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大姐夫还拿筷子捅了白素素一下,白素素咯咯笑起来,显然两个人早就熟了。朱小路看老大,坐在那里竭力维持一张笑脸,不禁想到老大在家里恐怕是怕“大姐夫”的,瞧他都公然跟白素素了,真是太不把老大放在眼里了。白素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都没看见老大的脸色。当面这样,背后还不知如何,老大的日子也许并不好过。
2
叶明明急急忙忙地赶回家,正要上楼的时候,想起婆婆来了,不知道吃了饭没有,又拐到小区大门旁边的超市买了些熟食,这么拎着走到家门口,却见防盗门和木门都是虚掩着,叶明明心里不禁掠过一道暖意,许是他们在电话里听到她说马上回来专门给她留了门吧。正要伸手推门的时候,却听见里面说:“这么晚还不回来,能有什么事!哎哟,宝贝,不哭,不哭。孩子不管,饭不做,还像个女人吗?”是她婆婆,声音是气急败坏的。李向东说:“她工作忙嘛,偶尔加加班,这是免不了的。”“一个女人,那么要强干什么!有丈夫、有孩子,都好好的就是了,还每天穿着裙子往外跑……”李向东急急地截住话头:“妈您别说了,明明马上就回来了。”
叶明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叹口气,推门进去。婆婆站在客厅中间,正抱着孩子晃,李向东站在厨房门口,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拿一个铲子,他的脸上挂着苦笑。叶明明喊李向东接过手里的熟食袋子,换鞋,到洗手间洗了手,对着镜子把脸色弄和缓些,“妈,我来吧。”接过孩子,给他喂奶,原来他饿了。小孩一逮住奶头,就不哭不闹了。叶明明心想李向东怎么也不知道给孩子喂点奶粉啊,这么想着就顺嘴说了出来。“是我不让喂的。”婆婆说,“你能多晚回来啊?还是母||乳|好。电视里天天这么说。再说,你的奶又不是不够。”叶明明心里不高兴,觉得婆婆太刚愎自用了,但是嘴上却说:“妈,您吃饭了吗?我买了些熟食回来。”“那些个熟食还不知道干不干净!最近流行肝炎啊,你们也少吃吧。”婆婆说着就往门边上走,“我已经吃过了,这就回去,周一你们再把孩子送来吧。”送走婆婆,李向东把饭端到餐桌上,叶明明搂着孩子吃饭。不禁心想,婆婆既然吃过饭了,怎么不帮他们抱抱孩子,等他们吃完了再走?好像她来一趟就只是送完孩子发发议论就完任务了。可是婆婆毕竟是婆婆,你总不能开口让人家别走帮你抱孩子,如果是她叶明明的妈就好了,她什么话都能说,还用她说吗?她妈肯定不会这么一撂手就走的。这么想着,这饭吃得就没味道。
“你朋友那还没消息吗?要不我们去家政公司找一个吧。这样让你妈看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我待会再给他打个电话。还是知根知底的人好些。”李向东说着,紧吃几口,就打电话。打完电话就过来抱孩子。“先洗手。哎,怎么样啊?”
