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最小的不过六七岁,最大的有十四五岁了。在空旷的广场上一字排开,音乐声起,立马蹬腿、跨步、腾跃、翻滚,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坐如钟,站如松,行如风……”乐声激越,观者亦心动。 这是清泉武校的孩子们为欢迎前来参观的客人所做的例行表演。这里面朝太湖,背倚兰香山,清风徐来,波澜不兴。中国武术里除了功夫的操练,更讲究“精”“气”“神”的涵养。我心下暗想,温州人周清泉算是选对了地方。 周清泉,自幼习武,师出名门。留一个大背头,唇上一丛浓须,极其醒目。静坐时双腿盘膝,像如来打坐;行动时敏捷如猴,想是职业作风。他谈办学理念,比如“文韬武略,以文为重”,“一张一弛,有文有武”,全是来自中华武术的精髓。 选择武校的孩子大都迷恋功夫片里的不凡身手,纹身的、工读学校不要的学生都有,所以,在武校你会经常听到一个词:转化。转化者,成功教育也。 清泉探索的是使每一个孩子都成为成功者的教育。在承继武术传统的同时,更注重人格的养成、人文精神的传承,六七年的时间打出了自己的特色牌。浙江省教育厅厅长侯靖方称其是“长兴的品牌,湖州的窗口,省里的重点”。 周清泉向我谈起了学校的办学成绩,言语间多了几许轻快:自1994年创办以来,武校的初、高中学生毕业率均达100。职高毕业生有700名,就业率100。其中400多人走上了公安和企事业单位保安岗位,200多人入伍,30人走进了大学校园。 但就是这样一所学校,只因姓“民”而不姓“公”,几年来的招生总是进展缓慢。在长兴教育界,流传着一个关于清泉武校招生的“经典案例”:有一年为了招生花了10万元打广告,结果来了一个学生。“说实话,你学校办得再好,总是民办的,家长把孩子送过来总不如公办的踏实。社会上对民办学校的认识还没到那一步。” 1994年创办时只招收了70多名学生,2001年学生数量达到600多人。但囿于社会上对民办学校认识的观念偏差,招生遭遇困境。 2001年5月10日,100多名就读清泉武校的义务教育阶段的长兴籍学生拿到了政府发放的500元教育券,凭此冲抵学杂费。 2002年,武校招生迅速上升到1000人。以前,清泉武校每年只能招40余名长兴籍学生,发放教育券后,该校已招收290名长兴籍学生,招生增加250人,增幅较大。 “教育券带来的资金并不大,但它表明了政府的导向性,大家看到这所学校政府这么重视,观念慢慢就变了。”周清泉说,为办学他先后已投入3000多万元,到目前为止,清泉武校已拿到教育券的有200多名学生,这部分资金总计不到10万元,但这笔钱比给他几百万还管用! 这就是后来让经济学家周其仁感叹不已的“四两拨千斤”的力量:“这个信号大着哪!”在2003年4月的全国教育券理论与政策研讨会上,这位为教育券实践热烈鼓呼的北大教授在发言中依然难抑激动。 面对蜂拥而来的媒体记者,熊全龙算的是另一本账:清泉武校已投资3000多万元,如果政府办,政府没有钱,武校实际上承担了一部分本应由政府承担的义务,为政府解忧啊!政府该不该扶持? 此种视角,此种胸怀,在为政者中恰恰稀缺得很。我想起了中国教育学会会长陶西平的一番感叹:新建了一所民办学校,有些人会习惯地想,举办人又从这所学校里赚了多少钱;但还有另一种视角,有一些人会想,这所民办学校会给政府的公共教育经费节约多少钱。 诚然,不同的思考会带来不同的政策,自然结出不同的果子。 走进长兴,我意外地发现这里最漂亮的房子不是县府大院,而是学校;不是公立学校,而是民办的、股份制的、国有民营的。宽敞的广场、新式教学楼、令人神往的跑道,空气中飘荡着清新、活泼的气息。