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不会疲于应付奇招怪招了。
“为什么武功秘笈都非要弄在这么小的东西上?”杨康想起人皮经文,忍不住心中腹诽,为了故事的曲折性和传奇性,就必需连累后人去看微雕般的文字,很费眼睛的好么。他在烛火下翻来覆去地看,只见每一枚圣火令上都刻着弯弯曲曲的奇特文字,他突然意识到了严峻的问题,霍山是波斯籍的突厥人,写在圣火令中的武功自然用的是波斯语。那么张无忌是怎么学的?对了,小昭,波斯明教圣女黛绮丝的女儿!
杨康灵光一闪,他终于知道华筝送那两个光吃饭不干活只会卖萌的家伙是来干嘛的了。只不过,西域混血小丫头翻译圣火令中的波斯文,这满满的倚天屠龙记既视感啊……
没人不喜欢有活泼可爱的妹子留在身边赏心悦目,可杨康担心这一路危险重重,可能会让美丽和佳丽受到波及,若是她们有个闪失恐怕华筝会跟他拼命。杨康本想把她们打包留在汪古部,可在阿剌海的纵容下,美丽佳丽依旧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还堂而皇之地编插在商队中。商队所扎营地里足足搭了五十余顶帐篷,除了自家镖师,雇佣的熟悉路况的当地人,还有照顾骆驼的脚夫和杂工,加起来总有三百多人,美丽和佳丽两个稚龄少女怕惹来麻烦,从出发就是长袍罩身纱巾蒙面,几头獒犬也全都安睡在她们的帐篷外。
见时候还早,杨康便走出帐篷去找她们。准备出行时两人就时常缠着杨康指点武功,为避嫌杨康从不让她们晚上来找,只是圣火令不好暴露在光天化日下,那也只能破例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恰可说尽此间景色。落日低悬在荒漠之上,黑水河一带而过,几柱孤烟直冲云霄,如一幅色调朴实构图单调的画,没有柔情旖旎欲说还休,却充满简洁有力的美感。
美丽和佳丽吃完饭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最后一批用晚餐的人也都进餐完毕。已有人将日晷取出,等到戌时正,杨康吹起了哨子,随着哨音响起,所有的镖师都放下手中事,跑到他面前整齐列队。集结完毕后,随着口令进行队列变换,随后又是几套招式套路,拳法腿法都整齐划一。
他已许久没有亲自带队操练,见众人依旧训练有素,心下十分满意。他一向按照现代标准军事训练来带队,个人武力再强又有何用,若是没有组织性和纪律性依旧是一盘散沙。这套规矩赶走了不少桀骜不驯只想混口饭吃的江湖人,留下的都是心志坚韧觉悟高的普通人,之后再经杨康指点内功,哪怕资质略差也可以助其打通经脉,凭借两套外挂级别的武功秘籍,硬是将整体实力提升了许多。
管理当然要软硬兼施,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算是他的徒弟,组织一些提升群体认同感的活动事半功倍,他示范几次后便委与专人负责,不久后发现,古人在这方面的创造力远远超出他想象,全然不用他再操心。除此之外,一方面对镖师们许以重利,又手刃了两个学成武艺后离开无恶不作之人作为震慑,无需太久,这批人马便已堪称铁板一块。
杨康慢慢踱步,一面舒活筋骨,一面走在打拳的众人之中,感受他们的内息运转,以此评判各人的进步。内力越深厚,能感知的范围也就越大,正当众马夫牵着从河边饮过水的骆驼回来之时,杨康并未着意观察,便觉察到其中有蹊跷。
他默不作声,等马夫们散开到各帐篷的阴影处乘凉休息,才猛地发难,向其中一个包着头巾的高个男子扑去。那人在地上翻滚一圈,险险避开挥向他肩膀的一掌,回身接架时骂道,“你还真想杀了老子不成?”
杨康认出来头巾下的面孔,手上脚下招数不停,一面大笑道,“你每次都打不过我,依旧还来可不就是送死?”
