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瑶有情期

瑶有情期第15部分阅读

    ,笑容在脸上渐次漾开,炸成了一朵花,唯独开不到眼底。

    只听他冷冷说:“你真的很聪明,可惜太聪明意味着太多负担。你该怪你父亲当年赶尽杀绝,否则你也不会有今天的遭遇。”

    他换了个翘二郎腿的方向,用毫无温度的语言,诉说着:“你父亲当年在家里窝藏大量白粉,后来事发,却怂恿我爸顶包,说什么会找人捞他出来。哼!你们家的人最会花言巧语,当时你那个姓邓的司机还替你父亲做了伪证,硬是把我爸的罪名给坐实了。”

    他越说语气越冷峻,脸上结了冰一般散着阵阵寒意。

    “诬陷也就算了,他狼心狗肺,找人把我爸给弄死在监牢里。可怜我那糊涂老爹,至死都没明白怎么回事。”

    我呆愣着面无表情的倾听。

    父亲,到底还有多少罪状抓在别人手里,他真的如此心狠手辣吗?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对他咬牙切齿?道上对他恭敬有加都是装出来的服从吗?

    我曾经被巨大的惊愕震住,如今再度听到已能坦然接受,但看着他深深的怒意不由升起悲悯和歉意。

    也许,真的是乐家对不起他。

    只是,那么多年他一直埋藏这个秘密,对父亲毕恭毕敬煞是礼貌,内心得多纠结挣扎。所谓的阳奉阴违,大抵如此。

    “所以你积蓄了那么久的恨意,便是为了此刻的报复吗?”我尽可能压制内心的起伏,表面平静如水。

    “那是我爸应得的东西。我爸跟了乐家一些年头,最后惨死牢里,难道不该拿回一点东西吗?张管家、老邓随你父亲出生入死,都得到了股份和优待,凭什么我爸的家人就该流落街头,无人问津?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金三角的业务本是我爸一手开拓,若不是他的资源,怎会有你乐家的今天!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错吗?”

    望着他如今有些扭曲的脸,心头更是满满的悲悯。他已经通过自己双手创建了本地饮料大户,拥有了自己的饮料王国,为何还不知满足,还要涉足这犯罪的勾当?原本儒雅的背后,竟藏着这般扭曲的贪婪。

    利字当头,总有无数人不顾一切趋之若鹜,哪怕飞蛾扑火。

    我泄气的往床边一靠,沙哑着声音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他冷笑,“当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业内一些老人都知道,怎会有误会?真有误会,为何这些年都没来找我和我妈?他不是号称仁义吗?对于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便是仁义吗?”

    我已经无力再进行这样的话题,只道:“你打算怎么跟我父亲摊牌?”

    他挺了挺脊背,高傲的说:“能怎么说。我就说你女儿在我手上,限他半个月内准备好金三角庄园转让和cz股权让渡,期间不能报警,否则你将消失在中国大陆。不过,我笃定这个否则不会出现。你可是独女,他肯定会不顾一切答应我。”

    我虚弱的说:“能否先给我吃的?你也不是要我的命,总不能让我饿死吧。”

    他神情一凛,转而给了我一个难以想象的表情。

    只见他眼底涌动着异样的情绪,温柔的说:“当然可以,我不会把你饿着。看着你这幅样子,我也很心疼。明天我会请人给你看看身上的伤。”

    我又微微一怔,一下子没适应他态度的转变,弱弱的道了声“谢谢”。

    他突然往前一倾,大脸靠了下来,两手轻抓住我的肩,柔声吹气:“我对你印象真的很好。我……”

    我一惊,忙往里一旁缩了缩,艰涩的笑道:“我好饿。”

    他微微有些尴尬,“好好好,你先休息,我这就叫人送来……”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大惑不解。

    他,这是玩变脸吗?

    先是冷峻、愤怒,如今又温柔,他目的何在?

