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的意思。佛祖如此安排,当然也是为了救赎于你们,于众生,怎可轻易改变?”
孟婆抬起头来,“可我今日到这,也是佛祖的意思!”
孟婆抬起头来,“可我今日到这,也是佛祖的意思!”
“哦?那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本来我已经忘记所有的事情,如了佛祖的愿,在奈何桥旁当一个熬汤人,或许千百年后真能重回天庭,位列仙班。可是当年佛祖成佛时,为了断了一切凡念,将自己的大悲大喜化成一朵白色曼陀罗华,亲手栽在这黄泉路上。为何千千万万年后又出现在这黄泉路上,又让我看见,让我记起前世的种种,记起了他?这些,不都是佛祖的意思吗?我只想见他,我只想见他一面,求王母娘娘成全……”说罢,孟婆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头。
那声音,连孙悟空听了都觉得脑壳疼。
西王母皱着眉头,与玉帝对视了一眼,王母在玉帝耳边说了些什么,玉帝点了点头,便对孟婆说:“你想见他可以,但也不是那么容易。”
“只要能让我见他,无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接受。”
“哪怕让你世世为畜,永不位列仙班?”
“是。”
众神又是一阵喧哗。
“只为见他一面,值吗?”
孟婆轻轻地说道:“值不值得,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知道,旁人,又怎么会了解呢?当年佛祖割肉喂鹰,地藏王菩萨起誓:六道渡尽,始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谁又问过他们,值不值得?”
西王母摇摇头,“青女,原本让你堕入凡间轮回,就是为你让你看清生死,看透七情六欲,而在黄泉如此多年,你也该看透轮回,清楚人世间的一切不过尔尔。想不到过了几千年,你还是没有参悟其中的道理,反而越陷越深。这让我们何等痛心!”
孟婆跪在地上,没有说话,不过眼中那执着却半点没有消减。
西王母叹了口气,说:“你若能到昆仑山上,找到已绝迹千年的红莲,那么,我们就网开一面,让你见见他。若你一个月内都不能找到,那就不要再妄想,回去好好在地府修心,早日重回天庭。”
孟婆愣了愣,“红莲?”
“没错,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仙人,也是动了凡心,被夺取仙法,囚于昆仑山顶。他所爱之人死后魂魄不愿轮回转世,逗留于地狱中,受尽苦难。而昆仑山上那仙人便每日用自己的鲜血灌溉昆仑上的雪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满山的雪莲竟开出了如火的颜色,连地狱的上方也出现了这朵朵红莲,连上苍都被感动,可惜当红莲开花的时候,那仙人也已经元神俱灭。而地府中的那魂魄,也转身进了轮回道,红莲随后消失不见。从此昆仑雪上便不再有这红莲,但相传若有仙人能如他这般深情,红莲便会再次出现。你若能找到,证明你确实一心为他,你若找不到,也证明你所谓的爱并不够深,看清自己的内心,回头是岸。”
孟婆听完后,喃喃自语:“昆仑山顶的红莲?”而后又是重重一个响头,“多谢王母娘娘,我一定会找到它的。”说罢,竟径直地离开了凌霄殿。凌霄殿外满是奇珍异兽,皆是幻化于天地,也是里面那些仙人的坐骑。它们强大无比,却又像有什么束缚着它们,规规矩矩地坐在凌霄殿外。孟婆怜悯地看了它们一眼后,便转身向昆仑。
待孟婆走后,玉帝才问西王母,“从不听闻昆仑山上有什么红莲,也不曾听过有这个传说,这些都是真的吗?”
西王母眼神有些迷离,看着孟婆离开的方向,“我不过说些谎话,骗骗她罢了。红莲似火,也只有黄泉地狱能有这般风景,昆仑雪山,又怎么会有这般浓烈的欲火?等一个月后,她找不到,自然就会以为自己用情不深,自然就会疑惑自己所做的一切,自然也就会放弃。虽说仙佛不可诳语,但也是为了让她早些放弃,逃离苦难,总好过他日连元神都幻灭。何况要到达昆仑之巅的路上满是奇珍异兽,也是危险重重,她能否到达还不知道。”
玉帝顿时笑逐颜开,点了点头,“这主意不错,不错!”