“还没找到。”
两口子跟打仗似的吃完了饭,把孩子哄睡了。洗了碗碟,又洗了些衣服,大人才洗澡上床。李向东洗完,看见叶明明ko在床头,手里拿着本书,却没在看,似乎在发呆。他刚坐下,叶明明就说:“我看我们明天还是去家政公司一趟吧。虽然你妈家离这不远,但是老送来送去的,也不好,是吧?”“好,好。全听老婆大人您的。”李向东一边说,一边上了床,也ko在床头,揽住叶明明,叶明明却溜得一下滑进被里,像条鱼一样。
李向东顺手关了灯,也躺下来。叶明明背对着叶向东躺着,似乎睡着了。李向东一边轻声唤老婆一边手往叶明明胸前摸去,叶明明本来胸就挺丰满的,加上正哺||乳|,摸起来格外的饱满,但是李向东摸了没几下,就被叶明明粗暴地把手拉开了。“我困死了。”叶明明嘟囔一句,又睡。“我们好久没有了。”李向东的声音可怜兮兮的。那只不甘心的手又摸向叶明明的下身,叶明明没有反应。李向东扳过叶明明,索性就要翻身上马。“你烦不烦啊!我困死了。”叶明明烦躁地去推他。
李向东想起两个人谈恋爱那会儿,二十三四岁,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老是千方百计的到处找地方,几天不来就迫不及待。那时叶明明害羞,也做势推推挡挡,但是每每都被李向东见招拆招化于无形,可现在的叶明明却是真的在推在挡。“你不想吗?”“不想!”“真的不想?”以前,进行到这,叶明明会笑起来,身子在李向东的抚摸下扭动。
可现在她说:“我很困,很累,心里很烦。赶紧睡吧。”李向东趴在叶明明身上,心里灰得不得了,正不知如何进退时,突然,孩子哭了。叶明明刷地睁开眼睛,李向东趁势也下了床,两口子奔到孩子的小床前,这小家伙屎拉了一身。叶明明一边麻利地拿卫生纸给孩子擦,一边抱怨:“你妈也真是的,就是不让用尿不湿,非得用尿布,洗起来多麻烦!”“那不是,那啥,尿布对孩子皮肤好嘛!”“可是,那是人家有条件的家庭,我俩都那么忙,有那条件吗?还不放心保姆,要帮我们带。每天送来送去!”“不是你想孩子,你让送的吗?你一天不见就想,好像我妈能把孩子吃了!”李向东一边在洗手间弄温水,一边大声地朝这边说,生怕叶明明听不见,他把刚才的火儿都趁这机会发出来了。
叶明明擦得差不多,就抓着孩子的腿,把光光的孩子提溜到洗手间。李向东已经在盆里放好了温水,叶明明给孩子洗澡,李向东看着这小人人,不禁也伸出手来摸他,“咦,你还呆这干嘛,还不快把那些脏纸扔了!”李向东恍惚又回到小学时代,集体活动的时候老被老师这样吵来吵去。但是那时候老师偶尔也表扬一下。现在呢?扫完垃圾,叶明明给孩子洗完了,李向东在旁边递上干净的尿布,叶明明头都没抬一下,更别提表扬了。李向东闷闷地想,她在公司里面恐怕就是这样对待下属的,肯定没有男下属爱慕她。
叶明明在洗手间,先把脏的尿布放马桶里面,用刷子刷,婴儿之纯洁即使在粪便这样的事情上也与藏污纳垢的成|人有着天渊之别,叶明明虽然对婆婆坚持用尿布而心怀不满,但是洗的是自个儿儿子金黄金黄的排泄物,那又另当别论。她利索地把脏物刷完,冲了马桶,又用一个专用的盆泡了洗涤剂,三下两下用手洗了,又用几盆清水漂净,晾起。整个过程她没有去瞅光洁而规则的墙砖地砖,更没有如少女时代一样的胡思乱想。叶明明已经是个标准的妈妈。
回到卧室,李向东好歹算把孩子哄睡了。两人又上床,这下是真的去睡觉了。李向东体内的火一点都没了,心里的火却没处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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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叶明明的婚姻----网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杭州男人的电话
1
七月初的南城空气中有股潮闷的气息。下午六点钟,朱小路下了公交车往家里走。从宽阔的大道拐进小街,各种叫卖声就呼地扑入朱小路的耳朵。很多辆板车错次排开,上面有李子、荔枝、芒果、葡萄、苹果、桃子、西瓜……板车就像株株乔木,在它们下面是灌木丛——低矮的圆筐里装着各式蔬菜,农民们一边拿个捅了眼的矿泉水瓶对着蔬菜们喷水,使它们碧绿鲜红、水珠莹莹,一边跟“邻居”说笑,偶尔叫卖一声。朱小路在板车的缝隙间穿梭前进,承受着水果板车喇叭哇啦哇啦的侵袭。熟透了的水果发出腐糜的香气,混合着人们的汗臭,铁板火烧鱿鱼的腥气、辣气……她感觉到身体在湿热的空气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嚷着疲惫、闷热,它们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里。她这会儿恨透脚上的高跟鞋,恨不得拖了它拎起走,但这是在繁忙的大街上,大街上人群汹涌,他们连同各式各样店铺的广告招牌都向她挤压。
