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射雕双穿)回首向来处

(射雕双穿)回首向来处第34部分阅读

    原因!是不是那碗水?”

    “四嫂嫂,你是请我来治病的,还是请我来断案的。”华筝低声道,“我只知道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但是在哪里,是什么,我都判别不出来。”

    唆鲁禾帖尼红着眼眶咬着牙齿,将华筝送出来,随后自己回身去照顾自己的丈夫。而账外,杨康与华筝一出来就见到四个男孩在外守候,最大的看上去已有十三四岁,最小的才四五岁。他们是唆鲁禾帖尼所生的嫡子,在阿妈没有允许的时候,他们还不能进去探望父亲,只见几个孩子都面色十分焦虑惶恐,在帐子外不耐地踱步。华筝挨个叫了他们的名字,“蒙哥,忽必烈,阿里不哥,旭烈兀。”

    听见“忽必烈”三字,杨康眼皮一跳,这个远比他的几位兄弟更令后世耳熟能详的人,不但是鼎鼎有名的历史人物,同时也算是神雕的剧情人物,曾雇佣了金轮法王等武林高手,又兵临城下,同郭靖黄蓉在襄阳对峙。而华筝和他们说了会儿话,安抚几番,随后离开了帐子,待两人走远时,华筝突然说道,“呕吐、腹绞痛、呕血、肾衰竭,眼睛有刺激发炎。很像是重金属盐中毒。”

    “剂量很大?”杨康知道精制过的可以溶解的重金属盐,无论溶于水还是掺入食物,都能容易远远超过致死量,即使在现代,如果救治不及时也会轻则瘫痪,重则死亡。华筝点头叹道,“是啊,剂量很大,即使第一时间也救不得,偏偏又死的不会太快。这就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她似乎站不住了,抱着膝盖蹲下,将嚎啕压抑成了颤栗的抽泣,“这就是我的哥哥,他刚刚才答应过阿妈,要像对待自己的手和脚一样,对待自己的兄弟们,他刚刚才答应过,就可以这么快地说话不算数。我的小哥哥,对我最好的小哥哥就只能这么痛苦地死去,而我什么都不能做……”

    “我也一样,我发了誓,却从来没在心里当成一回事。”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我是不是不该回来。当初我以我的母亲,以我的家人起誓不跟你在一起,刚刚违背,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说是不是报应?”

    95负尽恶名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当初我以我的母亲,以我的家人起誓不跟你在一起,刚刚违背,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说是不是报应,”

    杨康蹲□,轻轻抱住她的肩膀,“不管什么因果报应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是因果还是宿命。可如果是,你会后悔么,”

    这不仅仅是迷信,如果连时空变换夺舍还魂之事都能存在,那么谁还能对因果报应、轮回宿命等怪力乱神之事嗤之以鼻,谁又能对冥冥天意将信将疑?

    华筝停住哽咽,只余泪痕,她低头呆呆看着地上的绒毯,用金线织出的柔和曲线,组合成云朵、莲花等吉祥图案,上面有不知名的神女摆出妖娆的舞姿。

    “这是第三次……”杨康拿汗巾替她擦干泪痕,又扶起她坐回座上,一面慢慢回忆,一面说道,“第一次是发现小意为了向黄药师请罪,断了双腿,第二次是去终南山时,你打算要暂时和我分开。你哭的原因,都是身边的人受到伤害,或者将要被你辜负的时候。而当你自己受伤的时候,哪怕痛得晕死过去,哪怕知道死期将近,也不会掉一滴泪。”

    “而以后的路上,还会有各种不愿不忍看到的局面出现,会有人背叛,会有人受伤,会有人死,甚至有可能会千夫所指众叛亲离。那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仔细算起来都可能是因为你做下的事情,因为你曾经的选择,那么你会后悔吗?”