“不过这黄泉路上竟开了这白色曼陀罗华,若真如她所说,也却是佛祖示意。过些时候,寻人去问问佛祖的意思吧。”
玉帝点头称是。
随后西王母对着宴上众神说:“刚刚就当是这蟠桃宴的小插曲,不必记在心中,众仙家就继续品尝这刚摘下的蟠桃吧。”
不一会,这凌霄殿上又是琼浆玉液,华光漫舞。
谁又真的会去在意呢。
第四十六章
昆仑仙山,无数说不出名字的毒物和仙兽,哪怕西王母已经不在昆仑,可像巨大的公山羊般的土蝼、其状如巨蜂的钦原等数十种或强或弱的仙兽还是死守着这里,它们大部分都聚集在山腰或者更往下一些。而越往上,则越是寒冷,四处皆是冰天雪地,除了一直呼啸不停的霜雪,不见其他事物,可就在这些地方,潜伏着更多的强大的仙兽,像是掌管土蝼的英招、擅长潜伏的鲛人、昆仑山神陆吾……或许它们安静地潜伏在某个角落,不会轻易让人踏足这片土地。
孟婆前身为霜降之神的青女,到达昆仑之地本不是难事,可现在她是孟婆,只是地府中的一个小神,并无多大法力,身上还带着黄泉地狱的味道。那些未通人性,稍微弱小些的仙兽可就不管你前身是谁,它们只相信自己所感觉到的。
这已经是她在昆仑的第五天了,离昆仑之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她已经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这时她也才刚刚看见那漫天冰封的世界。要想踏足那片土地,还要闯过眼前这片土蝼最密集的地方。
土蝼的样子如一只巨大的公羊,鬓毛长得垂在了地上,也遮住了它们那双铜铃一样的眼睛。它们最厉害的地方,就是长在头上的四个坚硬如石的巨角。最糟糕的是,它们动作迅猛,可是性格暴躁如牛。
尚未来得及从刚刚的躲闪钦原的蛰捕中恢复过来,数十只土蝼已经成群聚集,将她团团围住,脚蹄不停地刨着地,显示出它们现在异常暴躁。或许是孟婆在黄泉呆得太久,身上有亡魂的味道,刺激到了这群嗅觉灵敏的土蝼。
只见它们如箭一般朝孟婆奔去,巨大的身形并没有使它们的速度慢下来,而是将地面踏得“轰隆”直响,如雷鸣一般。孟婆立即招来冰雪,片刻间迷了这群土蝼的眼睛,使它们的动作停顿了些许,这才飞身于不远处的巨石上,迅速躲过。
孟婆不敢使用太多的仙法,怕还未寻得红莲,自己已经无力攀爬,何况前方还有很多未知的事物,绝不能在这些地方浪费时间。
许多土蝼未能及时停住脚步,它们如石头般坚硬的巨角顿时与迎面而来的巨角撞击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伤了自己不少的同伴。这也使得那些还能站着的土蝼更加愤怒和暴躁,它们吼叫了数声,很快便将身体转了个方向,向孟婆站着的那块巨石撞去,比刚刚还要快速,还要用力,奔跑的声音像是能让山川摇晃。那如小山般的巨石仅仅被它们的巨角撞击了一下,便成了碎石。孟婆来不及躲闪,被一流石击中手臂,鲜血直流,污了衣裳。
孟婆捂着手臂,跌在一旁,眉头紧皱。土蝼并不打算给这个在它们看来就是入侵者的人一点喘息的时间,在碎石还未全部落地,它们又转了个方向,朝跌在地上的孟婆奔去。站在她面前,像野马般扬起它们的前肢,似乎要用它们坚硬的蹄子将人踩死。
孟婆见状,立即忍住手臂的痛楚,双手迅速结成结界,挡在自己身前。那土蝼的有力的前肢也刚好踏在这结界上,发出一声闷响。两方对峙,土蝼一点也不留情,它们不停地用前肢踏着并不是非常牢固的结界,随着土蝼数目的增加,孟婆的脸已经惨白,过不了多久,嘴角突然溢出了鲜血,结界像冰层一样出现了裂缝,眼看就要破碎,那些坚硬如铁的蹄子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而就在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悠扬的啸响,数十只土蝼立刻便向后退去,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再前进一步。刚刚那些暴怒的情绪也突然消失无踪,此刻的它们,更像一群乖顺的山羊。
孟婆尚未来得及疑惑,天边便有一物挥着巨大的翅膀,掠过她的头顶,灰色的阴影也跟着一闪而过,那庞然大物落地时很轻巧,连声音都没发出多少,就安稳停在她的面前。
那是英招。
那男人的上身赤裸着,背负着沉重的弓箭,如果只看这些,他会是一个英俊的人类。但他的身体,从腰部以下,却是马的样子,四只马蹄无声地踏着地面。而马身上的斑纹,像老虎一样,甚至还长了一对巨大的翅膀,也是因为这对翅膀,它才能在天上自由的翱翔。
孟婆知道他,他叫英招。负责掌管昆仑山上一些比较低级的仙兽和植物,其中就包括土蝼。
英招戒备地看着孟婆,手中的弓箭已经紧紧地别在弦上,准确无误地对着她,冷冷问道:“你是何人?”
