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不过,即南诏国势从此可能发生翻天巨变。而原本作为王位继承人的阁罗凤在王位必失之余,还有性命危险。这又岂是他能容忍的?!
当下,阁罗凤不再犹豫,先用皮罗阁授他的南诏王宝印与吐蕃订了约,然后带着一千精骑星夜赶回太和城中,趁着王宫不备,闯入其内,一举将其父软禁起来,对外却只称:父王病重,朝政已委托于他。随后便发令与守卫都城的一万南诏禁军,宣布全城戒严,搜查罗日升一党人马,其中自然也包括这位堂弟了。
只是罗日升虽然不如他堂兄那般聪明,知道一入都城便控制禁军兵马,但却提前得到了消息,从太和城西门附近的地道内钻出,绕了一圈城池,却也避过阁罗凤手下士兵,安然逃回其驻地—拓东。更重要的是,他还带了一名大臣,即清平官—皮部罗,他的父亲,南诏王的亲哥哥,也是阁罗凤的叔父。
这一来,他沿途便广为传扬阁罗凤如何心狠手辣,强力逼宫,又一举把他老子推翻。一路行来,弄得更是人心惶惶。待回到其老巢拓东时,地方各部落早已耳闻,因见德高望重,权势滔天的皮部罗也在一行人中,当即各部酋长便集于罗日升帐下,表示效忠于他,以图复国。
而临近的通海,会川两都督眼见此情,非但不发兵讨逆,反而“助纣为虐”,声援他们两父子,于是立国不久的南诏便迎来其国历史上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分裂。六大节度中,阁罗凤控制有三,分别为北面的会川节度,东面倚靠吐蕃的永昌节度和靠近天竺的丽水节度。罗日升麾下虽只拓东一节度,但他还掌有通海,会川两个都督府。至于剩余的弄栋,银生两个节度,则宣布非南诏王亲令,否则决不出一兵一卒,却是两不相帮。
不到两日,阁罗凤便尽起西部四万大军,汇合吐蕃屯于边境,蓄势待发的十万兵马一齐向罗日升杀去。
而罗日升也非善人,他早就联合诸部,征发所有十五以上男子为兵,一时倒也拼凑了近五万人,虽然无论装备还是训练都远逊阁罗凤麾下众军,但声势上却也不输与前者。
只是罗日升既不如阁罗凤般富于谋略,又无吐蕃宿将盆达延这等智勇双全的盟友,所仗者不过顾亲情的老父而已。于是从怒江到兰苍江再到拓东本地,罗军三战三败,最后所余者不过万人。他记起唐廷给他的承诺,在与姚州兵马使李庆常取得联络之后,便领着这一万残军经会川都督府退入大唐境内。
李庆常原本并不想偏帮与他,但及南诏若然统一在阁罗凤帐下,则南疆必定永无宁日。同时又想到瑞王临走前关于在不出兵前提之下,给予罗日升援助的嘱咐,待征询过守卫成都的马重国后,便应允罗日升入境。
只是如此一来,倒也为吐蕃,南诏联军入寇剑南添了口实。两国合共十二万兵马,号称大军二十万,进逼唐朝西南前哨—姚州。
所幸李庆常等人并非毫无防备,他早知那罗日升归唐,必定会像招惹苍蝇一般将那南诏人给招来,于是,便向州内州外征集了健儿一万补入军中。一时姚州城内,唐军增至两万余人,而剑南道辖下其他各州也开始增兵备战,以防一旦姚州失陷,各州也是措手不及。与此同时,马重国在成都也募集了三万人,正兼道而来。
三日之前,即李佑率军迂回赴援积石山唐军大营时,蕃,诏联军终于来到姚州城下,对骂一阵后,也不理屯在西城外的罗日升大营,便开始奋力攻城,却只留下三千吐蕃骑兵监视于他。
