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停留在时光深处的记忆:小楼春秋

停留在时光深处的记忆:小楼春秋第9部分阅读

    上方向性的错误。武正平深情回忆了老上级王汀夫妇对灰灰的教育方法和内容,沉痛检讨了自己在此事上的疏忽,责成柳莺深刻检查,挖出思想根源,写出书面的东西交给他过目。

    武正平发言后,王青松和小吴都表态支持,并各自做了自我批评。

    第六章父母大人(8)

    柳莺垂头不语。本来一件让女儿学点家务的小事,竟然闹成这么大一件事,连学校老师都对自己有意见……她心里很烦乱。但是,丈夫提到了王汀夫妇,让柳莺回忆起老两口在的时候那些金色时光,她的心有些发酸,想起灰灰满头大汗揉馒头、擀面条的样子,突然觉得委屈这孩子了……唉,自己为什么要坚持训练灰灰成为一个居家女人?主要还是为了自己的爱子武男呀!武男从小体质不好,吃得很少,身体也很弱……将来灰灰要是跟了武男……武男将来就指望媳妇照顾了,哪怕灰灰跟武男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该把她训练好,否则自己的心肝宝贝成家以后就过不上精致高品位的家庭生活,那还得了?她柳莺就是到了地底下也不放心……柳莺当然还是写了检讨,但在挖思想根源时,她只说是自己封建思想作怪,只字未提武男的事。她不会那么傻,老头子不认可的事情,她才不会去顶风上。

    灰灰又成了从前的灰灰,她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爸爸武正平在家的这段日子,柳莺不再指挥女儿干这干那,这使灰灰有了很大的自由度。

    这天武正平进门,灰灰跑过来接过爸爸的公文包,又把布鞋递给爸爸:“爸爸,和您说个事,我想学小提琴!”

    武正平是个有艺术细胞的人,他年轻时候喜欢拉胡琴,也会唱歌。只是后来地位高了,责任大了,工作忙了,这些爱好就渐渐萎缩了。武正平爱灰灰这个女儿,不但因为她是老战友、老上级的托孤,他受人之托必然要抚养,还有一层就是他自己没有女儿,而灰灰在许多方面与父亲相通,就连喜欢音乐会唱歌这点,也与他相似。这使他有种灰灰前世就是他亲生女儿般的感觉。武正平对灰灰的爱,超过了他的四个儿子。

    听说灰灰要学琴,武正平当时就说:“学琴好啊!爸爸年轻时也喜欢过二胡!夏天的晚上,坐在家门口的凳子上,明月在上,拉一曲二泉映月,那情景,好像嫦娥就要下来听曲儿了!”

    灰灰拍着手说:“爸爸,您讲的意境太美了!爸爸,二胡只有两根弦,而小提琴有四根弦,音域比二胡宽广许多。现在莎莎和丽丽都在学小提琴,她们的老师就是从总部文工团请的,希望爸爸也给我请一位小提琴教师,教我学拉小提琴。百灵鸟女孩现在太多了,我要当个提琴女孩……”

    武正平立即同意,并马上给总部文工团打了电话。

    柳莺光是儿子,过去自己圈内所有的社交活动、娱乐活动都是自己一人去,很是孤单。灰灰来了以后,有很大任务,是陪伴妈妈外出。转眼又到了星期天,柳莺招呼女儿:“灰灰啊,星期天别老在屋里憋着!眼看天就凉了,妈妈准备给你大哥的孩子做几身小棉袄,小孩子长得快,光买着穿哪买得过来?你跟妈妈去趟前门,咱们去选花布去……”

    灰灰从楼上下来,还没走到门口,书房里就传来武正平威严的声音:“灰灰,你要去哪儿?”

    灰灰一吐舌头,站住了。柳莺没办法,唠叨着说:“没有女儿的时候没办法,有了女儿还是没有人陪我这当妈的!”

    柳莺提着书包走了。武正平出来说:“灰灰,过一会你的小提琴老师就来给你上课啦!快去准备一下吧!”

    灰灰高兴地问:“爸爸,是真的吗?我要开始学小提琴啦?”

    武正平说:“当然是真的!老师和上课时间都是总部文工团政委在电话里和我敲定的!”

