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豪迈,说这些浑似说着别人的事一样不在意。
“咚!”陆简手上的剑突然掉在地上。他连忙弯腰捡起,慌乱地道:“一时没拿稳。”然后抱着剑低头不语,神情慌乱,不知道想些什么。
段无情恍然大悟道:“哦,他不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嗷呜!你做什么踩我的脚,你绝对是有意的!”
陆简将脚从段无情脚面上移开,拖着他到一边去,小声威胁道:“我现在还不想说,你不要多管闲事,嘴巴紧着点!”
段无情白白被踩了一脚,很有些不忿:“你简直就是个娘们儿,婆婆妈妈,有什么不能直说吗?”
陆简懒得搭他这茬,拖着他还站会原地,段无情被拖得嗷嗷直叫。
这么大的动静谁要是还没注意到除非是瞎子,花未心下有数,沈桐只当段无情犯毛病,至于陆鬼,此时另有事情占了他全副心思……
我爱和谁睡和谁睡
若说飘香院风雅有几分讥讽的意味,那么竹院倒能完全当得起风雅二字。
竹院占地面积极大,因为院子外面好大一片竹林。此时天色渐暗,有风,微风过处,竹叶的清香缓缓散开,很是沁人心脾。
穿过大片竹林,陆鬼带他们来到一间朴素的小院,木质的门扉“吱呀”一声打开,眼前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院落。
花未心道:这人倒是奇怪,别人的小院他恨不得地上都要铺上金子张显富贵,自家小院反倒朴素的很。不过如果要论住得舒服的话,还是竹院好。想来也是个颇有趣的人。
客房只有三间,陆鬼歉意地望着沈桐,道:“要不你和谁挤挤?”
沈桐一把拉过花未,道:“我和小未睡。”他们师徒这一路来基本都是睡一间房,早就已经习惯,一个人睡倒反而会不习惯。
其他两人没什么反应,倒是陆鬼急道:“你们孤男寡女怎可同处一室?这个不成不成,姑娘家的自己睡一间房。”
沈桐诧异地看着他,道:“你管得也太多了吧?我和谁睡也要经过你的批准,你以为你是谁?”
陆简此时已经知晓这个男人就是他要找的人,自然出言维护:“我和段兄一间房吧,反正我们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讲究的,凑合凑合就成。”他言下之意是沈桐太过讲究了。
陆鬼连连应好,沈桐不干了,他淡淡道:“你们两个要一起睡这是你们的自由,你们随意,但是凭什么管到我的头上?我爱和谁睡就和谁睡,你们谁都管不着。”
他说罢就扯着花未走进中间那个看上去大点的房间,陆鬼在原地急得打转,却又没有立场上前拉住人家。就在沈桐推门的瞬间,他突然扬声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沈桐动作顿了一顿,随即慢条斯理地开门关门,仿佛门外几个都是死物。
陆鬼丝毫不觉尴尬,他转身对着段无情道:“他叫什么名字?”
段无情呆呆道:“沈桐。”
陆鬼嘴里就一直念叨着“沈桐”这两个字,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了。
段无情在他身后小声嘀咕:“真没礼貌,你还没问老子的名字。”他正要对陆简说去休息,转头一看,发现陆简的脸色难看得很。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陆简烦躁地抓抓头发,丢下一句“没怎么”就进房了,段无情注意到他脸色嘴唇都十分苍白。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没趣地进了最后剩下的那个房间。
妖域是有白天黑夜的,第二天一大早,牛大就来敲沈桐的门。
“公子!公子!公子快醒醒!王上邀请公子一起用早膳。”
沈桐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偶尔赖床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听闻牛大这么一说更加不愿起身。他隔着门懒懒地道:“告诉你家王上,就说我不去。”
牛大仍是锲而不舍地拍门:“公子,你给个面子吧,王上很少和人一起用膳的,这是莫大的尊荣啊,公子你怎么……就不去呢?”其实他本来要说的是不知好歹。
沈桐实在是嫌他聒噪,翻个白眼随便披了件外衫就来开门,他此时衣衫散乱,头发也随意披着,领口处露出一小块白皙的肌肤。牛大看得目瞪口呆,心道难怪王上看得上他,人家不光是架子摆得足,这容貌气度也不是他们这些糙汉子能比的。
沈桐见自己出来了这家伙反而不说话了,不悦地皱起眉头,不耐道:“我说了不去,不去就是不去,听懂了吗?听懂了就滚吧!”