人互相挤人。吃着雪糕的中学生、拎着新鲜蔬菜的老太、还有衣冠楚楚匆匆归家的上班一族,女人提着各式小包,男人有的背一个包,或大或小,有的手提一个。人们脚步匆匆、目不斜视,在迅速的行走中更为迅捷地闪躲着别人的身体。朱小路就因为避让一个大腹便便穿着白裙子的孕妇而撞到一个男人的手,那个人因为走得更快,手臂的甩力很大,朱小路被击疼了,那只手所带着的陌生身体的体温,在朱小路身上的瞬间停留,让她很是别扭了一会儿。
朱小路茫然地看着这条小街,她经常笑它“藏污纳垢”,但是却是它给众多人的生活带来了方便,如果取缔沿街摆摊,会有多少人一时生活无着、衣食无落?事物总是相对的。看看那些谈笑的农民,他们之间有着互相的友爱:找不开的时候你借我一块,我还你五毛。这时的街道是他们的乐园,把筐里的蔬菜瓜果变成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他们会拿着这一元、五角的钞票,买油盐酱醋、给孩子交学费、给爹妈看病。但是对于这些匆忙归家的人们,此时的街道只是一个交通场,甚至是一种阻力,街道越长他们归家花费的时间越多,他们甚至会在心里怨恨阻挡他们的一切:车辆、行人、小摊贩,他们从街道逃离也似的匆匆而过。
朱小路忍着累买了点芒果和李子,终于到了家。换鞋的时候她看见室友张锐那只粉红色的拖鞋摆在鞋架旁边,一只压在另一只上面,早上张锐先出门的,朱小路换鞋的时候注意到了,但没替她摆正。看样子张锐还没回来。
呆坐了一会儿,朱小路去洗澡。当浴液在身上擦成泡沫的时候,朱小路看着自己的身体,杭州那个男人曾经夸赞她的,想到他朱小路心里紧了一下。他后来连着发了好多短信给她,他说他真的是很喜欢她,喜欢她什么?喜欢她的?还是那种的感觉?
其实她觉得自己的身材除外一无所长:细胳膊细腿,肤色是那种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胯很小,这使得腰部的曲线很不明显,几乎是直着下来的。朱小路喜欢穿宽宽大大的t恤,喜欢穿黑色的男式衬衣,如果不是胸前稍鼓,她的走路、说话使得她真像个男孩子。读高中的时候,她把头发剪得很短,一根根竖起来,有一次,她搂着一个女同学的肩膀在街上走,竟惹得很多路人侧眼。那是北方的一个小县城,虽然已经到了九十年代,但是人们的思想还是那么传统,他们都诧异这对“男女”怎么这么大胆、放肆,真是有碍风化。朱小路一开始对这目光不解,后来不由得捧腹大笑,甚至有点得意。
中性化的服装一直穿到现在。但是,是从什么时候起,朱小路开始渐渐地以男人的目光来审视自己了呢?她看到张锐玲珑的身体,裹在细软的裙子里。张锐的身材很好,当她穿着无袖连衣裙的时候,朱小路尤其喜欢她圆润细腻的肩头,那种恰到好处的圆润,多一分则肥,去一分则瘦。张锐是丰腴的,张锐又是苗条的,朱小路不得不承认:张锐是性感的。叹口气,朱小路又开始否定自己,为什么要艳羡张锐呢?难道她潜意识里也有着迎合男人的需要?不,不,朱小路就这样吧,健康,还有冲劲,挺好。
朱小路喜欢生活中有些异质的、不常规的东西,甚至到了偏执的程度。张锐的到来就是这样。
2
一年前九月底的一天,朱小路采访回来,天已经黑了,一个女孩两手各拎一个红蓝格子的大编织袋,站在小区门口。朱小路走近的时侯,女孩正跟门口摆小烟摊的妇女说话,她在恳求妇女帮她照看一下这两件行李,她拎不动了,她说她去里面转一下看看有没有可租的房子,马上就回。那妇女说:“你放这可以,丢了我不管的。”女孩一脸焦急,蹲下身去恳求。朱小路站住了,说:“你要租房?”女孩连忙站起来,“是,是。”“你在哪工作?”“我,还没有。我想先住下来,再找。”汽车喇叭响,女孩连忙往旁边让,一辆黑色的雪铁龙驶进去。有人去保安室取牛奶,对保安说刚出差回来,麻烦了。“你在南城没亲戚吗?”“没有。我家离这很远。”朱小路注意到女孩的北方口音。“这样吧,我是一个人住。今天天也晚了,你要是愿意,就先到我那住一晚,明天再说,好吧?”