    “会后悔么……”华筝反问道,“那你会后悔吗?梅超风,还有完颜洪烈?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不去责怪自己,没能救得了他们?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去往蒙古,如果带我去学武功学下毒,你女师父也不会死,你本来可以在让她得到黄药师的原谅,让她不被欧阳锋害死。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帮你娘跟杨铁心逃走,你养父也不会孤身一人四处奔波地寻找她,最后一个人在西域死得那么悲凉。”

    “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既然选择了恣意虐杀,就总有人会来报仇;既然选择了为一己私欲而强取豪夺,就总有一天要得而复失。”杨康沉声道,“就好像,你父亲既然选了争霸天下,就给子女留下了无穷无尽的争端龃龉;你小哥哥当年放弃了本属于他这个幼子的汗位,就要一辈子面对着哥哥的提防暗算;你三哥既然对权势心生贪念,甚至都不需要亲自授意,就会有人替他剪除威胁。”

    华筝怔怔地抬头,迷茫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不需要亲自授意,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政治中真相有时会深藏迷雾里,有时却赤/裸/裸得就如同一眼看去的那个样子,太纠结于真相如何,只会让自己痛苦。”

    “那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么?”她自嘲地一笑,“我有时候觉得,其实还是你最狠,你从来没把这个世界里的人当做人看,不会为了他们笑,不会为了他们哭,不会为了他们担忧,不会为了他们而怨愤。”

    “你怎么知道不会?非要像你一样哭成鼻涕包才算么?”华筝横了他一眼,俯身到手边的镜台一照,“嘶”地倒吸一口气,立刻唤了侍女来打水净脸,好洗去泪痕。她皮肤向来白净,不爱涂脂粉,此次接连大丧打击,加之眼睛红肿,神情憔悴,显得面色越发苍白,杨康便道,“上点胭脂吧。”

    “你不是也不喜欢人涂脂抹粉的?”

    “上次我们一起做的胭脂呢?”

    “早就用完了!”

    “这么不珍惜啊。”

    “什么叫不珍惜,纯天然的保质期很短的好么?不用就坏掉了才叫浪费呢好不好!”

    你来我往地斗嘴几句后,华筝慢慢从悲痛中恢复过来,说道,“我知道,今后自作孽不可活的人,就是我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从来就不会后悔!”

    杨康笑道,“是么,我怎么记得你说过很多次了?一会儿后悔这个,一会儿后悔那个的。”

    华筝回想了一下,似乎发现无法反驳而恼羞起来,便推杨康去运功,她则拿着一卷书,在夜明珠下仔细翻看。天凉如水,梆子声声中月过中天,一片沉静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号角的齐鸣。两人从浅眠中惊醒,只听那角声一声接着一声,似乎是来自地府的低诉,又像是来自天国的哀叹。

    拖雷终究是死了。

    他死在回他封地的路途中,从驻军的行辕中仓促发丧。又是冗杂繁琐的仪礼,铺天盖地的白色,四处飘摇的灵幡,烈酒的气味弥漫在空中,好似在为死者生前的酗酒做一番纪念。华筝取来了她扮作萨满时的法袍,唆鲁禾帖尼不愿见到那些与丈夫的死亡有所牵连的大萨满,请华筝主持了仪式。接连几天下来,她已经疲惫得一回到帐篷里,倒头便睡。

    送葬后的清晨,两人匆匆收拾行囊准备启程回和林。正待出发时,却见一个人影站在帐门口,倾斜的晨光给那人的面容投上阴影。华筝走近去迎接,叫道,“四嫂?”

    唆鲁禾帖尼站在门外。她面色苍白,眼睛红肿,穿着一身白衣的丧服,额饰俱无。华筝拉她进来坐下,她却不肯,说是来送行,华筝道,“四嫂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不必来送我。”

    “我是一定要来谢你的。”说完后,她微微一笑,“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们兄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华筝道,“当然记得,我和都史的定亲宴上,你父亲带着你和你姐姐一起来参加。我们在一起玩嘎拉哈,拖雷跑来捣乱,你原本是赢着我好几分的,却被他一脚破坏了。”

    唆鲁禾帖尼的父亲札阿绀孛是王罕的亲弟弟,王罕与铁木真的兵戎相见以王罕兵败而告终后,他便将自己的两个女儿送来求和。其中较小的唆鲁禾帖尼被铁木真一眼看中,将她定为小儿子托雷的正妻。转眼十几年过去,端的是物是人不在,王罕兵败,成吉思汗身死,几个儿子却开始自相残杀。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向来就只向着你,我气的牙痒痒,追打又追不上。那时谁能想到,我后来却要嫁给他。”忆起同托雷的往事,唆鲁禾帖尼凄然一笑,“十几年了,有了四个孩子,窝阔台汗却要我改嫁给贵由。”

    华筝竖眉道,“贵由!怎么可能?”

