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干啥?你一个人买了几张票?”
青梅说:“喊了你半天了,你一个人占了三四个人的座位。”
车上的人都七嘴八舌地指责那大汉。
那大汉正要不依白凤变,见犯了众怒,气焰立刻压了下去,嘟囔道:“她踢我的屁股。”
车上的人哄然大笑。大汉红着脸下了车。
青梅对白凤变笑道:“你咋踢人家的屁股哩?”
白凤变说:“我还是客气哩,他再跟我吵一会儿,我耳巴子就上去了。”
俩人还没到单位,远远就见大门口的凉阴里坐着一个人。一看见她俩,起身迎过来。正是菅馨。
白凤变朝她嚷道:“请客啊你!”
菅馨笑着说:“好,请客。”
青梅把复印的材料递给菅馨。
白凤变说:“你连名字都说错了,也就是青梅,换了别人,谁也不给你下这么大功夫。”又把查的经过对她说了。
菅馨谢不绝口。
青梅说:“还是小变提醒了我。小变胖,热得都受不了啦。”
菅馨又向白凤变道谢。白凤变的脸上却结了一层冰。
青梅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笑着说:“俗话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胖瘦各有千秋。现在满大街都是骨感美人,丰满一些倒是别致哩!你说是不是?”
菅馨笑着说是。
白凤变脸上的冰立时化了,抿嘴一笑,说:“这话我爱听。”
菅馨说:“多少钱?我知道查档案收钱,还有复印费。”
青梅说:“对公检法部门不收查询费。复印费几块钱,让人家报了吧。”
菅馨说:“这事让律师办收二百块钱哩,今儿黑我得好好请请你们俩。帮了我的大忙了。”
青梅笑了笑,说:“你快去立案庭立案吧,快下班了。”
“我就相信你,我想立到你那儿。你给立案庭说说?”
青梅给立案庭打了个电话。
菅馨说:“等会儿我去找你们俩啊。”
菅馨从立案庭出来,来到民一庭,庭里的人说方青梅和白凤变都走了。菅馨问了青梅的电话,打过去。
青梅说:“谢谢了,你本来就是受害者,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哩,能省点就省点吧。再说了,俺有规定,不准接受当事人的吃请。”
菅馨又问她家住哪儿,笑着说:“你不说我也能问出来。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37
青梅接了电话就把手机关了。到街上买了些菜,回她妈家帮着做饭。
吃罢饭青梅从包里拿出一张卡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钱。
青梅把她妈叫到屋里,把她表哥找她的事说了,把钱塞给她妈。
青梅妈犹豫着,说:“这,不得劲吧?”
“啥得劲不得劲。对他这号人就得这样。你只管拿住吧,别管了。”
正说着,青义进了门,问道:“啥得劲不得劲?”
青梅见她嫂子不在,就说:“咱表哥好多年前借咱妈两千块钱做生意,后来赔了,那钱也不说事儿了。现在他跟人家打官司,让我给他转钱哩,我就让他还给咱妈了。”
“那他那官司?”
“我给他找找人不妥了?这事儿你可别跟嫂子说。”
青义又问他自己的事。
青梅说:“成立一个单位得好多部门批哩,哪恁么快?”其实这事她一次也没有问过唐韬。
青义说:“咱送的太少了吧?我听说现在”
青梅说:“你就别管了。”
青梅在她妈家呆到快十点才带着憾憾回家。走到院子里,就看见黑影里有一个人。似乎在后面跟着她。她心里明白是谁。
回到家把门锁好。告诉憾憾有人叫门不要开。开了手机一看,里面有三个手机呼。
一会儿,听见轻轻的敲门声,犹犹疑疑的,象是生怕惊吓了主人似的。几分钟之后,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
青梅走到阳台上。天上是一弯下弦月,没有一点颜色,一张愁苦的脸。她的目光落到楼下,看见有一个影子正慢慢向大门口移动。
在以后的几年里,那长长的影子一直留在青梅的记忆里。
过了一会儿,菅馨收到一条短信:“我是方青梅,对不起。这是我的规矩。请你谅解和尊重。请放心,我一定做到公正。”
38
青梅从潘磐办公室折回来。刚走到楼梯口,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和一个小伙儿正向人打听消协。
青梅对他们说:“跟我走吧。”
第41节
转过楼梯,迎面看见一群人正从消协办公室蜂拥而出。等那群人走过,青梅看见青苹站在门口。
青梅笑着说:“嗬,还怪忙哩啊!这么多人,都是投诉的?”
