,李家李国宝这号称“金陵四少”的四大公子,而是一个名叫石之轩的宫廷画师。
宋家自不用说,江修江少爷亲爹便是当朝一霸江总相爷,当然,这一次相爷爪牙孔范被贬,礼部尚书回家种薯,虽说打击不小,当圣眷一日,荣华不可限量。
乔麦乔少爷亲爹早死,但人家爷爷乔凤乔老国丈是康帝亲外公,老人家本身还是上九品第四席位。亲姐又是建安王正妃,所以真算起来,麦少爷四大公子的排位与宋智平坐也不在话下。
至于李国宝李少爷,虽是个纨绔子弟,文不能挥墨,武不可提刀,但他小叔李善度大号“明光散人”,自由行走禁宫内外,朝廷奉为方外大士,上九品席列第三,勉强也能凑足四大家族。
这石之轩又有何能耐,风头盖过四大公子?
因为谢家幕僚的石画师,每日有坐不完豪华车驾,用不完的辅记钱财,见的都是建康四大家的尊贵人物,睡的是金陵最是倾国倾城的秦淮明月。
咦?这话是听谁说的?
您不知道了吧!据雨枰台小厮密报,上半年海公包着下半年宋大公子养着的明月大家,现在整日就陪石画师游山玩水,皇帝来了都不见。
单凭这个,就不是那四个“人物”能比的。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要石之轩来说,全是因为他见过了那人。
那个完美到只剩了名字是缺憾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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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一章宋缺是不会出场地!这种变态级闷马蚤级配角,我要将他放到后面变态闷马蚤
3那个记得徐子陵化身之一的弓辰春那厮祸害的是阴癸哪朵花儿,帖子发来,给你,小弈懒得去查
清平调(二)
——石之轩是谁?
整个建康都在风传,竟还有人不知?
那人捧了盏清茶,悠哉喝尽,再放下青瓷杯,一张清瘦,俊伟,古板的脸。
宋家之主,宋维庭。
宋智知道,父亲问的不是这石之轩的身份,样貌,年龄,抑或所做的一番大事小事。他会开口问的,总是某人的来历。
——回父亲,智儿不知,不过大哥与他见过,还说这石之轩是他……
——缺儿从不与我说事。既然人家盖了你们四个名头,那你便去好好看个究竟。
……
石之轩斜躺在雨枰台东楼阑干前,身下便是静静流去的秦淮河波,手捧一卷,享受傍晚一阵微醺的暖风。
任妈碎步摇曳地走进屋里,笑眯眯望向石之轩。人家是海公远亲,宋大公子挚友,成日来找月儿,动辄千金,气得海公肺痨一日三发作……这男子,便如她亲闺女婿般越看越是顺心。
石之轩放下书卷,不解往她。
任妈风情万种地抛一媚眼,吓得石之轩便要当场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我可不是要找你。
——哟,真是对不住了公子,宋家小姐卧病不起有段日子了,说是想念月儿得紧,大公子这便派人将月儿招去了。
——宋家小姐?
——便是五小姐。
——噢。她与明月相识么?
——是啊。前些时候有位姓向的老爷子便住在老身这雨枰台,她二人常陪伴左右,感情好着哩!
——……姓向?姓向。
——唉,也是天妒红颜,那五小姐自幼便大病小病不断,国公府上招遍了南方名医,还是治不得好。
石之轩想起记忆里那张笑起来便弯眉大眼,还露出两个可爱酒窝的小小脸蛋,和那砸起石头就起劲的古怪性子,不觉笑涌心头。
——她也会生病么?我隐约只记得她有个姐姐体弱多病。
——姐姐?公子说笑了,国公府上只有五小姐这么一位千金……说起来,这病也奇怪,好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一旦犯起,又来如山倒,所以宋府上养了一帮子名医神医,以备不时之需……
——好啦,明月不在,那我今儿就先回了。
——哎,哎,公子且慢,且慢。今儿个是我家旦旦出阁之日,公子无事,不如也去看看?