而在一个僻静的路口,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县政府的门牌,陈旧的两座小楼里弥漫着经年失修的灰扑扑的气息——说实话,我有些惊异:这是我见过的最简陋的县政府大楼。 这种强烈的对照,或许能够昭示些什么。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我们并不缺少现代化的政府大楼,缺少的正是现代化的思维,一种在流动中发散的、多元的生命气息。 华盛虹溪中学是一所很年轻的学校。2001年浙江华盛建设有限公司投入资金4500万元,县教育局出资500万元联合新建,成为长兴县第一所股份制中学。与此同时,就在县城的另一端,规划投入亿元的长兴金陵高级中学项目正在洽谈中。2003年底将建成,占地300亩,计划设置60个班。届时,将与华盛虹溪、长兴中学形成三足鼎立之势,那时民办和公办的赛跑才真正开始,新“三国演义”才真正拉开帷幕。 客观来看,两年来,参与教育券计划的学生达到5046人。然而这其中,处于义务教育阶段而选择民办教育的学生总数,加起来只有51人。换句话说,只有%的受益者来自义务教育阶段的自主择校。但就在这两年,已经有3亿县以外的资金到长兴投资办学,民办学校的办学规模不断扩大,且投资规模远远超过了长兴县自身的财政能力。当然很难说这两者之间有着必然的因果关系,但可以肯定,教育券制必将刺激、动员更多的资源流入教育。 带来的是3亿民间投资。与其说制度的变化让投资者看到了希望,毋宁说制度带来的信号向人们昭示着,“主事者开始用一种平等的眼光看待民办教育,民办学校开始享受‘国民待遇’。”有媒体发出感叹:“对投资者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回报呢!长此下去,民办教育的繁荣不就指日可待了吗?”更重要的是,教育券的象征意义已远远大于其经济意义,它表明政府正从教育的微观领域悄然身退,正从统治者走向管理者,甚至服务者。在此过程中,不要忽视制度创新带来的破坏性,教育券托举的并非仅仅是民间资金进入教育的信心,更是向现行的教育管理体制举起了改革之剑。 长兴的教育券实验已经开始风生水起,但在熊全龙取得“真经”的地方——美国加州罗斯密学区,就在他离开4天后的全民投票中,教育券被否决,支持比例还不到30%。其实,在美国选举史中,教育券提案至少已被提出过10次,都以极大差距被否决了;时至今日,全美只有零星的几个地方实行了这一制度。 作为一位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派的经济学家,弗里德曼一生中提出了众多的政策建议,对美国乃至世界各国的经济政策产生了重要影响。惟独他提出的教育券(schoolvoucher)理论,多年来却一直处于众多的争议之中,至今也只在美国的局部地区得到试验。 其中最根本的障碍在于由此引发的违宪之争。争论的焦点是能否把纳税人的钱交给教会学校,从而涉嫌背离美国宪法政教分离的原则。还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强大阻力,就是来自公立教师工会的抗议。像所有的变革必须以摧毁既得利益的堡垒为代价一样,教育券的制度安排也面临着同样的“冰山”。 但长兴走通了,乃是一种基于国情的“来自民间的制度创新”。制度创新是需要本土知识的。“花开了,果子结了,但吃还要等等。”在长兴,一位年轻的私立中学老师对当地教育的发展如此展望。此时,所有的预言都显得空洞而渺茫,但有一点是真实的:果子结出来了——尽管是一枚青涩的果子。
教育券风暴