    世间有多纷繁,半天之内,竟让我遇上了所有的仇家,所有的情绪,集结爆发,几乎要将我摧毁。

    不一会儿有人送来了清粥小菜和糕点,并给我解开反绑的绳子。

    双手松开的一刹那,全身酥麻。一个扭曲的姿势保持得太久,神经是彻底麻木的。我强硬的活动了好久,双手才恢复一点知觉,但也只能勉强拿起小勺子,一点点的舀着稀粥往嘴里送。

    心头一阵酸楚和苦痛,一低头,豆大的泪珠嗒的掉落碗里。我加快喝粥的速度,泪水随之汹涌,喷薄如出闸江水。

    我昏昏沉沉的喝完了白粥,仍旧身软如绵,只能艰难扶着倒在柔软的床上,感到一阵虚无与幻灭。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躺着,不是不想翻身,是难以翻身,因为一动弹便牵引着身上无数的伤痕。

    脑子轰隆隆各种声音作响,仿佛有无数个人在疯狂撕扯着什么。

    我想到了父亲,他一定彻夜难眠,焦急等待下人们的找寻结果。他一定想不到,他最宝贝的女儿曾遭受过怎样的屈辱和折磨。听张景华的口气,我也许将会被囚禁半个月以上,至于我回家后他如何避开我的控告,我不得而知。父亲一定会想尽办法救我。想到他辛苦大半辈子拼来的那点家业被一个两个贼人觊觎,心中再度涌起阵阵酸楚。

    我想到了沈剑锋,这个男人是我生命中的浩劫,他洞穿我身体的毫不怜惜,是我最大的恶梦。这样的夜晚,将是我一辈子刻骨铭心的记忆。他说,我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既然决定了天涯陌路,为何还要让我记住今夜,记住你给我的所有伤痛。

    身下一直火辣难当,与他无数次交叠疯狂的缠绵成了此刻最大的讽刺。

    他在我体内的发狠撞击如同刀锋在石上的雕刻,每一击都难再磨灭。

    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把所有的丑陋都镌刻在她心上。

    沈剑锋,你这是用了世上最残忍的方式来报复我。我觉得自己好脏,身上沈剑锋的痕迹印得我好脏好脏。

    最后,酸涩和肿胀令眼皮沉重得渐渐合上。我迷迷糊糊的做着各种各样的梦,每一个梦里都是沈剑锋,黑暗里他狠厉的双眸无时无刻不在。那种被无数双敌视的眼睛窥视的感觉让我无限心悸。

    我全身颤抖着,继续一阵阵地发着虚汗,嘴里喃喃自语,连自己都不知在呻吟什么。被自己的状态吃了一惊,忙张大嘴巴想喊,却发现从喉咙管里只发出沙沙之声罢了。

    意识朦胧中,屋子里好似有几个人影在来回晃动,有人不停的给我擦汗,还有人上前抱起我给我喂了几个药片,最后又帮我把被子盖好掖好,先后出了房门。房间又安静了下来。

    脑子再度陷入一阵阵虚无的混沌不堪中,又犹如好多人拿着一面面大锣在我耳边不停的敲打喧哗,轰轰隆隆,嘤嘤嗡嗡,震得我头痛欲裂。

    第二天醒来时窗外已大亮,我头脑清醒许多,唯独全身沉重如压着千斤石头,四肢明显浮肿,手指连弯曲的能力都没了。对着体积陡然增长的身体,我心头漫过无穷无尽的悲凉。从未遭受过任何伤害的心灵,在这具乌青满布的身体面前,终于抵忍不住,双手捧住脸不住的抽泣起来。

    我开始了囚徒生活,窗外的世界隔绝了市区的繁华与热闹,空气清新,却将冷寂与束缚锁进了这个小房间。

    每天会有人定时来送饭,衣食无忧。只是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二十多平米的房间,看到的天是六平米左右的窗格子。房间里没有表没有时钟,从阳光明媚到日薄西山,暮霭沉沉,只有窗外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在演绎着一天的时光。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只能看着窗外估摸着时间。

    袁萱隔天会来看一次,一如既往的傲气与蔑视,不过安分守己不敢造次,大概是张景华事先吩咐过,要保我无损,门外又一直站着打手紧盯。张景华是她的金主,她自不敢违拗。不过过来看着我的寥落,抵消心中的不快和不平衡罢了。