吐蕃人似乎并不吝惜麾下将士性命,尤其是南诏军士兵。每次攻城均以南诏为先锋,驱赶两军三万多人一齐进攻。一时当真声势浩大,李庆常眼见对方悍不畏死,纯以兵士性命来填城墙沟壑,而且一下便是三日,这等阵势便是以他这般久历沙场之人也是闻所未闻,震惊之余,也不免有了一丝胆怯。这倒并非说他贪生怕死,这李庆常也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深知掉个脑袋,不过碗大一疤而已。但他以姚州一城安危,力顶整个剑南太平,却怎不令他心生顾忌,惧怕城破。
于是多日之前便派出信使,走捷径小道兼程来此,特为禀告瑞王姚州城在敌人无休无止的攻击下,已经危如累卵,希望能尽快得到增援之兵。也怪蜀地难行,马重国一部花费数日,却仍未从成都赶到。当真把个李庆常急得直冒冷汗,偏在底下将士面前,还要装出一付胸有成竹,镇定自如的模样,心惊之余也是疲累交加,辛苦不堪…
听完眼前之人叙述,李佑反倒放下心来,他知道李庆常那是当局者迷,身在战场中心,却一时糊涂了。而姚州看似岌岌可危,实则虽然未必稳如磐石,却也是坚城一座。再加上马重国麾下三万兵马到达便在今明左右,唐军两军相加也当敌军半数,如此一来,守住城池,并非难事。何况,岭南道和安南都督府此时按照事前计划,定然也在筹措进兵事宜,一旦这两军转入南疆战场,便是反戈一击,也未必没有胜算。
而眼下,吐蕃军踪迹未明,再加此去增援姚州唐军,若不返回取道陇右,则必要翻山跃岭,走万里山道方能进兵东南。但李佑所部因为连日赶路,早已人困马乏,若非他以两部交替行进,众军早就齐齐趴下,哪还有力赶赴剑南。即便赴援及时,那时唐军也是强弩之末,又怎能与敌人一战。同时,还不排除对方于沿途设下伏兵。
左思右想之下,李佑愈觉不可草率行事,同手下几名大将商议之后,众人都一致以为入援姚州,风险太大。只是此刻那里也是压力日甚,李佑虽估计一时半会,此城必不能为敌所下,但兵凶战危,又岂能尽如人料。何况,眼见姚州城下,众军汇聚,如何协调指挥也是一大隐患,无论是李庆常还是马重国此时尚不足以指挥其他地方的援军,若诸将不能精诚合作,这仗确实难说得很。
但李佑忽然想到马重英所部撤军动机,心中竟然闪过一丝光明,一条惊天动地之计便从他脑中“新鲜出炉”,只等吐蕃人“细细品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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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围魏救赵(二)
就在李佑召集部下诸将,商议如何进军时,探子飞马来报,称哥舒翰所部一万人马已经到达积石山大营,正整军待命。这无疑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说明石堡城已经安然而下。虽然日前就有哨骑来报,但此刻亲耳听见大军到来,毕竟要塌实许多。
因见哥舒翰亲自率部抵达,他对先前的计议便生出些改变。原本李佑便定下以骑兵长途奔袭吐蕃河西九曲的战略,但南国边疆尤其姚州之围是否真能由此而解,他却并无十分把握。但眼下既然哥舒翰亲至,如此大将如果不用,岂非浪费?!