孟婆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臂,站起身,无所畏惧地看着他,“我叫孟婆,是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一熬汤人。”
英招皱眉,“熬汤人?”他手中的弓箭仍未放下,“你为何来昆仑?”
“找东西。”
“找什么?”
“红莲。”
“红莲?”
“对,像火一样的颜色。”
英招笑了笑,“我在昆仑千万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我都熟悉,每一种植物我都认识,就是不曾看过也不曾听过你说的红莲。”
“它在昆仑之巅,我必须找到它!”
“昆仑之巅?那更不可能看,昆仑山顶,只有雪莲。何况越往上,风雪越大,入目之色皆是茫茫白雪,若真有像火一样颜色的红莲,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孟婆擦去嘴角边的血迹,看向那根本望不到边的山巅,目光坚定,“它一定在,我也一定能找到它!”
“为什么要找它?”英招又问。
孟婆转过头,有些悲伤地看着他,“你知道白华吗?”
“不知道。”
“不对,白华是他的名字。他原是一白泽。”
英招愣了愣,手上的弓箭微微放低了些,“知道,可是他早已经不在昆仑。”
“你知道他在哪吗?”
英招摇摇头,“很久以前天庭便来了许多人将他捉了去,后来又听说打伤了天兵天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有些人总会知道。只要我找到红莲,他们就会告诉我,这就是我一定要找到红莲的目的。”
英招目不转睛地看着孟婆,似乎在揣测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最后让英招相信的,还是她那双悲伤的眼睛,还好其中还有一些坚定的信念,那大概是她唯一的希望。
英招收起了弓箭,并将他身后的那群土蝼驱散,随后看着孟婆说:“我相信你的话,但昆仑仙地,不是你一个在地府熬汤的小神能来的,我不能让你再上去了。”
“为什么?”孟婆的眼神有些暗淡,但与此同时,那股执念更加重了,那一瞬间,已经萌生了要拼了劲硬闯的念头。
“守护昆仑,是我等我责任。”英招顿了一下,又说:“除非你有更好的理由,比如是谁让你来的。”
孟婆这一听,便知道他是有心放自己过去的了,心中不禁一阵感激,便说:“我前世本为霜雪之神,如今来这昆仑寻红莲,也是王母娘娘出的题。”
英招听孟婆这么说,倒是有些诧异,原本还以为她只是不起眼的小神,却想不到是天上的霜雪之神,这仙阶算起来还要比他高出一些,况且还是王母娘娘授意,这昆仑本就是王母娘娘的地,得了她的同意,便好办太多了。
“既然是王母娘娘同意,那英招便不会阻拦,而且,我还能送你一程。”
“真的?”孟婆欣喜不已,这样离那个昆仑之巅便是再近了一步,离那人也一样。
“自然不会说谎。”
“无以为报。”
英招笑笑,“坐上来吧,只是举手之劳。”
孟婆也不再说什么,一翻身便落在他的马背上。只见马蹄在地上踏了几下后,便向前奔跑了出去,像箭矢一样快速,过了一阵后,那马背上那双巨大的羽翼便撑了出去,充满了力量,穿透云层。
越往上,那风雪便越是厉害,还未看见它的顶端,那冰雪已经比刀刃还刺骨,冷风在耳边掠过,放眼望去,除了冰雪,还是冰雪。这是一个冰封是世界,完全没有尽头。
尽管冰霜大部分都被英招挡去,孟婆还是觉得那风雪还是扎得她全身疼痛,像是迎面而来的不是冰雪,而是利刃。
飞冲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英招便停了下来,孟婆也明白地从他身上跳下。
“这里还不是昆仑之巅,但我已经上不去了,我最多只能送你到这了。”那冰雪呼啸的声音实在太大,英招大声吼出的话几乎都被冲散,但孟婆还是听清楚了。
“这样我已经是感激不尽,剩下路,我会自己走的。”
“那上面的天气实在太恶劣了,你根本走不上去的,如果你现在后悔了,我便送你回去。”
孟婆看着他,目光坚定,“我绝不会后悔。”
英招也看着她,说:“那仙子多保重了!”