牛大早就见识了这位公子的脾气,闻言也不敢再说什么,他正准备转身前去复命,突然沈桐又叫住他:“慢着!”
牛大以为他要改主意,惊喜地道:“公子决定跟小的走了?”
沈桐扶着门框慢条斯理地道:“请告诉你家王上,我不是她的属下,不陪她吃饭,今天不陪,以后也不会。”
牛大想到王上殷殷叮嘱自己的样子,有些难过地道:“公子再考虑一下吧,王上本来不喜欢像人类一样一日三餐的,不过是听说公子在人间呆得久了,迁就公子才让小的请公子来用早膳的。”
沈桐微微一笑,道:“不用考虑了。”随即当着牛大的面狠狠地将门甩上。
牛大叹口气,无奈地想,回去又要挨骂了。
沈桐躺回床上的时候发现花未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他刚刚拒绝了妖王一起用膳的邀请,心情颇为愉快,于是轻松道:“醒了干嘛不出声?”
花未像头小猪一样在枕头上拱了两下,闷闷道:“师父,妖王请你共用早餐,你干嘛不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期待师父怎样的回答,其实师父拒绝了不就够了嘛?
沈桐诧异道:“为什么我要答应?那个女人不可一世的叫人生厌,我要是打得过她,揍她一顿才爽快。”
花未闻言连那一丝酸气也去了,忍不住笑道:“师父对她是恨得很啊。”
沈桐哼一声,道:“不要谈那个女人了。”
师徒俩在床上腻了半日才相继起身。
沈桐窝在这半日,反而觉得全身犯懒,他打着哈切开门的时候心里还寻思着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
“公子面子好大啊,非要让本王亲自来请才肯赏脸吗?”门外正站着一脸笑意的妖王。
沈桐下意识地就要阖上门,妖王极迅速地伸手挡住,笑容不变道:“公子何必这么绝情,本王好歹是个女子,公子屡次这样驳我的面子,妥当吗?”
沈桐见她是要赖着不走了,靠着门,懒懒道:“你除了长相,还有哪里像个女人?”
妖王从没见过他的好颜色,沈桐今日这样的态度已经让她心下大喜,她笑道:“本王在外人面前或许端足了架子,但是面对公子,可从来都是公子甩脸子给我看呐,公子你说是不是?”
沈桐正要答话,突然屋内传来花未疑惑的声音:“师父,你在干嘛呢?门外是谁啊?”
我们师徒情深
妖王听见房里的声音神色迅速一变,她心念电转之下还是端出一脸笑容,道:“公子真是好风流,房里还藏着人呢。”
沈桐还是那副神色,毫不在意地道:“我们师徒情深,怎么,你羡慕?”
妖王在他面前脾气是一等一的好,闻言也只是意味不明地笑笑:“我确实是羡慕的,不过羡慕的不是你们的感情,而是你那宝贝徒弟。”
沈桐懒懒地打个哈切,道:“你还真是不懂含蓄二字怎么写。”
妖王凑上前半步,直视着沈桐的双眼道:“人类就是太含蓄才会对想要的东西畏首畏尾,我们妖精向来懂得争取,想要就去拿,不然谁会送给你。”
沈桐还没答话,屋里的花未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快步走到沈桐的身后,踮起脚尖从他的肩上探出个脑袋来,神情无辜地道:“师父我饿了,我们出去找点东西吃吧。”
妖王看着她故意没理好的尚且凌乱的衣物,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翳,不过立刻又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殷勤地道:“既然两位都没吃饭,不如让我做东,请两位吃上一顿,我知道公子在人间呆久了,肯定不惯妖域的口味,特地请了熟悉人间食物的厨师来,公子这次总不会拒绝我吧?”