    第六章父母大人(9)

    灰灰一声欢呼:“噢,爸爸万岁!小提琴万岁!”一面赶紧跑上楼去。

    果然,半小时以后,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军人提着琴盒来到武家的小楼——他是总部文工团乐队的首席小提琴手,谢老师,军艺毕业的。

    谢老师环顾着武家小楼里宽敞的客厅,想象着小楼主人的地位和尊严,心里有些紧张。武正平带着灰灰从书房里迎出来。武正平和谢老师热烈握手:“谢老师!欢迎,欢迎啊!”

    灰灰也上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老师,我就是要跟您学琴的王忆闽,您就叫我灰灰吧!”

    谢老师愣了一下:父亲姓武,女儿姓王,怎么回事呢?但是,眼前这个名叫灰灰的女孩子,外形真是太靓丽可人了,谢老师在文艺圈里工作过多年,见过不少漂亮女孩,可灰灰还是打动了老师的心。谢老师想,这个学生和他教过的其他首长家里的女孩子比,是最出色的一个,不但外形好,风度气质也很好,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毫无首长子女的骄气和娇气。

    谢老师问:“灰灰,你和音乐,有过什么渊源吗?怎么想到要学小提琴呢?”

    灰灰说:“王老师,我四岁就学唱歌,是我后海的爸爸请人教我的!我还认识五线谱呢!”

    谢老师一听灰灰说她还有一位后海的爸爸,心里疑惑,但不好明着问,就说:

    “好呀,灰灰!你的音乐基础很好!”

    谢老师让灰灰唱几首歌,想摸摸灰灰的音乐感觉。于是灰灰大大方方站在客厅里,放开嗓门,唱了几首。谢老师听了,暗自叫好:这孩子本钱真好!音域宽广,音色明亮,吐字清晰,字正腔圆,真是金子一样的嗓音!

    灰灰唱完,谢老师连连点头:“哎呀,武主任!您的灰灰应该搞声乐!以她现在的演唱水平,再训练一下,就达到大军兵种文工团独唱演员的水平了!”

    武正平笑呵呵地说:“我们灰灰从小就是金嗓子公主嘛!谢老师,您看我们灰灰的条件,能学好小提琴吗?”

    谢老师说:“灰灰这孩子性格开朗,很有激|情,而且音乐的基础不错,可以学习乐器。听说灰灰的文学功底已经很不错了,再学习音乐,正好达到文学艺术间的平衡。将来她无论搞文学还是搞艺术,都错不了。”

    武正平呵呵地笑着,说:“孩子有这个爱好,我们当家长的支持一下而已。灰灰未来的职业,现在还不知道呢!”

    午饭后,武正平让王青松陪着谢老师和灰灰到王府井乐器行去挑选提琴,谢老师帮着挑了一把四十五块钱的中档琴并当场仔细调好了琴弦,试过了音色。王青松付了钱,一行三人,兴高采烈回家来。

    谢老师当时就在楼下开始授课。咿咿呀呀的琴声,在武家小楼里响起来。

    武正平独睡书房的气恼,随着柳莺的败退渐渐消失,两口子终于和好。就在灰灰学习拉琴的这个晚上,灰灰钻进被窝以后,隐约听见隔壁父母的房里又响起两人争吵的声音。

    柳莺说:“老武啊,我怎么感觉这个谢老师有问题呢!”

    武正平说:“谢老师业务娴熟,人又热情,会有什么问题呢?”

    柳莺说:“你看那个老谢,留那么长的头发,风纪扣也不系,衬衣领子那么白……”

    武正平笑道:“这算什么问题?搞文艺的兵,和战壕里滚着的兵,当然不一样嘛!”

    柳莺忧心忡忡地说:“老武,你还记得那个刘文仲吗?他倒是有才华,可他是什么人?灰灰才七岁的孩子,他都敢打主意!要我说,灰灰不能再学文艺了!这些文艺老师脑子都太不安分!”