青苹说:“投诉商品房的。梅姐,你咋来啦?”
青梅说:“我来找潘磐,他正搁六楼开会哩。”
办公室门口放着一把椅子,走廊的窗户上放着一台电扇。青梅认出是青苹家的。一根电线伸向室内。
青梅笑着说:“你还真搁外面办公啊?”
青苹说:“我实在忍受不了啦。我想用过去的旧办公桌和旧柜子,给潘局长说了,他就是不同意。他说那是上级特意给分局买的,不用不中。没办法,我只好出来了。”
青梅推开门朝屋里探了探头,立刻捂住了鼻子。
只见屋里摆了六张桌子,四组柜子。一台立式空调开着,没有人。窗户大开着。墙上挂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感谢白秘书长的烫金大字。
青梅笑着说:“干得不错啊,我不断搁报纸上看见你处理的案例。”
青苹说:“别人都不愿来消协,既没权,又没奖金。可是我喜欢。每解决一起投诉,我觉得比发了奖金还高兴。心里可有成就感。有时候我走到路上就会有人跟我说话。‘你还认识我吗?你给我解决过投诉啊!’那时候我最开心。梅姐,你跟你们院长提议提议,设立个消费法庭,专门审理小额消费诉讼。快审快结,方便消费者维权。”
青梅说:“这个主意不错。”
“消费法庭的审判官最好由梅姐担任。”
青梅笑着说:“你是消费者的娘家人,自然站在消费者的立场上,法官可不能站在一方当事人的立场上。”
正说着,老头和小伙儿走了过来。青苹忙站起来,问他们有什么事。
老头说:“我来投诉。我是市电视台新闻部的主任,余局长是我的学生。今年春节余局长还去俺家看我,开着”
青苹的脸上立刻显出厌烦的神情,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余局长在三楼,你走错门了。请到三楼。”
老头不满地说:“你咋这样说话哩?”
青苹白了他一眼,说:“你不那样说,我也不这样说。你不是说认识余局长吗?你是他老师。让他大笔一挥,来个先行赔偿,不是一下就达到了你的满意?也省了我的事。”
老头说:“他忙的跟啥一样,不麻烦他了。还是来找你吧。”
青苹淡淡一笑,说:“这不妥了?在我眼里,来的都是消费者,没有高低贵贱。说吧,你有啥事?”
“两个月前俺买一辆农用车跑运输,三天两头是坏哩,修的时间比跑的时间还多。上星期一块儿买的另一辆车飞轮突然开裂出了车祸,俺就不敢跑了。”
青梅问:“人碍事吗?”
小伙说:“车毁人亡。现在俺那辆车的飞轮壳也裂缝了。”
老头说:“俺要求退货,赔偿经济损失。”
青苹看了看他们递过的手续,对小伙说:“请你到二楼办公室复印一份发票吧。”
小伙刚转过身,青苹又叫住他,说:“还是我去吧。”
老头向青苹道了声谢。
青梅把目光投向窗外。她的一个亲戚在这庄上住,小时候她常来这里。儿时趟水嬉戏的大水坑变成了工厂;她捉过青蛙的稻田谷地变成了柏油马路;一幢幢高楼大厦林立着。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感叹着这个小村庄的沧桑巨变。
正想着,青苹拿着复印的东西回来了,青梅看她一脸的汗,就把电扇朝着她挪了挪。青苹把老头和小伙让进办公室。
青梅怕闻屋里的气味,就站在门外吹电扇。
然而老头和小伙刚进门就出来了。
青梅觉得纳闷,就问:“这么快就处理了啦?”
