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身躯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但眼中依旧警惕着。
这一次,青女与它对望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临走的时候,她降下了霜雪,挡住那故意炙烤着它的烈日。冰冷的雪花覆盖在白泽伤痕累累的身上,让它顿时好受了很多。它原本就是在漫天冰雪的昆仑中幻化,冰冷的白雪才是它能接受的,而那些残忍的神佛,却用烈日炙烤它,让它更加痛苦不堪。
但白泽却没有因为这场风雪而放弃了全部的警戒,带着疑惑,看着青女离开的背影。这一次,她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三次,距离上一次,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白泽的眼中已经全是疲惫,已无力再挣扎,四肢不停地战栗着,却依旧以那个扭曲的姿势站着,不愿趴下,口中也嘶吼不出声音。那些烈日已经不见,而是换成了无尽的黑暗,在黑暗中没有半点声音,只剩下它拉扯着铁链的撞击声。不知道在这黑暗中度过了多少时间,孤独的感觉慢慢地,如潮水般向它涌来,它的意志,在逐渐地被消磨殆尽。
当青女出现在它面前时,白泽的心里好受了很多,至少那些孤独感不再那么强烈了。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的话,白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或许不用多久,它的四肢就会屈服,它的头颅就会自己乖乖地贴在地面,连灵魂,也向那些神佛求饶。
这一次青女站它的面前,触手可及,但它并没有去攻击它,而是抬着头,戒备地仰望着她。青女似乎知道它的头颅不愿用这种姿势,自己便蹲了下去。她轻轻地将手放在白泽的身上,慢慢地,仔细地抚摸着,冰凉的感觉不断从她手掌中涌进白泽的身体里。它皮肉上的伤在慢慢地愈合。
虽然它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内伤却也是非常的严重,她没办法治好它的内伤。但仅仅这样,也让它的消磨的意志也重新恢复起来,孤独的感觉也因为她的出现而烟消云散。白泽眼中的戒备少了很多。
然后,青女解开了禁锢着它四肢和头颅的锁链,它的身体再次得到自由,还有它的灵魂。
白泽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霜雪之神,猜不透她这么做的目的。而青女,却是由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神色都没有改变过,总是那副任何事都与她无关的样子。但她却私自放走了它,犯了天规。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白泽是一种知晓万物的灵兽,它当然也看见了天界日后对她的责罚,无不是贬下凡间,历经磨难。白泽看见她的魂魄一次又一次地轮回,每一世都要遭受恶鬼侵害,最终痛苦孤独而死,这种轮回像是没有尽头。都是因为它。
白泽看着这个无悲无喜的神仙,心中明白,她和其他神仙不一样,她不该遭遇这中责罚。它走到青女面前,突然咬了一口她的手臂。
青女的每天微微地皱了一下,但没有挣扎。獠牙扎入的感觉并不是很疼,它没有用力。感觉到一点冰冷的东西注入了自己的身体里。青女无言地看着白泽,似乎在询问。
“有我的血,哪怕变成了凡人,那些鬼怪也不敢接近你。”这是它第一次开口说话,金色的眼眸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我已经把我的血给了你,那表明我会永生永世保护你。你必须给我个名字。”
青女想了想,淡淡地说:“白华。”声音轻得像是在天边一样。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口与他说话。
白泽重重地看了她一眼后,说:“我会去找你的。”,说完,便匆匆地往昆仑的方向跑去。
白泽看着这个无悲无喜的神仙,心中明白,她和其他神仙不一样,她不该遭遇这中责罚。它走到青女面前,突然咬了一口她的手臂。
青女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但没有挣扎。獠牙扎入的感觉并不是很疼,它没有用力。感觉到一点冰冷的东西注入了自己的身体里。青女无言地看着白泽,似乎在询问。
“有我的血,哪怕变成了凡人,那些鬼怪也不敢接近你。”这是它第一次开口说话,金色的眼眸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我已经把我的血给了你,那表明我会永生永世保护你。请给我个名字。”
青女想了想,淡淡地说:“白华。”声音轻得像是在天边一样。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口与他说话。
白泽重重地看了她一眼后,说:“我会去找你的。”说完,便匆匆地往昆仑的方向跑去。
白草收回了那画面,转头看着花开说:“这些,便是我与你的全部。”
花开愣愣地看着他,眼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胸中滚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十分难受。
“为什么哭呢?”白草,不,应该是白华,他用袖子轻轻地抹去花开脸上的泪水。
花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落了泪,擦干了双目后,她说:“原来我们前世是这样的。”
白华笑了笑,“就是这样。话真少,只说了这么一两句,但也够了。”
“你为何要咬我呢?”花开问。
白华圈着她的身体,“你是因为我才被贬下凡,承受生生世世的苦难。我看得见你每一世都是被妖魔鬼怪所纠缠,痛苦孤独而死,所以我那时咬了你,其实是把我自己血给你,这样那些鬼怪便不敢接近你。可想不到……”
“还是注定不得善终,还害了白草一条性命。”花开顿了顿,摸了摸自己双鬓突长的白发,“果然天命不可违。”
“我不信那些虚假的神佛!我也不信天命!我定能找到救治你地方法!”