周其仁,国内第一个到长兴考察的经济学家。他的热情来自对现行公立教育垄断弊端的种种洞悉,亦来自对民营生命力的深刻体察。“为什么要用统一的标准制造那么多一样的人?”他的反复诘问让人不由想到弗氏同样犀利的省思,“我们今天的问题不是使人们一致,而是我们受到过多的一致性的威胁。我们的问题是扶植多样化,而为了做到这一点,另一种代替的制度会比公立学校制度更为有效得多。” “政府办教育,产生的一个结果就是行政垄断。我们是自上而下,规定一套大纲,一套教材,一套教法,要中国人适应未来。民营有什么好处?它是发散的,多元的,它在一切方向上的探索可能就是对的,它比整体划一的错误机会要高。它有市场限制,你这个学校办得不好,学生就不来了,你就没有出路。不是说民间办学不会出错,我们政府办学也会出错,问题是出错的概率和纠错的机制是不同的。” 周其仁是在美国从网上看到这条消息的:中国浙江长兴开始实行教育券制。其时是2002年6月,长兴实验刚刚涉入浅水区。这位头发银白的中年学者激动不已:怎么可能啊?美国50年没有干成的事,中国的一个小县城怎么就成了呢?他一回国就马不停蹄地奔赴长兴,现在算起来不下三次。 “教育券思想其实很简单,中国的大学据我所知,已经进行了这种小范围的革命。一张饭票通行全校,饭票流动,增加了选择,有了竞争,饭菜质量就上去了。食堂的管理行为就改变了。很简单吧,弗里德曼的东西都这么简单。但弗里德曼的东西简单到并非任何人都能接受,因为它触犯了既得利益。把票发给学生,食堂就被选了嘛;把票发给食堂,食堂就居垄断地位。 “要刺激私立学校发展,采用教育券有帮助。你好好办,你跟公立学校有平等的起跑线,就有学生到你这里来。没有学券制改革呢,你是争那个补充性的市场,或者争那个非常小的特殊市场。这是我们今天研究的重点:穷国办大教育,怎么更好地动员社会资源进入教育领域?我觉得长兴这个点很要紧。” 这不由让人想起陶西平那个经典的“如果论”:如果民办教育有大的发展,那么就在教育规模扩大的同时节约了公共教育经费;如果节约的教育经费用于公办教育,那么就在增加教育经费的同时改善了办学条件。将这个假设延伸开去,我们需要追问的是,如何发展民办教育?如何解决教育经费?现在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没有!教育券有没有可能成为其中的一条可行路径?可能!那么,还等什么呢?! 逻辑就是这么简单,像弗氏的思想一样简单。但是,这简单如此直接地切入核心,让人无法躲闪隐藏其后的不能承受之重。弗氏质疑:孩子的所有教育在同一幢楼里完成,这明智吗?为什么不可以通过教育券提供更多的选择?为什么不可以让他们花一部分教育券在一个地方学习数学,在另一个地方学习英语或科学? 这种类似孩童般的天真大胆的发问,正开启了教育发展困境中的一扇门,亮光透进来了:自由选择必然会带来竞争,竞争会带来更多的好学校,不论是公立的还是私立的;这个开放的市场必然要求“政府部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迅速萎缩”。 扩大规模,扩大试点。长兴已经把火点燃了,一场新的竞赛开始了,这个比赛还没有结果。周其仁热情洋溢的鼓呼后是一个耐人寻味的悬念。 与此同时,茅于轼先生对于教育券的中国前途,从经济学的视角作了更为审慎的判断。如果一套制度安排解决了价格问题,那它就是成功的。教育券没有解决价格问题,就永远不会解决教育资源的流动问题。这个根本缺陷决定了长兴教育券只是一种过渡形式,它必将向更规范的市场制度迈进,将来教育券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后,会退出这个领域。 经济学上有个常识:凡是能够强化竞争的创新行为,大概总能改善行为的效率。“但教育券竞争的结果是什么?是不是好的学校拿到更多的教育券?差的学校会不会退出竞争?如果我们总的教育投入就这么多,你怎么吸引更多的投资流进来呢?如果学校的总数不改变,淘汰也是一句空话。淘汰的学校学生上哪儿上学去呢?没有好的学校扩大,学生上学的问题就不能解决。” 