她如意算盘打得妙,既然这位不是个在意钱的主儿,那多个“女儿”嫁出去,她也多得份“嫁妆”。
石之轩不觉失笑,合上书卷。
——那,就去看看。
二人离去。有风吹起那卷书册的无名封页,头一行便显出二字,补天。
……
尚明月虽身在风尘,但命得贵人相助,并未沦落风月,也只是寄在雨枰台任妈这儿,从未出台,没事便谱个曲子,编只舞蹈,传给知心姐妹,做个清姑娘。
但雨枰台毕竟还是青楼,真正红火起来还是靠了旦旦姑娘,旦旦随了任妈的姓,十五妙龄便去给王公陪酒,为富豪歌舞,和少爷踏青,一段风华,不知迷倒了建康多少风流马蚤客与下流纨绔。今日正是任旦旦十八出阁大日,来的不多,四位公子齐了。
那就没别人的什么事儿。
宋智图的不是她任旦旦的远播艳名,今日初踏风月场合,竟是为了个男人,说出来笑死三个狐朋狗友。
——哈,我说宋二哥,他日宋伯父不会也叫你娶个男人吧?
说这话的是李家国宝少爷,见他生得胖头大耳,一肚肥油,走起步子整个楼道竟似簌簌颤动。石之轩若是见了,当知道安隆这些年削瘦得不轻。
——别介啊!伯父这般吩咐敢情好啊,今儿个公子正是为旦旦而来,宋二不与我挣,你们两个就断断不是我的对手。
尖嘴猴腮的是相府江修大少,一身儒服倒还宽窄合体,偏多此一举颈上插把褶扇,活像后世衙门师爷出堂,活脱脱一个丑角。
——江修,今日可是文比武比俱全,文比不说,武比嘛?哪边凉快哪边待吧!
倒还有个长得人模人样,不至让他宋智一枝独秀。这一身水蓝蜀锦长袍,走起步来四平八稳,霍霍生风的俊朗公子正是乔家麦少,康帝表亲。
江修听罢不屑一哼,指了指后头跟班,撇嘴嚷道,
——手足,报上你的腕儿。
那人面目虽不英俊,但胜在身材魁梧,气势夺人,宋智也不由扫去几眼。听他道,
——在下弓辰春,见过四位公子。
——瞧见了吧,这就是我爹给我找的打手。其实,说归说,最后比得还不是袋里银子,宋智,只要你那相好的石……石什么来着?不与我比砸银子,那任旦旦到了少爷手上,也有你们几个乐的!
——此话当真?
——假一罚十!
宋智看着眼前滛笑不绝的江修李国宝二人,再一看,乔麦那厮早就不知跑哪泡妞了,心里默叹,我为何要与这帮白痴为伍?
……
雨枰后院里,任旦旦今儿着了一袭俏生生大红裳子,婷婷玉立,正向任妈小声诉苦。
——妈妈,萧将军真的离开建康了么?
——可不正是,女儿呀,莫要再痴心妄想了,萧摩诃那日也只是随口一说,你看他与建安王离去,提也不提赎你之事……唉,你还是好生想想今儿怎么表现,席上坐的可是那四位公子。
任旦旦垂首轻叹,不胜哀婉。
石之轩靠在树旁静静看她。她有一段乌黑且异常亮泽的长发,直顺到不堪一握的蛮腰,胸部不算丰满,娇臀比起一般女孩儿,也只是略微翘挺,只是眼里的那抹柔弱,和侧面仿似散发着魅惑的光晕,让人忍不得拥入怀里,百般怜惜。
难怪人如萧摩诃,也迷她至斯。若非陈叔宝急于去国就藩,怕是还舍不得离去的。
这会让他情不禁地想起玉妍,但他的玉妍比她好上百倍,天魔妙相也厉害上百倍,所以他不会对这个师妹动心。
这是谁的安排呢,武心禅?陆令萱?阴癸的手开始伸往南国了。
——这位公子,我家二少爷请你过去。
石之轩打个哈欠,随了小厮看去,远处的宋智一脸和善笑意。
……
——你和你哥真的不一样。
——哦,石兄说说看,在大哥口里,石兄可是他生平第一知己。
石之轩捧起一坛雪涧醉,望向那边高台,或吟诗作赋,或拳打脚踢,不禁好笑,现在这青楼卖身不搞价高者得,玩起pk来了,还真与时俱进啊。
——知己么?别的不说,最少你大哥不像你这般,男人丈夫的,竟滴酒不沾,雪涧醉也不例外。人家剑圣没钱想喝喝不到,你宋二公子却是有钱不想喝,真他娘的搞笑!