    第六章父母大人(10)

    武正平沉默了一会,说:“灰灰喜欢文艺,咱们还应该鼓励支持她。再说刘文仲的事也不能像你那样轻易下结论。只有孩子自己感兴趣的事,她才能学好。辞退老师这样的事情,也得征求灰灰本人的意见……”

    再往后,父母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灰灰完全听不见了。

    很快,武正平就回基地去了。灰灰虽然那晚隐约听见了父母的谈话,但学习小提琴的热情不减。柳莺时不时唠叨学文艺不好,灰灰全当耳旁风。

    女孩子拉小提琴,在当时是一种时尚,同院住的许多女孩子,都在拉琴,有的已经达到伴奏水平。灰灰本来音乐基础比她们都好,一直坐在大院和学校金嗓子公主的宝座上。可是光会唱歌的女孩,用当时大院子女的流行目光来看,是比较张扬和疯癫的,风姿远不如少女小提琴手那般曼妙——试想一下,一位一袭露肩红裙的女孩站在舞台上,垂头夹琴运弓,弓弦下流淌出如水般的美妙乐曲……多么可爱的形象!这个拉小提琴的女孩,就像是从月宫里走下来的嫦娥,清冷、优雅、内敛、深情……灰灰一贯是引领大院时尚的女孩,她当然不会因为自己手里没有小提琴而落在新的时尚后面!

    谢老师是每周日下午来,按当时的规矩,教首长家里的孩子是不收学费的,但要在学生家里吃一顿饭。谢老师是个很健谈的人,在饭桌上,喝了几盅白酒之后,他的话就多起来。他经常讲音乐史、音乐名人,什么帕格尼尼、梅纽因等等小提琴名家的风流韵事,也常常被他不经意讲出来。柳莺很不愿意听老谢的这些故事,但看见灰灰对老师一脸崇拜的样子,又不好打断。她碍于女儿的面子,暂时没有给老师扮难堪,但她总是用提前退席表示自己的不满,好在灰灰和王青松、小吴都客气恭敬地陪同到底,谢老师竟然没有发现小楼女主人的不满。

    闲暇时,柳莺一再和女儿唠叨,说武正平年轻时候喜欢吹拉弹唱,她在与武正平结婚以前,曾经见过武正平拉二胡……柳莺说,武正平自己喜欢文艺,所以才培养灰灰学文艺,其实吹拉弹唱这些东西很无聊,没有用,还是她教给灰灰的那些本事最实用,灰灰早晚会明白的……武正平不在家,柳莺又成为小楼一把手。已经进入更年期的她,时时陷入焦虑之中,喜欢回忆过去,大脑的语言中枢总是处在兴奋状态。她没完没了的对灰灰叨叨一些过去的事情,还经常要求灰灰陪同外出。不过,她不太过分挑剔灰灰做的家务不合标准了,也不太郑重宣讲她的女儿经了,灰灰和柳莺的关系,也就缓解了许多。

    转眼又是星期天,谢老师提前打了招呼,说是家里有事不来了,星期二晚上过来补课。柳莺立即让灰灰换换衣服打扮一番,她要带灰灰去串个门。

    柳莺去的这一家并不远,就在与八六八大院相隔两个街区的一个地方机关宿舍区里。柳莺拉着灰灰来到一座灰砖楼房下,她步屐轻捷地上了二楼,使劲敲着一户人家的房门,响亮地喊着:“栓子!栓子啊!开门啊!”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妇女,她一见柳莺和灰灰,脸上立即堆满了热情的笑容,马上回身向着里面喊道:“栓子,你看看,谁来了?”

    里面应声出来的栓子,年龄与柳莺相仿,生得高大魁梧,浓眉大眼,气宇轩昂,论外貌气质,比灰灰的哪一位父亲都强。灰灰心里不由一声赞叹:好帅!

    第六章父母大人(11)

    栓子见是柳莺来了,高兴万分:“是莺子啊,你可好久不来了!”

    柳莺说:“我女儿灰灰学提琴,礼拜天没有空,哪来得了呀?”

    栓子说:“没有女儿陪着就不来啦?一样嘛,该来就来,想来就来!”说着他赶紧仔细看了一下灰灰,也握了握灰灰的手,说:“哎呀莺子,你这女儿真漂亮!和你年轻时候有一比!”

    柳莺急忙说:“还是我女儿灰灰漂亮!我那时候,同志们感觉我不错,是因为当时参加工作的女同志太少,我是瘸子里面拔大个儿!我女儿灰灰才是真漂亮!而且又聪明又有才华!”

    栓子哈哈大笑着说:“莺子是多讲究的人,当然什么都要个好!挑女儿当然也是最好的!”

    柳莺说:“灰灰是我们老武老上级王政委的女儿!他们老两口过世了,灰灰才来到我们家,我们是直接接手战友的遗孤,哪是挑来的呀!”