诚然,教育券的实施关涉到现有的教育财政投入体制、人事管理制度和工资分配制度,更有赖地方的经济基础。在这一场触及制度层面的变革进程中,长兴还会遭遇多少暗礁?那些在捉襟见肘的地方财政中涉水的公办民办学校将如何面对这一场来自大洋彼岸的风暴呢? 现在,真的有人在仔细地算这笔账,算算教育券对于民办学校的发展意味着什么,对于国家意味着什么。一个叫陈辉的浙江省人大代表已在今年上书,提议省内扩大教育券试点。这笔账算得令人鼓舞:假设国家对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一年要投入费用5000元,而对选择民办学校的学生补偿500元或800元,如果有1000个学生选择民办学校,那么就可以省下一大笔投入。而选择民办学校的1000个学生,则可以支撑起一个民办学校。 已经有抢先一步“拿来”的了。2001年深圳市教育局提出,对享受义务教育者提供教育券,让学生自主择校就读,以教育券代替学费,并将其明确列入未来教育发展大纲。 针对流动人口子女受教育问题,有经济学家大胆设想:“如果全国农民都按着他的份额拿到教育券带着走,可以大范围兑现,对教育投资的城市化影响将会有多大!”与此同时,全国一些县市纷纷前往长兴取经,意欲在当地试点、推广。 疾呼、掌声、批判、争议,教育券掀起的“头脑风暴”激荡着每一个关注中国教育问题的人士,以及每一位渴望寻找创新路径的实干家。 长兴之火,能否燎原?拭目以待吧!
“三国演义”
中国民办大学已经进入“战国时代”。 北京、西安、南昌,总能看到类似的场景:火车站长长的甬道旁,纷纷争相“露脸”的新、老民办大学直夺人的眼球;街头转悠的公交车身上民办大学的广告,早已成为人们眼里烂熟的流动风景;大大小小的媒体,写着、播着、唱着,都是招生的消息,空气中弥漫着发酵的味道,带着些时不我待的恐慌、期望,甚至背水一战的决绝…… 已经有人用“厮杀”来形容竞争的激烈了。就在这种由远及近的“厮杀”声中,民办大学是实实在在地被推到了中国教育市场的前台。在20年的发展历程中,由一个“伴跑者”的角色渐渐成长为某种意义上的“领跑者”形象,它笨拙、滑稽然而执著的奔跑姿态是值得人们关注并尊敬的。 有一些数字是不应被忘却的。据不完全统计,目前中国有民办高校1300多所,在校总人数在150万人以上,其中经教育部批准具有学历文凭颁发资格的民办大学有122所,在校总人数接近100万。今天,在东部、南部,这些“中国制造”最富活力的输出地带,至少有50万以上的职业技术人才就“出产”于这些“拾遗补缺”的民办高校。 20年风雨,大浪淘沙中一批优秀的民办高校渐立潮头,披荆斩棘中“三国演义”的格局初定,形成了以西安为龙头,北京、江西等省市共同繁荣的三足鼎立之势。 不妨从江西说起。红土地上的生存环境是贫瘠、恶劣的,因为先天的底子薄,又处内陆腹地,不东不西,不南不北。但20年的功夫,江西民办高校开荒拓土,恍然间已撑起了整个高教的半壁江山。目前共有51所民办高校,其中7所可以颁发国家学历证书,21所属学历文凭考试试点院校。民办高校数量和在校生数分别是全省普通高校的和。 被称为民办教育界“四大理论人物”之一的王文源,对江西的民办高校有个很公允的评价:“它的办学也是很有特色的,只不过叫得没西安那么响亮。” “叫得不响”,在热闹的市场营销时代,显然有“落伍”的嫌疑,同时又透着股“求根固本”的踏实劲儿,厚道、诚实、本分。蓝天学院院长于果说出了江西民办大学的共性。因为叫得不响,所以埋头做事。谁都知道,为了争夺注意力,“叫”的成本相当不低。有人给西安和江西的民办高校算了一笔账:西安一所学校每年的宣传费用起码在1000万上下,而江西大概就两三百万。如果一年招1万学生的话,西安的民办高校平均招一个学生要摊上1000元的宣传费用,而江西的一个学生才占200元的宣传费,完全可以少收学生800元钱。