——石兄醉啦!呵,宋智惯于保持清醒,所以不愿饮酒。
——……那边连赢十场的汉子方才说他叫什么来着?
——哦,那是江修的客僚,叫弓辰春,爪法还算不俗……哎,石兄,你作甚去?
——没甚,帮你讨房媳妇去。
——石兄快快坐下,莫要捉弄小弟。
——嘿,于你无关啦,只是我听这名字,想起另外一个人,心下竟真有些不爽快了,你坐,我去去就回。
……
弓辰春飞爪击伤这第十一个挑战者,傲然道,还有哪位上台指教?顾盼巡视间,神采飞扬,不胜得意。
那江修台下欢快鼓掌,向任旦旦吹着口哨咧嘴滛笑,美人儿,今夜你是少爷的了,嘿嘿。
弓辰春眼里的不屑一闪而过,藏得极深。却未瞒过台上正襟端坐的任旦旦,美人儿不觉轻笑。弓辰春还道是他引得美女垂青,这下更是屁股翘天,兴奋得不行不行。
噌一声,一脚踹来,这屁股果真翘上了天。
——你大爷我来指教。
任旦旦扑哧一笑,弓辰春怒目回视,正是带了几分醉意的石之轩。
——哎,你这人不按套路出招啊,先得写诗,你看少爷这首旦旦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江大公子本还要为他的“旦旦赋”叫嚷一番,待听石之轩信手一来,当即闭上了嘴。傻子也知道,和人家一比,自己这个半打油瓶只能去卖卖鸡蛋。
石之轩不理众人或赞或叹,对弓辰春道,你莫怪我,怪就怪一个叫徐子陵的傻逼。
弓辰春一愣,我不认识徐子陵啊!
石之轩手上一松,那坛雪涧醉掉落迸碎,流洒一地。忽的衣袂翻飞,弓辰春眼前一花已不见他人影,骇然下再一看去,便有漫天掌影铺泄而至,雷厉风行般防不可防。
弓辰春心下发憷,鼓不起还手之意,这便要认输际,那掌影倏尔消却,滔天之势化为单单一指,这般轻柔、洒然击上了弓辰春脸颊一侧。
弓辰春惨叫一声退后倒地。石之轩现身玉立,默然道,废物,早知只用前招就将你料理了。
说罢哈哈一笑,回身抱起了满目痴迷的任旦旦,不顾众人惊滞,扬长而去。
宋智目送石之轩潇洒背影,暗想回去可以这般答复父亲,虽有小才,不成大志。
……
东楼上,任旦旦打来一盆清水,为石之轩洗脸用。
任旦旦轻叹道,你就不怕明月姐姐伤心么?
石之轩笑吟吟看她,道,我又不娶你我怕什么,任师妹。
任旦旦一下愕然,遂笑着应答,石师兄那招是花间十二枝么?
——是啊。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正月节,雪葬花魂。花语是,生命的坚强不息。
——唉,师兄作得诗真好,无怪姐姐说……
——是好!