89我执为根
那人大声回道,“就算打得过,你难道杀得了我?”他用的是刚猛凶狠一路的武功,然而只过了一炷香功夫,对方内力越发不济露出颓势,杨康本也不想赶尽杀绝,一掌推开他,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商队是谁的?若是真把你算作对商队欲图不轨之人,这西域怕是也再没有你容身之地了。”
来者摘下头巾露出光头,赫然便是当年的火工头陀,只见他面带不屑,“谁稀罕这些破东西,我来问什么你也清楚,当时的约定是不是想赖账?”杨康笑道,“说赖账,你也得找到正主才行,当年跟你说好拿药方换秘笈的又不是我。我不懂医,要那东西有什么用,更别说,我也判别不出你这药方是真是假。”
火工头陀冷笑道,“你们两个倒是天生一对地不讲信用,找到你又打不过,想找她结果被她躲了这么多年。”
杨康也嗤笑一声,“你可别自作多情,这么多年,她躲也是躲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方闻言露出一丝嘲讽之色,“前日里总算听说公主大人的消息,跟她姐姐在一起肯在汪古抛头露面了。转眼间又没了踪影,这是不打算躲你躲下去,你这次过去就是找她了?”杨康耸耸肩,“希望是吧。难道你想跟着我一起去?”火工头陀道,“那是当然!”
杨康摊摊手,实话实说,“找不找得到人我可不敢确定啊。”
回想起这人自从拿到了少林黑膏秘方后找不到华筝,因而每次都在他回到敖伦苏木时纠缠一番,毅力非常人所能及,想到之后他的讨债生涯依旧渺茫,杨康在幸灾乐祸之余心中也不免有一丝同情,问道,“就算等找到了又能怎样?如果她真的存心赖账,难道你还能胁迫她认下药方交秘笈?”
火工头陀冷笑一声,“我又不是蠢货,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打不过你……”杨康补充道,“现在也依旧打不过,以后也够呛啊。”
任由一个人隔三差五就来挑战一次,屡战屡败后屡败屡战,几年如一日地坚持在走前留下一句“下次一定打败你!”即便最初是剑拔弩张的关系,日子久了也愈发像说话毫无顾忌的老友。
只见火工头陀被杨康毫不客气的打击噎住片刻,又继续道,“而既然现在她是公主,那自然不同了,我送去当年她定下的东西,总能得些赏赐。”
难得这人居然说出些有理有节的话,杨康听了大感意外,“这么能屈能伸的话,实在不像是你这种记仇不记恩又满肚子傲气的人能说出来的啊?即便你愿意示好,就一点儿也不怕公主记你的仇?当时你可是趁她受伤,闯进房门抢劫呢。”
火工头陀哼了一声,“那也要试一试,总不能做白工!”
杨康打趣问道,“若是她不喜欢狠毒心眼小的人,把你乱棍打出去怎么办?”
火工头陀两眼一瞪,“除了误伤那个老和尚,还有那五个该死的烧火秃驴,我还杀过谁?这一路上,那些又老又弱的废物,谁稀罕动手?”
杨康知他所言不假,决定不继续挤兑,摊手笑道,“那祝你成功吧!不过,欠债的是大爷,如果以后你还要跟人定下什么约定,需要日后才能兑现的话,千万不要找那些打不过,找不到或者惹不起的人了。”
他倒不怕火工头陀能将华筝如何,虽说他个性孤僻偏执睚眦必报,但并不是嗜血疯子,因为被轻视排挤,便格外渴望自己的武艺,自己的才干能够有施展之地,逃离少林寺之后,除了努力练武,便一心想要占山立派,留名立万,建出一个威望武功远胜于少林的门派。
然而形势于他却不容乐观,少林寺僧人仍然在追捕他,中原片刻也不能踏足,而少林寺高僧之一的苦慧禅师因为争执推诿而灰心,出走来到西域先他一步创立了西域少林。在此等情况下,火工头陀若是想要拥有立足之地,施展拳脚完成抱负,也只能寻求一些上层支持了。
说到这里,杨康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到底想好名字没有?”
当初火工头陀是服事僧,并没有剃度赐法号,呼来喝去都是乱叫,上不得台面。而他是自小的孤儿,不记得姓氏姓名,如今行走江湖,自然要另起名字才行。
只见火工头陀点头道,“想好了。”
“叫什么?”
“金刚。”
“呃……金刚?”
“怎么,不合适?”
杨康正摇着头,努力将脑海中的黑毛大猩猩驱逐,就听火工头陀认真解说道,“这是中原常见的姓氏名称,在西域也能用得。更何况人都说金刚不坏之身,金刚乃世间最坚硬之物,我最擅长的武艺又是大力金刚指,金刚般若掌一类……”
杨康打住他的话头,“守护佛祖的金刚力士?你还想当和尚?”