    我不知道张景华是如何与父亲谈判的。父亲一旦收到传票,一定会不遗余力搜寻我,以我们家的势力,迟早会找到这里来。想到这里,我信心满满。我浑身骨节酸痛,怎么仰躺都不是滋味。

    整夜失眠。经常睁眼到天亮,这样的生活度日如年,教我如何能安睡。白天精神颓靡,偶尔迷迷糊糊昏昏欲睡。

    我曾想过自救,窗棱隔住了我与外面的世界,玻璃可以自由拉动,把微风放进来。第一天我试着朝外面大喊,却发现沙哑的声音瞬间消失在无边的树林里,连个回声都弹不回来。

    只能在对父亲的信念里一天天熬着。

    失眠的时光里,我经常坐在落地窗前,漫看着窗外靠山的树林。

    房间门口有两个壮实的打手日夜盯着,某天拉开门的时候发现门把旁多了一把锁。我微微一震,却不再惊惧。从外面锁上,便可撤掉人手,不必担心我逃走。

    第91章撕心(一)

    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一丝丝惨淡。听过不少被绑票的案例,如我这般,算是幸运百倍的,至少绑匪是熟人,是个有自己事业的人,他只不过想要得更多。

    终于有一天,我在意识朦胧中昏睡。突然大床往下一沉,脸上好似有蚂蚁在爬咬,感觉刺刺麻麻。我艰难的微微睁开眼睛,却对上了左右转动的绿豆小眼。

    心头一震,撑开了惊恐的双眸,拼了力气往床边缩。

    “你怎么在这里?”我声音低哑又颤抖着。

    张景华满脸散发着异样的光,似神采飞扬,讨好的说:“我好多天没回这里了,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他说着咽了咽喉咙,“你熟睡的样子真美,真是个睡美人。”

    我不由深深的抽了一口气,凭直觉,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在觊觎着我那点姿色,忙不迭提醒他:“袁萱不是更美吗?她可是日日在你身边的女人。”

    他往里挪了挪,“袁萱哪里比得上你,她化了妆还可以看,卸了妆和大妈似的。”

    我不悦他这般贬损自己的女友,尽管和袁萱彼此对立。我怯怯的说:“很晚了,你快出去。”

    他突然抽出双手扶住我的肩,急切的说:“你不要赶我走,我一直喜欢你。”我一惊,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他倾身压了过来。

    我满脸惊恐,娇弱无力的挣扎着。被他满是胡渣的下巴扎得满脸刺痛,不住的恶心,嘶喊着:“袁萱不就在隔壁吗?你怎么能这样,我不喜欢你。”

    他一时顿住,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顺势挤出他的包围圈,喘着粗气斥道:“我不喜欢你。”

    他僵住的脸陡然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是我太心急了,慢慢来。你的伤还没好,医生说要好好休息的。”他语气温柔而有磁性,倒像是恋人的款款温语。

    我簌簌发抖,不由转换话题:“我父亲怎么说的,你什么时候放了我?”

    他坐直了身体,“你在这里好吃好喝,我也不会亏待你。你不用急着走,你父亲已经放话了,会尽快筹备,叫我好生照顾着你。”

    我悲戚戚的哀求:“我学校快开学了,求你不要把我关太久。不按时报到会被取消入学资格的。”

    他温和的说:“没事,有你父亲呢,他比任何人都急,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把我当犯人一样关着,叫我怎么安心。怒意和惊惧再度爬上心头,我奋力压制着,表面故作云淡风轻。

    经过这一出我索性把门反锁,到饭点才开。只是自那以后,脑海里多了张景华那猥琐的嘴脸,每一根神经都时刻挺立着,防范着,每每风吹草动都令我慌张不安,心扑通扑通的跳。有几回刚一入睡便看到他的脸j笑探过来,笑声不住回荡,怎么也挥之不去。我在一阵乱抓中惊醒,全身浴在冷汗里,不停的哆嗦。

    我开始连续性的失眠,夜里清醒到天亮,白天和光亮一起睁眼,大脑一直处于轰隆隆声响的轰炸下。

    屋外偶尔有汽车响动的声音,但在这房间的朝向,看不到大门的任何景观,看楼层高度,像是在三楼。房间外走廊也偶尔有人走动,但总是轻手轻脚,有几回像是张景华和袁萱回来,只隐隐约约听到略微熟悉的声音,之后便又消失在楼下。想来,这房间的隔音甚好。

    日子一天天的流淌,一周过去了,却等不来张景华的任何消息。父亲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无计可施吗?