花开苦笑了一下,“又为什么要变成白草的样子呢?”
“你一生都在为这个人痛苦。想让他活着和过上平淡的生活是你的夙愿,我不想你带着这些遗憾转世轮回,所以我变成他的样子,完成你的心愿。”
“那些神仙,罚我轮回多少世呢?”
“直到顿悟,直到放下。若顿悟不了,放不下,就永生永世地轮回。”
花开苦笑,“每一世都这么痛苦吗?”
白华轻吻着花开的额际,“不用怕,以后都有我在。”
顿了一下,花开问白华,“你可爱我?”
即使花开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突兀,白华还是笑,带了点苦,他伸手将花开双鬓的发丝顺到耳后,轻声道:“怎可不爱呢?动了凡心,我已注定无法修成正果,但我一点也不后悔,一点也不。”
“那能否答应我,不要救我,让我顺其自然地死去,不要妄改天命,徒增其他罪孽。”
白华愣了愣,随后便低下头,沉默着不肯许诺。
“答应我。”
白华犹豫了很久,才轻声说道:“好。这一生,我无法留住你,那我再寻你至下辈子,下下辈子,每当你轮回时,我便守在你身边,不让你受到任何苦痛,直到你脱离了轮回。”
“那我要是永生永世都在轮回之中呢?”
白华笑了,“那更好,我便永生永世陪在你身边,直到沧海桑田。”温柔无比。
花开也笑了,说:“我想看看你的模样,你原来的模样。”
“若是变成兽形,我恐怕这屋子就装不下我了。”
“那人的模样呢?”
白华笑着将花开扶正,随后向后退了数步,一个眨眼间,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眼前这个男人,三千发丝皆是是雪白,身着宽厚的白衣,袖口和领口绣的是金色的祥云,一层又一层地叠着。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眸,似光,似流水,带着温和,又有些高高在上,不愿低头的傲气。与那画面中的白泽一模一样,都有一个不可屈服的灵魂。与之不同的是,它现在微微地弯着嘴角,那是只有在她面前才有的温柔。周身裹着的风雪,卷起了他的衣角。
恍若神人。
“白华……”花开唤了一句,她的双目,突然有些湿润。那日在天界,他动了情,那么她呢?她是如何想的。
第四十三章
接下来的日子,白华并没有找到救治花开的方法。她日渐衰老,双鬓的华发,眼角的皱纹,皮肤的老化,无一不在揭示着她衰老得比一般人都快得多,快了许多。
花开对此的表现却不似先前那么惶惶不安,似乎有点认了命的感觉。
雪花断断续续地落了几天,也停了。过了数十日,竟然有点回暖的感觉,树梢上不知不觉间一觉窜出了一点绿意。而在那个时候,花开又一次昏厥,当她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白华的脸。他皱紧着眉头,满脸的疲惫,更多的是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无法忽视的绝望。而木屋外,已经是春暖花开。
看见白华的表情,花开便有些明白了,自己一定活不了多久了。随即她对着白华笑了笑,问:“桃花开了吗?”仿佛将要死去的那个人不是她。
“开了,开了一点。”
“那很快就可以满山遍野了,对吧。像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一样?”