沈桐略略一想,他自己吃什么甚至吃不吃无所谓,但是花未毕竟是人类,恐怕熬不住这么长时间不进食。至于妖域的食物,怎么烹制的还不知道,万一他们多吃生食……
他点点头,按住花未的脑袋冲她道:“你先去换衣服,过会儿我们就跟她一起去吃饭吧。”
花未乖顺地应了声好就进屋了,她一边走一边暗自懊恼,门外的声音算不上大,但也决计不到让她听不清的地步,再说妖王的声音这么有特色,她又怎么可能分辨不出,刚刚自己那样说的意思简直太明显了!
而且后来还故意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妖王面前,这不是赤/裸裸的示威么?她明明不屑这样小家子气的举动,可是当时听到师父不再用明显恶意的语气跟妖王对话,她不受控制地就那样做了。
妖王容貌在红玉之上,倾国倾城,地位又是妖域最为尊崇,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偏偏来跟她抢师父!
花未满心郁闷地挑了自己最美的一件衣衫换上,对着铜镜搽了些胭脂,她许久不弄手下有些没轻没重,一会儿嫌颜色太重,一会儿又嫌根本看不出来,折腾了又折腾,总是不满意。
这时沈桐等得不耐烦了,喊道:“让你换个衣裳又不是让你做衣裳,怎么这么久?”
花未恨恨地丢下手里的胭脂,嘴里应道:“就来。”她边走边想,反正本来容貌就比不上美艳的妖王,再怎么打扮也没用,但是她有师父的宠爱,这一点妖王可没有。这样一想,心里才舒服点。
妖王带他们来到自己的小院,走到小院门口的时候,早就候在此处的女妖上前来请示是否可以上菜,妖王随意地挥手,意思是可以了。
小院的摆设处处效人间的皇宫,甚至金碧辉煌更胜皇宫,但是细微处却不如皇宫精致,其实人间帝王最会享受。
沈桐于吃食并无研究,但上的几道菜色相极佳,倒让他有了几分食欲。
妖王察言观色道:“公子,做这桌菜的是我们妖域的驴老大,他百年前曾在人间的皇宫做过御厨,手艺是很不错的,公子常常这个?”
旁边站着侍奉的女妖见妖王亲自替别人布菜,全都惶恐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沈桐看着自己碗里白生生的豆腐,到底没说得出什么冷言冷语。他筷子略顿了顿,道:“我自己吃,你也吃吧。”
妖王没再给他挟菜,但一顿饭下来频频露出笑容,显然是很开心的。她几千年来动心是头一遭,也不过像人间女子一样,在心上人面前战战兢兢,为了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欢喜或者惆怅。
花未郁闷不已,一双筷子被咬得牙印斑斑,她心里咬牙切齿地想,这妖女先前不是高高在上的吗?怎么此时倒放下身段来讨人欢心?
饭后又上了各色水果,从常见的梨子,到难以保存的荔枝,满满铺了一桌。
沈桐纳罕地捏起一颗碧灵灵只有么指大小的葡萄,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品种,我在人间从没见过。”
妖王使个眼色,侍候的小妖连忙恭敬答道:“启禀公子,这葡萄叫美人指。原是从人间移栽到妖域来的,只是妖域的气候与人间毕竟不同,葡萄倒是越结越小了,但是胜在风味极佳,冰一冰是很消暑的。”
沈桐本就爱吃葡萄,闻言饶有兴趣地剥了一个塞进嘴里,滋味酸甜各占一半,完全不涩,确实口感上佳。
妖王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喜欢吃这美人指,立刻剥了一颗底部带着点皮凑到沈桐嘴边。沈桐对这新奇品种的葡萄兴趣正浓,心思全在吃上手,瞥到嘴角一颗剥好的葡萄,毫不犹豫地咬进嘴里。
妖王欢喜地一笑,正要再剥,沈桐忽地省过神儿来,拒绝道:“我自己剥,我们还不熟,这样我很不习惯。”
妖王一愣,似乎没想到沈桐如此直接地说出这么个理由来,心里更是爱煞了他这样小孩子一样的坦诚。
她若有若无地瞥了一旁默不作声的花未一眼,嫣然一笑道:“公子的意思是,等我们相熟了,我就可以帮公子剥葡萄?”