哥舒翰从石堡城下一路行来,因记挂积石山战况,因此虽然不如李佑先前那般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却也是兼程而至,是以倒是满面尘灰之色。李佑见他大步而来,虎背熊腰,虽非青年将领,但身上的那股子韧劲和杀气却非常人所有。
当下,李佑便笑着迎了上去,朝着对方道:“哥舒真不愧我大唐名将,石堡城到了将军手上,不过一日工夫便被攻克,这等谋略胆识可真让小王惭愧的紧啊,呵呵。”
对面哥舒翰见自己还未行礼,这瑞王便说下话来,当即也不加细思,便躬身见了礼,只是这时他才从这位亲王的话里回过味来,却觉这话似有点语焉不详。他虽是武将,但为人粗中有细,何况自己当初从军也是这位瑞王极力引荐。若说先前的太原之战还只是他道听途说,那么眼下这对吐蕃一战,可是他亲眼所见的。积石山下无数尚未来得及清理掩埋的吐蕃军尸体就是最好的明证:这瑞王不简单啊。
积石山一役,唐军先败后胜,以一万七千余人的代价,一举击破吐蕃前后八万大军,斩首五万三千余级,俘虏两千多人。更关键的是,这一仗保证了积石山一带成为唐朝势力范围,更直接巩固了先前占领的乌海,石堡二城,当然还有新筑的大非城。虽说目前吐蕃余军去向不明,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只要唐军不出大错,凭借对方马重英等人手上的那些兵马根本无法收复失地。如此一来,从陇右道到这积石山,拓境三千里的功劳已非空口无凭,证据便在脚下的灰土上。
而提出这番战略的便是瑞王殿下,这首功—积石之战当然轮不到他哥舒翰,但力拔坚城石堡,再加上瑞王用于此地的主力除去三万蜀军便是他的陇右部队,这战功至少有三成要落在他身上,外加前面的,恐怕由此封爵也不无可能。
是以,哥舒翰怎也不敢大意,这番话说来颇长,实则也不过在他脑中转了个弯而已,当下便听他谦道:“石堡城所以能下,除去麾下将士用力之外,实则全赖殿下战略得当,思虑周详,末将不过奉命执行,却不敢贪此大功,请殿下明鉴。”
李佑所说,实际也不过考量考量对方而已。以哥舒翰今时今日的身份还能说出这番话,要么他是真正的j诈枭雄,否则便是懂得知恩图报之人,别人或许不知,李佑却很明白,此人属于后者。
于是,他也不愿过分相逼,只道:“哥舒将军,有功而不骄,又爱兵如子,当真令人好生敬佩。将军放心,本王早已将你的功劳收记在册,日后一定进呈圣上,断少不了封赏的。”顿了一顿,以眼角瞥了一瞥哥舒翰的表情,只见那喜悦之色一闪而过,之后却是一脸镇定和恭敬,于是李佑续道:“只是目前吐蕃仍有实力一拼,最凶险者莫过于姚州重又被围,偏偏此地归入我大唐不久,而众军劳顿,疲兵远征,非是善策。如今本王有一计策,却需将军大力配合,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哥舒翰心想这不是白问吗?皇帝委他为两道行营节度大使,自己在其辖下,不遵将令,便是违抗上命,谁敢如此啊。不过他口中却异常坚定地道:“殿下但有所命,末将无有不遵,还请殿下明示。”而当他微微抬头,却发现一抹笑意正布满瑞王脸上,只是在他看来,这笑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果然,只听李佑笑道:“好,哥舒将军当真是我朝栋梁。既然如此,南疆一事就有劳将军了。这里是本王的亲笔手书,还有父皇的密旨,着你可依情调动指挥岭南,安南及剑南三地兵马。姚州守则巴蜀固,哥舒,剑南就拜托与你了。本王此去,准拟一捣龙潭,给他吐蕃来个釜底抽薪。一应进展,我自会飞鸽传书通知与你,你只须牢守姚州,我必定能为你解围,到时便可一举破敌。是成是败,我信你必不会辜负朝廷和父皇的期望!”