    又暗暗鼓励自己,才一周,也许手续办得没那么快,张景华给到的期限是半个月,想来是算好了转移的时间,我静等便是。对于这一连串的遭遇,我已逐渐平静,早已无力伤悲,只盼着早日脱离苦海,重新开始。

    在焦急等待的某一天,我吃过晚饭便头脑昏沉,虚软无力的爬到床上,很快嘤嘤嗡嗡的大脑渐渐安静下来,全身好累好累,软塌塌。这么多天以来我几乎忘了入眠原来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

    感觉自己睡了好久,醒来时,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头脑仍昏昏沉沉。

    我一直望进无边的黑暗,整颗心都纠结起来。想起,我一向是无论白天黑夜都开着灯,我害怕黑暗里自己孤独的存在,索性自己失眠,便一直亮灯壮胆,不看守的人也从不阻拦。此时的黑暗向我袭来,我摩挲着按开床头的开关。

    “啪”地一声,重回光亮的我一时难以适应,忙闭起眼睛稍作调整,再度睁开双眼时惊呆了。

    原来的白色系家具变成了深棕色的中式风格。

    这不是原来的房间。

    我想起刚才的昏睡,骤然明朗。他们弄晕我之后将我转移到了这里。也就是,原来的地方可能不安全。

    父亲已经开始发现蛛丝马迹了吗?思及此,我内心有些松软。不管怎么样,父亲一定在做两手准备,一面准备转让,一面出动势力找寻我。

    早饭的时候我问了看守我的男人这是哪里。他自是缄默不语,只机械的给我递送食物。

    我本不期待能从他那里套出什么,不过是连日来的禁闭不语令我憋闷难受,何况我喉咙恢复了原来舒润的声调,开口润润嗓罢了。

    我又问他找来纸和画笔。一开始他有些为难,后来我让他先请示张景华定夺,他犹豫了半晌才答应。虽然带着黑色头套,但眼睛背后的生涩与善良一览无遗,想来,这是生手。

    想起他们绑我时竟没有给我蒙上双眼,不专业的手法在此时令我生笑。

    张景华倒没亏待我,每餐都变换着菜式。今晚的红烧排骨倒有些酸涩,想起昨晚的红烧肉也有类似的杂味。不过倒没多想,吃什么都是吃,填饱肚子留着体力安全回家就行。

    吃完不久肠胃一阵翻腾恶心,忙冲到洗手间吐了个翻江倒海,把刚下肚不久的食物吐了个一干二净,差点连胆汁都出来了。我难受的趴在洗漱台不住的喘气,再度感到全身虚软无力,我以为是连日来的少动多睡令自己体力下降,天气燥热可能中暑,简单冲洗便匆匆躺到床上,琢摸着先躺一会再叫食物。

    没想一躺倒一股睡意再次攫住了我的意识。我又甜甜的进入了梦乡,竟如此安好。

    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门钮旋动的声音。我难得睡着,但睡得很轻。听得门开得声音很真实,接着是轻微脚步踏在地毯上的声音,我一度以为是梦幻。再接着床往下一沉,熟悉的压床感让我一阵毛骨悚然。我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听到粗重的喘气声,确定这不是在梦里。惊得我倏地挣开眼睛,却被一把掀开被子,一具沉重的身体压了上来。

    我尖叫出声,双手极力的抵住张景华的胸膛,大喊着:“你喝多了,快走开!”全身一阵冰冷,为什么全世界的男人都想着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他污浊的气息在我身上逡巡,“我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我两脚扭动着要挣开他,“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你不可以用强!”

