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市长红颜

市长红颜第10部分阅读

    主意了。便不动声色地说:“你直接给他不妥了?”

    “我给他不熟,他会要?”

    青梅数了十张给他,把剩下的收了。

    表哥走后,办公室打电话让去领衣服,人教处让去拿表格。又来了几个查卷宗的律师。青梅忙了一会儿就烦了。心想这都是内勤的活,白凤变不来上班,凭啥就该我干?

    正在烦闷,丽云打来电话:“上街去吧?”

    青梅犹豫了一下,说:“好,去就去!”心想谁来办事只该有意见了,反正不是我的责任。

    丽云说:“老地方啊?”

    青梅说:“你可早点去啊,别让我又搁街上长等短等。”

    丽云笑道:“老让你等我,不好意思呵,今儿我亲自去接你。”

    青梅以为她又要打的,忙说:“搁不住,又不是啥急事。”

    太阳还在西天上熊熊燃烧,地上象下了火。青梅用包遮在脸前挡住太阳,坐公交赶到商场门口。

    青梅站在路边盯着公交车上下来的人,却不见一个穿红衣服的。正等得不耐烦,一辆轿车悄然停在她身后。车上款步提裙走下来一位雍容华贵、长发披肩的美人。

    一股月季花的香气扑鼻而来,青梅回头一看,不禁惊喜道:“丽云,啥时候买的裙子?你不是不喜欢紫色吗?”

    丽云用手绢扇着香风,说:“喜好是可以改变的。谁象你?一年四季穿旗袍,一辈子喜欢一个颜色不变。猜猜,这套裙子多少钱?”

    丽云身穿一套紫色纱裙,胸前别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紫色蝴蝶,随着她身体的扭动展翅翩跹。

    青梅知道丽云讲究档次,就说:“八九百吧。”

    丽云飘了她一眼,说:“再猜。”

    “一千?”

    “一千五。”

    “乖乖,这么贵!我看不出值恁么多钱。”心里说顶俺家三个月的生活费了。

    丽云说:“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青梅的嘴角上挑着一丝不以为然的笑。

    过了一会儿,青梅从包里拿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发卡,递给她说:“上次出差给你买的。”

    丽云接过道了谢,说:“好漂亮。还是韩国货哩!”又看了看标签,说:“这么贵。”

    青梅说:“没那么贵,五折。”心里说你别再拐弯抹角地猜测这礼物的价值了。转念又想,如果是丽云,她是不会给我说的。丽云总希望别人把她送的礼品猜得价格高些。

    青梅问:“你咋来的?”

    “司机开车把我送来的。”

    “任命文件下来啦?嚇!你和潘磐都当官了,真是双喜临门啊!”恭喜过后,青梅心里有点酸酸的。

    “潘磐现在不发牢马蚤了吧?”

    丽云叹了口气,说:“他不发牢马蚤了,我可发牢马蚤了。俺俩现在成天不见面。他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了。我早上走的时候他还没起床哩!冬冬现在住校了,也不用他接送了。有时候我还真有点羡慕你哩!”

    “你气我哩不是?”青梅说着就去拧丽云的脸。

    丽云笑着告饶。

    丽云说:“我那件玫瑰红的羊毛衫洗缩水了,搁商场熨哩,都放那儿好长时间了。”

    俩人走进商场,立刻感到一阵凉爽。

    丽云取了羊毛衫,穿在身上试了试,还是有点瘦。硬要青梅穿上试试。

    青梅推辞不过,穿上走到穿衣镜前一看,自己也惊呆了。青梅的皮肤略显苍白,在玫瑰红颜色的映衬下显得光彩照人。身体被勾勒得凹凸有致,肥的地方更显丰满,瘦的地方越发纤细。

    丽云不禁惊叹道:“真好看,送给你了。”

    青梅虽然喜欢,心里却想,这件羊毛衫丽云才穿了一两次,她固然是诚心诚意,然而……就笑着说:“你还是留着冬天配你的那件羊驼绒大衣吧。”

    丽云知道青梅的心思,就说:“那件黑大衣我不想穿了。我送给你是有条件的。我相中一块紫色乔琪纱,我想让你给我做一件连衣裙。”

    青梅笑道:“你把我当成裁缝了。”

    “你说错了,是服装设计师。”

    青梅心里有些活泛了,口上却说:“这是两回事。”

    丽云说:“你那件黑羊毛衫都穿了十年了吧?我记得那时候还没有憾憾哩。回去赶快扔到垃圾箱里。”

    青梅立刻变了脸色,嗔怒道:“那是汉杰给我买的。这叫敝帚自珍,你懂吗?”