李佑一番话,入情入理,既说清了局势,又交代了哥舒翰要做的事情,而且从前到后,从称呼上便拉近了两人距离。及至对方话落,哥舒翰突然生出自己已是瑞王党人的头。或许这是一个机会,要知道如今的哥舒翰虽贵为封疆大吏,但在朝中并无后台,所谓出将入相,并非如此简单之事。节度使数年一换,若不能入京步那宰执之途,则前景堪忧。再加目前朝中局势不明,眼前李佑这番有意无意的拉拢,倒确实让他看到了某种希望。
言及此,哥舒翰昂然道:“殿下放心,哥舒在,城在!”李佑看着他坚定无比的目光,心中大定,当下便领着众将入帐,将一应安排悉数付诸实施。
与此同时,蜿蜒崎岖的山道中,偶尔可以见到几星火光,低沉的夜幕下,排成长龙的队伍缓缓而行,虽有数万之众,但除去战马偶然的嘶鸣和人脚踏地声,却再不闻一点声响。吐蕃军在一片紧张肃穆中,匆匆而去。
马重英日前便派人前往逻些城报信,虽然不过寥寥数语,但信中却明白无误地说明了此战已败,余军正经由积石山南下,撤回河西之地。他自然知道此去逻些何止数千里,使者来回更非两三日,但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须知,眼下吐蕃已经倾尽全队,逻些以北,除去各千户所的一些老弱守卒外,再无一兵一卒可调,这种局面是任何为将者都不愿看到的。
而这两日他派出的探骑,报称唐军已在原积石山大营处再度扎下营寨,并在山口险要处筑关修城。听到这里,饶是马重英早有预料,也不由长叹一声,这千里积石再也不是吐蕃所有了。不过凡事有弊必有利,虽然如此,但也基本可确定唐军主力屯驻于此,并无南下之意。只是吐蕃人因抱着不可为敌发现的意图,查探得并不清楚,而马重英素来行兵谨慎,为求早日回到河西,他也并未降低行军速度,只不再像往日那般催促罢了。
只是他不知道,积石山中的大营是李佑为欺骗吐蕃探子而刻意扎下的,实则屯留此地的不过一千来人,本是准备在山口修筑积石关的。当然,李佑的意图却并非针对马重英麾下的两万多人,他不过是想造成一种大军停留,尚不知南疆事变的现象,目的不外乎麻痹敌人在姚州城下的大军,以便让哥舒翰率本部兵马顺利间道行军,早日抵达姚州。
而他则因惑于马重英渡河迹象,又怕对方快马赶到河西,早做安排,防备自己,所以挑选军中五千精锐,休整半日后,轻装而行,希望抢在头里,直击河西,打乱敌人部署。而其他三万余唐军,则后续而进,一面防备吐蕃随时可能调集的大军,一面也可稍事休息,以为将来的大战作好准备。
高原的夜晚,清冷无比,李佑不自禁地紧了紧身上的皮裘,但这一动作,却把屁股上好不容易结好的伤口给迸开了,顿时痛得他作咬牙切齿状。他侧过头,佯作大气地看向远方,却故意不使部下看见。笑话,堂堂一军统帅,可不能这么丢脸,他心中暗道。
只是这一切却被站在左后的黑齿岩刚看在眼里,他虽然肚里不由暗自好笑:这瑞王殿下实在太好面子,但转一想,此人身为天皇贵胄,全军统帅,能做到这般与普通士卒同甘共苦,却也当真不易。想到往日回京述职时见到的那些个纨绔子弟,他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略微定了定神,记起此来目的,便轻声咳了咳,上前见礼道:“末将参见殿下,有事禀告。”
却见李佑转过身,笑道:“黑齿将军不须多礼,不知何事要将军亲至?”他虽面露微笑,却透着些许干涩。
只听黑齿岩刚缓声道:“末将不敢。禀报殿下,我军前哨在前方三里处发现一部落,交战之下,敌人有一百多人被俘,大多老幼妇孺,不知应当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李佑乍闻此言,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那句“武士不滥杀”,但转想到此事关乎全军几万将士的安危,不是一句心慈手软就能安下心的。前边就是牦牛河也是后世俗称金沙江的上游,过了此河,就真正进入吐蕃心腹之地,河西九曲。一旦走漏消息,使得敌人生出防备,坚壁清野之下,就是饿也把自己饿死了。到时不光麾下数万将士可能埋骨荒原,更可怕者,逼迫吐蕃军回援的计划也会因此夭折,蕃,诏联军久攻之下,若姚州被克,敌军长驱直入,自己又如何对得起蜀中百姓。