老头捂着鼻子说:“不搁这儿投诉了,他们维护不了俺的权益。”
青梅走进屋子,只见青苹满脸通红呆坐在那里。
39
这时房门一响,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进门眼睛朝四下里一轮,走到青苹办公桌旁,脸上堆起笑容,说道:“白秘书长好。”
青苹勉强打起精神,说:“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那人说:“经检队的王队长让我来找你的,他跟你打过招呼了吧?”说着用身子挡住青梅,把什么东西塞到青苹的抽屉里。
青苹用一张纸垫着手把东西捏出来,扔到桌子上,生气地说:“拿回去!”
“一点小意思嘛!”
青苹板着红脸说:“拿回去!”
那人看了看青苹,用鼻子笑了笑,那意思分明在说:这么不懂事,生瓜蛋子!若无其事地把东西装进口袋。
青苹瞟了那人一眼,说:“卖假手机的老板,还真是有神通。你们那喇叭天天吆喝说:假一部赔两万元。现在就请你们兑现承诺吧!”
那人笑着说:“我不是老板。”
这时青梅的手机响了,待她接了电话转过身来,就听青苹说:
“你回去给你们老板说说吧。”说罢挥挥手,象驱走一个蚊子。
那人站了一会儿,脸上带着讪笑,转身走了。
青苹拿了拖把,把那人刚才站的地方拖了几遍。又把桌子抺了,把抺布扔到垃圾斗里。
青梅看青苹余怒未休的样子,说:“公家的事,你何必生这么大气哩?”
青苹说:“我最恨这样的人。”
青梅说:“消协只有调解的职能。既然调解,就得双方都同意。两万块钱,确实不容易”
其实青梅还有另一种意思,得饶人处且饶人。然而这些话不能对青苹说。她不会听。
40
正想着,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接着房门一响,进来一双锃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裤,挺阔的西服,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戴着金丝边眼镜。
青梅见潘磐来了,站起身,走过去问:“会开完了?”
潘磐说:“开完了。你那事我跟刘所长说了,交一百五吧。人家也有难处。”回头问青苹:“有个假手机的投诉?”
青苹把案情简述了一遍。
“那部手机多少钱?”
“一千四百六十八。”
“赔他三千块钱妥了,也不能完全怨人家店里。他们也是一时疏忽。”
青苹叫道:“疏忽?他那个店投诉最多。谁知道有多少‘疏忽’?”
潘磐说:“赔他三千块钱,不算少了,就这样吧。听说你还要搁报纸上曝光?”
“不错,这叫杀一儆百。看他以后还卖不卖假货了!”
“不行。”
“为啥不行?”
潘磐耐着性子说:“那个店给咱交着管理费哩!你往报上一捅,人家还干不干了?这不是咱局里的损失吗?”
青苹气鼓鼓地把脸扭到一边。
潘磐说:“领导的话你也不愿听?”
青梅笑着对潘磐说:“你不知道,青苹有个小邻居,就是因为假药死的。所以她最恨卖假货的。”
潘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你这个表妹啊!”
青梅说:“俺妹妹咋了?痛恨假货错了吗?都象青苹这样,市场早干净了。”又向青苹笑着说:“就按潘磐说的办吧。消协只有调解的职能,他要是不愿意,还有别的维权途径嘛!”
青苹瞪了青梅一眼,说:“你也学会和稀泥了?稿子我都写好了,凭啥不让发?”
青梅笑着说:“潘磐也没说不让发呀?他只说不让曝光,你把那个商店的名字删去不妥了?是不是,潘局长?”
41
潘磐笑着说:“到底是法官,会调解。今儿中午别走了,我请你吃饭。我还欠你一顿哩,给个机会吧?”