    栓子说:“灰灰这么漂亮的女孩,我们寻常百姓家可没有!唉呀,难怪你们武男看不上我们家腊梅,原来是有个小仙女在家里等着呢!”

    灰灰感觉母亲和这位栓子叔叔一家的关系非同一般。果然,栓子很快就将两家的渊源告诉了灰灰。

    原来,抗战时期柳莺在敌后参加了抗日工作,开始任区妇救会主任,当时的区长就是栓子。两人年龄相仿,又是同乡,共同语言多,工作配合好。他们并肩工作了两年多,柳莺被调到地委机关工作后,他们就分开了。但他们还经常在各种会议和学习班里见面。柳莺满了十九岁那年,被担任地委书记的武正平看中,经组织介绍嫁给了武正平。

    灰灰心想,原来是这样啊!看起来,栓子叔叔似乎和母亲相好过,他们气质相似,脾气相投,年龄差别不太大,又在一起工作过,相互了解,真是天生的一对!为什么妈妈后来会同意嫁给爸爸了呢?爸爸武正平地位比妈妈高出一大截,年龄也大出十多岁,妈妈和爸爸之间的共同语言,肯定没有和这位栓子叔叔多……对了,可能抗战时期出来参加工作的女同志太少,她们的婚姻之事由组织做主……那时候,按栓子叔叔的级别资历,他是不能娶亲的……所以爸爸武正平和妈妈柳莺由组织包办结婚。

    嗯,这种包办婚姻,感情基础不好,所以他们之间相处一直不太和谐。在小楼里,显然爸爸武正平具有绝对的权威,妈妈柳莺一直是被压制的。嗯,夫妻俩人的关系,不应当是一人压另一人,应该是平等的……如果妈妈嫁的是这位栓子叔叔,两人一定不会吵架……灰灰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位给开门的胖大婶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里面是几杯冒着热气的淡黄|色的茶水。灰灰细看这位大婶,只见她比柳莺要老得多,风度气质也比柳莺差了很多。她的皮肤又黑又粗,脑袋脸盘不大,身体却异常肥胖,两个硕大的ru房像两个大篮球,在胸前晃来晃去。她身上的服装没有一点型款,肯定是家做的,因为即便是中老年服装的大号,她肥胖的身躯也休想穿进去。

    灰灰正在想象胖大婶是栓子叔叔家的保姆,柳莺却告诉她,胖阿姨是栓子叔叔的老伴儿,也是抗战时的妇女干部,当年他们都在一起工作,彼此熟悉……灰灰大吃一惊!栓子叔叔这么帅,地位又这么高,怎么夫人竟是这副尊容呢?胖阿姨看起来没什么水平,文化素养谈不上,说话全是乡下妇女的家常话……灰灰正在冥想英俊的栓子为什么会娶这位没型没款没水平的胖大婶为妻?只听胖大婶向里面喊道:“腊梅!腊梅!你柳莺婶子和你小妹妹来了!你快出来说话!”

    第六章父母大人(12)

    不一会,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进了客厅。灰灰打眼一看,竟吓了一跳!这女孩身体硕大无比,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但壮硕双肩上的那个小脑袋还算秀气,皮肤也很白。

    胖姐姐见了灰灰,盯着死看了半天,终于说:“柳婶儿,你们家从哪儿挖来一个仙女啊?”

    柳莺笑着说:“腊梅啊,你灰灰妹妹还会唱歌!让她给你唱几首!”

    栓子和胖婶一听,一齐鼓动:“灰灰还会唱歌啊?来来,快给我们唱唱!”

    灰灰很大方地站起来,亮开嗓子,中西合璧地唱了好几首:有郭兰英唱的电影《上甘岭》的插曲“我的祖国”,有电影《英雄儿女》的插曲“英雄赞歌”,还有才旦卓玛唱的“翻身农奴把歌唱”,苏联歌曲“喀秋莎”、“红莓花儿开”……这几首歌真是把栓子老两口给镇住了,一个劲儿冲着柳莺赞叹。就连那个傲慢的腊梅,也连连点头。

    之后,栓子和胖大婶又招呼着家里的保姆,留柳莺和灰灰吃了丰盛的午饭,饭后又喝茶聊天,直到下午四点才往回返。

    回家的路上,灰灰自然迫不及待地提问,为什么英俊的栓子叔叔会娶那位胖大婶,太不般配了!