那个女孩就是张锐。那时侯她二十岁,比朱小路小了整整六岁。她穿着牛仔裤,上面绣了很多花,又带着小碎珠珠,朱小路很不喜欢这样的风格,感觉很不大气。她说她是山东临沂的,来南城打工,才来了一个多月,以前上过美发学校,就到一家发廊给人做头发,今天跟老板吵翻了,工钱也没给她,就把她赶了出来。拎着行李走到这个小区门口,实在走不动了。幸亏碰上了朱小路。
朱小路现在住的这套是二室一厅,以前还住着另外一个女孩。说起来,朱小路也是偶然住进来的。那时候朱小路刚从南城一所大学毕业,她还没找到工作。在这种事情上,朱小路有点迷糊,不像别的人早就开始打算,找人托关系。如果不是后来南城日报招聘,朱小路可能就去一家文化公司了。就在等待去南城日报考试(笔试、面试拖拉了一个月)的时候,宿舍不让住了。毕业生限时间必须全部搬出去。时间到时,宿管中心带着保安来清人。人还未走茶就凉,一时让人好不辛酸。朱小路是从本科直接读研的,而且读的就是本校,这是她第一次找工作,第一次感觉到毕业生的悲哀。那几天,宿舍楼里天天都是大包小包陆续搬走的毕业生,如果哪个门前突然堆出一大堆垃圾,这肯定是哪个人在收拾了。楼道里垃圾扔得到处都是,眼之所见的混乱与吸进鼻孔的腐烂气味使得朱小路在这个夏天格外地感到迷茫。大家都搬向哪里?有的人考上博了,有的人找到了好的工作,高高兴兴地搬。工作不太如意的,甚至没找到工作的,是大多数。这些人去向哪里?是回家?还是去哪?她要不要留在南城?朱小路没有男朋友,她除了不愿回北方的老家,哪里都可以去。她父母虽然希望她离家近,但是他们没有强留她。租房本身又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如果考上了南城日报,最好住在报社附近。朱小路从来没去找过房子租过房,在听了别人一大堆劝诫之后,她没找中介,在网上找了下,报社在市中心,附近的房子都贵得吓人。别说她现在没收入租不起,就是她上了班之后负担起来也是个问题。一时半会,哪有合适的房子呢?况且十几二十天之后,就该考试了,如果笔试不上线,她想她也没必要留在南城。那么去哪儿呢?朱小路直到这时才感觉到现实的掣制,才深深感到自己在现实面前的困顿和无奈。
有个室友说我们还好些,好歹大了几岁,那些本科生年纪又小,找不到工作,也没地方住,更是凄惨!当时,朱小路听到她用这个词:凄惨,一时很是感慨。可是感慨归感慨,生活还是得过下去。
后来她住到了叶明明家。那时叶明明还没结婚。其实白素素当时也提出让她去住,但她想到白素素家里是有点背景的,恐怕会拘束,就去了叶明明家。叶明明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对她很好,很热情。她在叶明明家住了将近一个月,南城日报的消息一下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想搬出去。倒不是叶明明家如何不好,而是她不愿意寄人篱下。朱小路一直盼着能自己住,一个人过日子。准备考试的那些天,偶尔也去找一下房子,她眼睛盯着的就是些一室一厅。可是一室的房子太少了,出租信息中大多是二室、三室找合租的。现实点来说,一室也有点贵。
那天她心里烦,正在街上走。突然接到南城日报打来的电话,告诉她被录取了。朱小路竟然没有太高兴的感觉。这么多天的焦虑、迷茫,已经使得她感觉迟钝了。当时也是傍晚时分,她正好走到这个小区门口。她看到旁边布告墙上贴了张纸,出租启示,是一个女孩租下了二室一厅,找人合租。朱小路想了下,这个小区坐公交车不用转车就能到报社,交通还算方便的。合租就合租吧,以后再说。就这样,朱小路住到了这个小区。那个女孩还好相处,住了将近半年的样子,找了个男朋友,搬到男朋友家去了。朱小路就自己住着。也想过另找,但是住习惯了就懒得搬。房租是有点贵,但总算是实现自己一个人住的愿望。