金刚睥睨一笑,“当和尚有什么不好?可以省却那些俗世烦恼,专心武艺。像你一样整日纠结情情爱爱陪着女人打转儿,总有一天要被我打败。”他说话时斜眼看去的方向正对着河湾,那里有两个小小的人影远远跑来,正是跑出去玩的美丽佳丽两个。
杨康发觉自己被个伪和尚鄙视了,扶额叹道,“我说,你除了不娶老婆和剃了个光头,哪里像个和尚?你倒是念经,还是拜佛了?”
金刚未答言,就见美丽佳丽两个人已经跑到身前问道,“你找我们?”
“嗯,吃过饭了?你们来一下我的帐子。”两人欢快地“哦”了一声,似乎是去挖什么东西弄得满手泥土的美丽还加了一句,“那我得先洗洗。”说完便跑开了,留下杨康一人顶着金刚意味深长的眼神,给他安排随行琐事,并要求他不要靠近他帐子。
误会便误会了,这是翻译武功秘笈,闲杂人等能离多远离多远。美丽佳丽两个果然懂得波斯语,而且算是她们从小使用的母语,汉语才是后来填鸭式教育的成果。然而目睹了两人的翻译过程,杨康深切理解了金老为何要安排一个擅长汉学的天竺高僧陪一灯一起出现在郭靖面前,又要安排一个秀外慧中的小昭在张无忌身边。
“这个的意思是一!不对,是开始!”“那这个呢?先虚后实,还是虚中有实?”“这个就没写清楚嘛!”两人开始还顾及杨康在身边,用汉语争论,等之后说急了又表述不清,便是叽里呱啦地用波斯语争吵。
杨康决心等见到华筝时一定要告诉她,山寨小昭没有正版的好使,就算弄来两个山寨的加在一起也没用啊!到最后,他只能在途中尽力请到一个懂波斯语的学者——这在刚被蒙古兵屠城过的国度并不十分容易——将波斯原文誊写清楚后,为美丽佳丽两个讲解清楚上面词语可能的释义。之后,他也不要求美丽佳丽能够按照汉语秘笈的方式翻译出来,只要把她们理解到的比划清楚就行,不追求有多精确。这种功夫虽说奇诡莫测,但毕竟是旁门左道,反正他自己不需修炼,只要研究透彻知晓如何应对便是了。
拆解清楚后,杨康又告诫美丽佳丽非但不要修炼,还要尽可能地忘掉其修炼方法,练武走偏门左道会走入歧途,甚至心性大变都不在少数,更何况这武功乃是将奇诡邪门发挥到了巅峰,连张无忌都曾因使用这些招数而走火入魔,反倒要靠谢逊念金刚经开解。
而说到金刚经,与之同名的人已经跟着队伍几个月了,这一路走得缓慢,他倒也耐得下性子。若金刚还是当年那个一心报仇的反社会暴力狂,杨康是断不能容他留在身边,然而时隔多年,熟识其秉性后则不然。人言无欲则刚,有了执着的东西就有了被人拿捏的把柄,火工头陀的执念是他内心深处的自负还有出人头地的渴望,这种执念由于幼年的压抑环境,以及之后的屡受打压,已经深深扎根于心中。
既然金刚不会无由发难,反而有交好之意,留着他就利大于弊。一来这火工头陀向来执著,想要阻止他跟随除非杀了或者重伤,总归有违当年的许诺,二来自从离开天山一麓进入波斯沙漠之后,商队就屡屡碰到打劫的强盗,多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用处极大,因而杨康在教人拆解圣火令武功时,也并未避开他。
这一路上,商队也曾路过一些大盗贼团伙的领地,需要排除有经验的向导前去沟通谈判,商议“过路费”的种类及数量,具体是食物布料等生活用品,还是金银珠宝等硬通货,就视对方的要求而定,交纳之后,盗贼们便可保证商队在他们的领地安然无恙。金刚对杨康如此安然接受勒索的行为嗤之以鼻,在他看来,那些愚蠢的毛贼凭他一个人也能解决。