    第37节

    丽云一看青梅恼了,连忙道歉。

    俩人的不快很快烟消云散了,然而青梅再也不肯接受那件羊毛衫了。

    俩人出了商场,一边走一边看摆放在店门前和橱窗里的衣服。忽然面前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来。低头一看,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稀稀几根黄头发,黄瘦,眼睛里里露出乞讨的神情。青梅把头侧过去,丽云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放在她的手里。

    青梅笑笑,有点不自然地说:“你这不是在帮她。”

    “咋说?”

    青梅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说:“她只是个鱼鹰,那个才是捕鱼的。”那人看她们俩看他,忙背过身去。

    丽云说:“听说这些乞讨团伙给每个小孩都定有任务,要不到规定的钱数不给饭吃。还要挨打。我给她五块钱,也许今儿她就不会挨打了吧?”

    青梅指着她笑道:“你这是啥逻辑?蚊子叭到你身上吸血,你说:‘喝吧,要不然你会饿死的。’”

    丽云也撑不住笑了。

    青梅说:“丽云,我劝你还是做你的贤妻良母吧,你不适合在官场混。潘磐还差不多。”

    “为啥?”

    青梅一笑,却说:“前天你去哪儿了?我打你们单位电话说你不在。”

    “前天我正想跟你说哩!前天我去郝老师他家了。”

    青梅觉得奇怪,说:“郝老师都不在两年了,你咋想起去他家?”

    丽云说:“自从郝老师不在了,撇下他老婆和他那个弱智闺女,难着哩!他老婆想做个小生意,连几千块本钱都没有。我就给她送去了两千块钱。”

    青梅深深地望了丽云一眼,讪讪地说:“这事儿应该发动咱班同学捐款。咋能让你一个人拿哩!再说,做生意的事”

    丽云笑着问:“嗨!不就是两千块钱吗?要是赔了,我就不要了。全当我买了一件大衣。”

    “潘磐知道吗?”

    “我用的是我的私房钱,他管得着吗?”

    “郝老师他老婆还认识你吗?”

    “我给她说了,我是郝老师的学生。她直流泪。”

    俩人说起郝老师的好处,叹息一番。

    又逛了几家,丽云忽然说:“你那个同学可牛啊!”

    “哪个同学?”

    “唐韬啊!都叫他铁腕市长。现在都抱怨房价高,他就公开抵制上面的房市调控政策。说岫坪是小城市,房价比周边地市都低,说高房价能提升城市形象。还公开说,现在是经济发展与环境污染同步增长,说不能先污染后治理。他在一个月里让污染企业全部停了产。说允许这些污染企业存在就等于在老百姓肚子里开了污染工厂。颖河东北边那么多的垃圾你见过吧?现在你再去看看,多干净!这是他一个星期办成的。还说要修建沿河公园哩!他说他既要清河,又要金河银河。他的思维和步子快着哩!常常让人来不及思考”

    丽云滔滔不绝地说着,脸上洋溢着光芒,身上微微有些颤栗。

    “丽云,你冷吗?”

    此时丽云似乎在憧憬着什么,象是没有听见青梅问她,只是歪着头微笑。

    青梅把脸扭到一边。忽然觉得光线暗了下来,仰头一看,头顶正飘来一块云彩,把日头遮了。

    俩人默然走着。进了一家商店,丽云叫了起来:“哎呀!太漂亮了!让我试试!”那是一件紫色的连衣裙。

    丽云站在穿衣镜跟前照着,“怎么样?”