一个人的生活很自由。比如说她可以裸睡,也可以就那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真正实现一种自然状态,放松。可以想抽烟时就抽烟,不必担心别人反感。想上网时就上网,不管是半夜几点,不必担心影响别人休息。想开窗就开窗,不必担心别人怕伤风。可以蓬头垢面不在乎形象。可是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在乎别人口味。没人跟她抢电视看。没人跟她抢洗手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随意发呆、发泄,不必应酬别人的询问,不必在乎别人的目光,当然也不会有别人安慰。朱小路选择独居的重要原因就是最后一点。当一个人受了伤,有人习惯向人诉说,有人习惯独自一人t伤口,静静地等待恢复。朱小路就是后一种人,她很不愿意自己的伤情敞lou在别人面前,那种袒lou本身就是莫大的压力,令朱小路敏感而脆弱的自尊不堪重负。
自由的代价就是孤独。当工作忙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闲下来,如果这个闲的时间又有点长;或者逢个什么节日,以前呼啦啦的一群突然都各回各家了,只落下你形单影只的一个……有一回,朱小路在步行街前面遇到一个山东大汉捏泥人,朱小路就让他照她的样子捏了一个,还挺像。朱小路拿着泥人兴冲冲地回家了,快到家的时候感觉喉头那儿堵的慌。朱小路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她妈她捏了个自己,可是远在北方的她妈近期内无法看到朱小路手中的“自己”,朱小路感觉很沮丧。挂断电话,在上楼梯的时候,朱小路突然感觉自己迫切地需要跟人诉说,需要别人分享一下,分享什么呢?就是看一看她手中的泥人“她自己”。朱小路扭头下楼,她跑到小区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这家也管送外卖,朱小路经常光顾这家店,那里的小妹已经熟悉她抽什么牌子的烟,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朱小路就是要找那里的小妹,跟她聊聊,让她看看这个泥人像不像她。等她一头冲进店里,一个围着围裙的男生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她,“那个,小妹呢?”货架里面走出一个小妹,却不是经常卖东西给她的那个,“那个,那个,她哪去了?”朱小路第一次发现自己“失语”了,她一个中文系的研究生居然会出现这种状况!“她不干了。”那个男生好容易明白过来。“我们有什么能帮你的吗?”那个新来的小妹一脸茫然地望着朱小路。朱小路看看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泥人,另一个“自己”,突然感觉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个小妹,一样地围着印有便利店标志的围裙,一样梳着小辫,一样十七八的年纪,可是对于朱小路却是全然陌生的。朱小路非常失望地离开了那家店。
张锐洗澡的时候,朱小路给她俩下了两碗面,按北方的习惯打了鸡蛋卤。张锐话不多,吃完面默默地端起碗就去洗。朱小路说你放着,我来。张锐手脚麻利地洗完了。朱小路就去另外一个房间给她铺床。那个房间有点乱,自从那个女孩走后,朱小路就把它当书房了,书、杂志、报纸扔了一地,桌上是各种瓶瓶罐罐:咖啡、蜂i、红糖、红酒、泡茶的干苦瓜、茶叶还有润洁滴眼lou什么的。简单地理了理,张锐进来了,她已经换上一身自己的睡裙,很浅很淡的绿色,朱小路觉得她这个扮相倒是很不错,很惹人爱怜。问她要不要喝什么,张锐说不喝。朱小路说那你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明天我休息,我们可以睡懒觉。朱小路向外走,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她想起电脑,刚买的一台笔记本就在桌上放着。脑子里一个闪念:把电脑拿到她的房间。可是这太明显了,那种提防,那女孩会受伤的。