而这批人既不能放,唐军轻装,自然也不能带,留在故地更不可取,剩下的选择不言自明。他本想亲自去看看,但及此处,终于忍住,半晌之后,方才咬牙狠心道:“传我将令,吐蕃人凶顽残忍,为防走漏消息,全体就地阵法。”顿了一顿,又道了一声:“一个不留!”言毕,望着孤悬空中的一轮明月,他分明感到了心中的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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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围魏救赵(三)
月凉如水,李佑在几支孤零零的火把照耀下,望着几个微微隆起的土坟,发了好长一阵子呆,两个时辰前的的那一声声低沉的惨号如同蚀骨一般,啃噬着他的心魂。
得知瑞王下令杀俘之后,黑齿岩刚久历边关,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当他前去传令的时候,却是照着瑞王的原话而言。对,就是“原话”,少掉了“瑞王殿下”四字,有的还是“我”。于是,原本理当出自李佑口中的命令就在不经意间变成了这位黑齿将军的话。
麾下诸军可能心有所悟,也可能毫不知情。但无论是出自谁的将令,他们依旧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没有一丝犹豫,一百零四名吐蕃牧民包括三名伤重被俘的士兵,在挖好数个大坑之后,统统被麻布塞住了口,当灰土及身的那一刻,有人想跳出来,却被站在高处的唐军弩手一一射杀。不到一顿饭的工夫,这些人便被“干净地”就地阵法,除了隆起的坟头之外,再看不出一丝痕迹。
唐军士兵们手脚异常麻利,不知是出于对积石山死难弟兄的悲伤,还是身为边军,对此早已麻木不仁。总之,军令之下,并无一兵一将前来为吐蕃人求情。难道这就是战争吗?李佑扪心自问,没有答案,而他也没有亲临现场,只怕会因一时不忍,而败坏大事。更何况,令出如山,又岂是轻易能悔改的。
望着渐渐发白的天际,李佑扬鞭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暗影,对着身后默默站立的诸将道:“传令大军拔营,天明之前渡过牦牛河,兵发墨脱城。”言毕,也不理众人,头一个打马下了小丘。只他心中却突然出现四个字:以战止战。借口乎?安慰乎?李佑不得而知,他所知的是此战必胜,不是必然而是必须。
当天空蒙蒙发亮之时,高原独有的清寒还没过去,五千余名唐军牵着马匹,从四座浮桥上通过,顺利来到了大河南岸。毁去桥梁后,众军忙着给战马套上嚼子又给蹄子缠了麻布。吐蕃腹地当真非常人所能至,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唐军将士已经有些疲累,只是他们心中却不约而同地回响过瑞王的那番话:“不破河西,吐蕃不还,强攻之下,姚州必破,若果如此,我等如何对得起蜀中乡亲父老啊?!”“此战若胜,士兵赏赐以十倍计,所有将校一律额外官升一级!”这些许诺软硬相加,使得一众原本便出自川中的唐军将士顿时士气昂扬,低沉的呼声中,众军上路,沿着山谷策马疾行,而敌城就在三十里之外。
墨脱城离牦牛河说远不远,却也要五十多里,是从乌海,石堡城往吐蕃国都逻些而去的必经之站,也是在其腹地—千里荒原上,仅有的几座城池。这里原先是苏毗的领地,吐蕃自开国君主朗日伦赞起,便开始对其进行统一战争,至松赞干布中期,此地已经牢牢控制于吐蕃之手。此处周围因大河流经,水草丰美,最适放牧,又是东往南诏,北去大唐的交叉之处,是以过往客商也多有在此歇脚的。
而约如的下部便设在此地,有如副将一名,下辖四个千户所,另外一个直属赞普的禁卫千户所则设在约如上部的匹播城中。原先这里可奉赞普诏命抽调数万兵马,但如今吐蕃已发全国之兵用于边境各地,墨脱城附近只有负责守卫地方的一千多常备部队。不同于后世,这些守备部队通常是军中弱卒或是正在训练之中的新兵,平时也是半民半兵,战力颇弱。
当然李佑所知,远非如此详细,但此地兵少,训练不精,却是哨骑探查所得。他将部队主力隐在离城十里的一片小树林里,高原之上,地广人稀,常有行走百里而不见一人之事。所以经过四散开去的探骑和增派的前哨来回侦察,所过之处又是杀人灭口,一时倒不曾为吐蕃所察。此刻,李佑召集军中诸将在附近一片浅滩之上,商讨下一步唐军动向。