    贵由是窝阔台的长子。

    此番婚事变迁自有其荒诞之处,原本唆鲁禾帖尼是华筝未婚夫的姑姑,转眼间又嫁给华筝的哥哥,如今被要求改嫁,却是改嫁成为她的侄媳妇。

    蒙古同大部分的游牧民族一样,寡妇都要有弟弟子侄续娶,这是保证女子得到保护,幼童得到抚养的唯一方法。但窝阔台的这个要求的意图路人皆知,他能够借此婚事将拖雷的子女都过继在自己这一支,从而名正言顺地剥夺其继承权。

    半晌无语后,华筝道,“已经下了诏书?”

    唆鲁禾帖尼点头道,“诏书下了,但我会拒绝的。”短暂的停顿后,她轻声道,“你们几个姐妹会支持我的吧。”华筝明白这是她来送行的真正目的,点头答应会与几个姐姐联系,还有早已在西方占据一方的察合台和拔都,也会尽力为她说上几句话。

    回程的路上杨康道,“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先来回忆往昔,让你想起哥哥的爱护,引起对她的同情,然后才请求结盟帮助。”华筝也赞同道,“她确实是个聪明人,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三哥对我也很好,平白地想拉拢我为她说话,她自然要下一番功夫。至于说是心计,还是说话的艺术,就仁者见仁了。”

    杨康继续道,“而且即便是你,她都要如此用心拉拢,可见她有多么思虑周全,长袖善舞。”华筝“切”了一声道,“什么叫即便是我!”随后又说道,“几个嫂子里,论左右逢源拉拢人心,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她,也难怪她能把正统的继承权从窝阔台的儿子中抢回来。”

    “少女,既然知道差距了,就赶紧努力吧!”华筝微带笑意白了他一眼,随后神情又凝重起来,“这样也好,他们且斗他们的,我们闷头发展,只要不来干涉就好。”

    待到了和林后,杨康问华筝,“你想好怎么面对你三哥了吗?说好可是要由他送嫁的。”华筝神色一黯,“无所谓,本来就是个仪式罢了。”两人正说着,忽然听人通报,“长春真人求见。”

    华筝一挑眉,“怎么着,终于找来了?”杨康想起当年两人背着他做出的约定来,摊手道,“这可不是我惹来的。”华筝笑道,“好的好的,我自己解决,你不许出来给我添乱。”说完把他推向后门,让他赶紧走开。

    他前脚离开,丘处机后脚就被请进来。华筝请他上座喝茶,笑道,“真人许久不见,依旧仙风道骨。”

    丘处机摇头道,“谈什么仙风道骨,还不是割舍不下红尘俗世,一听说公主的喜事就立刻赶来了。贫道赶来不是为了贪图一口喜酒,只不过是想问问,几年前的誓言,公主可还记得?公主可莫要忘了,你可是以你母亲之母起誓,不会来纠缠拖累我徒儿。”

    华筝微微一笑,“若是他来纠缠我,这可怎么办?难道我能将他打出去?”

    丘处机知道她在敷衍,“那我倒是要问问,公主若是想要避而不见自然可以,想要偷偷相见也不在话下,却为何要让他与武林反目。”

    “没什么为什么。若我就是故意的,真人打算怎么样?”丘处机握剑的手一动,华筝就大声道,“你可要记住,今日若是有人伤我一根毫毛,明日就有十万大军,踏平你的道观,将终南山烧得片草不留,普天之下,有佛寺有教堂,却不许有道观的片瓦!你敢来试试我做不做得到么?”

    丘处机道,“当日大汗曾御口亲封,今后我教弟子全部蠲免差遣,又赐钤有御宝的圣旨文书为证。”

    华筝冷笑道,“父汗当年的亲口御令,有多少名存实亡了?他叫我们兄弟友爱,叫姓孛儿只斤之人不得未经审判而处死,叫十六岁以下少女不得婚嫁,逼迫其发生关系之人皆获罪,如今来一桩一桩地数,还有什么留下了?”