    青梅说:“款式倒不错,就是胸前装饰品太多了,太张扬了。”

    丽云说:“我喜欢。闪闪发光才与众不同哩。”

    然而丽云胸部太丰满,穿着有点紧。青梅劝她别买。

    丽云说:“这才显线条哩!”跟店老板讨价还价。

    老板哪里肯让,说:“这是世界名牌啊!你看,商标在外面,懂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名牌。你这身段,这气质,就配穿这高档衣服。”

    一席话说得丽云眉开眼笑地掏钱。

    青梅知道丽云要当冤大头,然而她这会儿有点烦,不想说话。

    丽云又穿上了老板给她推荐的皮凉鞋,站在穿衣镜前照着。

    青梅皱着眉头走出商店。

    外面热得让人难受。太阳挂在西边的天上,周围聚集着火一样的凤尾云。乍一看,很象一只凤凰正埋着头梳理着羽毛。

    青梅站在街上低着头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看,只见云散了,凤飞了,西边的天上只剩下一个白白的圆圈。而在东边,月亮已经急不可待地粉墨登场了。那是一轮黄月亮,很大,很圆,象一面铜镜。乍一看,让人疑惑它就是一轮夕阳。

    正呆呆地望着,丽云穿着刚买的新衣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俩人又逛了一会儿,丽云不停地试衣服,青梅却只是欣赏。

    看天快要黑要下来了,青梅说:“走吧,坐公交车去。”

    丽云说:“我还是打电话等单位的车来接我吧。”

    青梅说:“搁住了吗?有你等的功夫也到家了。”

    丽云说:“感觉不一样啊!过去咱没有,现在有了,为啥不享受享受哩?现在再叫我挤公交,我心里就有点不平衡了。”

    青梅注视着丽云,眼前的丽云,美得惊人,艳得惊魂。眉毛纹过,好象嘴唇也漂染过了。然而青梅却越看越觉得陌生。

    青梅说:“你等着平衡吧,我先走了。”

    青梅刚挤上公交车,天就暗了下来。太阳也不知哪里去了。天上飘着灰色的云,蓄满了水分,象沉甸甸的心绪。那片云跟着她,她走,云也走。青梅注视着窗外,心想,俗话说伏里天阴晴不定,片云可以致雨。这雨会不会下来?会不会淋到自己头上?

    金队长一进门就嚷嚷道:“潘局,你得给办公室说说,不能随便盖章。咱罚的款都是协调来的。好不容易罚人家点钱,又给人家捅出去了,以后还能罚住谁?”说着把一张报纸放到潘磐面前。他的脸涨得通红。刚才他在办公室嚷了一通,又跟白青苹吵了一架。

    潘磐溜了一眼,说:“这不是一篇消费警示吗?怎么了?”

    “你看看你看看,她把那批种子的商标、生产日期、产地、包装特征都写出来了。”

    潘磐看了看,说:“是啊,这不是宣传工商部门打假吗?”

    “你再看看,也不能把人家公司的名字都写出来呀?汪老板来了,不愿意咱哩!”

    潘磐的火也上来了,说:“他不愿意?卖假种子还有理了他!只要报道属实,他有啥说的?”心里说这个白青苹真会给我找事。

    “他拉货的时候看见箱子上盖了‘假冒’戳,就可不愿意。”

    “假冒戳?谁盖的?”

    “还会有谁?白青苹盖的。听说她盖了一夜,还雇了两个人。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潘磐的心里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沉思片刻,说:“你给汪老板解释解释,按规定那批货可以给他没收了,已经够照顾他了。多做做工作,让他别再找事了。这事我交给你了,出了问题我找你。”

    金队长嘟囔道:“擦屁股的事老是让我干!”出门而去。

    潘磐这些天一直感到隐隐地不安。他想起去年那起假农药案。那是农资局的一个下属企业卖的,造成数万亩庄稼减产。上百名农民告到市里,最后把农资局局长当了替罪羊。那十万斤假种子如果撒到地里,后果不堪设想。作为案件的主管局长,第一个跑不了的就是他。自己又没有根基。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可怕。后悔自己一时糊涂。现在他放心了。就是再有事,也找不到他头上了。潘磐心里告诫自己,只要有老母鸡,就有蛋吃。要是为了吃蛋而杀了老母鸡,那就太傻了!