沈桐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道:“你很喜欢帮别人剥葡萄?”
妖王又是一愣,片刻后开怀笑道:“公子真是风趣,我堂堂妖王要是爱帮人剥葡萄,传出去脸往哪儿搁啊?我只是喜欢帮公子剥葡萄。公子你看,这个品种的葡萄只有妖域有,公子爱吃,我又甘愿帮公子剥葡萄皮,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沈桐听着她的话,直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思索片刻后,皱眉道:“这关妖域什么事儿?”
操之过急
花未心里已经压抑得受不了,闻言也不禁腹诽一句:笨蛋师父,人家这是希望你留在妖域做王夫呢!
果然妖王下一句就是:“公子,实不相瞒,见公子的第一眼我就对公子动了心,这在我几千年的生命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所以有些举动未免不当,不但没讨得公子欢心,反而让公子对我厌恶不已。但是我对公子却是一片真心,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留在妖域和我共同统治妖域?”
沈桐剥葡萄的动作都没有顿上一顿,直接道:“没有。”
花未眼角一抽,几乎忍不住想笑,幸灾乐祸地想:妖王你年龄倒是不小,只是耐心怎得这般差?这样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吧,不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
妖王耐性不好,脾气倒是修炼到家,闻言尴尬地扯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要不公子再想想,反正公子来妖域也是有事的,慢慢想不迟。”
花未正在心底暗骂妖王脸皮的厚度无人能及,忽闻沈桐问道:“对了,小未,我们来妖域是做什么的?”
花未明知灯笼草事关自己的性命,任性不得,但就是不想说,因为眼前要是说了,妖王肯定会借此对师父大献殷勤。
沈桐见她一脸犹豫,催促道:“小未,我们来妖域到底是为什么啊?你再不说我去问段无情了。”
花未不知道几个字几乎脱口而出,但是她从来没在师父面前说过谎,到底还是闷闷地道:“我中了剧毒,需要万鬼林的灯笼才为引才能解毒。”
沈桐突然一把拉过她,按上她的手腕,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我记得上次看的时候没发现什么不妥,你中毒了怎么不早说?”
花未听到师父严厉甚至是责备的口气,心里一阵甜蜜,解释道:“是林师叔给的朱果压制了毒性,所以看不出什么端倪。”
沈桐挑眉,这几乎是他表示疑惑的惯常动作:“林师叔?”
花未想起师父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只能拣着重要的说了:“林师叔叫林嵬,江湖人称‘势利鬼’,但是人是极好的,他从小和师父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
沈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脑袋里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么个人。
妖王突然祸地站起身,脸色难看道:“本王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先在这儿休息休息,不认得回竹院的路的话,随便叫个人让他带你们过去,就说是我的吩咐,他们会听的。”
说罢抬脚就走,好像事情真的急得火烧屁股。她出了小院门口就直直飘到寻常修炼的小山洞,几个起落间将周遭草木毁了个干净。她落地时胸膛仍在不住起伏,刚刚那一幕像是烈火一样灼烧着她的心。
沈桐对自己毫不关心,可是听到他那宝贝徒弟中毒立刻表情紧张,她还以为他总是会从从容容,没什么人能让他改了漫不经心的态度,没想到他也有着急的时候,只是这一面从来不会在她面前展现而已。
妖王紧紧地捏住拳头,用力到关节泛白。后来他们师徒竟当着自己的面讨论起故人来了,就像自己不在场一样,亲密的姿态让她多看一下都觉扎眼。她怕自己要是再不出来就会忍不住杀了他的宝贝徒弟。
但是不行,沈桐会恨她。
她从前不知情之一字恼人,如今尝到了,果然是苦涩多过甘甜。
她已经照着陆鬼的指点,放下了身段,放下了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像个人间的寻常女子一样猜他的心思,处处讨他的欢心,尽自己的全力将所能给他的一切捧到他眼前。甚至只要他表现出高兴的意思,自己就会觉得满足。
她从没想过情爱之事如此不公平,她付出了这么多,而想要的那么远,如何伸手似乎都够不到。突然,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迅速地睁眼,凌厉地喝道:“谁?”