    “公主您不在乎父兄,我却不信康儿能不在乎他的父母。”丘处机说完,至门外领进两个人,端看形容,正是许久不见的杨铁心与包惜弱二人。只见包惜弱面带愁容,杨铁心却是面沉如铁,神色不善。

    纵知情况不妙,华筝也只能强装笑意地迎上去道,“伯父伯母,婚事还早,到时自会派人迎接,怎的此时就不顾风霜地赶来了?”

    包惜弱低头不语,杨铁心大声道,“什么婚事!之前只不过看在你们两人感情深厚才会答应,并非是因为你身份高贵而妄想攀附,所以即便是你们还未成婚便日夜相对肌肤相亲,这般不顾廉耻之事我们也不做计较。可我以为你们婚后,即便因为你身份的原因不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同康儿兄弟二人一起为大宋效力,至少也要安安分分在西域度日。可谁知道你竟然却要让我儿子卖身求荣,同你一起享受荣华作威作福!既然如此,我绝对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华筝咬咬牙,尽量让语调显得镇静,“伯父您不信我,那是自然的。可您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他是会作威作福的人吗?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们能让百姓过得更好?您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因为他不是你自己教养长大,因为他从小锦衣玉食,你就不相信他的本性了?”

    她高昂了头,继续道,“至于婚事,您若是同意,那便从此当做一家人相待。若您真的不肯同意,那么我不但不必将你们当做父母长辈相待,甚至根本不需要同意相见。”

    杨铁心怒道,“公主您难道能一辈子拦着父母子女不得相见?父母若教儿子休妻,儿子难道能不听从?”

    “那么他最好不听从,不然我不保证会有什么后果……”华筝俯身到杨铁心耳边道,“我想要的,没人从我手里能抢走!”

    96排除万难

    杨铁心怔住了,“你,”

    华筝冷冷回道,“你什么你,没遇见过蛮不讲理的人么,你要以为我会痛哭流涕洗心革面,就为了公公婆婆承认自己是个好媳妇的话,那可就错了。当然了,慢慢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你们对我改观最后接受我,这件事情也不见得多难。但是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想反对就尽管反对好了。大道理我不爱听也不想听,反正我要嫁人,谁拦我我就报复社会。”

    她将“报复社会”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即便他人听不大懂这词意思,也能从语调中听懂暗含的威胁之意。

    丘处机,杨铁心,包惜弱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杨铁心怒道,“那公主就不必多说了,叫康儿出来……”

    杨铁心的话又一次被冷冷打断,“叫他出来做什么?家法处置?断绝关系?以死相逼?你们自称是忠良杨家将之后,可杨家四郎战败被俘虏,还不是嫁给了辽国公主几十载?”说完她停顿了片刻,用略带疑惑的语调说道,“咦?好像哪里不对。”

    包惜弱终于开口了,“华筝姑娘,我知道你待康儿是真心的。可凭你们多年来的情分,你愿意看他父子反目,背上不孝的罪名吗?”

    华筝大笑了起来,“罪名?他为什么要背?这种东西我来背就可以了。至于不孝……”她的声音被压得低沉,又好似隐含着一丝笑意,“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她低沉又柔和的声音徐徐响起,“你们会满怀欣喜地祝福新人,你们要赞同他选择的道路,你们要证明他是个孝顺的人。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

    停顿之后,声音陡然转冷,“那还留你们做什么?”

    杨铁心惊诧之下瞪得双目欲裂,“你要杀了我们,然后装作无辜地过日子?”

    “当年死在牛家村的官兵后人现在也长大了,我听说他们还没忘记杀父仇人还在逍遥法外,还在每年上书鸣冤请求严惩凶手。我想大宋会很开心地接受蒙古遣送回的二十多年前的叛逆恶贼,送上断头台再将头颅示众的。”

    丘处机终于忍耐不住,“那些走狗爪牙是我杀的,郭兄弟和杨兄弟都是遭我连累。”

    “可您是长春真人,是我父汗的座上宾,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您押送去审判的。”

    丘处机哈哈大笑一声,“方才还说要踏平我的道观,怎么这会儿又成座上宾了?”