收费低,自然就成了江西民办高校最有力的竞争优势。 所以江西的民办高校不约而同地倡导办平民大学,收费适中,一般家庭基本可以接受。“其实,收费高并不代表质量好。现在我们就是花两三百万的广告宣传费,同样可以招到想要的学生,同时有利于扩大学生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这番自信的表白不知有没有说出江西民校的共同心声。 江西的校长们姿态大都很谦和,典型代表就是于果和章跃进。他们都坦承没有西安的老兄们那么“敢喊敢叫”,并低调地表示,江西的整体竞争力比北京要“弱”。说这些话时,他们目光坦白,心态平和。这也是江西人的聪明,不由得让人在心里暗暗地就给他们加了分。 当然,他们头脑清醒,看得清别人的“花招”,只是不说破而已。比如,有些学校作宣传,“亢奋”到把未来的发展前景都写进了里面,让人产生既成事实的幻觉。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派,他们非不能,乃不为也。是为本分。 当然,他们更懂得换位思考、理解同行。比如,分析西安的竞争环境,他们认为那里的群体优势明显,竞争当然激烈,假如闷声不吭,很快就有被淹没的危机。假如自己的学校生在黄土高坡上,难保不是喊得最凶的。 但是,如果你以为江西的老表们“本分”到守株待兔、固守城池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从招生、教学到就业,从强调特色到面向市场,他们一样没拉下,且在培养方向的市场适应性、就业率的稳定攀爬上,已经做得相当系统、成熟了。在南方中小企业的就业岗位上,江西毕业生的群体特色、优势已经有口皆碑了。 红土地上能砸出民办大学的声响,校长们不得不承认,“这几年,江西省委省政府对民办高校还是很支持。”1989年机构改革,省教育厅就设立了社会力量办学处,当时在全国也只有两家,充分证明了江西对民办学校有深刻的认识和远见。尤其是江西老表们上全国开会时,一碰上很多省的民办学校叫苦连天,他们的幸福感就油然涌上心头。 瞅着全国民办大学的发展声势愈来愈大,江西暗自也焦虑,也检讨:江西民办高校在校生规模是万人,比西安要小;江西的学校还有点“小富即安”的思想,觉得基本满足,过得去就可以,缺乏“闯劲”,所以江西要提速,要向西安的老兄小弟们学习,加强宣传意识、竞争意识。 这股子谦逊和坦诚,着实让人折服。平心而论,江西的高教资源在全国来说是很薄弱的,“江西崛起”靠的什么?穷省办大教育,从哪里着手?藏智于民,开智于民,答案就是这么简单。江西的民办高校在这点上劳苦功高。 放眼全局,江西的整体竞争力似乎缺乏令人叫绝的“底牌”,但起步较早,经验丰富,且作风低调,稳扎稳打,在未来的“三国演义”中,江西应当能成为百舸争流中一艘不会落伍的船舰。 北京的民办大学说起来总有些“难为情”,说尴尬还不准确,内里又透着种让人看着着急的“紧张感”,不明不白受屈的“幽怨”。 人们惯常把中华社会大学作为北京乃至中国民办高校的“始祖”。在北京见到李燕杰——北京自修大学的创办人,他的语气又焦灼又无奈。如果较真的话,北京自修大学可以算得上是新时期中国第一所民办大学,它的盛极一时很可以说明“自修”这种形式的高教所具有的深厚的民间基础。但不知为什么,它的声名就这样被无声地淹没了,资金的困窘使得这个昔日的“宠儿”显出了身处市场经济浪潮中的尴尬。风光既已不再,看着豪情依然的李燕杰辛苦奔走宣讲他的教育艺术学和“大学梦”,不禁有今夕何夕之感。 所以,梳理北京民校的发展历程,不小心就会扶弄出几份沧海桑田的历史感来。也难怪,第一所民办高校、民办中学都诞生在皇城根下,这里是中国民办教育的,因之北京民校的发展在全国有示范意义。不论是搞学历教育、学历文凭,还是自考助考,都是北京先咬的第一口梨。 