“保重。”
英招转过身,正要离开,却突然想起一些事,连忙叫住了那个正迎着风雪往前走的人。
“昆仑上神兽众多,但能在此处出现的,已经很少了。山神陆吾看得透所有人的心思,一定不会与你麻烦,但你一定要小心鲛人,他好勇善战,绝不会理会来者是何人,只要进入了他的领地,一律诛杀,你可要注意些。”
这些孟婆都知道,但心里还是非常感激,又一次对英招说:“保重。”
英招便转身,撑起翅膀,俯冲而下,比他来时要快得多了。
孟婆也转身,头也不回地迎着呼啸不止的风,举步艰难,但每一步都是坚定如山,很快便消失这茫茫冰雪中。
第四十七章
越往上,风雪越是凶猛,想刀刃一样的冰霜密密麻麻,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昆仑是一个冰封的世界,只有呼啸了千百万年的风,刮了恒世的雪,眼见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耳闻之音,只是那悲凉不止的风声,到处都充满了绝望和孤独。
孟婆在想,那个被困在昆仑的仙人,到底有多深的爱,才能经受这种让血肉都冷透了的孤独。仙人能乘风而行、长生不死,可那又如何?或许在这无边无际的孤独中,连元神都消亡了才是最好的解脱。
孟婆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这里没有日夜之分,她只知道自己很累很累,但却不能停下。她怕自己还未到山巅,那一个月的期限便到了。一开始孟婆还有在自己身前做出一个阻挡风雪的结界,但随着身体的疲惫,那结界已经如冰片般脆弱,很容易便被迎面而来的冰粒击碎。孟婆不敢用去太多的法力,最后连结界也不要了,只能蜷着身,弯下腰,迎着刺骨的冰寒前进。发丝上全是厚重的霜,而脚步向前踏一步,便深深地陷进去。风吹得太急,她的脚尚未从雪中拿出,便又覆盖了一层。但是要找到红莲的念头却一次又一次地催促她继续向前,不停地向前。
直到孟婆真的累到连一步都无法前进的时候,才会躲才稍微凸起的石头后面,背着风雪,紧紧地缩着身体,闭上双眼,静静地在那里呆着,却不敢睡去。如英招所说,能在这里出现的神兽已经非常的少,想要遇上也不那么容易了,但她还是一点也不敢松懈,当然也是怕自己会一睡便不愿醒来。
等到身体已经不再那么疲惫的时候,孟婆便抖落一身沉重的霜雪,又继续前行。如此反复,每一次的停歇,都是对她意志的一次考验,双脚已经在颤抖。可身体的疲惫却不是最难受的,难受的是内心的无助和绝望。
前方的路还是一片白茫茫,她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地方走了许多日了,可一点要达到山巅的意象都没有,仿佛这世上就剩下她一人在这孤独中行走而已。她开始在害怕,害怕这昆仑根本没有尽头,害怕找不到红莲,害怕见不到他。
就在内心的煎熬已经快到达尽头的时候,孟婆看见了一位神。那是昆仑的山神——陆吾。
那像猛虎一样的身体,却又巨大得多,身后是九条虎尾,尽管它站得非常远,风雪几乎掩盖了这为守山神的身体,但孟婆还是发现了它。