    华筝微笑道,“您不与我作对,自然就还是座上宾。您当初救我一命,这个恩情我总是记得的。”她看着丘处机的神情,大笑起来,“怎么,莫非后悔了?后悔不该救我?

    后悔?可现在还来得及吗?如果没有那个风雪夜,郭杨两家人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如果你找到杨康后没有继续让他在王府长大,如果您没有替我治病,那么现在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时候能改变什么?”

    “公主既然执意如此,背弃誓言,也背弃孝道……”

    “背弃?我背弃的东西比您所说的要多得多,我甘愿受报应受惩罚,不必拿这些来压我。”

    丘处机转念之后神色一变,“要更多?你还打算做什么?”

    华筝自嘲一笑,“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说完她手一挥,示意送客,背过身不再看来人,口中却轻声哼唱道,“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浅水龙被困沙滩;我好比弹打雁失群飞散;我好比离山虎落在平川……”1

    杨康听见那似乎是京剧的唱腔,这一番对话发生时他未走远,凭外挂般的耳力隔着帐子也能听见八/九不离十,可欲折返时却见华筝敲出让他不要出现的节拍暗号。他自然明白她的苦心,这是个无解的死结,无论怎么精心去解都会纠缠一辈子,甚至等到最后证明了自己的行为不但不伤天害理,反而泽被万世的时候,也不见得能得到他们的谅解。

    那么就不如快刀斩乱麻。而她,自告奋勇做了那挥刀的人。她不在乎承担恶名,但她难道不知道,其实他也一样的不在乎?

    见二人不肯离开,华筝又问道,“杨伯伯,杨伯母,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杨铁心拳头攥握,牙根紧咬,包惜弱低头默然,似在垂泪。华筝抬手叫来人,示意给两位带路,“你们从敖伦苏木赶来哈拉和林,一路辛苦了,这就安排人带你们去休息。”

    待二人离去,华筝对丘处机道,“丘真人,既然事情都已经了结,要不要留在这里喝口喜酒?郭兄弟和蓉儿我都已经派人送去请帖,还不知来不来,若是来,总要凑成一桌热闹一番。”

    “敢请前任的金刀驸马,公主果然非同一般。”丘处机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因果相循,孽缘已经结下,贫道也再做不了什么。”说罢转身离去。而华筝也随他幽幽叹了一声,将方才挺得笔直的脊背,缓缓靠在包着绣金锦缎的椅背上。

    时间飞逝恍若流水,转眼便是大婚之日。

    敲定后的仪式热闹,但并不繁琐。此时蒙古族人的婚礼往往是小伙子在亲友的陪同下,带上食物和美酒前往姑娘家里,向姑娘的阿爸阿妈献上礼物,表达求亲的诚意,等得到了新娘家人的允许后,就带着新娘穿过烧得旺旺的篝火,接受萨满的祝福。等祭拜了天神、牧神、火神之后,就要摆上烤全羊与||乳|制品为主的宴席,由新人用银壶银碗向宾客挨个敬去。宴席往往通宵达旦,甚至持续数日,等到所有的亲友离开后,新郎才能带妻子离开。至于娘家人如何送嫁,新人回到男方家中后如何庆祝,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这一番流程倒是很适合两人的情况,窝阔台替妹送嫁,宴席便摆在哈拉和林,之后两人就可以启程回到北方中原的封地去。

    杨铁心和包惜弱并未太多插手婚礼的琐事,即便按照江南风俗下聘送彩礼,也不过是个形式罢了。每次杨康去见他们时,二人都缄默不肯多言,只是看向杨康的眼神带着深切的忧虑。包惜弱本身并不在意华筝的身份,也不担心儿子日后会被富贵蒙了眼,甚至对这番婚事在心底里是暗暗觉得有几分喜悦,她只是担心丈夫和儿子会因此隔阂愈发深重。而对于杨铁心来说,十几年的分离后重逢,从未谋面的儿子已然长大成|人,这期间他既未教导儿子做人的道理,也未能尽到人父的义务。正因此,杨铁心向来在对着自己的儿子时会显出几分底气不足,他对着身份尊贵的华筝尚可以怒目而视,但对杨康总是欲言又止。

    既然他们被华筝的威胁吓住,不在他面前提反对,杨康也正好借此机会慢慢解释他和华筝的理念,讲述今后兼济天下的目标。他尽量避开太过前卫激进的变革方向,只是不知道他们能听进多少,理解多少,其余的就只能等待时间慢慢来证明了。

    除此之外,自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宴席酒食都是小事,还有宾客的席位安排,布置人手保卫宾客安全,更还要预备出其不意的突发之变。虽说于情于理新郎与新娘在婚前的几日都是不能相见的,但两人却不受此限,一应排演安插都要细细商讨定夺。

    商议时华筝低声问道,“其实那天你都听见了对不对?”