北京的民办大学不外乎两类:一是具有历史性意义的“老字辈”,大都出自一批热血的老教育工作者之手,十几年如一日,靠学费自我积累滚动发展;二是以吉利大学为代表的“新生代”,倾资本之力,高投入,在极短时间很快赢得同一起跑的机会,其势锐不可挡,令人刮目相看。谁将会代表中国民办高校的发展方向?难说得很。 说起来,民办高校有三类:学历教育校,可以颁发教育部承认的学历,招生时纳入统一的高校招生计划;学历文凭校,在自考的基础上,学校有部分课程的考试权利,颁发自考证书;自考助考校,由学校授课,全部课程参加高教自考,颁发自考证书。 北京市现有民办高校近百所,在校生11万人,其中学历教育校4所,学历文凭校31所。一句话,发展水平参差不齐,整体层次有待提高。横向对比,北京缺乏西安的齐头并进、群体效应,又少了江西的那一份踏实沉稳,叫人看了干着急。 去年有件大事可让北京的民校伤了回心。2002年4月3日,中国十大万人民办高校评选结果揭晓,其中5所来自西安,北京没有一家民办高校入选。 在当下民办大学的评价指标中,规模是最具竞争力的标杆吗? “当然,”王文源回答。这是第一回合的较量中首先必须正视的“尺度”:“在目前双向选择的情况下,规模说明了它有持久赢利的能力,有市场。就像一件产品质量再好,如果没有市场占有量,很难说它是好产品。在同样的领域里,它有比较大的市场分额,说明了它的特色有市场。” 热热闹闹的颁奖台上竟没有北京民校的影子。媒体报道,北京的民办教育界人士表现得比较平静。难说私下不无酸楚,不无懊恼。 酸楚在于北京1982年就有了第一所民办高校,却没有因时顺势进入市场化运作,此乃制约北京民校发展之大碍;懊恼在于北京1996年、1997年走错了几步,采取了近乎自杀性的政策,如不允许北京的民办大学到外地招收学生,其结果是难成规模;还有的,无奈地价太高,一直没能摆脱租校舍、以短训为基础的初级格局,而西安、江西很快进入了自有校舍、全日制、寄宿制的中期发展阶段。 眼下,北京民校正经历着“冬天的寒冷”,生源的严重流失让相当一部分学校陷入恶性循环的怪圈。据估计,北京民办高校生源流失在20左右。内中缘由在学费上,外地民校所收费用至少要比北京便宜30。 现在,恍悟过来的北京民校开始挖空心思在招生的市场上动脑筋。据说,他们已经瞄准西安的招生人员了,因为西安学校在招生大战中总是赢家,所以北京有学校专门到西安去“挖角儿”。 在优胜劣汰的无情风雨中,北京的民校已经有了自省意识,开始了苦练内功。近期传出“17所民办高校联合办学,共同打造教育航母”的消息,资源共享,诚信自律,以期提升民校品牌。下一步北京市规划设置10所左右的民办高职学校,给民办教育发展以上升空间。 看好北京民校发展空间的大有人在。北京的地缘优势太明显了——经济中心、政治中心、文化中心、一流高校的中心。“它没有理由不成为民办高教的中心,什么时候出来只是迟早的问题。北京目前的状态只是个短暂的历史过程,依着肥沃的土地,有雨水,有种子,长树长草只是时间的问题。你看见山南的草地已经早早地长起来了,但从长远来看未必有它长得好。” 西安外事学院院长黄藤的结论几乎不容置疑:“北京终将成为中国民办高教的‘高地’,北京一定会超越西安!” 对于高调、好胜的西安民校来说,这个结论无异于有点“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颇伤自尊。从眼下西安诸校表现出的咄咄逼人势头,很难否认它所具有的竞争实力。丁祖诒就曾宣称“中国民办高教的硅谷”已经转移到西安了。 规模和质量、特色与效益,民办高校的竞争拼来拼去,不外乎是围绕着这两张牌较劲。而这几年,闹腾得最红火的莫过于西安了。深居西北内陆,经济欠发达,文化土层却不薄。公办高校林立,教育资源丰富,教授、副教授一抓一大把,天然的师资库。在这当儿,民办高校攒着劲儿往上长,比着拼着盖校舍、比规模,招生大战闹得不可开交。 