半晌才有个泥人从不远处的小土丘后面探出头来,他脸上糊的全是泥水,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他谄媚地道:“王上神功盖世,在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妖王一听他开口就知道他是谁了,自己这么癫狂的样子全被他看去了,是杀?还是不杀?
段无情看着她两鬓微微散乱的头发使得冷艳的面容平添几分柔和之气,眼里的伤痛之色全数掩去,露出冷冰冰的神色。明明怎么看都是一张不近人情的面孔,段无情却觉得无比怜惜。
他晃神儿似的上前一步,却听妖王喝道:“站住,再往前一步就要你的命!”
妖王不愿自己的脆弱被人看到,但是刚刚段无情眼里的痴迷和怜惜却让她打算饶他一命。
段无情闻言立刻清醒,尴尬道:“王上,我不是有意窥视王上……练功……的。”
妖王此时才稍稍冷静,淡淡问道:“那你来这儿是干嘛的?”
段无情尴尬得耳朵都红了,他支支吾吾地道:“我是……追一只……兔子才追到这里的……”
妖王明显一愣,似乎没想到是这么个荒唐的理由,若是换做别人她很可能认为那人在撒谎,眼前这个人,她倒是莫名地认为他没在说谎。
她似笑非笑道:“当初也是你追着我放出的兔子,你们才会来到妖域的吧?兔子肉真就这么好吃?”
段无情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她一眼,闻言更是罕见地羞愤欲死,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他嘴张了又张,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妖王看着他那副窘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的样子,突然就笑了,她觉得心里平静许多。
“这里离王宫有一段距离,你愿不愿意陪我走回去?”
段无情傻眼了:“啊?”刚刚还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片刻就邀请他一起走回去?
妖王轻笑出声:“怎么?你也不愿意陪我?”
段无情这次总算反应过来了,连忙道:“没有,没有!我愿意的!”他急得几乎要发誓来表明自己真的是十分愿意的。
妖王没说什么,率先往王宫的方向走去。段无情连忙跟上去,喋喋不休道:“真的啊,我没骗你……”
不多时,两人的身影隐进重重密林里再也看不清了。
月下柳梢头
沈桐如今是个急性子,既然知道了来万鬼林的目的,就片刻都不得闲,当晚就拉着花未要出去找灯笼草。
花未被他扯着往门外跑,实在么办法了,扒住门框无奈道:“师父,别说整个万鬼林了,单就一个妖域都那么大,我们到哪儿去找灯笼草啊?”
沈桐见她死赖着不走,竟去扒她的手指,道:“既然叫灯笼草,说明一定跟灯笼有些形似之处,指不定这草晚上能发光呢?那不是老远就能看见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走吧。”
花未干脆地松开手,也不告诉沈桐他猜对了,笑道:“现在还没到晚上,就算灯笼草发光我们也是看不到的,师父其实就是想出去逛逛吧?”