白华缓缓地了点了点头。
花开伸手,抚上白华恍若神人的俊美脸颊,但也更衬出她满手灰白的皱褶,她笑道:“干嘛这副神情呢?”
白华突然紧紧地捉住花开的手,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如野兽受伤后嚎叫般的声音,痛苦至极。
花开的手都被握痛了,但却没有想过要收回去,任白华紧紧地抓着,看着白华的神情也是满目温柔。
许久后,白华才说了句:“对不起,对不起……”
花开轻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害了你……”
“你怎么会害我呢?”
白华颤着手,摸着花开的发丝,那模样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是我害了你,再也没办法挽回了……想不到我一心想救你,却让事情变得更加……”
“到底怎么了?”
白华痛苦哽咽地说道:“那时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死去很久,肉身也是残破腐烂,已经承载不了你的魂魄,我用我的内丹恢复的你肉身,然后从地府中将你的魂魄夺回。可我千算万算,竟忘了你如今也不过是个凡人,怎么承受得住我修炼了千万年的内丹?现在不仅你的肉身在衰老,连你的魂魄也已经……”白华将头深深地埋进花开的怀中,自责着,“是我害了你……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花开温柔地抚摸着白华的长发,“没事的,这一世无法苟活,那就等我再轮回转世。”
白华摇着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的魂魄已经支离破碎,现在不过是因为我的内丹而勉强撑着,我想过要将我的内丹拿出,但没了它,你的肉身就会立刻腐朽,而且就算拿了它,也来不及了……生死簿上……已经找不到你的名字。”
花开愣了愣,她明白,只要人活着,那名字就一定会在生死簿上,除了已经摆脱轮回的长生不死之人,还有一种,就是……
“我是不是要魂飞魄散了?”花开平静地问道。她十分明白,魂飞魄散代表了什么。别说轮回,就连那一点可怜的魂魄都会消失在这浩瀚的天地间,再也没有踪影了。
白华没有说话,只是握着花开的手越来越用力,指尖都已经泛白。
花开的眼神有些暗淡,但很快的,她又笑了起来,“不要自责,这些都是你我都没办法掌控的,就算不是因为你,我也会因为其他种种原因而承担这个后果。所以,不关你的事。何况,我现在不还活着吗?其实够了,真的够了。”
白华突然嘶吼起来,金色的眼睛显得有些儿发红,“不够!我会想办法的,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花开安慰地摸着白华的长发,眼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许久后她说了句:“我们成亲可好?”
白华的身体顿了一顿,连捉着花开的那只手也松了下来。他看着花开,问了句:“你心里,想与谁成亲?白草?还是我呢?若是白草,那我便变成他的模样,解了你的心愿。”
花开淡淡地笑了,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与一个叫白华的男子。”
白华有些呆愣,一时回不过神,满脸的不敢置信代替了先前的痛苦。
“为什么?”白华问。
“你与白草不同。我对白草,是愧疚,若故事像你给我的那个梦境一般,或许我真的会与白草共度一生,无论发生什么事,也绝不会离开他。但故事不是这样的,我害了他,所以我一生愧疚自责。但你不同,当我看见前世的光景时,我的心告诉我,我爱你。既然我已经时日无多,那我不想骗我自己,我想没有遗憾地过完我剩下的这点日子。”
白华惊诧地看着花开,随即便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那力气,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渗进骨肉,再也分不开。他红着眼睛,说:“好,我们成亲。”
花开以为,故事最终会这样落幕,但白华又怎么舍得放开?又怎么舍得看着她魂飞魄散?尤其在知道了花开的内心后,这样的执念不会被放下,只会更加深而已。白华抱着花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双眼通红,一心决绝。
那一日,花开戴着凤冠霞帔,穿着大红嫁衣,一身喜庆,该比天边的彩霞还要来得美丽。除了那苍白的脸色,但没关系,酡红的胭脂已经将这些掩盖,谁都看不出来。
白华就站在那万千树下,漫天花海之中,微风倾翻着他如雪的发丝,金色的眼眸中有光在静静地淌着,带着温和。他目光温柔地看着远处一身火红嫁衣的花开,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若是有一日他忘了所有的事,大概今日这一幕他是不怎么也不会忘的。
白华朝花开缓缓走去,那一身白衣也随着他的步伐渐渐变成了火红的喜服,比那火焰还要来得炫目。走到花开的面前时,白华已经完全是一副俊美的新郎官模样。
“你真美。”白华说着,指腹也在花开的脸颊流连。
花开将目光转像这漫天的花海,发尾上还沾着几片桃红的花瓣,随后又被风吹走了。她说:“这里更美,我想死在这。”
白华的双眸顿时黯淡了不少,他将花开拥在怀中,“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要说这些话,好吗?”