思源和欧亚,都是属于超常规跳跃式发展起来的,外事和西译则是滚动发展起来的典范,西安民校蓬勃生长的态势,在业界被称为“西安现象”。 西安的学校有着突出的群体示范效应,你追我赶,好不热闹。有华屋筑成者,表示要建“百年名校”;校舍平平者,声称在“苦练内功”。每一所都有可以言说的资本:思源,“白鹿原上的新奇迹”;欧亚,杜城古堡里“桃花依旧笑春风”;西译,有“太乙近天都,西译壮天都”的慨然之气;外事,有鱼化龙的附会传说…… 陕西现有民办大学66所,其中有权颁发学历文凭的院校5所,实施学历文凭试点的院校32所,总资产约20亿元人民币;当地民办高校在校生人数相当于当地公办高校的40,民办高校总数为全国的5.2%,在校生数为全国的14.2%。办学规模、综合实力在全国都遥遥领先,成为西部一道亮丽的风景。 现在,陕西的政府官员动不动就脸上放光地对外宣称,我们陕西有两件宝贝,就是民办学校和兵马俑。 西安的一位民校校长总结道:“西安过去的发展得益于政策制度发展的不完备和政府的支持。”此话乍听让人闹不明白,其实是新生事物刚冒头时,政府“不管”就是最大的扶持。说陕西省在民校发展上做“甩手掌柜”也不确切,1996年他们就在全国率先颁布了《社会力量办学条例》,2000年陕西省政府明确规定民办大学与公办大学享有同等法律地位等一系列政策。就在外省对民办学校“规范”多于“鼓励”、“管理”多于“扶持”时,陕西的眼光和远见让它现在能名正言顺地回味果实的甘甜了。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全国普通高校连续三年扩招之时,西安的几所万人高校却获得了跳跃式发展,有的学校甚至创造了“一年招一所大学”的神话。直看得人心慌眼热。 西安的招生主要面向全国,经常要受到地方保护主义的牵制。但是每年6、7月份,只要你到全国各大中心城市的一些酒店去走走,就会发现这些“招生博览会”上少不了的就是西安民校的影子,鲜明突出,红红火火。在招生的市场化运作上,西安堪称全国翘楚。 在外面敢冲敢打,在家里更是敢喊敢叫。据说,前几年西安民校的竞争达到白热化程度了,明明暗暗的“小花招”大家都使了不少,时不时地还爆出一些“猛料”,让当地的媒体乐不可支。现在,和西安的校长面对面论及招生时,他们的表情已经很泰然了:我们这些上了规模的学校每年想招的基本能招满,有了各自的地盘,还争抢个啥? 竞争就是这样由无序走向有序。西安的民校也随之由“春秋”而入“战国”,竞争门槛越来越高,“小鱼小虾”难以立足,优胜劣汰的法则在进一步发挥作用。 眼下,西安的万人民校不约而同打出了“由规模扩张转入质量效益发展之路”的旗号,宣称要构建新的规模、质量和效益的综合平台。是真正理性的回归,还是招生严峻形势下的现实选择?不大好说。但在外部,西安民校重组的大幕确乎已经拉开。据说,陕西省教育厅将在民办大学中推行联合办学、兼并发展的策略,民办高校要走强强互动、强弱联合之路。预计到2005年,陕西万人以上的民办高校力争达到10所。 理性来看,西安的民办高校有虚热的成分,盲目比拼校舍面积、学生人数、建筑风格、造价等等。在这些重金打造的诗意校园后面,是负债经营带来的沉重负担;在各高校竞相罗织的新口号、新概念的后面,凸显的是不可忽视的“理论贫困”;家族式管理或企业式管理带来的弊端开始浮出水面。 西安的民校在历史的长河中会不会逐步失去它今天的地位和影响?设若当外省都采取积极的扶持政策,当国家的法律体系渐趋完备,西安能不能依然挺立潮头浪尖?这种设想应该最能让西安民校们产生些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否则,沾沾自喜的浮躁和抱残守缺的保守,会很快断送西安民校的花盛期。可以展望的是,凭借良好的先机和丰富的高教资源,西安的民校必将是一支颇具竞争力的劲旅。至于能否独领风马蚤?真是难说得很。 “三国演义”的大幕已经拉开,竞相繁荣的多极化发展态势初现端倪。群雄逐鹿,谁主沉浮?其实,一切结论都为时过早。在中国民办大学年轻的生命岁月中,大多数时间和精力不过是在积蓄生存的力量,寻找“活着”的空间,那么在以后的发展中,该收拾心情实实在在地打造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了。