    他一把将我箍进怀里,手不安分的在我身上探索,“等下你就会喜欢我了。”

    我更是惊慌,下了狠劲咬住他肩膀,死死不放开,他嚎叫几声最后抽手掐住我脖子。

    我被迫松口,喉咙快要窒息般干咳着,呼吸好不顺畅。

    他大手一甩,“啪”的一记,我脸上顿时火辣辣,被大力甩到床角,全身阵痛。

    “真不知好歹,陪我睡一晚很难吗?又不是贞洁烈妇。”

    我捂着脸上的刺痛,回瞪他:“你又不缺女人,何必来找我!”

    他一手撑在床头,居高临下,“我想要谁那是我的自由。你装什么!陪沈剑锋上床就可以,到我这里怎么就不行!”

    我瞪着不说话,他又再度俯身下来,我一气之下竟然吐了他一口唾沫。看着他脸上的水光,我瞬间惊呆,没想到自己气急也会用这种方式。不过瞬间恢复愤怒的神情。

    他抹了抹脸上的液体,嘴角微微抽动,仿佛在积蓄着冷冷的怒意。我屏息凝视,一动也不敢动,用眼神祈求着他能厌恶的离开。

    只见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贱货!你要不要先领略自己在床上的风马蚤表现?”

    我一怔,心头被什么给捶了一下,巴巴的望着。

    他有力的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摆弄了一下。没一会儿,手机里传出了令我悲愤要自杀的声音。

    是一个女人的呻吟,伴着身体撞击的劈啪声此起彼伏。

    张景华得意的转过宽大的屏幕,将不堪的画面映入了我惊恐的瞳孔。

    那张因极度兴奋而痛苦扭曲的脸,那张大呻吟的嘴唇,还有那不停溢出的羞人的呻吟……

    羞愧、悲愤,我已经很难形容那时的心情。

    如同一个个大棒槌狠狠的砸向我头颅,又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剑狠狠的切到我心头,大脑如同天崩地裂般的轰隆巨响,心上喷出无数的血……

    第92章撕心(二)

    我全身战栗着,发疯似的跃起要夺下手机,止住这令人想下地狱的声音,却被张景华死死按住手。

    “怎么样?重温了和沈剑锋的绝世床戏,有感觉了吗?”

    我尖利的大喊:“你怎么会有这个!把它删了!把它删了!”

    张景华一边躲闪一边轻蔑的说:“怎么会有?这得感谢你的旧情人沈公子。现在网上到处都是这些视频,拍的角度……真心太销魂,只有女主角的脸和身材,男主角的脸都被处理过了。”

    我尖叫着喝斥着,要止住他的声音,所有跟视频有关的话都是尖利的刀子,我要止住他。之后我又说了许许多多的话,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连那尖锐的声音听着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最后鼻孔里喷出的呼吸如同烧烫了一般,浑身的毛孔里都像分泌出一种令人焦灼难受的液体,让人抓狂。床单被我撕扯扭打得好似搅在洗衣机里破布,叫人看了心里发蒙。

    张景华像避开瘟疫一样退开了老远,呆呆的看着张牙舞爪的我,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回过神来。

    因为过分挣扎,我额头渗出绵绵密密的汗珠来,几缕头发耷拉在额头前。我感觉自己身体快要支持不住了,踉踉跄跄的爬到床下,一屁股坐到地上,紧挨着床边,无力的啜泣颤抖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如同快要窒息了一般。

    “你快把它删了。”我颤声道。

    张景华像是被我吓到了,道:“我删了也没用。这视频今天早上在网上疯传的,流言直指上面的女主角便是……”

    “不要再说了!”我捂着耳朵歇斯底里的吼,重复着:“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他忙道:“要怪你就怪沈剑锋!”

    “不要再说了!”