不对,与其说是孟婆发现了它,不如说是它先发现了孟婆。因为孟婆看不清它的身影,却立刻感受了它锐利如箭的目光,带着戒备和杀戮。但很快的,那凶狠的神色在看了这个突然出现在昆仑的外来者一会后,便渐渐地退去,只剩下一点打量。最后连打量的目光都没有了,这位山神便转过头,不再看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孟婆在这一刻,心中却是欣喜的,哪怕刚刚陆吾会扑身过来。在这里能看见山神陆吾,那离山巅一定不远了。这么多天来的孤独、绝望、无助,在这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浓烈的渴望让她加快了脚步,身体的疲惫感也不是很强烈了。尽管几次因为急促而跌倒在地,但孟婆还是很快便爬起身,又加快了脚步。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喜悦。
在走过一段攀爬了一段几近垂直的陡坡之后,前方渐渐清明。当走完这陡坡的最后一步时,是广阔无垠的冰面,如镜子一般平整,却又像石头一样坚硬。冰雪覆盖,年复一年,那不知是几千尺的寒冰,散着浓厚的雾气,那股冰寒不断地渗进骨头中。
前方已经没有陡峭的路,一朵一朵透明的雪莲盛开在这寒冰之上,铺满了这无垠地域。这里就是昆仑之巅了。
终于到了,终于到了。
但很快的,失望便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涌来。就如英招所说,这里的一切皆是雪白,那像火一样耀眼的红莲,又怎么会看不见。可这昆仑之巅,除了满目晶莹透明的雪莲,就再也没有别的颜色了。
雪莲是昆仑少有的风景,它们的根茎深入千尺冰层,牢牢地固定在原地,随寒风摇曳,倒有点像黄泉路旁的彼岸花。
呼啸不止的风雪让孟婆的毛发都沾上了冰霜,远远看去,像个从大雪中走出的雪女。孟婆闭了闭苦涩的双目,随后又睁了开来,重拾了其中的希望,整了整衣裳,又重新迈开脚步。她相信,红莲一定在前方不远的地方。
而她没有察觉的是,一个巨大模糊的阴影自她脚下无声无息的游过,消失不见。
又走走停停了很久很久,久到孟婆已经是身心俱疲,越往前,心中便越是沉重,别说红莲,连些许红色的东西都不曾见过。现在唯一能支撑她的,是这昆仑上丝丝熟悉的气息。这里是白华幻化而成的地方,不知道需要经过多少年岁,多少修为,才能在这极寒之地孕育而成。可为何上天就是不愿放过他?
又过了七日,这已经是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她也已经走完了这昆仑山巅,可除了雪莲,没有别的花朵了。她曾经是那么仔细的找过,每一处角落都不愿放过。可现在也只能站在山巅尽头,迷惘地望着前方如巨斧劈过的悬崖,底下是万丈深渊。孟婆比谁都清楚,下面什么都没有了,那段路,是她曾经走过的。
眼眸湿润,很快便结了冰,刺痛了双眼,也痛了心,她轻声低喃,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白华……”而后突然仰天大喊,带着无助和绝望,撕心裂肺一般,“你到底在哪里!”
回答她的,除了风声,就没有什么了。
孟婆无力地跪在悬崖边上,满面泪容,心中怎么也不愿承认她是因为用情不够深才找不到红莲。她愿意用自己的元神换取见白华一面的机会,又怎么会用情不深?又怎么会!
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孟婆像是突然想到些什么似的,奋力地爬了起身,向最近的那朵雪莲跑去。那个仙人可以用他的血染红雪莲,那么她也可以!