花开点点头,“好,不说。”
周围是望不见的山川,山上的花儿都开了,漫山遍野的。至于山脚下的人家也不过是假象,那些人家是白华让一些小妖小怪变的,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装的了,都恢复了原来的面貌。有蛇、有黄鼠狼、有穿山甲,还有狐狸,很多很多,它们都躲在树后,看着这喜庆的画面。至于树丫上的那只抱着果实的松鼠,就真的只是一只松鼠而已。
“吉时已经到了,我们拜天地。”
花开笑了笑,说:“没有说主婚人,谁为我们喊唱?”
这时一只小狐狸欢快地跑了出来,嘴里说的还是人话:“我喊我喊。”说完这话,这狐狸已经变成了一个俊秀的少年,为了应景,他还把他一身黑色的皮毛变成一件红色的衣裳。
早在白华完全以自己的模样出现的时候,那些装扮成|人的小妖小怪们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纷纷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偶尔还会偷偷跑到花开身边,偷偷地看她几眼,谁让她是那位大人喜欢的人呢。而且她还不会惧怕它们,甚至在发现它们偷窥时,还会对它们笑呢。可惜就算是它们这些小妖怪也看得出来,她活不久了。真是可惜,人类的寿命真的太短了,还比不上它们睡一觉的时间。不过就算是这样,也阻挡不了,它们对花开的喜爱。难得有人类不怕它们,还对它们笑呢。
等到狐狸已经站到白华和花开面前,它才想起自己太自作主张了,立刻恭敬而又怯怯地看着白华,问:“大人……我可以吗?”
白华只是笑了笑,“当然可以。”
狐狸顿时挺起了胸膛,脑袋里回想着那些人类拜堂的模样,然后随手一挥,面前立刻多了一张盖着红布的木桌,红布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桌上也摆满了图吉利的物品。接着又一挥手,每一棵树的树干上也都贴上了一个囍字。甚至是那群躲在别处的妖怪脑袋上也印着红红的一个囍字,惹得一些爱漂亮的都龇牙咧嘴起来,但都没有把那个字抹掉。
等干完这一切,狐狸又发觉自己自作主张了,赶紧偷偷地看了那位大人一眼,见他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才放心了下来。
其实白华和花开都挺喜欢的。
“快开始吧,不然过了吉时,有你受的。”白华笑着,伪怒地说道。
狐狸接到命令,赶紧清了清喉咙,刚想喊呢,白华却让它等等,害得它差点被口水呛到。
白华看着花开,“拜天地怎么可以没有红头盖?”说完便从袖中抽出一条红丝帕,轻轻地盖在花开的头上,挡去了她的视线,眼前红红的一片。随后又让花开抓住红布的一头,另一头自己紧紧地握在手上,绑了一朵大大、喜庆的花。
“好了,可以开始了。”白华对狐狸说道。
狐狸这才赶紧高声唱到:“一拜天地。”
白华和花开朝着东面跪了下去,叩了首。
在一旁看着的母穿山甲,咬着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手帕,含泪说道:“我以后也要穿上那身衣裳,一定也很漂亮!”