    他顿住了声音,只叹了口气便出了房门。

    我一直颤抖着,不停的四处张望,一停下来脑海便回荡着那一道道浪荡呻吟的声音,那么可怖,那么让人无地自容,简直要将人凌迟般的疼痛。全世界都看到了我的捰体,看到了我身上的每一个部位,看到了我在他身下高嘲迭起的狂狼。

    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颤巍巍的站起,赤脚在房里来回的走动。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发疯似的跑到窗边,一跃攀上窗棱。心里有个模糊的意识,或许我能穿过窗格子跳出去,不管多高,跳下去一了百了,不用再忍受这等凌迟的痛苦了。

    但挤了半晌,我依旧完好无损的攀在窗上,意识到,一时半会死不成。那怎么办?紧紧抓着窗棱,这才发觉自己站在窗上,夏日凉风舒舒的吹进来,浑身的燥热引来一种奇妙的感觉。冷热交加,感觉非常难受。

    僵在那里好一会儿,神经突然间没了紧绷的方向,渐渐松弛下来,手上一松,身子重重的往后倒了下去。

    那一瞬间感觉自己是飘盈的,在风中好不自在。

    撞向床边那一刻我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发觉脖子扭了一下,臀部重重的砸到地上。

    兴许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惊到了外边的人,守门的小伙计冲进来,看到瘫坐在窗前的我,关切的问道:“乐小姐,你没事吧?”

    我痴痴地摇摇头,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守门人无奈,左右打量了我,确定无事后才离开。

    我无力的靠着床脚,眼神落进窗外无边的黑暗里,过了好久好久,全身都发麻了。意识开始游离了回来。破碎的心犹如又被翻出来再度碾压了一轮,好疼!好疼!不想要这颗心了。

    我突然再度四处张望,寻找着锋利的东西,比如剪刀、小刀,把自己的心剜下来,把大脑割下来,这样就不疼了,这样就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令人无地自容的画面了。这样一想,忙起身翻箱倒柜,把床单床垫都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尖利的铁器。

    看到立柜上有一杯水,颤抖着手端起来喝了一点。看了看床,不愿再回到那个地方。恐怖的视频便是在床上的场景,好生厌恶。

    我再度瘫坐到了床边,意识已经清醒了大半。

    想到视频的来源,猛然想起沈剑锋曾说,他那里有无数的裸照等着做呈堂证供,想到视频里他的脸和身体被打了马赛克。

    那么清晰的角度,那么熟悉的场景,定是他房间里的摄像头拍的。他公寓封闭性那么好,如果不是他自己放的,又有谁能做到。显然,这是有预谋的偷拍。预谋着有一天拿出来打击我,毁灭我。

    沈剑锋在和我缠绵之时就算好了最后要毁灭我,他算好了我们老死不相往来,算好了我们势不两立,所以先发制人,要把我毁了。只有我不自知,每次都像妓女一样迎合着他,也释放着自己。曾经刻骨恣意的缠绵成了他打击乐家的武器工具。

    这是多深的恨意才想出的对策,才下的手。或者,我只是他的竞争对手,他对待敌人时从来都不讲情面,不留余地。

    突然独自啜泣起来,后来放声大哭着,任泪水流了一轮又一轮,到最后实在挤不出来了,便睁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夜空,从墨色变成了灰色,到最后朝霞漫天。

    守门人阿松进来送早饭的时候,我仍痴傻的盯着窗外,他看到我这样子忙丢下餐盒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噔噔的脚步声走近我,袁萱蹲下用手拨琅了几下我的脸,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镇定,有这等的床上的功夫,怎么就难以面对了。大家知道了不更好吗?说白了你就是装,骨子里的下贱。”

    说完她转向身边的阿松,“重新搜一下这房间,把任何稍微尖利的东西都收起来,时不时进来看一看,别让她寻短见了。张总的计划还没完成,她价值可大了。”

    阿松忙应声着。

    我已经无力再与她辩驳,任她耻笑辱骂着,没有回一句。只捕捉到那句,骨子里的下贱。

    也许,我真的骨子里的下贱。

    这两天我倒安静了,不哭不笑,地板成了我的床榻,经常固定着一个姿势,从早坐到晚,脑子和身体一动不动,因为长时间的困倦,脑子无力再思索,身体也无力再捣腾。

    父亲应该很快就会救出我了,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可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突然害怕着外面的世界,害怕着站在阳光下人们的指指点点。那么多人认识我,一到舞会上便会被认出来,在他们眼里,我一定时刻都像裸奔一样了。皇帝还有一帮奉承的臣子为他撒谎,而我,面对的都是一双双如孩童般真实的眼睛,不是因为他们真实,而是他们都想着看热闹,所以不会回避。