杨康也懒得解释,他的目的是带领所有人马和货物到达目的地,又不是带大军来剿山头的,事端越少越好,金刚只要接受约束不莽撞动手,就随便他嘲笑好了。至于真正来者不善的,全是山中老人派来的刺客,最初的刺客还曾在道路上坐地捶胸,呼天抢地的哭号,欲图待人过去探问时突然间踢起飞沙,迷住来者眼目后立即长刀疾刺。幸而杨康早在圣火令中看到此等阴毒手法的记载,止住想要前去探问之人,才避免了人手损失。
而随后再来的刺客知道此招无用后,便都直扑他本人而来,结局是要么当场丧命,要么拼死逃走,而受伤被擒的全都来不及关押,就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自尽了。
“这到底是怎么洗脑的?”杨康心中感叹,阿萨辛派的刺客能让西至地中海东至天山的统治者都心惊胆战,并不是毫无来由的,这些刺客身手不见得多么出众,但全都信仰坚定毫不畏死,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他检查完最后一个自尽之人的尸体,判断他的死因不是失血,而是咬舌后血液涌入气管造成的窒息,一般人自杀,服毒或是用暗藏的武器也就罢了,想不到真有人能够克制住极度疼痛咬舌,舌根处痛觉神经密集,没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根本做不到。
更何况同大部分来袭的人一样,这个刺客也很年轻,大约二十出头。
他摇摇头,吩咐人把死者简单掩埋在黄沙中,或许这些埋骨之地回程时就已经被移动的沙丘吞噬。
90视死如归
随着商队向厄尔布尔士山的方向前进,来袭的刺客越发频繁,山中老人霍山于当地的名号也越发响亮,几乎可止小儿夜啼。霍山所建立的第一个武装据点就是位于厄尔布尔士山南麓的“鹫巢”,直至他过世许多年后,鹫巢依然是阿萨辛派的最重要的据点。
时过境迁,当年将霍山视为宗教异端而频频打压的塞尔柱帝国,曾夺下耶路撒冷、向东与中国比邻、向西俘虏拜占庭皇帝的不可一世的强大土耳其政权,如今已经只剩下数个依托巴格达、大马士革等城邦的小塞尔柱苏丹王朝。这倒与蒙古的扩张无关,十字军的东征和阿萨辛的暗杀侵蚀加速了这个庞然大物的解体,而花剌子模的崛起给塞尔柱帝国病弱的躯体上补了最后一刀。
加兹温是一座美丽的山城,也是商队此行的目的地,此时已是深冬,然而这一带最冷时也极少降雪结冰,沿途虽见草木萧瑟,却并不寒冷。商队进入城池后便有许多犹太商人前来查点货物,由他们接手或是就地销售,或是运向更西面的地方,由于加兹温的苏丹早早就臣服于蒙古,因此他们在城中并没有遇到怀疑非难。
自从蒙古人踏平花剌子模的国都,准备班师回朝时,这些曾对花剌子模顶礼膜拜的小王朝要么主动表示了臣服,要么选择了观望,暂时龟缩一隅。而向来视“天下异教徒为一家”的罗马教廷,早就因蒙古对南俄罗斯草原上犹太人的善待,将这支神秘的东方人军队误解为犹太王国的卷土重来,早早喊出了与异教徒势不两立的口号,幸中之大幸,他们与蒙古相隔甚远,没有发生实质上的接触。
流落他乡的犹太人终于可以回到曾经被迫离开的商路上,许多商人都投效于蒙古王公贵族,接受庇护。然而形势对于这些犹太商人来说依旧不容乐观,蒙古大军已经撤离许久,凡大汗去世,各地带兵的王子将领都要赶回参加忽里台大会,无法以足够的兵力维持商路的安全。无论穆斯林和十字军两方面如何厮杀,总能腾出手解决一下被划进对方阵营中的犹太人,而阿萨辛派无论在结盟上多么反复善变,出尔反尔,犹太人总是在食物链最低端的,似乎不掠夺截杀一番便对不起真主。