实际上朱小路只怔了一怔,感觉张锐一直在她背后看她,朱小路就抬脚走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算了,人哪有那么坏?不过,朱小路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她深知自己这作法是很违反安全常识的,那个笔记本不足四斤,随便报纸一包胳膊一夹就能拿出去。值多少钱?买的时候六千多,现在用了一阵了。关键不是钱的事,硬盘上存了多少资料?如果这女孩真的见财起意,那对朱小路真是一个大的打击,以后可再不敢相信人了。这人性真有这么坏?好吧,就赌这一次。就去看一看人性究竟是怎样的,人还值不值得相信了。
朱小路躺在床上,门虚掩着。她想让自己睡,可怎么也睡不着。真是可笑了,早知道这样,何必自个儿给自个儿找罪受。朱小路突然想起北方的冬夜,特别的凄清,街道空落落的。有时候她睡不着,会偷偷地跑出家,半夜里在街道上走,那些高大的白杨树立在路的两旁,树枝上有时挂着冰凌有时挂着雪,它们静静地看着她,口里哈出白汽。有一次朱小路迷失了方向。她看着这路,路的尽头似乎那么遥远,不知道哪面才能回到家。怎么办呢?朱小路并不感到害怕,只是茫然。四周只有静悄悄的寂静。朱小路只能凭感觉,凭感觉去摸索着回家。这时她才明白原来她偷偷跑出家就是要让自己站在这旷野无人的大马路上去想这个的,不离家怎么需要回家呢?朱小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南方城市的夏夜里睡不着想起这些事,她想她又面临选择。她又一次茫然。她再也不如以前纯粹。但是她仍然在挣扎。她不知道她这样又一次把自己放遂到不安全的境地,是对人性的信任、考量还是又一次想有浪漫的体验?她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她为什么还要玩这种游戏?
朱小路的“痛苦”很多时候都是太形而上了,她是没事找事,没愁找愁。事实证明,张锐是个好女孩。朱小路一觉醒来,张锐已经做好了早餐在等她,屋子里也收拾了一遍。朱小路吃着张锐熬的大米粥,“其实我们算半个老乡吧。我家就挨着冠县。”张锐抬起头,看着朱小路,“老乡?我们是老乡?太好了。你能让我住这儿吗?等我找到工作,我会付房租的。”朱小路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领张锐回家时,只是看她可怜,并没有具体想以后怎么办。对于自己的独居生活,朱小路只觉得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她已经习惯了。如果硬让她选择的话,她还是会选择一个人住。但是现在这个女孩满含希望地望着她,朱小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样吧,我先住几天,你感觉一下,如果不合适,我就走,行吗?”女孩既如此说,朱小路实在是无法再拒绝。就这样,张锐住了下来。两天之后,她就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川菜馆找到服务员的工作,在家里她很少说话,倒是会闷头抢活干。朱小路心想也许这是上天送来给她的“特丽莎”,顺水漂来的竹篮里的孩子,想到张锐的出现有点浪漫特质,朱小路就默认了这样的事实。
张锐后来又换了几份工作,在快餐店、咖啡馆当过女招待,后来又做回美发师。她现在在一家比较大的“标榜”连锁店,管理上相对正规,这个已经做了有半年多。由于工作的缘故,两个人只在晚上见下面,张锐并没有因为朱小路对她“有恩”就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相反,她很沉默,只是一有时间就多做家务,尤其是朱小路痛经的时候。有时候张锐回来,看到朱小路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灯也不开,张锐就一声不吭地去厨房做饭,对朱小路的事一声也不问。朱小路反而很欣赏她这一点。就这样,两个人敬而远之的相处得很不错,尽管在一般人眼中,这两个人都有点奇怪的样子。