青梅知道他的意思,笑着说:“谢谢了,我还有事儿哩。”其实她回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憾憾今儿中午在姥姥这吃饭。
潘磐又让了一会儿,只好说:“那我先走了。”招招手出了门。
青梅看了看青苹,说:“我早就想说你。你的有些想法得调整调整了。你希望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真善美,那是不现实的。”
青苹说:“道理我也懂,我就是看不惯。”
青梅好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叹口气,说:“不瞒你说,我也看不惯啊!咱们都应该改变改变了。”
第42节
青梅忽然想起青苹家房子的事,就问:“我给你说让你找质检站的人去看看,去了没有?”
青苹说:“我正准备给你说哩,去了。他们说从地面裂痕来看,可以肯定,咱那房子的下沉跟他们那栋楼有关。可能是他们在建楼时地基没有处理好。他们说只要法院站在不偏不倚的立场上,咱就能打赢。”
潘磐上了楼,远远看见他的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背上溻湿了一大块。
潘磐皱了皱眉,以为又是被罚的商户来哭诉,便拐进了隔壁的经检三队。
潘磐坐在那里海阔天空地扯了半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踅了出来。
42
只见那人还站在门口,这时正回过头来,潘磐一看,原来是黄濂,一脸的汗。
潘磐说:“你啥时候来了?咋不进去哩?门又没关。”把黄濂让进屋里。
黄濂刮了一下脸上的汗,说:“我还以为你出去了,正准备走哩。”
潘磐说:“刚才开了个小会,你咋不打我的手机哩?”
黄濂说:“当领导的都忙,我就不打扰了。还是你有面子,我的工资弄好了,我请你喝酒。”
潘磐推让了一会儿,说:“还是我请你吧。”潘磐这么说,一则是怕喝黄濂那档次低的酒。二则是因为黄濂给他的一千块钱,他总共花了五百二,而且也作为招待费在局里报销了。要是别人,也就算了。要是黄濂不来请他喝酒,也算了。潘磐有点不好意思了。
俩人一块来到一个小酒馆里。潘磐点菜上酒。俩人边喝边聊。
黄濂说起他们县局的办公室主任,比他还小好几岁,整天把他呼来唤去。他不停地喝酒,似乎酒能把心中的烦恼冲走。
潘磐说:“我说你这逑脾气也该改改了。搁机关里混,三分靠工作,七分靠关系。你的性格太内向,太孤僻了。你不跟弟兄们一块喝酒,咋会有人维持你?你不跟领导天天接近,领导咋会提拔你?”
黄濂不住地摇头叹气。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每天早上却必须提前半个小时到单位,给二十多岁的副局长打扫卫生。办公室的人都有任务,每人负责一个局长办公室的卫生。
喝罢酒黄濂争着付了帐,说:“我请你喝酒,哪能让你掏钱哩!”
43
青梅和白凤变在外面办了事回到单位,老远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叫声。上了楼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披头散发坐在庭门口的走廊上哭骂。
“法院的兔孙你们听着,恁收了俺的钱,恁欺压俺。恁向着他。他有钱给你们送,俺没有钱。”
青梅心想,这是谁审的案子?肯定是做得太不像话了。现在的人胆子越来越大了,连一点影响也不顾。就这,还天天学习、整顿哩!
走进庭里,只见王若拙正气极败坏地对着电话喊:“法警上哪儿执行案件去了?都去了?那也不能让她搁这儿哭闹啊!”气唬唬扔了话筒,嚷道:“平时天天搁那儿闲得没事侃大山,有事了一个也找不着!”
回头看见她们俩,说:“小变,把她那一百五十块钱退给她妥了。”
白凤变说:“那点钱,退给她就中啦?”
青梅也说:“我看没恁么简单。”
这时,外面的叫骂声越来越不堪入耳了。青梅皱着眉头,恨不得跑到水笼头前把耳朵洗洗。
王若拙跺着脚,说:“这也太不像话了!你们俩去探探她的口气吧。我还有事。”说罢夹着包走了。
几个男同事见状,也一个个溜了出去。
白凤变指着他们对青梅说:“你看,一个一个跑得比兔子还快!人家把羊牵走,让咱拔橛儿哩!”