蒙古贵族大都在商队中拥有收益,商队的频频遭难让向来不插手宗教争端的蒙古人也心生不满。杨康脑补出的原因大致如此:叫你们不长眼总是打劫我的商队,这圣火令原本属于你们又怎样?偏偏我拿到了就是不物归原主,还要交给你们的死对头。
装卸完货物,此行真正的任务也要去交接了。杨康需要将圣火令带往城郊的帐篷,他带上镖师一同前去,出城行了约一里,就见到一片宽阔的河谷被稀疏的林地环绕,平地中立着数十顶帐篷。
周围较小的帐篷以当地特产的绒毯遮蔽,中间最大的一顶则全由纯白的羊毛毡覆盖,这是地位尊崇的象征。美丽佳丽两个见到帐篷就欢呼雀跃起来,甚至顾不上理会派来接引的女官,撒开腿跑向帐篷,嘴里还叽里呱啦地不知喊些什么。杨康见状心中有了九分把握,随着引路人一同大步走向帐篷。
走到帐前,自有人打开毡帘,帐内十分宽阔,仿若一间小型的会议厅,一进去便是扑面暖香,还有嘈嘈切切的低语。只见帐中陈设赤金着彩的香炉,点着颇有中亚风情的龙涎香和||乳|香,主座上坐着两个白衣人,美丽和佳丽已经站在其中一人身前,笑语不停。
那人的身影被美丽和佳丽两人挡住大半,然而杨康见到心胸便是一畅,一面走上前去,一面笑道,“我说,当保姆的费用,还打不打算付么?”华筝早已站起身来,一跃跳下坐椅前的踏脚,听见他如此说顿时大笑起来,“我还没找你要雇佣童工的工钱呢。”
只见她穿了一身沙漠风格的长袍以及波斯式的宽大灯笼裤,白色的缎料上有淡金色的暗纹,领口上珠宝与刺绣组成的美妙图案熠熠生辉,与帐中其他白袍人不同,她没有在头上戴纱巾,而是编了辫子垂在肩上。
帐中人颇多,除了华筝的侍女卫兵外,还有许多白袍人站在另一位端坐之人身后,杨康提醒道,“这么堂而皇之的赖账啊,也不怕丢人!”华筝意会,回头看了看方才相对而坐的客人,见对方还在端坐饮茶,仪态端庄,“没关系,她听不懂的,翻译官是我的人不会乱讲话。”
杨康这时扫见那些人的白袍上绣着几朵红色火焰,这种图腾崇拜是被称为拜火教徒的摩尼教众的标志,便问道,“摩尼教徒?难道是波斯明教总坛的人?”华筝点点头,拉他走回座位前,指着那白袍人道,“她可是波斯明教的圣女哦。”
那位明教圣女一身宽松的白袍将躯体曲线尽数遮住,纱巾缠住头发,只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孔,只见她神情沉静不辨年岁,仅可从面容能看出是波斯人。波斯人是白肤碧眼的雅利安人种,高挺的鼻梁,碧蓝的眼眸,线条明朗的面庞,一眼就可以同棕黄肤色的阿拉伯人、突厥人区分。
那位明教圣女面带微笑听完了翻译官的话,向杨康点头行礼道,“赫斯蒂雅。”
杨康还礼道,“杨康。”
赫斯蒂雅用波斯语说了些什么,华筝便回身向杨康道,“东西呢?”
圣火令一直被他放在衣襟里,拿几块细布包好,一路上沉甸甸地倒也习惯了。杨康拿出怀中被揉得皱巴巴、十分不像样的布包,笑道,“怎么这么简单就交接了,难道你不想搞个华丽丽的仪式?再安排点剪彩什么的?”
华筝示意他将圣火令放在正中的彩雕方桌上,非但不去上前观赏,反而一步步退开,一面退一面还说道,“排场嘛,肯定是够的,哪里还用我们自己安排?”