一旁的公蛇精瞧了一眼它的身体,冷冷地说道:“那也得你穿得下。”
“……”
这一边,狐狸又唱到:“二拜……”但立刻就想到这里没有高堂,总不能拜自己吧,那样可是会没命的,赶紧改口道:“二拜山河。”虽然有些差强人意,但勉强还过得去。
白华和花开转了个身,朝西面跪下,再叩首。
狐狸最后高声唱道:“夫妻对……”可声音到这里却戛然而止,周围的妖怪都传出惊疑的声音。独独白华没有出声。
红盖头挡住了花开的视线,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沉默了一会后,白华才轻声对花开说:“有客人来了。”
花开心中一顿,脑海中立刻便浮现出一个人影来。伸出手,缓缓地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目光所及,是一个脸色惨白的青年,就站在不远处,一副就要倒下的模样。
花开低下头,唤了声:“梓竹。”
第四十四章
梓竹日日观星象,见属于花开的那星宿还是安然无恙,内心不知道有多高兴。但随后的一年里,那星宿却是越来越黯淡,到现在都模糊得快不见了。尽管那长生不老的法术只领悟了七成,可能还不到七成,但离约三年之约已经不远,梓竹也不理会柳青的劝说,一意到这寻她,这一路怀里藏着她的发丝,跟着那纸鹤,攀山越岭。数月的长途跋涉,到了这后,已经是一身狼狈不堪。
梓竹想过与花开见面的许多画面,但终究没有一个是现在这样的。她竟穿着大红嫁衣要嫁作他人凄?若没有看见她的模样,或许梓竹还能骗骗自己,那人不是她,可当她将红布掀开的时候,那让他魔障的容貌又怎么可能不是她?一心不敢置信,同时也是钝痛不已,不比那时在山中以为她死去的时候来得轻。
梓竹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但想不到还是慢慢地走到她面前,“花开,我来找你了。”这句说得很慢,每说一字,那胸口便多疼上一分。
花开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最后还的低下了头。
梓竹希望花开能说些什么,或者解释些什么,但她没有。
倒是在一旁的白华开了口,“来者既是客,今日是我和花开的大喜日子,留下喝杯薄酒,招待不周。”说着,一手紧紧地捉住花开手掌,十指相握。
梓竹看着他们十指交缠的双手,又抬起头,看着花开,似乎要看进她心里,看她心里到底是如何想,可他什么都看不见,“好一个大喜日子,我在山中不停地修行,就只为了你的三年之约,如今三年就快到了,可你让我看见的,却是你穿着嫁衣的模样……花开,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梓竹说着,身体也向后退了一步,步伐踉跄不稳。
花开抬头看了梓竹一眼,又看了身边的白华,最后像下定决心般,对梓竹开口说道:“梓竹,我反悔了,我爱他,所以我要与他结为夫妇,不可能跟着你回去了,喝完这杯酒,你就回去吧。”
梓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口中说出,脸色愈发惨白。他伸出手,想碰碰她,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还在自己面前,为什么明明站得这么近,却比以前更加遥远,遥远到了他不可触摸的尽头。
白华用身体挡在了花开面前,说:“请自重。”
“自重?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自重!”
白华正色道:“今日我与花开成亲,她便是我的妻。而你,又该算是她什么人?难道我说自重用错吗?”