    “听见什么?听见女王陛下霸气侧漏地争取婚姻自由?”

    “听见就好。”华筝嗔笑一声,还不及再说些什么,就见手下递来一封信。她向来手快,先一步抢到手,拆开看时却愣了,“我勒个去,你信么?郭靖和黄蓉居然真的要来啊!”

    杨康也有些诧异,“你要是不想人家来,还那么积极地去请他们干嘛?”

    “这是礼貌啊,好歹以前都是共过患难的,一个跟你是指腹为婚……”

    “喂!”

    “好吧一个跟你是结拜兄弟,一个跟我也曾一同学艺。所以结婚这种事情怎么也该邀请一下,不然太不礼貌了。可我以为送请柬过去就相当于送个通知,他们就应该找借口说不能来,表示他们知道这件事了。谁知道他们居然真的来啊?”

    杨康听得啼笑皆非,“那现在怎么办?郭靖是不是还被通缉着?”

    郭靖自从当年偷拆大汗密令,叛逃离开后,在蒙古就是被通缉的要犯。华筝眉毛紧锁,欲哭无泪,显然这就是让她纠结的根源。只听她碎碎念道,“这怎么办?请了人来还要人家乔装成别人?”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就下令,说婚礼上不得有刀光,更不得追究当年事,一切都要等到婚礼之后。至于之后有人要追捕就让他们去,凭郭靖黄蓉那跑路的速度,还担心什么?”

    “下令因为我的婚事而不得追查要犯?”

    “暂时不追捕,又不是永远不追查。既然想做大事,这点派头你总要拿出来吧。更何况婚礼时都是你的直属部队,令行禁止就更容易了,其余客人带来的人想强出头,也很容易控制打消。既然有这个机会立威,为什么不抓住?”

    华筝皱眉想了想,随即欢快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很对,就是这样。”

    97不负我心

    五月的草原,天高云淡。

    鄂尔浑河畔新搭建了数十顶大帐,与上游的哈拉和林的帐篷林立遥遥相对。用河水流送的巨大圆木被用作搭建时的柱子,精工织就的羊毛毡和绒毯从牛车上卸下作为苫布,更不用说运来肥嫩的羔羊,银壶里的新鲜牛||乳|,玻璃盏中的西域美酒,诸多酒食都被安放在崭新的杨木桌上。支起的巨大铁锅下燃烧着松木,锅中的沸水翻滚不止,薰腾的热气挟着肉香冲向空中。

    在往杭爱山脉的方向上,一座石头堆成的小山平地而起,敖包顶端插着柳枝与神幡。石堆下散放着整个的羊头,浇在石块上的美酒徐徐散着香气,火真别吉公主大婚之日若是天气晴好,或许有人相信就是这些祭品在冥冥之中起到的作用。

    杨康自然不会单纯地指望萨满的祈祷词,作为备选方案的帐子已经打扫干净,到时若是天气有变,就可将宴席移至帐内。他镖局的手下都参与到了筹备工作中,运送收点物品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手到擒来,眼看一切都安排妥当,他走进中间一顶帐子,就见华筝正坐在妆台前面,美丽佳丽正陪她摆弄妆台上放满的瓶瓶罐罐。见他来,美丽便站起身挡在妆台前面,叉腰拦着路,“去去,哪有婚礼前就随便见新娘的?”

    “小小年纪哪儿有这么多规矩。”杨康一面笑道,一面施展步法,闪身绕过她来到妆台前面,对华筝道,“猜,这是什么?”