见她有所防备,杨康慢慢将布料摊开,露出叠放成两摞的圣火令,又将其一个一个挪开,列成一排。就在这时,头顶突然风声大作,帐顶的天窗也瞬间被黑影遮挡,杨康早有准备,一手挥起剑鞘向头顶扫去,另一手则一把将圣火令连布兜起,电光火石般塞回身上。
他倒不是多稀罕这东西,只想以此吸引敌人的注意,免得殃及其他人,果然随着他的动作,又有三条人影向他扑来。由于看穿了他们的武功路数,杨康一个翻身就从几人手臂的缝隙中穿过,又一回身接连三剑鞘砸在几人后颈,他下手拿捏好了分寸,只听几声闷响,敌人就闷声昏迷过去。
人刚一倒地,几名方才还在端茶倒水的侍女,突然闪到身前用白布捂住地上人的口鼻,随后用不知哪里拿出的绳子将刺客五花大绑后踢到角落里,一套动作配合默契,行云流水,足以让最娴熟的绑架犯都心生惭愧。至于帐外等候的镖师,他们一路上同阿萨辛派的刺客交手颇多,二话不说便同在外围攻的刺客交起手来。
杨康暂且不去想阿萨辛派同摩尼教的恩怨纠葛从何而来,心中只想起这是个靠暗杀和恐怖行动起家的势力,想必也不会介意在自己的功劳薄上添一位蒙古嫡系公主和一位明教圣女。如果没猜错,山中老人应是派出了不止一拨人马,一拨前去拦截商队,另一拨则是跟随着赫斯蒂雅,若是前者失败,便从明教圣女的手上夺走圣火令。
而这之中,还派出人在交接圣火令的节骨眼上动手,若是能一箭三雕,同时处理掉两个大势力的高位者,能极大地提升山中老人在世人心中的威势。此时扑入帐中的刺客大约有五十余人,都穿着和沙漠一色的黄袍,其中多数是向杨康而来,剩余的则毫不犹豫地扑向了赫斯蒂雅和华筝。
只见赫斯蒂雅带来的人也纷纷从长袍下抽出兵器,同阿萨辛派的刺客交起手来,他们似乎对彼此的武功路数都很熟悉,杀得难解难分,圣女赫斯蒂雅也并不是空有美貌的花瓶,其中尤以她杀得最为尽兴,转眼间,她脚下已经躺了四五具尸体。而华筝身边的人十分谨慎,不做无谓意气之争,只是团团将她护住,杨康则将其余刺客尽量引开。
空中弥漫的血腥味越发浓郁,织花绒毯上的精致花纹被大滩大滩的鲜血遮掩,盛满葡萄酒的银器东倒西歪,酒污飞溅在雪白的毡壁上。很快来袭的人就已倒下大半,剩余的人明知任务已不可能成功,却依旧不肯撤退,飞蛾扑火般继续向目标发动攻击。直到剩下最后一个刺客时,那人大喊了一声,将手里的弯刀插/进胸口后倒地而亡。
很快有人进来清点尸体和昏迷的人,围拢在华筝身边的护卫也散开,只见她毫发无损,身边站着三个女子贴身护卫。美丽佳丽自然在其中,另有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条朦胧的银纱,杨康将目光从那不寻常的武器上挪开,抬头看人时才发现,那女子桃腮杏目,竟然是多年未曾见到的李莫愁,方才她混在许多身负武功的侍女中,竟然漏看了。
见他看自己,李莫愁娇媚一笑,美目流盼,“师姐,你看看他,眼睛不老实哦。”华筝知她是玩笑,便笑应道,“若真是不老实,你去挖了他眼睛便是。”
她说完后,大声发令道,“这里脏污狼狈,怠慢了客人,暂且先去旁边副帐。”美丽佳丽在诸多尸体中显得十分勉强,听见可以离开都如释重负,唯独李莫愁面色自若,仿佛脚下的血迹都不存在一般。而赫斯蒂雅的手下有几人重伤,被抬出去医治,她也跟去查看伤情,其余教众则被请去休息,华筝和杨康则安排护卫和镖师四处巡查,以防万一。
安排好巡查后,两人前去关押几个俘虏之处,只见那几个被敲昏的刺客五花大绑,下巴卸掉后还塞了布团在嘴中。
华筝上千翻了翻几人的眼皮,低声道,“还昏迷着。”
“特制的麻药?”
“嗯。”
她答过之后,两人沉默了会。华筝说道,“说实话,我真不喜欢严刑拷打什么的。”
“想问什么?”
“老巢在哪里。”
这倒是情理之中,杨康转头看她,只见她眼睛低垂着,又叹了一声,“你有没有很奇怪,为什么他们派来的刺客都会毫不犹豫地自杀?”