掌心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雪莲晶莹的花瓣上绽出一抹鲜红,但很快的,那抹红色就被雪莲吸食而去,丝毫不剩,但雪莲却依旧雪白。她摁住自己的伤口,让血液流得更加快些,可依然瞬间就被雪莲吸食而去,没有半点踪影。
她跪坐在千尺寒冰之上,守着这一朵雪莲,迎面而来的冰霜能将她冻僵,可她还是一动不动,目光坚定。只有手上的鲜血不停地滴落在雪莲之上。冰霜让她的伤口很快便结了冰,止了血。她便将那些冻成冰的血块从伤口中挖出,毫不留情,仿佛她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一般。可她不停颤抖的身体,又露出蛛丝马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双唇已经发白,掌心再也流不出半滴血液,哪怕她再用力的摁下,也没有了,她又往上伤害她的手臂,可划了数刀,都不见有东西流出。整只手臂惨不忍睹,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无数道血肉向外翻着,森森白骨一望便可见到。其实孟婆也早已感觉不到这只手臂的存在,它已经如冰块般坚硬冰冷,毫无知觉。然而就算这样,眼前这朵雪莲却依然雪白如初,与其他雪莲没有什么区别,花身仍然随着寒风摇曳,似乎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时间不停地流逝,这一日过完,便不再有机会了。想到这,她又在另一只手心上划了一剑,比刚刚那下更加用力,几乎要断了她的掌骨。鲜血流淌得十分快,一滴不剩地让雪莲吸取走了。但见到又有血液流出,她的心安定了些许。
苍白无色的双唇,几乎被冰雪覆盖的身体,僵硬冰冷的四肢,无一不是在告示,她的身体已经即将达到极限。再如此下去,或许她将自己的元神消蚀殆尽,那朵雪莲还是雪莲,不会变成似火的红莲。
空气中弥漫着白华丝丝微弱的气息,却也让孟婆更加疼痛不已,另一只掌心也渐渐流淌不出血液了。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阴影在千尺寒冰之下,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她的身后。突然破冰而出,带着撼天动地的气势,龙吟而至,翻滚出如巨浪的冰珠。孟婆顿时被巨浪冲击出数十丈远,最后撞击在巨石之上,一口鲜血也喷涌而出,毫无反击之力。
伴着呼啸的龙吟,一条青色的蛟龙,它在天上翻滚了数次后,俯冲进寒冰之下,又激起了巨浪。在蛟龙进入寒冰的瞬间,一抹红色的身影从它的身上跳落,走至奄奄一息的孟婆面前。
他穿着铠甲,全身布满了鳞片和红色的鱼鳍,手持鱼骨长枪,目光冰冷危险。他无疑是一个天生的战士。
第四十八章
鲛人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入侵者,虽然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一点也构不成危险,可鲛人还是不会放下一丝戒备。天生的警惕让鲛人在每一场斗争之中都是胜利的一方,他是个优秀的潜伏者,或许鲛人的攻击力不是最强的,但一旦遇到入侵者,便会躲在暗处静静潜伏,直到看清敌人的弱点,直到敌人的防御意识已经达到最低点,这可能需要几天,或几个月。鲛人是世上最有耐性的神兽,有时甚至潜伏上几年的时间,他也在所不惜的。但这一次的攻击,是他意想不到的迅速和顺利。
孟婆的元神在巨浪的冲击之下,出现了一丝裂痕,剧痛从胸腔翻涌而出,几乎让她再也站不起身。她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身影已经站了她面前,是鲛人。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他的存在。
之前她守住的那朵雪莲已经不知道被冲往哪里去了,或许连花身都被毁了吧。孟婆苦笑,笑着笑着眼泪便掉了下来,十分悲伤。
她抬起头来,看着鲛人,突然问了一句:“昆仑,有没有红莲呢?”
奇怪的入侵者,鲛人是如此想的。但他还是如实的回答了她,“没有。”
孟婆看着他,又看了看天,说:“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鲛人举起长枪,对准了她的头颅,“是。”
“那麻烦你,将长枪对准这里,是我元神所在的地方。”孟婆指着她的心,“这里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我无法再继续承受下去,几千年,真的够了……”若再也不能见他,留着让人承受不住的念想活着,又何必呢?