    华筝侧眼扫了一下,“我东西都齐了,你又送什么来?”说完,她随手掀开雕花的檀木盒盖,上面金丝嵌珠扭成的搭扣“啪”地一声弹开,只见妆盒里面如水般光滑的锦缎包裹着一个扁平的小物件。她拿起来掂了掂,“镜子?镜子!”

    她忽而想到什么一样,眼睛一亮,双手将东西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拆开。先露出的是金底嵌玉的背面,翻转过来就看见亮晃晃白灿灿的一片镜面。

    杨康在旁解说道,“之前威尼斯出产的玻璃都是绿色,要加入氧化锰才能中和铁的颜色变成透明,工匠们试验了许多种矿石终于成功了,只是透明度还不够好。现在的工艺能做出的玻璃除了是绿色的,各方面的工艺都已经很不错了,能做出很平整光滑的镜面,玻璃反面涂了水银,再上了生漆,等能找到方法镀一层薄银,能把自己照得更清楚。”

    华筝爱不释手把镜子举在半空中,正好映出妆后的面孔。这面镜子虽说不如现代的那般纤毫毕现,但比起模糊的铜镜来说,色彩真实又轮廓清晰。她看了又看,突然叫道,“佳丽!我就说眉毛涂太浓了啦!”

    佳丽嘻嘻笑道,“才不呢,就这样才好看,不信你问他。”

    杨康摆摆手,“不要牵扯我,怎么样都好看。”又对华筝道,“你不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华筝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盒子,扳动夹层的机关,这次露出来的是一个扁平的小匣。杨康将匣子的正面对准地面,启动机关,就见数十根银针齐射而出。华筝赞叹道,“暴雨梨花针?”

    “非要用这么俗的名字?”

    “难道你有什么有新意的名字?我才不信!”

    杨康将针收回,填回盒中,“你可以用你的玉蜂针或者你师妹的冰魄银针来填补,其实我本来想看看改进的火枪能不能做成随身携带的大小,但是目前来看有点难。”

    华筝将木匣包好放在一边,“这个机关用着不熟,先不带了,带了怕又误伤着人。你不用担心,我基本的防身能做到,迷烟毒药,该备的也都备在身上了。”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那里面装的显然不是胭脂水粉,指完又自嘲道,“真不知道这是结婚还是打仗。”

    “当然是打仗,还是场硬仗。”

    华筝眨了眨眼,“只要比之前跟都史,还有跟郭靖那次下场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跟你说,我早年曾遇见一个云游和尚,说我命中桃花带血,若要结婚肯定会带来血雨腥风,最好一辈子……”

    杨康见她开始胡编,笑着阻止道,“行了行了,你安心享受着美人帐下犹歌舞的待遇,小兵我去打头阵,还有一堆客人要接待引领。”

    华筝点头笑道,“辛苦你了,这破仪式完了,我们补一个真正的浪漫婚礼吧,旅行结婚怎么样?你说巴黎还是巴厘岛?”杨康道,“好地方多了,去这种穷乡僻壤干嘛?你先前还说要堂堂正正地昭告天下,现在又后悔嫌烦了?”

    华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不是烦死了么,快要累散架了。”杨康笑道,“坚持一下吧,难道想临场上演落跑新娘?”“就算想跑,我也得跑得过你啊!”她指了指身上的长裙,“就算是我轻功最好的时候,带着这种东西也跑不过你好么。”

    的确,这场婚礼与其说是欢快庆祝的喜事,不如说是昭告天下的秀场。蒙古的王公贵族悉数前来,接待起来耗时费力,可这并不是最大的难题。最头疼的还是那一群身手出众,脾气各不相宜,之间关系又错综复杂的江湖人,哪怕稍有过节,忍耐不住出了手,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远途而来的宾客一律先安置在附近的驿站,还要尽量安排众人的路线时间错开,但凡武林中人前来,一律由他亲自迎接,带领到席位上,以免再生事端。

    此时晨光未散,就见远远一辆马车施施而来。杨康早已得报,纵马飞奔到还未停稳的马车前。车中人闻声掀开车帘,只见她梳着妇人发髻,剑眉入鬓英气十足,怀中还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女童,约莫四五岁,扎了团髻,扒着车窗向外张望。杨康掉转马头,与马车徐徐同向而行,一面隔着车窗问好,“尺姐姐一路辛苦了。”

    裘千尺笑道,“还知道来请我,算你们两个小鬼有良心。”

    “那是,尺姐姐的喜酒请我们喝了,如果不还请,也太说不过去了。绿萼第一次出谷,一路上可还习惯?”