青梅走到那女人身边,弯腰拉起她的胳膊,说:“快走吧,一会儿法警回来会拘留你的!”
那女人挣脱着,说:“让他们把我也抓起来好了。俺的孩儿让恁抓了,我也不想活了。该掏的交了,不该掏的也掏了。俺就是没有钱给你们送。”
青梅问她的孩儿是谁,那女人哭着说了名字。
“他叫啥?”
那女人又说了一遍。
青梅脸色大变。
44
这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抬头一看,见司巧巧站在楼梯口。一袭剪裁得体的深色套装,就象一只玫瑰花插在黑色镂空的铁艺花筒里,看起来妩媚动人,丰姿绰约,又带着几分刚阳之气。
青梅走过去跟她搭讪,说:“巧巧,才买的?”
司巧巧指着身上的衣服,笑着说:“嗳,你看,是不是重了点?”
青梅心不在焉地说:“职业装嘛,颜色深点庄重。”
司巧巧指着那女人,问:“咋回事啊?”
青梅说:“谁知道。”
这时就听有人厉声叫道:“你再骂一遍!”是白凤变的声音。
俩人忙回头,只听“叭”地一声,白凤变的巴掌落在那女人的脸上。
那女人大叫道:“我跟你拚了!”一头撞到白凤变的怀里。
青梅忙跑过去拉住白凤变。
司巧巧冷冷一笑,袅袅娜娜下楼去了。
白凤变喘着气朝青梅嚷道:“你拉住我干啥!”
青梅一楞,随即放开白凤变。这时单位的几个女同事跑过来拉住那女人。白凤变趁机踢了几脚,仰着头,口里骂着,得胜地回到庭里。那女人被赶来的几个法警架走了。
尖利的哭叫声越来越远了,青梅白着脸呆坐在那里。
45
屋里,白凤变正涨红着脸给几个女同事摆理:“哼!我会饶她?”
“她又不是骂你哩,你又何必哩?”
“我好心好意去劝她,她还骂,对着我的脸骂,我不打她打谁?”看见青梅又埋怨道:“青梅也是,连个架也不会拉。她拉住我的胳膊,要不是你们几个把那娘们拉住,我差一点就吃亏了。”
“那女的是咋回事啊?”
“谁知道,肯定是输了官司。”
“上诉不妥了,搁这儿骂啥哩?”
青梅心里明镜似的,却一声不吭坐在那里。
其实那是个再小不过的案件。那女人的儿子买了一辆二手出租车,在一家名叫诚信汽车维修厂里大修,花了一千八百元。之后汽车老是坏。在另一处维修时,老板告诉他,那家给他换的零部件都是假货。他就跑到法院告状。案子分到青梅手里。小伙给青梅送了二百块钱购物券,青梅没要,让他提供证据。
小伙把牙一呲,用一种玩世不恭的口气对青梅说:“我不是提供了发票吗?啥证据不证据,还不是你说了算?大檐帽,两头翘。我见得多了。你是不是嫌少啊?多大的案子?”
青梅来了气,索性不理他的了。
对方托张达明给她送来三百块钱手机卡。话说得非常婉转谦恭。那时候案件已经有了分晓,青梅认为原告证据不足,准备判他败诉。
46
张达明笑着说:“咋着?连哥都信不过?”
青梅说:“不是信不过。”
“那就是你太迂腐了。你恁清干啥哩?就能改变了这个社会?到底是女人家,胆子就是小。”
青梅吱唔了半天,窘得脖子都红了。后来急了,说:“我有我的习惯。你不就是想让我往那儿倾斜倾斜吗?我尽量给你办不妥了?”
张达明笑着收了手机卡,说:“好,有妹子这句话,哥就放心了。”看着她笑笑,晃了晃脑袋,走了。
昨天那小伙气冲冲拿着判决书来质问她,青梅冷冷地说:“你不服可以上诉。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提供证据,到哪儿你都打不赢。”
小伙愤愤不平地说:“我不会上诉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我本来就不该打这场官司。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我算看透了!”