“不要再让我有活命的机会,麻烦你了……”孟婆说完这些,便无力地放低了身体,所有的坚持与信念在这一刻全部殆尽,眼中一片空洞。
奇怪的敌人,鲛人又一次如此想。
尽管如此,鲛人还是不愿轻敌,曾经的大意让它吃过亏,所以他永不会再轻敌。
鲛人看着这个一心寻死之人,然后挥出鲜红的绸缎,瞬间绑上了孟婆的身体,让她无法再动弹。鲛人跳落寒冰之下,那坚固的绸缎也拉着她的身体堕入水中。
一进入水中,鲛人的双腿便变成灵活的鱼尾,矫捷地往天池的更深处游去。
冰冷彻骨的水流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颅,那种窒息的感觉顿时铺天盖地而来,却半点不能动弹。而她,也不愿再挣扎了。
鲛人敏捷地向她游去,一手已经圈上了她的脖颈,紧紧地箍住,另一只手,已经举起了它的鱼骨长枪,狠狠地插进了她的胸口,穿过她薄弱的身体。
鲛人拔出他的长枪,顿时鲜血四溢,染满了周围的冰水。鲜红的绸缎也收回他的手中,如此的攻击,她必然不会再有活路,当然也不用再绑住她了。
元神俱裂的痛楚让孟婆全身不停地挣扎起来,加快了血液的蔓延,痛苦不堪。这种痛苦将会持续到她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尽为止。点点金光在她的胸腔之中不断散开,美如星辰。那是她的元神,当她最后一滴血流尽,也是元神消亡的时候。
让孟婆想不到的是自己身上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血,像是流不尽一般。忍着痛楚看着还在溢血的胸口,身体不停地往下坠。一切都结束了,任谁都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她无力地看着前方,双眼所能看到的是冰蓝的水,水面之上是透明的冰层,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雪莲的根深深地扎在这上面,它的根须比它的花身长了不只数千倍,只为穿透冰层,将那一点根须没入水中,吸取那少得可怜的养分。孟婆还看见了自己的血液和元神像是有生命一般,飘浮向上,被雪莲的根须一滴不剩地吸去。鲜血将根须由下至上渐渐染红,蔓延而上,透明的冰层中都能看见那一根根血丝,将一朵朵雪莲染红。
如火的花瓣不停地摇曳着,在风雪之中如此绚烂夺目。
眼中再一次溢出泪水,融在了冰水之中。
红莲似火,可是却是以仙人的元神为引。
身体依旧不停地向下坠落,她悲伤地向那越来越遥远的红莲伸出手,可什么都没能抓住。疲惫来得比潮水还要凶猛,很快就会淹没她全部的意识,然后永远不会再醒来。
她的嘴巴轻轻地动着,但铺天盖地的冰水却使她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如果仔细观察,无非也就那两个字:“白华……”
而就在这万念俱灰之时,她看见昆仑之上突然佛光万丈,穿透千尺冰层,如万缕千丝一般将自己包围在其中。耳边似乎有梵音佛唱,四周的冰水竟也变得温暖如春。
那佛光越来越明亮,孟婆忍不住闭上了双目,待睁开眼时,却已经身在西方极乐世界。
那西方极乐世界,距婆娑世界十亿佛土之遥,就连仙人要到达这儿都得西方三圣接引,自己又何能在此?只见祥云弥漫,虹光漫天,众佛闭目,无相法门。习静归真,参禅果正。不灭不生,不增不减。烟霞缥缈,随来随往,灵蛇仙鹿,往来不绝,寒暑无侵,不记年岁。
如来佛祖便坐在那莲台之上,万丈金光。
孟婆起身下跪,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伤势已经痊愈,元神也是安然无恙。
佛祖睁开双目,问道:“你可还记得,你是何人?”那声音,如天边传来,恢弘悠远。
孟婆不知佛祖为何如此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如来佛祖不知道的吗?但依然俯首回答道:“回佛祖,我本为天庭青女,后被贬落凡尘,凡间的父母为我起名为‘孟花开’,如今是奈何桥边的一名熬汤人。”
佛祖又问:“那成仙之前呢,你可记得?”
孟婆努力地回想,发现自己对成仙之前的事已无印象了,便摇了摇头:“我为青女之时,在天庭已有千万年岁,人世间的那些,倒是真的忘了,只记得那时一心成仙。”
佛祖说:“那成仙之后呢?”
孟婆抬起头来,看着如来佛祖,说:“成仙之后,便成了这霜雪之神,为人间为天界降落霜雪,但千千万万年过了去,心却空的,我不知自己为何要成仙,成了仙后又不知该做些什么。直到那日看见白泽,竟就觉得他能给我答案,蓦然摇了仙念动了凡心,不忍见它受如此折磨,便私自放了它。”
佛祖又说:“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他日的因必是今日的果,一切皆有定数。”
孟婆微愣,“不知佛祖对我说这些佛语有何用意呢?”