二人错愕回望,尚明月倚在门前,笑意落寞。
第二更!
ps:1尚阿姨是上一代花间护法,补天阁主李阿姨将秘籍给了慕大叔,大叔留给了尚阿姨,石之轩泡妞之际不忘勤奋读书。
2有人会问,这不是石之轩回忆吗,他怎么知道宋大伯说话宋二的想法?其实这是在倒叙,所以笔法变了,这是小弈的“回忆”,所以麻都知道。
3再有一章回忆就结束啦!唉,下一章妍妍会打月月的,真舍不得
第八章大衍(一)
——月儿。
东楼上,石之轩拿着那本补天秘籍,笑眯眯地扇来扇去。
——什么?
尚明月随意拨弄琴弦,发出几声似无序却悦耳赏心的妙音,听她不冷不热地回那笑得可恶的男子。
——想听一个叫做吃醋的故事么?
石之轩眼珠子转了几转,嘴角一丝邪笑,怪声问她。
尚明月才没心情听什么故事,淡漠嗯了一声,不去理石之轩。
——这个故事说啊,很久以前有位皇帝,他见自己的一位大臣的妻子对其管教甚严,于是故意赐了两个美貌宫女和一坛毒药予大臣妻子,要么呢,就让大臣纳了这两个妾,要么就让大臣妻子把毒药喝下去……
看来石之轩心情正好,听他不急不缓,娓娓叙道。
——你猜猜看,结局如何?
——唉,那个大臣妻子喝了毒药,却发现那只是一坛子醋,只是皇帝的一时玩笑罢了……
——哈,我的月儿真聪明!
石之轩大笑一声,身形动辄间,倏尔便抱起了抚琴的尚明月,于原地转起圈儿。
尚明月乍一受惊吓,娇呼一声,粉拳暴雨梨花般簌簌落下,边嗔怪喝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月儿,你是在吃醋么?
石之轩忽的停下,将头埋进那他最爱的三千青丝百般温柔中,声音转轻转淡。
尚明月垂然轻叹一声,任情郎撒娇挑弄,依然不说一语。
石之轩怪了一下,难道当真是在吃他和任旦旦的醋么?
——怎么啦,明月?
石之轩爱的是她的温柔,她水一般的性子,尚明月知道他唤自己明月时,便是男子大丈夫性子上来了。
她却不知,也正是因为她与那人的性子截然不同,石之轩才会轻易接纳她,放纵自己。
——石郎啊,旦旦不是我,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子,你今日搅了她从良的大事,叫旦旦往后如何是好?
石之轩听的一愣一愣,忽的放声大笑。
——哈,月儿,那你是要我娶她了?
——不可以么?
石之轩笑的僵住,在明月似水明眸的凝视下,顿觉一阵手足无措。
——你当真?
——又该如何?唉,只是明月命苦,与人家继续作了姐妹……
——月儿你放心了,她看上的不会是我,她的萧将军会来找她的。
石之轩轻掩上尚明月柔软樱唇,耳旁的低语如同梦般迷幻。
他知道,历史上那个任氏,在萧摩诃与陈叔宝二人间,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活得不知多么精彩。
尚明月诧异抬首,方要询问时石之轩已然把握机会吻了上去。二人早习惯了对方的味道,交颈摩挲下,便似盛夏的烟火,斑斓的美梦,炫彩华光悄然撑至圆满。
东楼的五彩帘幕后面,却隐了一个女子,神色恍惚黯然。
……
日子便如秦淮的河水潺潺流逝,但依然的一成未变。
在金陵过完新年,在谢府过完冬天,在雨枰台过完春天,要么就是陪谢澜训练新人,在不就去和薛尧几个插科打诨,或者得了闲暇去气气海公公老人家,顺带摆个梅花桩给安隆练练莲步,偶然他缺弟会带来美酒佳肴,二人谈天海忽一番……除了要陪明月逛街,石之轩从内心发觉这日子没得挑剔。没得挑剔的平淡。
直到这一日里。
雨枰台东楼上,任旦旦与她明月姐姐嬉闹。
——姐姐今天怎不去陪陪五小姐了?
——她身子好些,趁着前日少风,回岭南祭祖去了。
——那么去叫你的石郎来啊!