你该算是她什么人?这句话问得梓竹哑口无言,他苦笑,确实不知道自己算是她什么人,“你说,我该是你什么人呢?”梓竹看着花开,轻轻地问道。
花开突然脸色苍白,连胭脂都有些掩不住她的脸色,她紧紧地咬住下唇,许久后如是回答:“救命恩人。但这恩情,或许我已经没办法还你了。”
梓竹面如金纸,有种就要死去的错觉,他死死地看着花开,不敢相信地摇着头,“花开……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花开看着梓竹,突然直直地跪了下去,“梓竹,我求你,你走吧。”
有东西从眼中溢了出来,梓竹却笑了起来。他也慢慢地跪在花开面前,“花开,你从未求过我什么,而如今,你却是跪下来求我走?你竟跪下来求我走?”梓竹越笑越大声,从眼中溢出的东西也是越来越多。这又哭又笑的模样,狼狈极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摸着花开头顶美丽至极的凤冠,轻声问:“花开,你可曾爱过我?哪怕只是点滴?”
花开缓缓地摇着头,凤冠上的珠玉也随之颤动。
梓竹像是疯魔了一般,大叫着:“我不信我不信!”然后扬手将花开头上的凤冠打落,散落了一头参白的青丝。
梓竹顿时愣住,暂时忘了悲痛,他捧着花开的头发,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花开……为什么你的头发……全白了?”随即又抓起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已经有了许多皱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衰老得如此快?”
花开低着头,说:“梓竹,我求你快点走吧!”声音已经在发抖。
“我不走!你不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死也不会走!”
花开抬起头,看着梓竹,突然凄凉地笑了笑,随即口中涌出一股殷红的鲜血,倒地不起,气息奄奄。那鲜红的血就湮没在喜庆的嫁衣中。
梓竹还未来得及反应,在一旁白了脸的白华已经将她抱起,绝望地看了梓竹一眼,“她是我的妻子,就算死了,也是我的妻子,你不能碰她。”说罢,便抱着花开消失不见。
梓竹在地上呆坐了一会,便疯了一般地从地上爬起,无方向地跑了起来。这一刻,他的心完全魔障了,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花开的那簇头发,要找到她离开的方向并不是难事,但他已经乱了。
疯跑了好些时候,梓竹才在山腰处看见一木屋,直觉告诉他,花开就在那里面。果不其然,待梓竹撞开那木门的时候,就看见花开躺在最里面的床铺上,大红的衣裳铺满了床,裙角都垂到了地上。那个同样穿着喜服的男子就坐在床沿,捉着她无力的手,无助地看着她。
梓竹急切地跑了过去,看到花开的模样,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见花开散落的发丝中,双鬓已经全白。而且除了双眼外,其他五窍外都有鲜血沾染,血色湿润,显然是刚刚才止住了的。那男人正用自己的袖子慢慢地擦去那些红色,包括脸上的胭脂,露出了花开原本的面貌。但没有了胭脂的掩盖,梓竹清楚地看见了她脸上的皱纹,竟比刚刚又衰老了几分。梓竹呆愣地看着,半天无法言语,几乎瘫倒在地。
这时,花开的眼皮微微颤了颤,而后缓缓地睁了开来,她慢慢地转着眼珠,看了白华一眼,转而又看向梓竹。
花开颤着唇,说了些什么。声音极其微弱,像是微风都能将它吹散。
可梓竹听清楚了,她说:“你为什么不走呢?”
梓竹这才有些回过神,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刚刚是故意说那些话的。”声音忍不住的哽咽,“你知道你根本没办法履行你的承诺,对吧。”
花开没有说话。
梓竹无力地跪了下来,伸手捧着她的发丝,眼眶都红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这是命……”花开虚弱地说着,“是命。”
梓竹紧紧地捉着那屡发丝,痛苦地叫了出来,随即他转过头,发红的眼睛狠狠地看着白华,“是你!是你害得花开如此!”
白华没有否认,他的眼睛仍旧只看着花开,自责道:“若我知道事情会如此,当时我如何都不会去救她,至少她的魂魄还在……”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她的魂魄至少还在?难道她的魂魄要散了吗?”