    这时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潘磐忙拿起一支笔,眼瞅着一份文件。

    办公室内勤送报纸来了。

    “潘局,有个人找你哩,说是你的同学,搁县局哩。”

    话刚落地,就见门口出现一张苍桑的瘦脸,弯腰站在那里,象一根缺了水份的绿豆芽,正是黄濂。

    黄濂显得有点拘谨,不知如何称呼潘磐。他以前都叫潘磐老二。

    潘磐招呼他坐下。

    第38节

    黄濂用手抹着一下脸上的汗,说:“这么热,咋不开空调啊?”

    潘磐也是一身的汗,拿起一张报纸忽喇喇扇着,说:“这屋里有味儿,开开门窗跑跑气儿。”

    黄濂就去掏烟。

    潘磐忙止住他,说:“抽我的吧。你早就来了?”

    黄濂说:“才来一会儿了。”其实黄濂在大门外等他一个多小时了。

    潘磐随口问道:“搁县里咋样?习惯了吧?”

    黄濂说:“就那样儿吧。”

    “任务还可重?”

    “可不是,今年又增加了三十万。县里穷,管理费收不上来。”

    “那就多办案,罚没收入上去了,不也一样吗?”

    黄濂叹了口气,说:“案也没少办,都是些小案,象营业执照过期啦,擅自变更名称地址和经营范围啦。真正假冒伪劣商品的大案,又罚不住了。那天俺所长跟他老婆打了一架。我知道他两口为啥打架。”

    潘磐说:“都是压力大。”

    “我现在调到县局办公室了,写材料哩。这次回来就是给市局送总结哩。”

    潘磐高兴地说:“哦?好啊!你不知道吧?你调到县局还是我推荐的,”

    一个月前潘磐到市局开会,见到县局的王局长,顺口说到黄濂,说了他好多的好话。

    王局长说:“小黄确实人品不错,就是太那个了。”

    王局长跟潘磐说了一件事。前不久人大评议政府部门,县局从县里领回评议表,让各所发到商户手中。别人交回来的评议表反映都很好,只有黄濂负责的那些表格填得最差劲,还有一些反对票。一问才知道,黄濂发出去的表格是从商户组长的手里收上来的。

    黄濂对县局迎评办主任解释说:“那表格上有咱工商局,咱总得避避嫌吧?”

    潘磐也有些哭笑不得,却本能地替黄濂辩护道:“黄濂过去一直搁部队,对地方还不太适应。”

    王局长说:“人大评议工商是多大的事!市局、县局大会小会是讲哩,县局再三要求各所一定看着商户填写。不知道他是没有听懂,还是咋回事。”

    潘磐说:“黄濂听力不好,搁部队有一次打炮把耳朵震坏了。”

    30

    王局长又跟潘磐说了一件事。去年年底黄濂抽调到县里搞普查。恰逢召开全县工作会,临时指派黄濂到会议组布置会场。主席台上每个领导的座次是很有讲究的。县委书记居正中,左边是县长,右边是县委副书记。县长左边是县人大主任,县委副书记右边是政协主席。然而黄濂把写着人大主任名字的会议牌放在了正中间。幸亏发现得早,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王局长说罢叹了一口气,又说:“他们所长跟我说几回了,让我把他调走,我把他调哪儿哩?”

    潘磐心想,全市工商系统马上要进行改革了,实行末位淘汰制。黄濂要是被淘汰了,那一家人可咋生活啊!忙说:

    “黄濂材料写得可好啊,搁部队上一直为首长服务。人称军中一枝笔。你们县局不是正缺写材料的吗?”

    没想到自己的一通胡吹给黄濂帮了这么大的忙,潘磐觉得自己一下子高大起来。

    黄濂忙向潘磐道谢。

    潘磐说:“搁局里至少工资有保证了。”他知道,县局工资跟管理费和罚没收入任务挂钩,黄濂常常完不成任务,老被扣工资。

    黄濂说:“底下收不上来也没法。上个月的工资到现在还没发哩!”