尚明月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又想起了某人的可恶,遂嗔道,唉,你若缠他紧了,这男人总归会腻味,不理他几日倒是主动贴脸回来了。
任旦旦忽而狡黠一笑,凑上尚明月小耳,悄声说了一句。
尚明月脸上绯红,作势便要打去,任旦旦“哎呀”一声躲开,便叫嚷姐姐说嘛姐姐说嘛。
尚明月支吾说道,没有。
任旦旦顿时一愣,眼神疑惑。又听尚明月啐道,有一日他雪涧醉喝多了,当真醉了,嚷着闹着叫我……陪他,我不愿拒他,真待梳洗完后,他又逃也似的不知哪去了……这个呆子!
——是吗?真是个呆子。
这一声平的响起,东楼里仿似冬回春去,空气森寒冰冷。
尚明月讶然回身,看到了一个黑衣女子,不知何时现于门前。
女子黛眉挺鼻,肤白胜雪,身段婀娜,轮廓便似集结了全世间所有男人的绮梦般妙曼完美,那一袭黑纱宛如夜幕上闭月的幽云,添了一笔淡淡的朦胧美意。她笑得魅惑诱人,眼神却异样的寒冷。
女子也在仔细打量尚明月的绝代风华,听她欣然展颜,说道,无怪都唤你作秦淮明月,无怪连他也赖着不走。
那声音便如一首魔音幻曲般,晃人心神。
……
——什么?!
怪叫一声的正是谢澜。他两眼瞪得铜铃一般,惊愕看着眼前这个与他甚熟的雨枰台小厮。
——你,你,你再说一遍。
——回大统领大人,小的说方才东楼来了个怪异女子,话也不说一声就打了尚大家一个耳光,任妈唤小的来叫石公子快去。
——打我弟妹,这还得了?弟兄们,操家伙跟爷们看看那泼辣小娘们去!
这荤话一通的却是雷剑薛尧,笑眯眯瞥了石之轩一眼,就要前去看个热闹。
谢澜翻一白眼,想也不想定音剑便是一扫,薛尧立即摸着屁股蹦跶十丈开外。
——这是……家里找上门了?
石之轩苦笑点头。
……
他心下忐突,与谢澜散步般缓缓悠悠,好容易“赶”到了东楼,进门便见尚明月左脸上一片异样艳红,方与一黑裳女子默然对立,不知已有多久。
石之轩看到那做梦都能准确画出来的背影,不由长叹一声呜呼哎哉。瞧眼下这个森森气场,指不定玉妍还能打出一记钻石星辰拳。
任旦旦小心点了尚明月一下,她方才看到那可恶的人。石之轩方要给她一个微笑以作安慰,祝玉妍倏地转过身来,这个微笑也就噶然而止。
前世有个说法,这叫火星撞地球。
谢澜眼瞅这三人决意将沉默进行到底,也就没自个什么事情,当下小步移去了任旦旦身边。
石之轩这边的气场立时削弱,暗呼一声好你个叛徒,脑里马达飞速运转,这该如何是好?
——咳。妍……妍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无怪人家都说他呆子。
尚明月听他头一句竟不是问得自己,脸上火辣更甚,又刺得眼眶不适起来,她这一心灰意冷,毅然垂首往门外跑去。
石之轩哪会容她走了,当下一把紧紧抓住了尚明月那纤柔小手。尚明月心里一松,好在他还懂挽留,女人都是心里一套嘴上一套,瞧她手上毫不放松地拼命挣扎,你放开,你放我走。
石之轩当然不会放开,这一放,指不定她真会去上吊跳井去。
祝玉妍看的心里来气,好一个石之轩,到现在就与我解释了这么一句。
——唉,妍儿,你不该打明月。
这就是第二句?
——她又不懂武功。
第三句!这是怪我了?
——嗯哼!
第四句。嗯?
石之轩这一句“嗯哼”却是对房内某些不自觉的外人说的,你瞧谢澜任旦旦两个看的有滋有味,丝毫没有一点觉悟,不提?br/>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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