    公孙绿萼尚且年幼,不大认得人,见杨康问他,只含羞点了点头。杨康又道,“可惜谷主不能一起来。”裘千尺嘴一撇,“他那个人只知道死守规矩,说不能因为俗事出谷,就算来了也是不喝酒不吃肉,平白扫了你们的兴。不用提他,华筝小妹在哪儿?”

    此时马车已经停稳,杨康送她到华筝的帐篷,“尺姐姐先带绿萼去看她,她念叨着见你们很久了。时间还早,你们先聊着,过后再入席也无妨。”

    裘千尺的事一直让华筝颇为惦念。她此行带着幼女从绝情谷远道而来,一路车马缓行,足足走了几个月。这是她婚后第一次出谷,若是一切真如原著般发展,或许等到她回去时,公孙止就和侍女柔儿私奔了。

    如果公孙止够聪明,能够销声匿迹,或是再伪造个死亡就完美了。其实杨康不信像公孙止那样薄情冷血的人,就能真的和那个柔儿相濡以沫过一辈子,让他在外颠沛流离,忆起在谷中的权势地位时徒然悔恨,也算是他背叛妻子的惩罚了。至于裘千尺,与其一辈子被花言巧语蒙蔽,或是兵刃相见,发展成一对你死我活的怨偶,倒不如趁早放手。

    杨康一面想,一面去迎接下一位宾客。耶律楚材此时在蒙古位高权重,他此次前来带着夫人苏氏还有三个子女耶律铸、耶律齐、耶律燕早早赶到。三子皆年幼,自然带了众多仆从照顾,足足坐满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而来。然而这也不过是表面荣华,窝阔台不理政事,大哈敦脱列哥那自有亲信,耶律楚材作为成吉思汗的遗臣此时颇受排挤,已经隐隐有被排挤出政治中心的苗头。杨康和华筝早已邀他急流勇退,并承诺封地中会有他的一席之地,此时见他来,便知是投桃报李之意。

    耶律楚材长子耶律铸年纪十岁,颇为沉稳,女儿耶律燕还在襁褓之中,次子耶律齐居于其中,还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几人正说话时,突然听见耶律齐轻轻地惊呼一声,顺着他视线看去,就见一个白发老头蹲在地上,一根手指压着嘴巴发出“嘘”声,样子颇为滑稽。

    耶律齐立刻抿紧嘴唇,还欲盖弥彰地将视线挪开,幸而旁人并未注意到那老头是嘘给耶律齐看的。杨康暗自琢磨,耶律齐是周伯通私自收下的徒弟,而周伯通又是他的师叔祖,那么眼前这个小娃娃,岂不是辈分比他还高一截,需要叫做师叔?

    耶律楚材笑问道,“那也是客人?”杨康答道,“这位前辈叫周伯通,是我师门长辈,可向来找人不见影,也没想着去请,谁知道竟然不请自来了。耶律兄先请,我去招待一下那位老顽童。”说完,杨康一跃至周伯通身前说道,“师叔祖,你来是好事,可不要搅了宴席。要是惹出事来,让新娘恼了,今后我可再也不陪你打拳。”

    周伯通正要答言,突然一怔,随即哈哈一笑,“不用你陪,不用你陪!”说完猛地一拍大腿,跳到半空中,叫道,“老毒物,找到你啦!陪我打上几拳?”

    远远正有两个身影狂奔而来,打头一个身着黄衫的竟是李莫愁,后面只差几步紧紧追赶着一人的,居然是疯疯癫癫的欧阳锋,两人皆是运步如飞气喘吁吁。而欧阳锋人虽疯癫,但依旧敏锐,见到周伯通向他扑来,他猛的煞住脚,就地蹲下运起蛤蟆功。周伯通知道厉害,生生停在几步远,大笑道,“这蛤蟆功!果然你是老毒物!”

    “老毒物是谁!我是老毒物?”欧阳锋双目圆睁,喝问道,周伯通拍手笑道,“不不不,你不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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