    又想到我快要出国留学了。对,出国。想来日子也差不多了,就在这几天了。父亲一定会记着这个日子,即便没有如时救我出去,也会想办法和学校打招呼,延缓我的入学。想到这,心中稍稍安定。等去了国外,一切将从头开始,没有这些污浊,没有那些渣人。

    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最后在国外的畅想里停住了,因为国外是可以远离是非的。

    我想着自己一定会振作起来,好好读商科,把自己锻造成优秀的人、精明的人、懂得自保的人,这样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骗了。

    我又想到那个男人曾经的承诺,他说,他已经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别墅,他说他会每半个月去看我一次。

    我眼前蒙上了重重的水雾,化不开,也擦不完。心中不住的涌起酸涩,也是止不住,吞不下去。

    我又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这天吃了晚饭后再度昏昏沉沉,响起前两次的经历,疑心又是被下了安眠药,心中惴惴不安起来,忙喝了一大杯水想稀释药物。可依旧没有缓解多少。到后来,我不得不爬到床上躺倒,一骨碌便意识渐渐模糊,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上好沉好沉,黏黏腻腻的,耳边好似有粗重的男人喘息声,那么近那么清晰。我只熟悉沈剑锋的气息,此刻却感觉好陌生,不由心悸起来,想撑开眼睛确认一下,眼皮却沉重得怎么也睁不开,我好紧张,张着大嘴想叫着,费尽力气却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耳边再度响起无数个轰隆的声音,像要把我的大脑给撕裂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重量移了出去。我仿佛听到门开的声音,接着一声尖利的叫声:“你怎么在这里!”

    如同一记闷雷将我惊醒。我倏地睁开眼睛,循声侧头一看。张景华裸露着上身背对着我,从门口一步步的往后退,最后定住,镇定道:“你来做什么!”

    袁萱像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从他身上投向我,突然冲过来直接“啪”地一声。我来不及躲闪,左脸火辣辣的疼。

    “贱货!到这里还勾引我的男人!”

    我捂住发疼的左脸,懵了,顺势扫了一眼自己的上衣,发现不知何时反面穿了。

    第93章峰回(一)

    下意识的抬头望了望裸着上身的张景华。

    脑子如同火药库轰的炸开了。

    张景华上前拉住她的手,斥道:“你疯了吗?”

    袁萱反手一甩,气愤的哭着:“我一心一意对你,你竟然背着我和别的女人鬼混。”

    我把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张景华,心中无数个想法,真希望这时候他能站出来告诉我,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屏着自己的气息,等待着他的宣判。

    他出口那句话让我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他说:“我喝多了,这才走错房间了。你别气,我下次不敢了。”

    他说,他喝多了……

    心中涌起的绝望让我嚯地一跃而起,抽手甩过去一巴掌,两巴掌,边打边哭喊着:“你这流氓!你这流氓!”

    还没下第三巴掌便被袁萱紧紧拽住手腕,用力一扔,我重重的摔到床头。

    张景华边拉过袁萱,边讨好着说:“走吧走吧,别理她。我回去向你赔罪,啊。”

    我坐起身又要冲上去,袁萱居高临下的甩手过来,几个巴掌毫不留情。

    我头脑嘤嘤嗡嗡作响,嘶吼着:“是你给我下了迷|药,是你下药害我!”捂住火辣辣的两颊,抬起泪眼恶狠狠的瞪视张景华,像要把他尽数吞噬也不解恨。

    张景华不再多说只拉着袁萱往外走,看也不再看我一眼。

    “嘭”地声音震颤着整个房间。这是什么样的世界,什么样的经历。

    我呆呆的坐着,刚才的动怒仿佛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现在只剩下空壳的身躯,无意识的存在这个世间。

    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跳下床,冲到洗手间,拧开花洒,让没有温度的水尽数冲刷着整个身子。