洗完澡,张锐还没回来。近来张锐的作息有些不正常起来,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由于她话很少,朱小路对她了解并不多。朱小路有时候感觉张锐并不是小她六岁的样子,相反,张锐有时候显得比朱小路还成熟还老练。这个女孩的心里好像有什么藏了很深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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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这么一帮画家
1
朱小路早晨接到新闻部主任的电话,让她不用去报社了,直接去采访一个书画家的活动,她不太愿意去。按说这是美差,稿子都是套路,很多时候都是活动主办方提供,她只需稍微修改或不修改就拿来用了,而且往往有红包可拿。可是她感觉自己就像个木偶,被别人牵着线走,不能有自己的看法,自己的观点,她不想去。你干工作能挑三拣四吗?朱小路拿上相机,去了。
在文化馆的办公室她等了有近两个小时,才把那帮闻名遐尔、难得一见的书画家们给等来了。原来他们十点多才起床,去吃早点,吃完早点,才用车把他们接来。
在文化馆办公室的一圈沙发上落座之后,有一个年轻的男孩给他们沏茶,沏的是福建的铁观音,他的手法很娴熟。那个茶几本身就镶有一套茶具:茶几中心凹下去一个长方形,里面放了一只茶壶,还有一个凹槽,男孩在第一道茶出来之后,倒进一个稍大的容器,类似一种圆形的古乐器的形状,然后又从这个“古乐器”倒回茶壶,之后只见他不停地往外舀水,水泼在凹槽里,发出咝咝的声音,升腾起白色的蒸汽,茶香渐渐地弥漫了整个屋子。朱小路感觉这套茶具古色古香,又有现代的因素:水是用电烧开的,堪称文化融合的典型景观。正在心里感叹时,有一个中年男人讲话了:“潘老睡得还好么?”朱小路望过去,这个男人国字脸,左边眉毛有几根较长,甚至都要垂下来,这使他原本端正的面容上显出几分匪气,他穿着一件带领的深色t恤,t恤束在裤子里,裤子是朱小路不喜欢的那种丝薄的面料。
“潘老”咳嗽了一声。顺着大伙的目光,朱小路又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头,戴着黑色的八角帽,他的脸深深地凹下去,下巴尖尖地突出来,朱小路想起她妈经常这样形容:“瓦钩脸”,她至今不知道这是通常的说法,还是她妈妈自创的。她妈妈并不幽默,但是比朱启明强些。夏天的时候,全家在一起看小品:赵本山的、陈佩斯的、蔡明的,他们都笑,就朱启明不笑,不只不笑,还纳闷,就像郭达与蔡明演的那对相亲的男女,还问你:干嘛呀?为啥呀?想到小品,朱小路马上想到这位“潘老”的确是“越看越像老太太”!难道男人老了都会变成这样?朱启明也会么?
走了会神,那边潘老已经讲完了话,端起茶杯在喝茶了。旁边一个白胖胖的中年男人赶紧半弯着身子,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方巾,严阵以待地伺侯着。
“呵呵,就是这样。你们把潘老照顾好了,我关某给一辆车子,你俩一人一辆。要知道,潘老可是我们的国宝!”白胖男人喜形于色,在他旁边站着的一个男子则撇了下嘴角,似笑非笑。朱小路身旁有人悄悄对她说:“这是潘老的保镖和医生,潘老是著名书法家。”朱小路迅速地在大脑里搜索一遍,没想起国内著名书法家中有姓潘的,也许是自己对书界所知甚少。
这个屋子里“黑压压”地坐满了男人,从他们喉咙里发出的类似乌鸦的声音,在他们七嘴八舌自由笑谈的时候,朱小路的脑子迅疾升空,眼前只浮动着蒸汽与飘浮着的粒粒茶分子,却不再有一言半语入耳。
只有一个女人,这是除朱小路之外的唯一性别同类,她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朱小路忆起初进门时,她扶着一个六十多岁男人的胳臂,现在她坐在他旁边,并不望他。朱小路一时不明白这个女人是何人。