佛祖念了句佛偈,而后对孟婆说:“你会明白的,但不是现在。你心中有执念,这些佛语也定是听不下去。既然你已寻得红莲,那便应了你的要求,告诉你那白泽的下落吧。”
孟婆听罢,眼角竟然湿润了,对着如来佛祖虔拜,“谢佛祖。”
而佛祖并没有告诉孟婆关押白泽的确切地方,只是说:“那地方无根无垠,离你近,亦离你远,或一步之遥,或万里之隔,只是在你的一念之间。”
待佛祖说完,孟婆却如雷劈般愕然,突然想起在地狱里那抹可怜的声音,恍然大悟。
她颤着声音问佛祖:“白华……是否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
佛祖又念了句佛偈,“看来你心中已明朗。”
孟婆站起身,泪眼朦胧,连一句请别的话都没有说,转身就走。
待她走后,观音大士捧着净水瓶,问佛祖:“这样可好?她情根未断执迷不悟。”
佛祖说:“一切皆有缘法。”
黄泉路上的花还是那般,大片大片地随风摇曳,血红似火,迷人心智。那奈何桥下还是污黑的忘川河,河中百鬼哀哭不得上岸,当初何等痴心,如今却忘了来处,忘了要等的那个人。走过判官府,路过阎王殿,一路鬼差起身招呼,却恍若未闻,那步伐也是越行越急,最后竟提着裙摆奔跑了起来,连白无常也拦不住她。
跑至那地府深处,黑暗似幕布遮挡在她前方,里头曾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像被吹散了的风声,十分可怜,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这一遮、一听,就几千年了。为何当时自己就记不起来?为何就记不起来!
多少年前,自己曾将手伸进里面,想要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却因害怕将手缩了回来。如果那时候自己若不害怕不犹豫,现在是否就不一样了。可那时,又究竟能不能记起他?
原来,他一直在这,一直在这,从不曾远离啊……
孟婆又将手伸了进去,便立刻消失在黑暗之中,一丝一毫都看不见。里面会是什么?她不知道,只是这次,她不再害怕不再犹豫,哪怕里面是刀山火海阿鼻地狱。
她闭上双目,轻轻唤了一声,“白华,我来找你了。”便踏了进去,整个人被黑暗吞没。
第四十九章
那日,桃花纷飞,漫天华彩。她穿着大红嫁衣,却还没拜完天地。白华走后,只剩梓竹在她身边。
她虚弱地睁开双目,原本明亮的双目已经混沌,她看着熟悉的景致,却看不见白华的身影,有些焦急又无力地问着梓竹,“白华呢?他人呢……”
梓竹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执起她枯老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掌心之中,满目柔光,说:“花开,我会救你的,绝不会让你有事。”
花开并不理会梓竹的话语,继续问道:“他人呢?”
“花开,不要理他了好吗?”
“他人呢?”
梓竹顿时觉得难受,不由的激动起来,“他害你如此,你为什么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的魂魄就快灰飞烟灭!”
花开动了动眼珠,看着梓竹,轻声说:“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为什么你的眼中始终容不下我!”梓竹握着花开的手愈发用力,“我不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你来!我宁愿锁着你,也不会让你来这!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命该如此……就算早知道也是这样……”她细声说着,断断续续,“梓竹……没有他……我也不会与你有结果……你还是走吧。”
或许梓竹该怒气冲天,或许该难受至极,可他现在却笑了,他温柔地说道:“花开,你与我,会有好结果的。”
花开有些错愣和不安,“你要……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
“他人呢……他人呢……”她心中焦急,却只能虚弱地唤着。
“他去了天庭。”梓竹说。
花开愣了愣,慢慢地摇着头,“他不能去那……”他的伤还没好,他怎能敌得过那些要捉住他的神佛?“让他回来……回来……”
“他会回来的,为了救你,他一定会回来的。花开,无论我做什么,都请你原谅我,只因为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你……”
花开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明白了,“你……想让我……长生不死?”
“或许这样很残忍,但我真的没办法看着你魂?br/>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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