杨康微微点头,华筝便低声说了起来,“在倚天时代的传说中,山中老人霍山不只是一个恐怖分子头目,更有了一身高超的武艺,留在圣火令上的秘籍振兴了已经衰败的波斯明教,张无忌习得后也派上了大用场。而且他们的暗杀之术也炉火纯青,这靠得可不是简单的洗脑。他们让信仰虔诚的青年吃下大麻,把他们带到山谷中的花园,等他们醒来就以为身处天堂,有鲜花和山泉,有无尽的美食与美酒,还有美丽的少女服侍。等他们再次吃下大麻,再一次昏迷后,醒来后就回到原来的地方,山中老人会派人告诉他们那就是死后飞升的乐园。为了重回真主的乐园,这些人不惜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完成刺杀使命,无论什么样的毒刑拷打都可以笑着面对,因为他们相信死只是超度到极乐世界的捷径。”
91百年宿怨
华筝狠狠咬着嘴唇,“我向你保证,这肯定是最后一次。”
杨康转身掀开帐门口的毡帘,走向几个俘虏面前,几个正在行刑的明教教众见状退开。杨康交待了几句,又仔细扫视了几人的神情状态,停在最右边一个黑色卷发的年轻人面前,抬起那人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于此同时闭目默念九阴真经中的移魂大法一节,瞬息之后心息便寂然宁静,再睁开眼来,心神若有若无,即刻与那人的眼神对上。
这“移魂大法”纯系心灵之力的感应,倘若对方心神凝定则无效,若对方功力更高,则反受其制。这名俘虏武功既弱,又重伤恍惚,立刻被摄住心神,眼神也恍惚起来。这时赫斯蒂雅已经亲自走来,用柔和美妙的声音吐出了几个波斯语句子,那人便神情恍惚地答了出来。
杨康不知她需要问多久,只维持着心法不停,等到一片寂静再无人问话时,才中断了移魂大法。如此三人一一问询完,赫斯蒂雅已是面带喜色,正拿着方才手下记录的羊皮纸,一面摩挲一面思考着什么,很快那些审讯记录的翻译本也到了他手上。
“鹫巢”偌大一个据点要塞,所在地点自然不是秘密,真正得到的有用信息是其防卫部署。除此之外,送到他手上的还有一份文书,请求镖局加入围剿阿萨辛的行动。杨康思索片刻,召集全体来此的镖师,这些年轻人有的是自幼孤苦,有的是在战争中家破人亡,但许多人都在稳定下来后娶妻安家。
他举起酒坛,大声道,说明此次情况后道,“这次的钱是从刀尖上赚来的,不是简单的护送,反而血雨腥风。愿意去的,跟我来。不愿的,也可以留下来。”
一个手臂上纹着虎头刺青的汉子一声不吭地端起酒喝掉,表示愿意同去,他叫邓良,堂弟邓京在路上因为阿萨辛派的刺客而受伤,留在了半路上。又一个大笑道,“就凭路上那些三脚猫,也值得这么瞻前顾后?”这人叫祁冬,年纪轻轻,但武功天赋极好。如此表态一番后,倒有九成愿意去,其余不愿冒险的多是武功略差,又有家室之人。
整顿好人马,到了帐前,只见人马已经齐聚,人数最多的自然是士兵,除此之外还有几百来众白袍人,是圣女赫斯蒂雅的手下。华筝穿了大红正装,端坐在交椅上,大声道,“杨康听令。”他向前一步,只听华筝继续道,“此次人马由你统一指挥,剿灭阿萨辛派,将山中老人头颅带来!”接着又对赫斯蒂雅和几名千夫长下了命令,赫斯蒂雅平日里被当做贵客相待,似乎与华筝同起同坐不分尊卑,然而到了此时令出,便见她恭敬领命。
如此一来人马颇杂,统领起来需要多费几分功夫,从加兹温出发到鹫巢并不远,即便大队人马前去也不需花费太久。鹫巢如其名,建在陡峭的山崖上,周围怪石林立,靠栈桥和吊索沟通外界,若有军队强攻,则滚石沸油居高临下倾泻而至。
如此地形并不适合强攻,杨康带几个轻功好的人暗暗查看过地形,也验证了在移魂大法下招供之人所述为实。而根据鹫巢换岗守夜的时间,他们松懈最为防备的时候并不是刚入夜,而是凌晨天还未亮时,守夜之人正是强弩之末,酣睡之人也正一夜好眠。