此处已是吐蕃腹地,唐军之难在于既要将其心腹之所搅个天翻地覆,又要不能为其禁卫军及各地守军察觉合围,同时还要让其示警于围攻姚州的大军,促使撤军回援。各地守军虽然力弱不足为虑,但逻些附近四如,每如均有一个禁卫千户所,所出之兵专听赞普调用,精锐不下于负责守卫国都的禁卫军。而且这些千户所除非赞普所命,否则并不参与平时的对外征战。因此,对于这些实力颇劲的禁卫千户所,唐军一时竟不知其虚实。
李佑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后,便耐心旁听着诸将意见。只听当先发言的黑齿岩刚道:“如今我军远来,虽然一路可以掳掠吐蕃各部,但同样会招其警惕,因此必须速战。末将以为,当集兵先克其大城,再四处寻机,以求出其不意,击溃各禁卫千户所出之精锐。如此,则消息必出,敌军必回。而后我军再在其回军途中设下埋伏,定能一举破敌。”
他这番话条理清楚,思路缜密,也颇符合李佑心中所想,正在后者将要发话时,却听别将高秀岩拱手道:“殿下,黑齿将军所言甚是有理,只是末将以为吐蕃马重英部此时应在我军之后,虽然我军一路行来,注意掩饰,但敌人心细之下,或有察觉,也未可知。末将所虑乃是生怕在我军与敌人各地守军交战时,该部适时出现,则我军堪忧。而且此刻步军尚在二十里在之外,前后两军如何接应也是一大难题。茫茫荒原,行军费力,往来通报更是不便,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我军理应行动更速,避免与敌决战,若实在不能,又或马重英部衔尾而来,也当以后军击之,切不能以这前军区区五千而战,否则敌军重围之中,恐怕会功亏一篑。此乃末将浅见,还请殿下细酌。”
高秀岩本是陇右军下将领,于这瑞王及其部下可说是客军,虽然李佑自大战以来,并不分主客,但他为官既久,却是颇有些心机的,所以这话说来甚是谦恭。
李佑经他所点,顿时醒悟过来,看向那黑齿岩刚,却见对方也是一脸深思,他自是知道高秀岩所言非虚,积石山大胜之下,自己以及麾下诸将难免生出轻敌之心,幸亏被此人说破,否则强敌环伺之下,胜负实难预料。当下他便微笑道:“高将军不须过谦,你所言极是。先前军略确有不当之处,此乃本王思虑不周所致。但目下我军仅五千之数,既要速进以拔其城池,又要避免决战,还要防备马部,更需联络后军,此事说来容易做来难,不知诸位有否妙策教我。”
其实自高秀岩言明情势,诸将大都久经沙场,早已开始思虑,但包括前者本人在内,一时竟也想不出个妥善之计来,大家顾虑数万大军,又思及剑南安危,当真难以决断。
李佑沉思片刻,心中已有计较,因见众将默然,却是爽然一笑,随即朗声道:“诸位不必担心,本王已有破敌之计!”因见众人都巴巴地看着他,等待下文,便续道:“此计只八字—长驱直入,擒贼擒王。”
众将都是聪明人,听了这话,不过数息之间便即反应过来,只是却都是一脸讶异。李佑看着众人脸色,当即沉声道:“对,本王之意就是直击吐蕃国都逻些城!首先,不论我军攻打何处,于敌而言,都不及此处重要,这才是真正的攻其必救。其次,尽管兵进神速,但身处敌人腹地,为敌察觉只是早晚之事。直击逻些,一来可以打乱其临敌部署,使其为我所动。二来国都危急,无论马重英部还是姚州城下的吐蕃大军都必须立刻回援,路上更是耽误不得。如此,我军以逸待劳,则胜算可期!”言毕,目光霍霍地看着身边众将。
众人先是一阵沉默,接着只听先锋营副将段冲道:“请恕末将直言,那逻些城既为吐蕃国都,必是高城深垒,我军远来,又是兵少,如何能拔此坚城?如若顿兵城下,则必为敌军所困,只怕到时凶多吉少,还请殿下三思。”
李佑眼见诸将眼中都跳动着这般疑惑,只那黑齿岩刚和高秀岩二人似乎略有所得。为振军心,他便解释道:“逻些虽为坚城,但我军出其不意,再加途中以偏师惑敌,敌军不备之下,只要将士用力,当能攻下此城。当然,兵行险招,此去风险定是有的,但正所谓‘不入虎|岤,焉得虎子’,古来征战,又何曾与过不冒险取胜的,先朝李卫公以千人大破突厥便是明证。因此,本王希望诸位能齐心合力,精诚团结,一战破敌,扬我大唐军威于异国,封妻荫子,也教青史留名!”言及此处,他望着高原雄景,不禁心神激动,昂然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注一)。诸位,此去千里,成败与否,当在此一战!”