沈桐一脸无赖的表情,兴致颇高地扯着她往外走,边走边道:“今天睡了一个上午,筋骨都懒了,出去吹吹风也顺道看看妖域的风景,别白来了这一遭。”
师徒俩出了王宫的时候天色已经灰了,巨大的天幕像是将要沉沉落下,泛着铁青色,有种危险又壮阔的美丽。
花未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瞟一眼没什么出奇的高大树木,撇撇嘴道:“师父你看,妖域和人间也没什么不同。”
沈桐似乎对这景色极享受,他略仰起头,微微眯着眼睛,神情慵懒又满足。明晃晃的月光一不小心洒了一大片在他俊秀的面孔上,让花未不自禁晃了神儿。
“这里灵气充沛,比王宫中要浓郁不少,今晚出来果然是对的。”
也许是清爽的林风太醉人,花未觉得自己像是被美酒浸润了每一根头发丝儿,每一寸肌肤都泛着醉意。以至于她答沈桐的那句“嗯”都像是从陈年美酒中湿淋淋捞出来的,每个音色都打着酒旋儿,让人醺然欲醉。
沈桐从未听过她这样拖长音调似嗔非嗔地说话,当下只觉得这慢悠悠的调子穿透皮肉直窜进心脏,让人半身酥麻。
他睁眼看着花未月下不甚明朗的面孔,觉得自己闭着眼也能描绘出她的模样。似乎自从在红玉那儿苏醒,他们就没有分开过,他懵懵懂懂的记忆里,只有这张脸是生动的,完好的。
花未眼珠乌黑,本是极清透的一双眼在这迷离的月色下平添几分诱人风情。
沈桐凝视着她的双眼,突然伸手拨弄她长长的睫毛。
花未偏头躲开,轻笑着闭上眼睛道:“痒……”她眨巴几下眼,突然眼前就覆下一片黑影,眼皮上一阵温热。
她立时僵在原地,微卷的睫毛像蝶翼一样扑腾两下。她抬头正看到师父含笑看着自己,神情中不带一丝戏谑,满满都是温情。
这一幕太过美好,以至于她莫名觉得有些酸楚,嗫嚅着小声叫道:“师父……”
沈桐笑意加深,耐心应道:“嗯。”
“师父……”
“嗯。”
“师父……”
“嗯。”
“师父……”
“……你有完没完!”
月下两个人影渐渐地重叠,像是互相依恋,姿态无比亲密。
此景只应天上有
沈桐和花未沿着林间一条小径一路向前,越往前他越觉得灵气充沛,周身不可言说的舒坦。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就连月色似乎也更为明朗纯净。
小径并不算太长,他们走了半个时辰差不多就走到头了。尽头处是大片极高大的花树,树上的花朵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每朵都有拳头大小,花瓣上似有光华流转,花蕊上一点淡淡的红光,犹如美人额头间一点朱砂,实是美轮美奂。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花未仰头去够最低处的枝桠,偏偏总是差了几分,如何都够不到。沈桐抱臂在旁,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屡次跳起却屡次碰不到,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花未委屈地唤他一声:“师父!”
沈桐懒懒地应一声,装作不知道她的意思。也许是一大片的花海让他花了眼睛,他觉得在花未去够那枝桠的时候整个树枝都自动长高了……
这里的灵气几乎是之前林子里的数倍,沈桐走进丝毫没有足迹的密林,想看看林中的玄机,或许林中有灵气更盛之地也说不定。
花未见师父一脸若有所思地走向林中,连忙跟上,林中风景更是大有可观,远胜林外所见。越往深处,越多类似柳絮却又闪着光芒的白团儿在半空中散漫地飘荡,其中一朵快要飘到花未脸上,她想要伸手握住,却见白团儿受惊似的弹出去老远。
花未震惊地指着刚刚飘走的白团儿,转脸对沈桐道:“师父……它是不是活的啊?怎么感觉跟人似的?”
沈桐对前事没有印象,这里倒让他有几分没来由的熟悉感,就像是从前来过这里,他正细想,猛然听到花未纳罕至极的声音,下意识地翻个白眼。
正被花未瞧个正着,连忙抱住他手臂道:“师父,你这副看乡下人进城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确实没见过这样的人间仙境嘛。”
沈桐抽出自己的手臂揽住花未的肩膀,摸摸鼻子道:“这里确实很美,我们就不要争论这样煞风景的事儿了,再到林子深处看看吧。”
花未难得看到师父略有些尴尬的样子,虽然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嘴上却不依不饶道:“师父你分明是嘲笑我嘛,难道师父来过这里?”