这时候正好王若拙进门,听见后一句话,就有些不高兴了。说:“你这逑孩儿搁这儿呱嗒啥哩?啥有有理没钱莫进来。你不是进来了?”
青梅看他那样子,知道他喝了酒。就劝那小伙快走。
第43节
那小伙正憋了一肚子气,两个言语冲撞,就骂了起来。王若拙把那小伙推出门。小伙跑到楼下掂了半截砖,要跟王若拙拚命。一砖砸过去,王若拙一偏头,砸在玻璃上。“哗啦”一声,玻璃碎了。早有人通知了法警。小伙被带走时还扬言要给王若拙放放血。
青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似乎那件事哪些地方做得不妥。到底有什么不妥?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47
白凤变背着包走了。青梅一个人呆坐在那里。直到郑明走进来叫她,她才醒过神来。
郑明说:“你咋回事?打你的手机你也不接。”
郑明在她对面白凤变的办公桌前坐下。拿眼睛四下里找了一圈,说:“也不把你们的好茶叶拿出来,给哥哥我倒杯茶?”
青梅只得站起身,打开柜子找了些茶叶。
郑明喝着茶,说起了他们单位的事。
“俺单位准备改革哩。这次要提拔一批干部。人家都是跑哩,咱也不能坐着等啊,你说是不是?”
青梅说:“噢。”
“你还得给我帮一次忙啊!你那个同学到底是搁哪个部门哩?叫啥名字?你只要带我见见她就中。”
青梅看着窗外,没有反应。郑明又问了一次。
青梅问:“见谁?”
郑明哭笑不得,说:“我说了半天你没有听见一句啊?你想啥哩啊?”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青梅心里有些反感,不悦道:“我看你是长虫过篱笆-钻空子钻得门了啊!”
郑明说:“这就对了。谁放着捷径不走?你只要给我引见引见,剩下的你就别管了。”
“她不会见你。”
“她当然不会见我,要不然让你引见?”
“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上次那件事,人家就说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咋好意思再向人家张口?”
“那有啥不好意思哩?咱又不是让她白帮忙。”
青梅心想,以郑明的脸皮和他对权力的欲望,这次若办成了,以后肯定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青梅看推脱不了,只得假意应承下来。
48
郑明看了看墙上的表,说:“十一点半了,还不走啊?今儿中午我请你吃烤鸭。”
青梅说:“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郑明讪笑道:“还非得坐到十二点?哪还有人哩啊!”摇摇头,走了。
青梅又坐着想了一会儿,终究理不出个头绪。就叹了口气,背上包走了。
她是步行回去的。她想一个人走走。
街上车如流水,人如涌蚁。青梅一边走一边想心事。
忽然间天色大变,刚才还是阳光灿烂,转眼间天就黑了下来。整个城市象被扣在一口锅里。鸟儿啾啾叫着归巢,行人也凝滞了一般。气温骤然间降了许多。青梅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旗袍,感觉就象置身在阴井里。
看不清路,也辨不清方向。她摸索着向前走着。
约摸喝杯茶的功夫,天又亮了,太阳钻出了云层。一切又复原如初。
青梅想,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日食吧。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日食之后,总能看到红红的太阳朗朗的天。又想,人这一辈子也就是这么短暂。生逢日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样想着回到家中,恍惚刚才做了一场梦。
下午上班碰见几个同事,见面都在问:“写了啦吗?”
这是最近几天的问候语。院里开展“整顿作风,提高法官素质”的活动。分为发动、学习、自查、整改和总结五个阶段。眼下正进入第三个阶段。
刚一进门,就听王若拙说:“自查阶段每人要写三篇总结,查思想,查纪律、查作风。每篇字数必须在三千字以上,不能打印。四点半开讨论会。”
大家都顾不得怨声载道了,抄吧。
这时,来了一个律师要求查档案。
白凤变翻起眼皮,说:“没看忙着哩吗?”说罢拿起本子出去了。
律师不满道:“这是啥态度?我来了几次了,都找不着人!”