众将沉吟片刻,耳中尽是瑞王激励之语,各人从军边关,本就为那赫赫战功而来,此时听他如此说道,再无犹豫,当下便齐声高呼道:“我等愿誓死追随殿下,大唐必胜!”
清风过处,众将呼声回荡在山谷之中,铿锵有力,余音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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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围魏救赵(四)
三月末的天气,不冷不热,斜靠在马背上的李佑身上披着星星点点的金黄,那是透过树叶洒落的阳光,顿时感觉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小树林里,唐军骑兵们排着看似松散的阵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地聊着,释放着大战前的紧张。
便在此时,一骑自远处绝尘而来,行至李佑跟前,那兵喘息着却丝毫掩饰不住一脸的兴奋,强自压低了声音道:“禀告殿下,敌人连巡哨的在内不过百来人,其他应当都在寨子里。瞧模样都是新兵,大约是操练完毕,正回营歇着呢。”
李佑听罢,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只一对眸子里闪过一丝精芒,吩咐来人下去休息后,转头朝着正在一旁挂案的黑齿岩刚问道:“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对方见主帅发问,因想到李佑最不喜繁文缛节,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当下便只恭敬地道:“回殿下,瞧日头,估摸着快到晌午了吧。”
李佑闻言,也不打话,只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子,随后翻身上马,对着身边众将道:“传令下去,全军上马开拔,不得延误!”望着林子里接令而起,一个个整装上马的唐军将士,他心中顿时生出强大的自信,当下便在一众亲卫护卫下,策马往来于数百步宽的军阵之前,口中大声道:“兄弟们,吐蕃人吃饱了,该是我们去‘大吃一顿’的时候了。”
众军听他说得有趣,虽然军纪森严,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小声笑出声来,李佑见状,知时机已到,遂朗声大呼道:“不破吐蕃,誓不还师!大唐儿郎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全在你们手上!”
清越的号角声中,唐军骑士铠甲铿锵作响,随着如雷般的阵阵高呼,无数铁骑从林中奔出,朝着不远处的黑点飞驰而去。
索赤像往常一般习练完骑射之后,便从营中跑回了家。在这吐蕃国中,他出身算是不错,父亲原先是这约如千户所辖下部落的先锋官,此次应召随大军出征去了,家中只有母亲和一个妹子。他此时心中记挂亲人和那些牛羊,于是散营之后,也不多作停留,便打马朝家中驰去。
老次桑今年已经六十五了,但仗着自己耳聪目明,还挥着鞭子在草地上驱赶着成群的牛羊。远远看见那天边出现一个黑点,越奔越近,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定是隔壁帐篷的索赤了。这小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却生的宽面大耳,虎背熊腰,像极了他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真是块当兵的好料。次桑瞧着对方驰近,便扯着嗓子取笑道:“小伙子,跑这么急,是去会哪家的姑娘啊?哈哈。”
索赤因为奔近了畜群,便放慢了速度,听着老头的调笑,他终究还是个嫩头,当下脸色微微发红,只是却被那黝黑的皮肤识趣地遮掩住了,一时倒不易为人察觉。他不愿在此多耽,知道自己决说不过人家,当下便从怀里摸出一个皮囊子,甩手抛给了对方,口中只道:“次桑大叔,这是从副将大人那里拿来的好酒,送给你了。”
老头接过酒,低头一闻,顿时陶醉在清冽的酒香之中,待他再度抬起头来,却见那少年早已骑马远去了。