却听自称“关某”的中年男人说:“大家请吧。”大伙纷纷起身,朱小路不明所以,只好跟着大家走。下了电梯,走出大门,早有几辆车在外等侯。“关某”在门外站定,略一挥手,一辆车在正门口停下,司机下车打开后车门,“关某”请潘老上车。待医生和保镖搀着潘老上车之后,又有一辆车开过来,那个女人挽着六十多岁男人的手臂款款走上车。正要开走,“关某”请朱小路也一同上车,朱小路就坐到女郎旁边。
车子开到南城大酒店,朱小路才明白原来是来吃午饭,看看手机,原来近十二点了,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
一进大厅就见一个巨大的鱼缸,约有四五米高,底部是圆形,上部向外张开,给人的感觉是一朵花儿在开放,里面的水是淡蓝色,各种各样的鱼儿游来游去,很是赏心悦目。
领位小姐穿着高开叉的旗袍引着他们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朱小路只顾着去看那鱼缸,并且拿相机拍了好几张之后,发现他们这群人全不见了,她慌忙去找,但是这酒店象座迷宫,正茫然的时侯,听到有人喊她,原来是“关某”。朱小路跟着他七拐八拐,穿过几条装修各异的走廊。“关某”突然停了下来,朱小路看到先前“失散”的那些人,他们站在走廊里聊天,朱小路只见这走廊墙壁上用的是不知名的材质,以土色调为主,风格有点象田园,但是顶上的灯又是现代风格,整体来看显得不伦不类。墙上挂了些中国画,并没见到哪里有门。却见“关某”轻轻一推,走了进去,原来那几个竖条纹的木头就是扇门,太隐蔽了,根本看不出,看来“关某”是这里的熟客。大家鱼贯走了进去,朱小路只看到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摆在正中,这个包间只怕能容下近二十个人,而“关某”却走了出去,一边叫领位小姐。这伙人也都跟着“关某”,朱小路不明所以,只好跟着他们走,感觉就像猜哑谜。终于走进一个房间,这间更大,有一张更大的桌子,墙壁上是一个大的等离子超薄电视,一个女运动员正在跳水,张开双臂,扑,观众掌声。
“关某”招呼他们就座,朱小路浏览这个房间的装饰,这帮男人开始因为座位的主次而互相谦让,一时乱哄哄,等到“关某”叫朱小路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她,“关某”说:今天我们只有两位女宾,这两位女宾嘛理应上座。来,林太太,朱记者。林太太青春啊,林老师好有福气啊!
就见一个男人去拉那个女人,女人笑嘻嘻地站起来,看了眼老画家,走到空着的两个座位前,朱小路礼让她,她就坐在了“关某”的旁边,朱小路在最后一个座位坐下,发现人口突然增加了,有几个人是她从未见过,也就是刚才没在文化馆的。“关某”开始给大家发名片,他把一沓名片放在转盘上,然后转动转盘,请大家自己拿。朱小路拿起一张,这才知道“关某”叫关浩民,朱小路知道他,因为他在南城算是比较有钱的,他以前搞房地产,做过一个楼盘系列叫做“山水南城”,还在南城日报做过广告。现在他坐在首位,看来他是今天活动的赞助人,其实朱小路早就该猜到,从关浩民的神气,从这么多人对待他的态度,如果他不是大把甩钱,那他必得有权。钱是什么?钱在当今,就是话语权。
关浩民的名片散完之后,又有几个人陆续散发名片。朱小路爱拿不拿。她注意到有一个人也爱拿不拿。那个人是个大光头,穿一件白色的文化衫,上面印着一个字:“ply”!他就坐在她对面,别人都正襟危坐,他却好像坐得很舒服,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姿势。
这时紧挨着朱小路的一个男的递名片给她,那人是用双手送到朱小路面前,手略略高些,眼睛低些,很是标准。朱小路也用双手接过了,看了一眼,原来是南城广电文化网络公司的ceo:云生。这时不知道是谁把电视切换到南城电视台,正在重播昨天晚上的南城新闻联播,电视上出现这个云生的身影,他陪着南城市领导在公司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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