招生“红与黑”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一位程先生向一家媒体披露,他的女儿才8岁,却收到了高考录取通知书,上面赫然写着:“程丽同学,你已被我校中文专业录取……学费2000元,住宿费1100元……”通知书盖有学校公章,收件人的地址和姓名也分毫不差。难道上小学的女儿真被大学录取了?程先生试着给那所大学打去电话,学校却说通知书发错了,绝对不收小学生。 下面的新闻则真的是“新闻”了。 广西环江毛南族自治县下南乡希远村村民梁秀英今年已经70多岁了,长期在家务农,从小就没上过学。7月18日,梁老太却收到一封来自广东某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梁秀英同学,经研究决定录取你为我校电子专业的2001级新生,报名时间为9月10日至12日。另一张报名须知上注明入学的学费、住宿费共计4500元,一次交清。听到这个消息,梁老太一头雾水。 就在我从网上读到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昨日”旧闻时,日历正翻在7月26日上。一个和昨天、明天并没有什么两样的日子。半个月前,我刚刚结束了对西安、郑州和南昌等地中国知名民办大学的阶段性采访,刚刚和那里的师生、校长进行过交流,刚刚在那些位于城市边缘的诗意校园里栖息、思考过。那里的确不同于我记忆中的任何中国大学,那里没有古老的门楼,象征着深厚的历史和人文内涵的遗迹荡然无存,即便是古典的建筑群,周身也散发着突兀的、青春的气息。 “我们的学校就和我们一样年轻,年轻就有希望。”一个刚满20岁的女孩这样对我说,她自信的神情近乎让人感到轻率。 就在那时,她所在的那所大学的同学和老师已经在路上了,招生的路上。还有一些正驻扎在某个城市的某个宾馆,等待“招生高峰”的来临;或者奔波在某个小城的大街小巷,向家长们不厌其烦地介绍“我们学校”。 不同于我们在报纸、网上读到的那些轻松甚至滑稽得让人发笑的招生故事,有些故事是酸涩甚至悲壮的,它就弥漫在民办大学不为人察觉的空间里,被忽略、被遗忘甚至被有意无意地屏蔽,仅仅因为这些故事的主角是人们异样目光中的“另类”。 “办学过程中最艰难的是什么时候?”这是采访中我最喜欢问的问题。面对每一位民办大学校长时,这样的问题常常令他们陷入艰难的述说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年轻的校长,他的学校才刚刚过四周岁。 “2000年。”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那些日子对于他是难以忘怀的。一个关于招生的非正常事件。 “那一年,我们的两位老师到内蒙招生,不幸殉职……”他惯常的笑容变得酸涩起来,“非常可惜……” 正是暑假招生季节。几位老师带车出外招生,这是效率最高的招生方式,随机、方便。他们的目标是东北三省,本来已经完成了招生任务。但在返回西安的途中,他们听说内蒙赤峰市的生源很不错,就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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