青梅冷眼看着不动。王若拙忙上前解释,找了卷宗给他。
律师愤愤地说:“那个女的就是内勤吧,咋恁么差劲!?”
过了一会儿,白凤变拿着笔记本回来了。嚷道:“我抄得手都麻了,眼都直了。都快抄傻了!就是把我说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也写不了三千字啊!”
王若拙说:“你还发愁啊?中层以上都得写五千字哩!”
白凤变高兴起来,说:“好!领导就得起模范带头作用。”
青梅脑子里立即蹦出一句话:“领导就问题多?”
小罗正在抄白凤变的总结,突然叫道:“小变,你咋把人家的名字都抄上了啊?”
白凤变说:“谁知道都抄的啥?反正也不会有人看。”
王若拙说:“小变,你以后说话得注意点,刚才那个律师可不愿意。人家都说你了。”
白凤变瞪着眼说:“说我啥?谁让他没眼色了。我得说说他。”
王若拙忙拉住她,说:“人家也没说你啥。”
过了一会儿,别的庭里的人都拿着笔记本来开会了。李正清也参加了他们这组的讨论。
李正清说:“这次活动是必要的,意义是重大的。表明了院领导班子的决心。我们就是要带出一支思想硬,作风硬的法官队伍。院里的学习气氛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高涨。大家的学习是认真的,检查是深刻的。通过学习,法官素质和工作作风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院党组感到十分欣慰……”
然后庭长们发言,都说学得很好,收获很大。
每个人都是这么说。
刑处长跟青梅坐在一起,顺手翻着她的笔记本,说:“都说方庭长认真,还真是啊!”
青梅笑着说:“噢?你咋看出来认真不认真啊?”
刑处长说:“你看你这学习记录,每学一部法,都有自己的理解和思考。”
李正清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最后是群众代表发言。
白凤变说:“都中,检查得都可深刻。如果都象你们说的那样,当初都当不了官。”
一句话说得哄堂大笑。讨论会在笑声中结束。
青梅却有些迷糊了,如此说来,是当官前都比现在好,当了官反倒不如从前了?
白凤变大声说笑着跟几个女同事一起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朝青梅叫了一声:“还搁那儿发楞哩,还不回家?”
青梅应了一声,换了一件旗袍,跟几个同事一块儿下了楼。
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有人指着天空叫道:“过来了,过来了!”
青梅抬头一看,只见南边一团乌云黑乎乎压将过来。说话间,只听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响。雷声沉闷、混浊,象是卡在嗓子里咳不出来。呜隆了一阵,紧接着排山倒海的訇鸣声:“咔察察!”象是在向世人宣告龙王爷要下大雨的决心。硬币一样大小的雨点噼哩噼啦砸了下来。空气里充满了土腥味。院子里的人惊叫着,纷纷作鸟兽散。屋檐下挤满了人。几分钟过后,雷声越滚越远,那团云也过去了。雨停了。也不过湿了地皮。等到青梅回到家,地上已经干了。只在低凹处残留些湿的印迹。那场阵雨也就被忘到脑后了。
晚上吃罢饭洗涮完毕,青梅坐在桌前,托着腮还在想下午学习的事。
憾憾跑过来,缠着她说:“妈妈,给我讲个故事吧?”
青梅说:“我给你讲个《皇帝的新衣》吧。从前有个皇帝”
49
星期天青梅在床上躺了一上午。
快十一点,唐韬打来电话:“中午一块吃饭好吗?我去接你们。”
青梅说:“不用,我和憾憾打的去。老地方吗?”
放下电话,青梅穿衣下床。到卫生间放了一浴盆水,催憾憾赶快洗澡。然后打开衣柜,把她和憾憾的衣服全拿出来了,一件件挑选着。
正站在穿衣镜前试衣服,憾憾光着身子跑了过来。青梅忙拉了一条毛巾被裹到他身上。
“妈妈,刚才我不小心把浴盆里的水放了。”
“放了就放了吧。”
“你不是说还能冲厕所吗?”