沈桐答不上她的话,又被她吵得头疼,干脆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却不妨她嘴唇翕动间柔软的吐息微微喷在掌心,一片湿润,倒不知道是松手好还是放手好了。
好在花未是个有眼色的,对师父又是一心爱护,见他有意终止这个话题也就不再提这茬。
这次他们走的路倒不像先前那样直来直去的,而是七拐八弯饶了不少圈子,花树的品种也不像先前那样单一,渐渐有些低矮的灌木杂乱而生,就连只有叶子不开花的几人高的树木也是有的,只是无一例外闪着淡淡的光芒。
终于到了头了,花未震惊于眼前所见,丝毫说不出话来。
我不叫王上(一)
眼前竟是陡峭的悬崖,对面却是一副秀丽景色。
花未做王妃的半年里曾去过江南,眼前烟雨迷蒙的景色犹胜江南。只是悬崖里泛出些青漆漆的雾气来,平添了几抹愁绪。
花未喃喃道:“可惜了这图画儿一样的景色。”要是没有这断崖,便可亲自走进这样如诗如画的仙境。
沈桐不以为然地道:“远看颇有意境,近看却未必。”
此时正是子夜时候,大大的月亮当空悬在头顶,没有一丝缺口,像是忧愁之人最渴望的一个梦,圆满没有遗憾。
沈桐催促花未:“我们走吧,再不走该要天亮了。”
花未正贪看这里的景色,不愿离开,被师父拉走时仍恋恋不舍地回头。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突然顿住脚步,扯着沈桐往回走,急急道:“师父,你看对面那个发光的小草是什么?”
沈桐看向对面,除了几个半新半旧的亭子和几颗歪七扭八的老树,其他什么都没有。
花未又道:“师父,你看中间那个尖顶飞檐个头最小的亭子。”
沈桐眯着眼顺着花未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亭子前面的空地上零零星星长着几株发光的草。虽然他目力甚好,却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光晕。
师徒俩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他们趁着月色往回赶,折腾了大半夜,到了王宫的时候两人已经很累了,澡都没洗师徒俩就搂在一起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师徒俩仓促地吃了些东西就一起赶去大殿。
守在殿外的两个侍卫其中一个是牛大,牛大一看到沈桐过来就很有眼色地进去通报了,这次倒没有只让沈桐一个人进去。
大殿里气氛颇为凝重,几个一看就很有身份的妖并排站在妖王的面前,像是几人僵持不下,又像是在逼迫妖王做某种决定。
妖王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看到沈桐走进大殿才疲惫似的闭闭眼,随意挥挥手让眼前的几个妖精退下,其中有个妖精还要再说,被她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妖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轻声问道:“难得公子主动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沈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昨晚去了断崖那里,看到断崖对面好像有些发光的小草,那是不是灯笼草?”
妖王勉强挤出的那丝笑意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她几不可察地苦笑一声,淡淡道:“实不相瞒,本王并没有去过断崖对面,对那小草的事情实是一概不知。”
看到沈桐充满怀疑的眼神,她无奈地补充道:“那断崖某种程度上可说是一个结界的边界,除非结界撤去或者损坏,否则里面的人绝不可能过的了断崖。先前不少妖精做过尝试,最后都葬身崖底,公子还请慎重,切不可以身犯险。”
沈桐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不置可否地道:“我上次问你灯笼草的时候,你什么都没说。”
妖王笑出声:“公子可曾给过我说话的机会?”
我不叫王上(二)
沈桐闻言略顿了顿,眼前的妖王明明在笑,笑容中却无半点愉悦之意,反是淡淡的苦涩浮在眼中,让人无法忽略。
沈桐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妖王默默地收拾起情绪,重又笑道:“公子,再给我些时间。我不知道灯笼草,妖域的长老们却未必不知道,他们有的人几乎活了上万年,所见所闻绝非我这等小辈能够企及的。”
花未听到她说到“小辈”的时候,语气分明含有淡淡的嘲讽,难道妖王和妖域的长老不和?