    潘磐说:“写材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上学时你的作文就可好。”

    黄濂摇头说:“这活恐怕我也干不了。”

    “你搁部队不是一直做文书工作吗?还能难住你?”

    “写我倒是不怕,就是跟不上趟儿。领导说我太死劲,说我写的材料高度不够。我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每天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都干的啥。”

    30

    潘磐心里就明白了,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弟呀,地方跟部队不一样。你得学会适应啊!要不然到哪儿都不好混。写材料不能太拘泥,得会灵活运用数字。该虚的虚,该实的实。比如说罚没收入,管理费收入,你就得如实写,至于别的,多写点也没关系。”

    黄濂象是听懂了,说:“有时候我也虚构一些,可领导还是不满意。”

    潘磐心里就有些后悔了。心想王局长会咋想我哩?如果我说没得到任何好处,他准会笑的。看来好话也是不能随便说的。这才理解那些当领导的为什么都是金口玉言。想到这里,潘磐不由得为自己道行不深而惭愧,感慨官场上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俩人又说了一些别的。

    黄濂问:“你跟市局人事科的人熟不熟?”

    潘磐本能地问:“啥事?”

    “是这样,我有一个战友,跟我的情况一样。他现在的工资却比我高。我问是咋回事,他说俺俩的工资按地方的规定套,正好在两个级差之间。既可以套高一点,也可以低一点。他找人跑跑,就套高了一级。”

    潘磐说:“你可以让县局反映一下啊!”

    黄濂说:“反映了,市局说得到省局办。说啥时候问问。这都半年多了,也没有个信儿。你能不能跟市局人事科的人说说?”

    潘磐笑道:“说说是中啊,不过我跟他们关系一般,人家听不听,我心里可没底。”

    黄濂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放到他桌上,说:“你请他们吃顿饭,我就不参加了。这事儿就拜托你了。”说罢恭恭手,站了起来。

    潘磐坐着不动,说:“就走啊?”

    黄濂向他招招手。潘磐站起来,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回头正要进屋,看见白青苹正从走廊那头迎面走来,就叫住她,说:“听说小白同志前天加了一夜的班盖章?还雇了两个人?”

    青苹说:“噢。”抬眼看着潘磐,那目光分明在说:“是,又怎么样?”

    潘磐点点头,说:“小白同志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精神值得表扬。你找张票,我签个字,连你的加班费,报了。这是公家的事,不该咱自己出。”

    青苹淡淡地说:“谢谢潘局长。”转身走了。

    31

    这时,唐韬正伏在他那宽大的办公桌上批阅文件。

    市委书记的秘书小余敲门进来。

    唐韬笑着说:“是小余啊,先坐。”

    小余说您忙。他习惯站着,耐心地等着领导忙完。

    唐韬把笔合上,抬起头来。看见小余还站着,便亲切地招呼道:“坐呀,小余,咱们是同龄人吧?上班是同事,下班就是朋友。”

    小余心里一热,不觉红了脸,他比唐韬还大一岁哩!小余恭恭敬敬地给唐韬鞠了个躬,说:“唐市长,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唐韬一脸茫然,随即象是才想起来,说:“噢,小事一桩,要不是你说,我都忘了。”

    “在我可是件大事,我永远也忘不了。不瞒您说,我一时还真拿不出来那么多的钱。”

    小余的女儿今年初中毕业,没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岫坪一高。

    一高有规定,差一分交两千块钱。规定一出,说情者就踢破了门槛。然而校长咬着牙就是不肯开口子。不久,学校就常常停水停电。后来,正在建设中的新校舍也不得不停了工。建委以没办施工证为由下达了罚款通知书。土地局以非法转让土地为由拒绝办理土地过户手续。银行贷款迟迟批不下来。清查乱收费办公室又找上了门。把校长弄得焦头烂额。这才批了一些指标送到各庙里烧香。

    名额有限,自然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市委秘书。小余的女儿差了十几分,按规定得交两万块钱。唐韬听说后,就让秘书给小余送去了一个指标。

    31

    小余双手把文件递给唐韬,说:“贾书记说您看过后跟您交换交换意见。”

    唐韬接过文件,看了一会儿,指着上面的几处,皱着眉头问道:“给人大报送的文件也是这样写的?”