青梅把憾憾的衣服拿过去,让他自己穿上。
憾憾穿着那条青梅做的黑色条绒背带裤,胸口和膝盖上各有一只贴布熊在捉迷藏。一件黄|色棉布衬衣扎在背带裤里。青梅穿的还是那件紫色的旗袍。
他们是坐公交车去的。
一进紫罗兰饭店,青梅就觉得特别亲切,心里立刻灿烂起来。
第44节
唐韬已经在那个叫做紫罗兰的房间里坐了,面前放着一朵含苞欲放的红玫瑰,颜色那么浓,青梅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染红了。
唐韬把憾憾抱到腿上,说:“来,憾憾,让叔叔看看。这边,还有这边。”
憾憾在唐韬的脸上左一口右一口很响地亲着。唐韬拿胡子扎他,憾憾咯咯笑着躲闪着。
青梅微笑着看着他们,忽然鼻子一酸,忙背过身去。
唐韬点了几个菜:干炸大虾、咖喱鸡、腰果虾仁、糖百合。又让青梅和憾憾点。
青梅看了看唐韬点的菜就明白了,心里热乎乎的,口上却说:“够了够了,多了就浪费了。”
唐韬又嘱咐服务小姐,都要两份,一份打包。
青梅忙说:“糖百合就要一份。”
唐韬抬头看了看青梅,问道:“你的脸色咋那么白啊?不舒服吗?”
憾憾说:“妈妈肚子疼哩!”
唐韬问:“要不要看医生?”
青梅说:“不用。”
唐韬就明白了,交待服务小姐:“小姐,把这奶加热一下,再到街上买一包月月舒。”
青梅连说不用。
服务小姐应了一声出去了。
憾憾说:“妈妈,我给你揉揉。”说着跑过去,把手放在青梅肚子上摩擦着。
青梅不由得想起十几年前的那双大手。那时候她疼得在床上打滚,有一个人疼得两眼含泪。
她的眼前有些模糊了,心里一阵感慨。
憾憾揉了一会儿,问道:“妈妈,不疼了吧?”
青梅笑着说:“好了,谢谢憾憾。”
不一会儿,服务小姐把药和加热的奶送来了。青梅谢了她服下。
唐韬对服务员说:“菜二十分钟以后再上。”又把憾憾叫到身边。
“憾憾,下星期天叔叔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憾憾惊喜地看着唐韬,又看看青梅。青梅低头喝奶,装作没有听见。
憾憾跑到青梅身边,拉了拉她的衣服。
青梅说:“憾憾,你不是喜欢喝奶吗?来,再喝一盒。”
憾憾附到她耳边说着什么。
青梅说:“再说吧。”
憾憾的脸上霎时间阴云密布,撅着嘴拗在那里。
唐韬把他拉到身边,眼睛看着青梅,嘴巴对着憾憾的耳朵动了几动,憾憾的脸上立刻多云转晴了。
吃过饭,唐韬问青梅:“现在感觉怎么样?”
青梅说:“好多了。”
唐韬说:“你现在好象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
一句话使青梅心里的滋味复杂起来,不知是苦,是甜,还是酸。
青梅看着他,说:“这得感谢你了。”
唐韬看了看憾憾,憾憾正在专心致志地看动画片。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别的,说到了郑明,青梅气愤起来,忍不住把郑明找她的事说了。
唐韬说:“这个不难办,他不就是想当科长吗?”
青梅还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几张,终没有出口。
50
回去的时候唐韬执意要送他们回家。青梅和憾憾就上了他的车。
前座上放着一个纸卷。青梅猜想可能是别人给唐韬送的什么字画。心里很想看看,便不由自主地把手伸了过去。转念又想,这里面会不会夹有什么东西?倘是被我看见了,岂不尴尬?手停在空中,又缩了回来。
唐韬伸手把那卷纸打开,说:“这是一个很有名的书法家给?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