妖王似乎清楚她心中所想,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道:“虽然我有几千年的修为,但是妖域中向来能人辈出,我也不敢说自己就是妖域第一人。更何况那几个老匹夫不服本王时日已久,私底下有多少小动作以为本王不知道吗?”说道这里,她冷嗤一声,尽管她极力镇定,略微上扬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愤怒。
花未只见过她光鲜的一面,从没想过她也有无奈苦涩的时候。其实想想也是,偌大一个妖域厉害妖物不知凡几,至高无上的宝座却只有一个,底下不甘心臣服的蠢蠢欲动,暗中的龌龊手段只怕比起人间亦是不遑多让。
妖王见花未眼中流露出些许同情的意味,顿时面容一敛,收起所有的脆弱,淡淡道:“既然眼下本王还是妖域之主,再不济也仍有几分权威在,答应了要帮公子的,本王一定说到做到,还请公子放宽心。”
本来几位长老明着暗着给她使绊子,已经让她有些应接不暇,偏偏沈桐此时要找灯笼草,真是分身乏术。连日里来的伤心疲倦终于让她卸下了面具,露出了软弱的一面。但是她性子本来高傲,又怎么会愿意在花未面前摆出弱者的姿态来?千百年来,她唯一拥有的也就是这副面具而已。
沈桐看着妖王不动声色的脸,莫名觉得理亏,像是欠她什么一样,这种感觉相当不好,让他几乎无法直视她。
气氛沉重而凝滞,没有人开口讲话。
沈桐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无声的煎熬,连忙向妖王告别,正当他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妖王低沉的声音,“公子可知,我不叫王上,我也是有名字的,可是公子却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名字……也对啊,从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
低柔沙哑的声音在大殿里萦回不散,透着让人心酸动容的缱绻之意。
沈桐却几乎被恶鬼追命一样疾步走出大殿,花未怔怔地看着师父难得狼狈的背影,心像是被捏紧了一样压抑难受。从今往后,妖王恐怕不再仅仅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妖王了……
沈桐回到房间的时候才发现花未没有跟上来,但他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回头去找她了。妖王未尽的话语像是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回荡,让他莫名有些压抑。
初见时他被妖王压制,心里怀恨在心,从此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现在想想,她从没做过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反而尽心尽力地对他好,受他冷言冷语也毫不在意。
她虽是妖王,但到底和花未一样是个女儿家,自己那么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宿敌
花未在竹林里漫无目的地转悠,大风狂猛地摇曳着细密的竹叶,林间能感受的风却细微。
满林子的竹子挡去了风。
直到月亮不知不觉地越爬越高,花未才惊觉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恐怕师父要担心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师父才不会担心,看他今日在大殿上匆匆离开甩下自己的样子,只怕会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没回去吧。
妖王那样强势的美人只要表现出脆弱的样子,没有谁能不动心。更何况师父先前曾对她态度不善,以后愧疚之下定会给她多些温柔。
花未从没担心过师父身边会有别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师父从来没有对她以外的人有过好颜色。
但是现在出现了个妖王。
她先前高高在上,师父自然不会对她有好感,现在她似乎也意识到师父吃软不吃硬,时时在师父面前展露小儿女的一面。师父如今性子张扬,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妖王是真心对他好,他心里一定明镜似的呢。
现在他对妖王有了同情跟怜惜,以后会有什么谁知道呢?
花未越想越觉得难受,但终于恹恹地回了竹院。
竹院并不如其他院子奢华,照明用的是烛火,而不是大颗大颗的夜明珠。
花未回到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但是平素这时候师父绝对没有歇下,但房里一片黑暗。
花未推门的时候还满心酸楚地想,自己没回来师父就先睡了,看来师父对自己果真是不如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师父会把自己赶到这个房间。
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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