    小余笑着说:“这些事情哪能让人大知道哩?给人大报送的文件没有这些内容。”

    第39节

    唐韬看罢文件,招呼小余在沙发上坐了。随口问起了小余的工作,很自然就说到了贾书记。

    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关系向来很微妙。从理论上说,市委书记和市长是平级,就象左右手,统一接受一个大脑的指令。但实际上市委书记的权力比市长大。而且因为职责和权力的交叉,两只手往往相互掣肘,甚至明争暗斗。作为对垒的另一方,小余对这些自然是心知肚明,而且十分敏感。然而小余此刻心中的感激正象要顶开茶壶盖的沸水,哪里还管该说的或不该说的?小到贾书记生活方面的情况,大到贾书记对市里一些重要事情的看法,小余无不问一答十。在他看来,唐市长是天下少有的好领导,自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正说着,看见唐韬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才意识到什么,忙起身告辞。

    唐韬站起身来,伸了伸胳膊,踱到外间。秘书忙站了起来。

    唐韬说:“小张,还有预约吗?不见了,推到明天吧。”

    回头一瞥,只见门缝里伸进一只五四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紧接着听到一声枪响:“叭!”

    32

    唐韬拉开门,只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贴着门边,端着玩具手枪,一只眼睁,一只眼闭正向他瞄准。鼻头上带着一点蓝墨水,那身蓝白相间的短袖海军衫上脏兮兮的。

    唐韬一看,不禁乐了。

    秘书见状正要呵斥,唐韬把那男孩儿拉到屋里,问他几岁了,叫什么。

    男孩儿也不怯生,一一回答。又仰起小脸问:“叔叔,你会打枪吗?”

    唐韬说:“叔叔不会。”

    男孩儿显出鄙夷的神情,说:“我教你打。”说着从兜里摸出一粒子弹装上,只听叭地一声,桌上的墨水瓶晃了几晃滚到地上,摔得粉碎。

    唐韬哈哈大笑。

    这时走廊里传来低低的呼叫声,男孩儿应了一声。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循声而来,见状脸色大变,连声道歉:“对不起唐市长,我本来带他去看病,没想到他跑到您这儿捣乱,把墨水瓶也弄打了。”说着跑到外面拿来拖把,被张秘书一把夺过。

    男人讪讪地缩了手,惶恐不安地对唐韬说:“唐市长,真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这小孩儿淘气得很,都快把人折磨死了。”

    唐韬笑着说:“小王,我真羡慕你啊!”

    小王一楞,脸更红了。

    唐韬说:“看不见自己的孩子才是一种折磨哩!这你体会不到。”

    张秘书笑着说:“唐市长的孩子在省城,他天天想得不能行哩!”

    正说着,电话响了,就见张秘书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儿,用手捂着话筒,说:“想谁来谁,唐市长,您女儿的电话。”

    33

    唐韬走进里屋,拿起电话,就听见话筒哩传来一个小女孩嗤嗤的笑声。

    唐韬故意问:“你是谁呀?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爸爸,嘻嘻,我是贝贝。”

    “噢,是贝贝啊,我还以为是白雪公主哩。贝贝,你现在在哪里啊?”

    “我在家里。星期天妈妈带我上北京看姥爷了。”

    “姥爷还好吗?”

    “我没见着姥爷,他开会去了。妈妈说姥爷可忙。我吃了你给姥爷买的东西,真好吃,爸爸,下回给我买点。”

    “好。想爸爸吗?”

    “嗯,想。我想你想得我都记不清你长啥样儿了。爸爸,你还不回来?我给你留了两块芙蓉糕,可好吃了,我吃四块给你留两块。夜里叫猫眯给叼走了。”

    唐韬说:“贝贝,爸爸也想你啊,爸爸带着你的照片对,还在钱夹里面。爸爸天天看。”

    “爸爸,你回来了,我还想骑大马。这回不搁床上了,搁地上……”

    唐韬放下电话,面色忽然凝重起来。他不由得想起一个人,眼前一阵模糊,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唐韬的思绪,他象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起了话筒。

    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唐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冷静考虑考虑。”唐韬压低了声音,十分平静地说。

    “我考虑了几年了!你还是签了吧。我不想闹到法庭上去。”

    34

    “请问哪位是方庭长?”