    柳莺说:“你栓子叔叔和胖大婶的结合,是在敌后抗战最艰苦的1942年。当时我们的政权都是地下状态,完全靠老百姓的支持。一次栓子被敌人搜捕,躲到了胖大婶家里。胖大婶拼死掩护,救了栓子一命。此后胖大婶也走上了革命道路,她的家是我们的交通站,她掩护伤员,接送干部,送信送粮,做了很多的工作,1943年她入了党……”

    灰灰这才明白,栓子叔叔和胖大婶是革命夫妻,两人的感情经历过艰苦岁月的考验,所以一直走到今天。灰灰对胖大婶的大度很赞赏:她明知柳莺和自己丈夫是郎才女貌两情相悦,却毫不嫉妒,对柳莺总是热情接待,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灰灰猜到腊梅姐姐似乎和武家有某种瓜葛,就追问此事。柳莺笑着说,因为和栓子叔叔关系好,武家从西南回到北京后,她常带武男、武志到栓子家走动,两家的小辈人也捻熟了。腊梅看上了武男,但武男根本不要她,为此有段时间两家关系很紧张。这次柳莺领着灰灰拜访一下对方,实际是给对方一个信息:我们家里有了女儿,你们看看,你家的腊梅和我家的灰灰怎么比?不是我们不要腊梅,而是……武正平回来探亲的时候,灰灰向父亲学说了栓子叔叔这一家人。武正平不屑地说:“你妈妈就这一个朋友,时不时就往人家跑!也不考虑一下会不会影响人家的家庭。”

    灰灰天真地说:“爸爸,妈妈过去老逼我学家政,我感觉妈妈水平不高。这次见了胖大婶,才知道妈妈她们这一拨妇女干部里,像妈妈这样的,还是高水平干部!爸爸你不知道,栓子叔叔家里的胖大婶更没有水平,说话简直就和农村妇女一样。”

    武正平说:“栓子媳妇不但长得不好,没文化,年龄也比栓子大,那还是个二婚呢!她前夫是农民,她跟人家过了多年,还生养了孩子……她参加工作后,看上了栓子,和前面那个离了,死活缠着嫁给了你栓子叔!你栓子叔当年还是个小伙子呢!”

    灰灰着实吃了一惊!原来栓子叔夫妻二人差别这么大!敢情当年出来革命的干部们,要想找一个既有文化、相貌又好,年龄相当的女干部当媳妇,还挺困难的!因为那样的女孩子都怕苦怕死不出来革命!难怪妈妈柳莺老感觉跟着爸爸武正平受压了——照比栓子叔叔家的胖大婶,妈妈当年的条件可是太好了!妈妈那么好的条件,爸爸应该百般宠爱才是啊!可是爸爸不宠自己老婆,家里所有事情都是自己说了算,妈妈当然不服啊!灰灰多次听见妈妈暗自唠叨:“我一个十九岁的黄花姑娘嫁过来,给你生了四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武正平就这么对我……”

    灰灰终于知道,武家的小楼里的不和谐气氛,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是有历史的渊源——父母感情基础不好,结婚是组织包办的。妈妈柳莺曾经有个情人栓子叔叔,两人还经常见面,这让妈妈和爸爸心里都不是滋味……

    第七章戎装生涯(1)

    灰灰从懂事时起,后海大院里的父亲王汀就天天给她灌输“长大以后要考名牌大学”,“要上哈军工,要为国出力”这样的话。在灰灰的脑海里,考大学、读名牌、毕业后进入地方或军内的大研究院所工作,搞高精尖的国防技术等等已经定格为人生道路。灰灰上学以后成绩特别优异,就是潜意识里上述人生理想在驱使。

    可是,从她小学二年级起,正常的学习环境就被打碎,先是所有学校停课,后是学校虽然复课,但取消了考试升学,连上大学也不再考试,完全从工农兵里推荐。要想上大学,必须要下去先当工农兵,而且几率很低很低。这给从小就揣着大学梦的灰灰心灵上很大的打击。

    灰灰从西藏跑回北京的1973年,国家曾经一度恢复高考,令她十分振奋。可是考试上大学只是昙花一现,很快一切又恢复原样。灰灰为自己的前途焦虑,也为国家的前途焦虑,她不知道,自己此生还能不能踏进大学校门。

    既然不能直接高考升入大学,去当兵总比去插队修理地球要好!当兵多光荣呀!