因此这夜凌晨,杨康命令军队马蹄包裹了软布,熄灭了火把,连夜赶到鹫巢下山的十几处路口,备好弓弩手与陷阱,而武功高的镖师和明教教众则同他一起趁夜色翻上鹫巢的围墙,正在岗哨上强忍睡意的哨兵还未出声就被割断了喉咙。趁黑行动了片刻,各个方向的值守者多半被解决后,不知道是因不小心发出了声响,还是血的气味飘了出去,鹫巢里的獒犬突然大声吠叫起来,一只叫起来后,其余的都跟随着叫了起来。
形迹已露,众人便不再顾忌,阿萨辛派人从床铺上连滚带爬地下来,拿起武器应对。想必是由于百年来他们在中亚横行霸道,无人可与之敌手,固若金汤的鹫巢让许多讨伐军队铩羽而归,因此越发疏于防备。火油弹击中了房屋,猛烈燃烧,还在屋内的人只能从地道逃走,却不知这些通向山外的地道出口都已经有人把守,战况惨烈,许多人在倒塌的石墙后,不顾被烈火灼伤的后果,向来袭者发射着有毒的弩箭,毒一旦发作,就会昏迷倒地。即便每人都穿了软甲,又预先服了足够的解毒药,还是有许多人被射中。
突然间,只见东边不远处有焰火平地升起,那是通报山中老人的位置。杨康飞身前往,却见圣女赫斯蒂雅正与一黄袍老人交手,身上溅满血迹,左臂的动作略有迟滞,似乎是受了伤。那黄袍老人似乎功力远胜于她,杨康一个闪身,卸下黄袍老人砍向赫斯蒂雅的一刀,继而双手一合,用空手夺白刃之法将那柄弯刀夹住,望空一甩,就见那刀打着旋儿飞到空中。
交手几番,杨康便知拿圣火令上的武功并不是全部,除了那些奇诡的招数外,应该另有心法传下。只是这心法似乎是头领独享的,因而教众都内功低微,只有这继承了“山中老人”之名的阿萨辛头领才能修炼。这倒并不罕见,许多帮派都有头领独享的武功秘笈,诸如明教的乾坤大挪移,丐帮的打狗杖法等,以此维护帮主教主的威信。
同那黄袍人厮斗一阵,就见天际露出一丝微白的晨光,鹫巢内经夜长明不灭的灯火柱也燃尽,零乱点起的几盏灯火也都在混乱中被打翻,阿萨辛派在此处的人手都或死或擒或逃,只是不知道山外包围能否尽数拦住。
见一生心血的鹫巢毁于一旦,山中老人暴喝一声,霍山留下的那套邪异的武功在他疯狂绝望之际,发挥出了十成的威力,只见他身法怪异,已达极点巅峰,又兼狂笑不已,双目血红,人已然疯狂,似乎同这套武功的真意融为一体,如此情境,倒是与逆练九阴真经而疯癫的欧阳锋有几分相似。杨康已中了几下拳脚,只因有九阳神功护体,并未受伤,几番试探后,他借着被打中的瞬间,就势将手攀上山中老人的手臂,寸劲一扭,就将其肩膀关节卸下,趁对方吃痛招式停滞的瞬间,提脚尖在他两膝盖膝眼|岤上迅速地点了两下。
他这两脚中蕴含极大内劲,山中老人立刻应声跪地,只能用还未受伤的右手暂时撑地。趁此机会,有六人提着精钢铁链,两两一组飞一样掠过,转眼就用铁索将地上受伤的敌人缠住。那黄袍人跪坐于地上,想起身不得,突然狂笑一声,腰背猛然发力,只听砰地一声,头撞在花岗岩的地面上,头骨碎裂,红白之物四溅。
无论他已经被“山中老人”这个称号所取代的真实姓名,还是阿萨辛派始祖霍山留下的武功,都随着他这一撞而永远消失在中亚的风沙中。
细细搜查过鹫巢之后,又前去鹫巢后面山谷中的山中花园,只见很多打扮曼妙的美貌少女从花园中的精美房舍中跑出来,有的战战兢兢,有的欣喜若狂,其中几人径直跑向赫斯蒂雅面前,行了明教中人对圣女的拜见礼,只是不知她们是被擒至此,还是来此做内应却不得逃走。赫斯蒂雅拉住其中几人,用波斯语不知说了些什么,但看神情是欣喜的。
这一番剿灭之战就此宣告胜利,阿萨辛全军覆灭,胜者也伤亡不一,代价不可谓不惨重。然而此地的商队和本地的领主,都不用再畏惧暗杀的威胁,而波斯明教也终于解决了宿敌,再也不用忧心。只是他们还要在此处搜寻几日,以免还有漏网之鱼,这期间杨康问起明教与山中老人一派的渊源,赫斯蒂雅也并未隐瞒,缓缓说起了百年来的种种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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