    青梅抬起头来,说:“我姓方。”

    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高,瘦,脸有点浮肿,却不失光润。前额及眼角沟壑纵横。眼睛象冬天的颖河,两岸堆起了沙丘,河道狭长,里面是一河忧郁的愁水。

    那女人径直走到青梅的办公桌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我叫菅馨,慕名而来。有点事儿想咨询咨询你。”

    青梅给她拉了一把椅子,菅馨道了声谢。

    “我搁漓江路买了一套房子,一百五十平方。装修前我就听说过好多装修污染的例子,我把环保看得很重要。我跟家里人商量好了,有环保材料就装修,否则宁可不装。我用半年的时间跑遍了岫坪和省城的装饰材料市场,用半年的时间调查了岫坪几乎所有的装修公司。我了解到,现在家装使用板材很不规范,只有e1级的板材达到了环保标准。为了确保环保,我把已经搬到楼上的一万多块钱的装修材料和白||乳|胶全部退了。我问遍了岫坪卖板材的商店,都说没有e1级的,都是e2级的。只有装饰材料市场,一个叫做鼎盛板材行的老板说他有e1级的。我问他能不能保证环保。老板说:‘放心吧,都是e1级的,绝对环保。全市就俺这一家有这种环保材料。你在这店里看了一个多星期了吧?你那么认真,谁还骗你?’我就以超过同类产品两倍的价格买了一万六千块钱的装饰木板。并让他在发票上注明是环保材料。

    “两个月装修下来,从早到晚我都在施工现场,直到支持不住了。我感到喉咙疼痛,咳嗽,呼吸困难,胸闷。医生检查说是咽喉水肿。想到总算圆了家装梦,我还是感到很欣慰。本来以为装修后两个星期就可以放心住了。可是通风将近一年了,室内气味还是刺鼻子。让人感到头晕恶心。尤其不敢开用那种板材做的衣柜。从里头发出的气味让人出不来气儿。晚上醒来我总是满头大汗,烦燥不安。白天六神无主。怀疑自己购买的环保板材有问题。整天抱着电话往北京、上海等地咨询。

    “上个月我从阳台上拿了几块装修剩下的边角料去国家建筑装饰材料质量监督检验中心。人家说,被检验的材料应该取自室内,并且是检验板材的核心部位。这几块下角料在阳台上风吹雨打日头晒将近一年了,恐怕很难证明问题。可是检查的结果还是让人震惊:甲醛超标七倍。专家说这种甲醛十年也挥发不完。想到我一辈子的积蓄买了一套房子,想到我为圆一个环保家装梦付出的心血。我的精神都快崩溃了。血压直线升高,白天以泪洗面,晚上蒙头大哭”

    35

    菅馨声泪俱下,说不下去了。白凤变一直听着,也不禁为之动容,红着眼圈递给菅馨一张餐巾纸。

    方青梅的手微微颤抖着,脸上却很平静。

    菅馨擦了一会儿泪,说:“我装修房子花了七万多,要是拆除这些不合格的木板,整个装修就全毁了。还有搭上的其它材料、工钱。我想起诉他。我想咨询咨询你,我能不能要求他全部赔偿?”

    青梅说:“按照《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规定,只要是欺诈,就应当双倍赔偿。至于你说的其它损失,很抱歉,我没有调查,现在还不能答复你。如果你跟他协商不成,可以提起诉讼。”

    菅馨说:“那家商店早不干了,我只知道老板姓万,连他叫啥都不知道,上哪儿跟他协商去?”