白华没有说话,只是神情越发绝望。
梓竹站起身,扯着白华的衣领,“你说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华没有动作,只是将眼珠缓慢地转向了梓竹,而梓竹已经被一股力量撞出十数尺。花开轻呼了一声,想起身阻止,却没有半点力气。
白华轻轻地按住花开的身体,“不要乱动,我没有伤害到他。”说完便冷冷地对着梓竹说,“我对花开温柔,但不代表我对谁都一样。你一介凡人,我岂可让你如此放肆。”
白华果然没有伤害到梓竹,只是将他撞开出去,让他受些皮肉苦而已。而梓竹趴在地上,更加狼狈了,口中却反复吼道:“你害得她如此……你害得她如此……”哪有往日那翩翩君子的模样?
“梓竹。”花开轻唤了一声。
听到花开的叫唤,梓竹立刻跌跌撞撞到床边。
“梓竹,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你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逼我走而已,我怎么可以回去?怎么可以?”
“但有一点我没骗你。”花开静静地看着梓竹,手心却是牵着白华的手,微微动了动。其实她是想握紧他的手,但这一点动作,就已经用了她很大的力气,“我从没有爱过你……我爱他,所以我要死在他身边……”花开极其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扎在梓竹心底。同时也让白华更加痛苦,而这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找不到一点办法。他虽为天地幻化而出的灵兽,却没有起死回生之术,更别说那即将灰飞烟灭的魂魄。即使他杀了阎王,夺得生死簿,也无济于事。生死簿上已没了她的名字,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梓竹的身体晃了晃,仍然不敢相信,激动地吼叫道:“是他逼迫你的,对吗!”手指着白华。
“梓竹,除了我自己,这世上还有谁能逼迫我呢?”
梓竹当然明白,但仍想骗骗自己。
“回去吧,回山里去。”花开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着,“师傅说过你天分极高,好好加以修炼,定能修成正果。忘了孟花开这个人,她本来就不该活这么久的……”
“你让我怎么忘?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如今你却让我忘,这不可能,不可能你知道吗!”梓竹说到最后,都哭了。
花开扯着嘴角,艰难地笑了笑,“如果那日你没在破庙中遇见我,大概都会不一样了吧。不过我很开心,至少我没有害死你,总算不用带着愧疚离开。白无常,也有错的时候……”
“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有点累了。”花开转向白华,说:“让我靠着你好吗?”
白华抿着唇,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好一会才睁了开来,眼中已经是一片空洞,随后将花开从床上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双手紧紧地圈着她。而花开已经闭上双眼,沉沉睡去,只剩一点点微弱的鼻息还在证明着她没死,但,已经不远。两人身上的喜服,却再也没有喜庆的感觉,只有沉重不已的绝望。
梓竹跌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幕,渐渐冷静下来。他握紧了拳头,又放了开来,心中无数思绪翻转。许久之后,他站起身,看着白华,冷静道:“告诉我,你是什么人。还有,这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华似乎没听到梓竹的问话,一动不动地抱着花开,仿佛没人能介入他们。
“我能救她。”
白华的身体僵了僵,随后抬起头,看着梓竹,“我都没能找到办法,而现在就凭你这一个区区的凡人?”