    我浑身沾满污垢,怎么洗也洗不清了。

    温热的泪水和着冷水汹涌不住。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的轮回,我终于关掉花洒,拖着沉重的躯壳回到床上,就着湿哒哒的冷水躺着,也不换衣服,钻进被子里哆嗦成一团。抖得久了,到最后没了知觉,迷迷糊糊间发觉一个个火球在炙烤着自己,一会儿又如跌入万年冰窖中天寒地冻。冷热交替中,我陷入了无止境的昏迷中。

    第二天早饭时间听到有人送了食物进来,我转过头,眯着眼睛与阿松对望了一眼,只含着怒意弱弱的低喊着:“出去。”

    午饭时照旧。阿松见早饭纹丝未动,忍不住问一句:“乐小姐,你咋不吃呀。”

    我闷闷的回着:“出去。”

    头脑沉重不已,我知道自己发烧了,却不想去理会。到了傍晚,肚子实在饿着不行,大脑因为低血糖开始晕眩。

    我颤抖着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咬了一口吐司,在嘴里反复咀嚼,反复检验着是否被下了药,发现有涩味忙吐出来,后来实晕得难受,才又勉强吃下两口。一直睁着眼睛到半夜,发现大门一直没动静,估摸着他们不会回来,又重新爬起来吃了两口粥。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好些天,再未见他们回来。我天天担惊受怕着,一直到半夜确定张景华不回来这里后才肯吃点东西。这样也好,白天一动不动,实在没有精力思考其它,也就不用去承受那些撕心裂肺的痛了。

    只是,为何父亲一直都不来救我,是一时无法满足张景华的要求吗?还是张景华得了便宜还不肯放我?更奇怪的是,自打那晚以后,就没再见他俩回来。

    我曾试着问看守我的阿松,张景华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阿松总茫然的摇头,告诉我,他只听说要把我看好了,没有张景华命令不许放我走,其他一概不知。

    我心中一万个疑惑搅成线,却怎么也捋不出合适的线头。这到底是怎么了。

    有一天晚上,远处传来炮声,好像把我惊回了这个世界。我忙奔到窗边,望见窗外远处的天空炸开了好多烟花,缤纷而绚丽。猛然想起,国庆到了,我已经被关了二十多天。二十多天,我像一个奴隶一般饱受着心灵上的凌迟煎熬、担惊受怕,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以泪洗面。

    有时候会突然冲到窗边四处张望,有时候又缩回床上躲进被窝不愿见光。

    随着日子的流逝,我开始动摇出去的信心。

    父亲,难道放弃我了吗?不可能的,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不可能放弃我,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他也在倾尽势力寻找我,只是这里太偏僻了,他们找不到,有可能张景华担心被人跟踪发现,才不再到这里来。

    孤独囚禁的日子,我只能日复一日的安慰着自己,给自己一点点吃食喝水支撑活下去的勇气。

    到十月底的时候,我越来越没信心,内心越来越发虚。那种感觉就好像驶出海不久,既找不着回去的路,又看不到前进方向的茫然。

    阿松为我准备了一套秋装防寒,拿进来的时候他抱歉地说,管家不知道我适合什么样的风格,只随便准备了些。

    我看着这张诚恳憨厚的脸,忍不住试探性的问他,张景华那边是否有什么指示。

    他一开始支支吾吾,后来经不住我央求,只说了一句,他这个月都没接到过张景华的指示,只不过他提前支付了一大笔佣金,承诺事成之后还会有另外一笔赏金,他们几个才死守着我,没有怠慢。

    我心中无限失望和疑惑。这里犹如一座孤岛,被世人遗忘了吗?

    一颗千疮百孔的心等待得太久,已经渐渐的疲惫。不管白天黑夜,都被无数惊恐的画面折磨着,被无数个令人心悸的梦魇煎熬着。我太累了。我试着不去想什么时候能出去,不去期待父亲早些来救我,不敢想父亲为何那么久没消息,更不再回忆那些从前。

    每天像一个孤魂野鬼一般,睁着眼睛看天光大亮,睁着眼睛看黑幕降临,把自己折腾得无比劳累,绝不留清醒的机会。

    天气转凉了,窗外的桂树花开锦簇,之后白花满地如铺白雪,某天早晨被人扫去,只遗留枯黄的草地伴着仍旧郁郁葱葱的桂树叶,迎接着初冬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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