    参军入伍,在部队干一辈子也行,干几年转业复员回城得到一份工作也行——当兵在当时来说就是年轻人最好的人生出路了。大院里许多子弟都当兵走了,可是,武正平和柳莺这两位握有一些权力的军人家长,只字不提女儿灰灰的当兵问题!

    灰灰急得嘴上都长了泡!

    其实,以灰灰的条件,当兵不是太难——虽然部队招女兵比招男兵要少得多,女孩子当兵这样的事,对普通女孩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但对灰灰这样有杰出文艺专长的女孩来说,却是易如反掌。因为,在七十年代中期,人民解放军从“文革”

    初期时开始搞的部队文艺兵扩招还在延续,各军兵种有编制的文工团,人员因扩招一再膨胀,下面的部队,各军、师级单位几乎都有了自己的专属文艺团体,就连团级单位,也到社会上特招文艺兵,成立战士演出队。像北京西城海鸥试验学校这样的首都名牌重点学校,门槛都快被一拨拨前来招文艺兵的人踩扁了!接兵的人动不动就在学校礼堂组织考核,那些有文艺特长又想当兵的同学,在礼堂里排队考试,唱、跳、玩乐器、演话剧歌剧……总之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礼堂外看热闹的,更是人山人海,大门缝和窗户上都挤满了人——不花钱白看戏,而且看到的是自己身边的同学摘下了平日里一本正经面具的表演,多过瘾啊!不幸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参考者最终是落榜,部队要的是去了就能上台演出的质量较高的演员,要有在全军文艺会演中显山露水的才能,这些考生的水平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莎莎、丽丽她们多次看了这种礼堂表演,回来对灰灰说:“哎呀,都什么呀?就她们那种水平,连灰灰你的小拇指都不如,还好意思去考试?还想当文艺兵?灰灰,你快去给他们露一手!你一上去,准会把全场都给镇了!”

    可是,灰灰对这种事很是矜持,一次也没有参加考试,甚至连礼堂里招兵的考试也不去凑热闹看——报考文艺兵这样的大事,没有小楼里爸妈的同意,她可不敢轻举妄动。爸爸武正平常年不在家,妈妈柳莺坐镇小楼。柳莺这位妈妈可是最讨厌搞文艺的人,一提起演员就“戏子、戏子”的戳人家的脊梁骨,说登台演戏的人都是疯疯癫癫没正经的,供人玩弄又让人瞧不起……所以,灰灰根本不敢提报考文艺兵的事——这所小楼可是她的家呀!要是自己不听话惹爸妈生气,以后可怎么回家呢?

    第七章戎装生涯(2)

    这一天是星期天,谢老师给灰灰打电话,说自己不到小楼里去给灰灰授课了,课程改在总部小礼堂上,有几位远道而来的、自己在军艺时的老同学,想听听灰灰的琴。

    灰灰不假思索就带琴骑车去了现场,果然有几个现役军人坐在舞台下面的长椅上和谢老师聊着,其中一人肩上还挎着手风琴。另外,还有几个和灰灰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也坐在下面。

    那几个当兵的见灰灰进来,立即眼睛一亮!其中一个年长的忍不住说:“老谢,这个女孩子真漂亮!身材也好,是块当文艺兵的料!”

    谢老师微微一笑:“她是我的尖子学生!不光是外形好,本事也很大!灰灰,你先来个小提琴独奏,让我这几个老同学听听!”

    灰灰知道总部文工团的业务大拿们,个个都带着学生,相互之间又很爱攀比,看谁的学生本事最大。她只当是谢老师想借机显摆一下自己的学生,便铆足了劲儿,想在各位老师面前露一手,给谢老师争光。

    只见灰灰大大方方站到舞台上,先向着台下的大人小孩鞠了一躬,然后低头夹好琴,用弓子拉了两下试了试音。紧接着,她略作停顿便将琴弓一划,拉了一个满弓,随即小提琴独奏曲《北风吹》的优美旋律便响了起来。