“我能救她。”梓竹又说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白华看了看怀里的人,又看了看梓竹,犹豫了一会后,便将花开轻轻地放回床铺上,一手覆在她的额上,荧荧的白光不停地灌进她的体内,虽然这样将自己大半的真气灌进她体内,犹如石沉大海,最多只能为她续多一会命,只是一会,但他还是继续着,直到自己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这才停了手,然后看着梓竹说:“到外面。”说罢自己先走了出去,梓竹也紧随其后。
不久后,白华从屋外进来,站在床边,金色的双眸如忘川河一般不可见底。他深深地花开一眼后,便走了。
随后梓竹也进了屋,相对于白华,他却是一脸平静。之后便笑着看着在正沉睡的花开,轻声说道:“花开,你可要遵守你的三年之约。”
而白华,不知去了哪里。
第四十五章
孟婆收回了思绪,身已在天庭,身边跟着的是青灯和阎王。而到了天庭之后,阎王和青灯并没有再与孟婆同行,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做。
孟婆告别了两人之后,便自己一人前往凌霄殿。在临行前,青灯跟她说了一句:“若是那些神佛愿意让你见他的话,你自己要有心理准备。”之后也不再说些什么。
此时凌霄殿外翱翔着万般珍奇灵兽,许多仙鹤也被这的仙气吸引,停在此处歇息,瑞气灵光,一时祥云满天。多重楼台叠起,万里祥云呈现,不时有巨大如山的神兽在凌霄殿前腾翔,不过那些神兽尽管巨大,在凌霄殿前,也如蜻蜓般微小。
而凌霄殿内,琼浆玉液,歌舞昇平。今日可是蟠桃盛宴,各路神仙皆聚于此,上次的蟠桃宴被那猴子搅乱,如今那猴子也已经取了西经,封了斗战胜佛,正踏在桌子上要与他们来个不醉不休。但那历经千辛万苦取得的西经,又有多少人读过呢?倒是那猴子,早就没了当年大闹地府天宫,与天齐高、唯我独尊的模样。现在他只是一只猴子。
当孟婆出现在这凌霄殿内的时候,部分仙人停下了手中的酒杯,直直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神人。些许时候才记起,这不是当年因为私放灵兽而被贬下凡的霜雪之神——青女吗?后来又在地府成了为亡魂熬汤的孟婆。这些好像都是佛祖的意思,既然佛祖如此安排,自有他的深意。
猴子见到孟婆,倒是记起了那时大闹地府的事情,嬉笑着跳到她面前,饶着痒痒,“这不是地府的孟婆嘛,当年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你也是来参加这蟠桃宴,喝酒的?快快来快快来!”
孟婆看着孙悟空一身锦绣官衣,问:“你是孙悟空吗?”
猴子不明所以,嚷道:“老孙当然是!那假扮老孙的六耳猕猴早被我一棍打死,我不是孙悟空,谁还能是!?”
孟婆没有说话。当年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蹬藕丝步云履,手持如意金箍棒,视天地万般神佛为无物的孙悟空,已经死了。
这时,西王母与玉帝刚好入座,见到孟婆时一愣。倒是西王母反应得快,亲切地说道:“孟婆也来了?赶紧入座啊,站着作甚?”
孟婆摇摇头,便直直地跪了下去。引起凌霄殿内一阵哗然。
“你这是干什么?”
“王母娘娘,今日我来,不是为了参加蟠桃盛宴,而是为了找人。”
西王母与玉帝对视一眼,都有些明白了。玉帝问:“孟婆为找何人?在座诸神可有你要找的人?”
孟婆抬起头来,“没有,我要找的人不在这。”
“那你要找的人是谁?”
“昆仑山中幻化而成的一只灵兽——白泽。数千年前,为抢天庭仙丹,而与诸神交战,最后被重伤收押。”孟婆这么一说,众神都安静了下来,明了了那是谁。那时可算是恶战一场,虽不比后来那猴子的大闹天宫,但也是因为他原本就受了重伤,否则也不能将它捉住。不过大多数的神仙,却不是很清楚那只发了疯的灵兽与眼前这仙子有何关系。
孟婆抬起头来,看着西王母,目光灼灼,“但他不在天牢,他在哪?他在哪?”
西王母顿了顿,“看样子你都记起来了?”
“是。”
西王母皱着眉头,“那你就该明白他犯什么罪行。”
“孙悟空当年大闹天庭,打伤的仙神还算少吗?他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可是白华,已被你们关了几千年了!难道还不够吗?”
孙悟空听到自己的名讳,不乐意地说道:“关老孙啥事。”
西王母说:“不够。孙悟空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白泽这畜生却到现在还冥顽不灵。你说,区区几千年,怎么够呢?”
“它现在所遭受的一切,皆是因我而起,我愿一人承担,哪怕是毁了元神,我也无怨无悔,换取他的自由。”说完,孟婆便闭上双目,跪趴在地。
众神顿时哗然。
“青女,你要知道,今日的一切,皆是你二人因果循环而得,你们所走的每一步皆是因,也是果。如今将他收押几千年和让你在地府好生当一个孟婆,都是佛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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