次桑“哈哈”大笑,心道下次就该喝你的喜酒了。他心里这般想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扯高了皮囊,将那青稞酒仰脖而灌。只是正待他喝到第二口的时候,大地微微的震动正隐隐传来。他疑惑不定地移开酒囊,望着天边,只见那原本甚是分明的天地相合处,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些许亮点。
他目力虽然不错,但终究不能及远,只是壮年时从军多年的经历使他心中生出一般不祥之感来。当下,只见这次桑老头,以从未有过的麻利弯下身子,侧耳倾听大地。不过数息之间,他便得出了来者是大队骑兵的结论,而且还是那唐人的铁骑,此中原因十分简单,因为他这半辈子便耗在了双方的战争中。
虽然心下疑惑唐人骑兵为何会来到此地,但当了十多年兵的次桑知道,此刻决不是耽搁的时候,他使劲吆喝着将牛羊往回赶,只是这成群的牲口就是再听话,也断不能如臂使指般灵活而动,他费了半天力,却收效甚微,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刺目的银光慢慢逼近。
排成线形的唐军骑兵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队形严整地朝吐蕃牧民的帐篷进逼过去。望着草原上成片的牛羊,李佑大声喝道:“传令全军,后队收集粮草,前队随我冲击敌营。”号角声中,唐军瞬间分隔为二,大约三千多人随着领头数将加快马速,如疾电迅雷一般,飞快掠过牧民营地,有那几个未曾反应过来吐蕃人,不用唐兵挥刀,便被转瞬即至的翻飞马蹄踏做了数团肉泥。
次桑将一切尽收眼底,但他却无能为力,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同族之人在毫无示警之下,惨死在了异族骑士的铁蹄下,而他自己则躲在成群的牲畜中间,任那唐军骑兵从自己身边飞驰而过。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三千唐骑已然策马来到吐蕃营前,没有话语,五百余名唐军分出队列,将早已准备好的长箭引燃,在营门上职守的吐蕃军士的惊呼声中,急速射出。随着其余唐军飞马而入,吐蕃寨中的帐篷已被点燃,火光黑烟中,那唐军铁骑如同地狱杀神一般,在敌营之中来回冲杀,一众吐蕃士兵不是被砍死在营中空地上,便是被烧死在帐幕之中。一时间,原本平静有序的军营被屠戮的血腥所填满,到处是不绝于耳的惨号声。
这营中大概屯驻了五六百人,被唐军来回一个冲锋便基本杀绝,望着焦臭的战场,李佑召过一兵,令道:“你去传我将令,命后队统领黑齿将军一个时辰之后,在墨脱城郊的苦拔海子等我,让他小心粮草辎重。”看着那兵打马远去,李佑一挥手,喝道:“众军随我杀奔墨脱城去。”身边众将轰然应诺声中,唐军骑兵如利刃一般,划过吐蕃军营,刀锋直指墨脱城。
次桑眼见前队唐军远去,却发现又有数千敌军包围过来,而且意图甚是明朗,显然是针对自己这处的牧民而来。他心中一阵犹豫,但脑中瞬间便被往昔岁月中,唐,蕃双方在边境上互相烧杀的场面所填满。系着小辫的脑袋微微一晃,趁着对方包围尚未合拢,他闪身而出,躬着身子在人嘶马鸣中,朝索赤家的帐篷接近过去。
来到帐边,却见数名唐军士兵持刀走过,他微一侧身,险险地避开了对方,却听见帐篷里传来夹杂不清的喝骂声。他心中着急,随手掏出短刃在皮帐一旁划出一道缝隙,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帐子里分成两方,站着八个人,而地上则躺着一具敌军死尸。右面三人是索赤和他母亲及妹妹,而左侧则立着五名唐军,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略略靠前,正张嘴说着什么。双方隔着一张几案对峙,那索赤已是抽刀在手,只是想必他头一次面对敌人,心中紧张之下,愈加用力地握住了刀柄,而他左手则牢牢抓住了一卷羊皮纸。
魏虎子是黑齿岩刚手下亲卫队的队正,因为手下禀报称发现吐蕃军官的印信,还被杀了一人。只因行军途中,主帅瑞王一再要求凡有发现吐蕃印鉴信物之类的,一律不准放过,于是,他便亲自前来处理此事。
因为军中通晓吐蕃语的吐谷浑人一时还没赶来,他便领着人和对面这一家子对峙起来。若非怕眼前这小子狗急跳墙,撕毁那纸卷,他早就命人上前将其乱刀分尸了,还用得着在此徒费口舌吗?!
他见对方丝毫没有妥协投降的意思,想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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