    灰灰熟练运用了拉、蹭、跳等多种运弓的技巧,把《北风吹》演奏的十分饱满。

    台下的大人孩子都听呆了,拉琴的美少女以及奇妙的琴声,令他们应接不暇,一时顾了看人顾不上听琴,无法把视觉美和听觉美融合起来欣赏。

    一曲《北风吹》奏完,灰灰紧接着又拉起《山丹丹花开红艳艳》。这支曲子比较长,台下的几位这才慢慢反应过来,瞪大惊喜地眼睛,凝神倾听。

    灰灰演奏完毕,红着脸向台下鞠了一躬,拿着琴几步跑下台,坐在谢老师身边。

    谢老师的那几位老同学,佩服极了,拼命鼓掌,纷纷说:“老谢,还是留在北京总部好啊!北京城市大,人才多,好苗子也多!看你的这位学生,真是不可多得的文艺人才!不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应该上台演戏,放在乐队里太可惜了!”

    谢老师说:“我这个学生在文艺上是全才!她会唱歌,会朗诵,还会写歌词,写小话剧的剧本,是她们学校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灰灰,歇一会再上台,把你的本事都展示一下,让这几位老师看一下!他们远道而来,来一趟不容易……”

    灰灰很听话地又上台,独唱了《我爱祖国的蓝天》、《毛主席来到咱们军舰上》、《唱得幸福落满坡》等比较流行的歌曲,背诵了高尔基的《海燕》、贺敬之的《雷锋之歌》,又跳了独舞《沂蒙颂》。

    灰灰唱歌和跳舞的时候,谢老师拿过老同学肩上挎着的手风琴,拉圆了风箱为学生伴奏。灰灰表演完毕,台下的每一个人都使劲、尽情地鼓掌。谢老师也使劲鼓掌,可以看出,作为灰灰的老师,学生有这样上乘的表现,令他十分欣慰。这一次才艺展示,也令灰灰十分满足,因为弥补了她不敢参加文艺兵特招考试造成的遗憾。

    在小礼堂的那次表演后没几天,也是星期天,灰灰正独自在楼下书房练提琴,家里突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灰灰认出,他们正是那天小礼堂里谢老师在军艺的老同学。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紧张地躲在书房里不敢露面。

    炊事兵小吴见来了客人,赶紧仰头对着楼上高喊:“柳处长!柳处长!来客人了!”

    第七章戎装生涯(3)

    柳莺正在迷迷糊糊午睡,闻听小吴喊叫,赶紧起身,披着上衣下楼。

    两位客人已经被小吴招呼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柳莺以为是基地来了人,也赶紧热情招呼。

    为首的一位军人,个子比较高,和谢老师的年龄不相上下。他自我介绍说:“柳处长,我们是中南军区81145部队政治部宣传处文工大队的,这次到北京来主要是招考文艺兵,我姓刘,是接兵小组负责人。今天我们是特地来接您的女儿王忆闽到部队去的。”

    其实柳莺对灰灰的前途早就有所安排,就是让她当个卫生兵,入伍后找机会上军医大学,将来成为一名军医……医生这职业太好了,武家这一大家子人特别需要,灰灰当了医生才好为身子骨娇弱的武男及武家这一大家子当保健医。但是,一来灰灰还小,她舍不得,二来也还没碰到合适的机会。现在一听刘队长说要接人,柳莺一下子懵了:“我们女儿都没有去参加特招文艺兵考试,你们怎么就来接兵了呢?”

    老刘说:“柳处长,我们已在总部文工团小礼堂看过了忆闽的才艺表演,她是我们这次考生中的尖子,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的!”

    柳莺略一思索就知道这是谢老师干的,他要给自己的学生提供一个机会,也就是要给他自己这个当教师的一个露脸机会。所以气得她高声嚷嚷:“谢老师他怎么能这样?特招文艺兵,我们家长都不知道,他竟然背着我们,骗着我们女儿去考试,做了我们家长的主?不行,我不同意!”

    老刘耐心地说:“柳处长,这次我们中南军区81145部队到北京特招文艺兵,只有两个名额。我们去了许多学校,看了不少的苗子,有不少学生打破脑袋要往里挤,竞争很激烈啊!老谢和我是军艺的老同学,他给我们打电话,说他的一个学生很有文艺天分,让我们看一看,王忆闽同学这才有了机会!柳处长,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要武断,不要耽误了孩子啊!”

    柳莺毋庸置疑地说:“他们都争这种特招的机会,都愿意让孩子当文艺兵,我们武家不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当什么文艺兵?天天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招风招雨的,有什么意思?”