    “那就不好办了,你连被告的名字都不知道,立案庭也不会给你立案呀?你可以委托个律师,到工商局查查。”

    “查了,律师查了两次,都说查不到。听俺的一个邻居说,她的亲戚前年打官司,有一个可重要的证据就是你帮他查出来的。她说你可热心,可公正。所以我慕名而来。方庭长,你能不能帮我查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白凤变说:“你不是准备去工商局哩吗?稍带帮人家查查不妥了?”

    第40节

    青梅有些为难地说:“按照规定,案子还没有转过来,法官也不便于介入调查啊?更何况,她还没有立案,也不符合程序啊?”

    白凤变说:“啥程序不程序,下午我跟你一块去。”

    菅馨说:“我就是因为调查不出来,才没法立案啊!”

    青梅说:“我顺便帮你查查吧。不过既然律师都查不到,恐怕希望也不大。”

    下午一上班,白凤变就问王若拙要车钥匙,“这回我可是出去办公事啊!”

    王若拙说:“我下午还有事,我把你们俩送过去吧。”

    白凤变说:“那回来咋办?”

    青梅说:“回来坐公交不妥啦?”

    白凤变正拿眼睛瞪着王若拙,一听青梅这么说,朝她嘟囔道:“我最烦跟你一块儿出去办事。这么热的天,还得挤公交。”

    青梅白了她一眼,本想回敬她几句,想了想,又忍住了。

    到工商局办了公事,青梅提出查询鼎盛板材行的档案。

    档案员说:“律师查过几回了,找不着。”

    青梅想起潘磐曾当过装饰材料所的所长,就拔通了潘磐的电话。

    潘磐说:“鼎盛板材行?有啊。老板姓万。他是以他老婆的名义办的营业执照他老婆姓马,叫啥我记不住了。”

    青梅向他道了谢,对档案员说:“麻烦你搜索一下装饰材料市场姓马的,经营板材的商户。”

    档案员查了一会儿,只查到一个符合条件的商户,却是个男的。

    青梅问档案员:“装饰材料所的商户都办了营业证了吗?”

    档案员说:“应该都办了。”

    青梅又提出能否看看台帐。

    档案员说:“台帐记得不全,那都是去年以前的,现在早不用了。也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

    青梅把菅馨的遭遇说了,恳求道:“麻烦你了。”

    档案员进里屋找了一会儿,搬出一厚摞子台帐,说:“就这么多了。”

    青梅说:“谢谢,辛苦你了。”

    白凤变叫道:“八本啊!这得查到啥时候啊?热死了!这屋开着空调,咋还这么热啊?”

    档案员无奈地说:“用电量太大,空调也不制冷了。”

    青梅说:“小变,你到外头凉快一会儿吧。”

    白凤变不好意思出去,也帮着查。俩人一户户拉网式查找,也没找着。

    白凤变说:“没有妥了,走吧,热死了!”

    青梅的执拗劲又上来了,不查个究竟不肯罢手。

    白凤变说:“一两年不干了,上哪儿找啊?说不定就没办证吧?”

    一句话提醒了青梅,她又到注销台帐里找,终于找到一户叫马凤珍的卖板材的商户。青梅请求档案员把原始档案找来。档案里面有一张申请变更字号的表格,变更后的商店名字正是鼎盛板材行。

    36

    太阳在天上燃烧了一天,渐渐熄落下去。

    青梅和白凤变上了一辆公交车。开始人不多,一个大汉躺在后面的长车座上。走了一会儿,人多起来了。

    青梅在前面坐,看见一个老头上车,就站了起来。那老头一句话也没说,一屁股坐在了青梅的座位上。

    白凤变不满地瞪了那老头一眼。

    青梅朝她笑了笑,走到车后头。有三个七八岁的学生站在大汉的身边。

    青梅向那大汉说:“哎,同志,醒醒。”叫了几遍,大汉脸朝里,一动不动。

    青梅想把他摇醒,伸了伸手,又停住了。急得满脸是汗。

    白凤变也把座位让给了一个抱小孩的,走过来大声喊道:“起来,这么多人都站着哩!听见没有?”

    那大汉仍无反映。

    白凤变飞起一脚,正踢在大汉的屁股上。

    大汉跳起来,叫道:“干啥啊你!”

    白凤变用手指着他,说:“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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