    老刘说:“柳处长,我们中南军区81145部队文工大队是部队正规文艺团体,是为兵服务的,部队文艺工作是光荣的严肃的……柳处长,当文艺兵宜小不宜大,王忆闽同学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正是当兵的好年龄。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耽误孩子的前程啊!”

    柳莺一听老刘提到部队文艺工作是光荣的严肃的,自知自己说话过了头,赶紧说:“老刘同志,要不这样,我一个人的意见也不算数,还是再听听孩子自己和她爸爸的意见吧!灰灰,灰灰,你出来一下!”

    灰灰拿着小提琴从书房出来了。柳莺问道:“灰灰啊,谢老师骗你去考试,这是谢老师的问题!妈妈不怪你!现在接兵的同志已经来了,非要把你接走……你自己表个态:愿不愿意去当文艺兵?”

    灰灰马上表态:“妈妈,我愿意当兵!只要能当兵,当什么兵我都愿意!”

    柳莺愠怒地说:“好,你小孩子不懂事,我不和你说了!我马上给你爸爸打电话汇报!如果你爸爸同意你去中南军区唱唱跳跳,我也不拦你!”

    柳莺果然立即给基地挂了电话,如此这般,把灰灰要当文艺兵的事对武正平说了一遍。末了还气愤地说,这都是谢老师使的坏,看见我们武家有个好女儿,他眼馋,非要千方百计让他的朋友给挖走……没想到,武正平竟然支持灰灰去当文艺兵!武正平在电话那头说:“柳莺啊,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父母的,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就让她出去闯一闯嘛!武男和武志都当了兵,灰灰怎么会不想当兵呢?”

    第七章戎装生涯(4)

    柳莺说:“灰灰还小嘛!再说,要当兵也得当卫生兵,搞医务工作多好啊!当那个文艺兵作什么?一天到晚男男女女在一起,学坏了怎么办?”

    武正平在电话那头说:“柳莺你说这话是心胸狭隘!我相信我们的部队!我也相信自己的女儿!当卫生兵固然好,可灰灰的专长是文艺嘛!在人生的舞台上,让孩子演示自己的长项,她才能心情舒畅!再说,灰灰搞文艺,为部队做的贡献,要比当卫生兵的贡献大!我说柳莺,你这个人怎么想问题和一般的母亲不一样?人家能有个灰灰这样当文艺兵的女儿,还不高兴死了,你怎么总是想压制女儿的专长,不给她展示机会呢?”

    柳莺没话说了。

    年春,灰灰在刚过十五岁生日的一天,第一次穿上戎装南下中南军区部队所在地岳州,成了一名文艺兵。灰灰走得太仓促,父亲兄长都来不及回家,家里只有母亲一人送她。柳莺看着身穿新军装、胸佩大红花的灰灰在车窗里连连招手后随着列车远去,一阵眩晕……还好有一同前来的王青松和小吴,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及时扶住了她,柳莺这才没有跌倒在月台上。

    灰灰参军走了,小楼里只剩柳莺一人,显得有些凄凉。柳莺不想多给武正平打电话——他们年轻时感情基础就不太好,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武正平又以绝对优势的身份决策家务大事,柳莺充当执行命令的辛劳管家婆,两人夫唱妇随,还算和谐。自从老二武林从农村奶妈家接回来以后,在对武林的管教上,夫妻二人发生重大冲突,感情也出现明显裂痕。及至全家调回北京之后,老四武志又从农村回家,家里又多了一个不守规矩添乱的小子,柳莺和武正平的冲突就更激烈了。要说武林、武志也都是柳莺亲生的,她对这两个孩子也是有母子之情的,她只是想把他们身上的坏毛病板一板,让他们融入城里这个高级军官的家庭。可是,柳莺费了吃奶的力气,还是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在柳莺看来,武林和武志这两个混小子,主要的毛病是生活习惯不好,太脏,还有就是不懂礼貌,不懂规矩。但是,在武正平的袒护下,这二人根本不把她这个当妈的教诲放在眼里,武林是阳奉阴违,蔫坏,嘴里答应的好好的,过后照旧我行我素;武志是个滚刀肉,动不动就打滚撒泼令她一筹莫展。武林、武志不听话、不接受改造也就算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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