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秘书长(全本)

秘书长(全本)第13部分阅读

    省内的形象和声誉。除亲自过问准备工作外,市长亲自前往高速公路收费处迎侯检查组,亲自接风,这都有力地提高了接待规格。南铁生是厅长,市长与之级别相当,彼此本不必太过客气,市长亲自料理有关事项旨在表明本府及席长官的高度重视。不管谁算老子谁算儿子,曹成功还得承认市长也是高手。只是他们都没料到南铁生出手如此之快,沙还没坐热,汇报还没听听,材料还没翻翻,满头大汗就暗访去了,且直捣黄龙打上市政府大楼,不像以往各检查组留有余地,眼光向下,公安财政文化之类局的干活。南铁生果然让人有些头痛。

    14秘书长第七章(14)

    那天中午曹成功和陈水路都没吃饭,他们和办公室另一位副主任一起紧急研究几条应对措施,立刻做出安排。先成立了一个调查小组,曹成功亲任组长,陈水路及办公室副主任为副组长,市政府办公室人事科长为唯一组员,具体负责调查上午事件的基本况并提出处理意见。曹成功要求尽快行动,一查到底,彻底查实,不管牵涉到谁都坚决处理,绝不姑息。除组织力量严加查处外,市政府办要于当天下午通知本市各机关单位,就配合做好省政府检查组检查提出要求,特别点明要注意配合检查组的暗访,不得出现任何问题。通知用口头方式,电话必须直接挂给各单位第一责任人,通电话况要留下记录以备查实。最后一条措施是本市所有机关,特别是市政府机关要于当天晚上召集全体干部职工,就整顿机关作风问题组织深入学习,各机关第一把手要做强调性讲话。这就是三大措施。其实在这三条之外还有一条对策,是要害,却不宜公然列出,那就是加强东湖山庄的值班和接待人员,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随时配合检查组的工作并及时通报况,不允许再出现错漏。这一条如此表述比较隐晦,采用的是十分含蓄曲折的机关公文语法,或称“文读”,如果直白一点,用“卤猪手”那类“俗读”的方式,其意思就是:“把那些人死死盯紧。”

    研究毕,曹成功即给市长打电话汇报。那时是中午一点四十五分。

    陈水路提醒说:“曹秘,市长可能在午睡。”

    “我估计他中午睡不好。”曹成功站直身子,用双拳捶击后腰道,“也得表个功,让市长知道咱们不吃不喝不睡,带病坚持工作,认真落实他的指示,态度没有问题。”

    曹成功对市长赵明的午休实施马蚤扰,市长十分气恼,当然不是因为没睡着。他一声不吭听完曹成功们研究的几条处置意见后只说了一句话:“都给我落实好。”

    曹成功下令立刻行动。特别交代说,调查过程要注意方法,不动声色悄悄进行,严格保密,只做不说,不要搞得沸沸扬扬,把本没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变成个天大的事。曹成功让调查组排出一份名单,将市政府办公室的所有女性人员全部列上,一一了解,搞清这些人这天上午都干些什么,同时别让她们知道调查组是在查些什么。

    陈水路不服:“把办公室搞个底朝天?”

    曹成功说:“不搞公的,只搞母的,别搞错。”

    在研究对策的过程中,曹成功有意避开“值班室”字样,将上午事件生的地域扩展至整个政府办公室范围。陈水路等人并不知道底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细节。所有事布置停当后,下午上班时间已经到了。曹成功让陈水路等人各自去办事,自己打了个电话,吩咐通讯员到秘书科找张淇,让她立刻到他办公室来。两分钟后张淇袅袅婷婷,仪态万方地敲门进来。这姑娘年轻漂亮,表略有些冷淡,留披肩,千丝万缕又黑又亮,像是刚从某洗水广告片上走下来的。

    曹成功不再干涉她头上的毛,只问她上午是不是在值班室值班。小女子不知死期将至,供认不讳。原来她就是曹成功刚刚布置不动声色秘密搜捕的肇事疑犯。此犯上午十一点半前都在值班室,后因私人的一些况离开,她去找了另一人来帮助替班。

    曹成功问张淇值班时是不是看到些什么东西。张淇说她看了今天的报纸,报纸上有一条关于狮子座流星雨的消息。她还翻了一本时装杂志,是过期的,不知哪个人丢在值班桌上。曹成功又问那段时间里有什么陌生人到值班室去过?张淇回忆说一上午还真来了不少人,有的认识有的陌生,有的问事,有的问路。曹成功让她把记得住的一一说一下,张淇扳起手指数着说,没扳几根手指就说到要害。

    “有两个陌生人。一个老点,一个年轻点。满头大汗,说小巷里的阴沟堵了。我让他们去向有关部门反映。”

    曹成功不声不响,让她继续数手指。完了后才接着问:“电话多吗?”

    15秘书长第七章(15)

    张淇说电话也不少。曹成功单刀直入问:“有一个什么神经病人的电话?”张淇大眼睛一睁看着曹成功,表十分惊讶。几秒种后她垂下眼睑,神色低落。

    “不是神经病。”她说,“是小王。我爱人。”

    曹成功不再追问。他把眼睛往上一抬,看了看天花板。

    “很好,很好。”他说,“我一听那况就估计可能是你。”

    张淇大睁杏眼,十分惊讶:“曹秘书长什么意思?”

    曹成功摆摆手说:“什么意思你就别管了。给你一个好差事,马上走。”

    他当机立断,通知张淇马上前去省城参加省政府办公厅组织的信息工作干部培训会。这个会是昨天报到,今天开始的,市政府办信息科女干部小齐昨天已经到会。考虑到政府办信息工作需要加强,曹成功决定增派一个人中途插进去参加该会。这是件好差事,与会者在省城只坐一天冷板凳,然后集体乘车前往安徽黄山,一边参观一边继续工作交流。整个会议和参观加起来大约要一周左右时间。

    “机会难得,赶紧动身。”曹成功说,“我会跟省府办他们说,你去就是了。”

    张淇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不像通常美女智商偏低。

    “这挺奇怪的。”她说,“出什么事了?曹秘书长?”

    曹成功把脸一拉,严厉道:“听我的。什么都别问。”

    张淇转身走出门去。曹成功对着她的背再补一句:“赶紧把你那些乱毛扎起来。有人印象深刻着呢。”

    1秘书长第八章(1)

    曹成功另有一个奇谈怪论,论的是他这类人充任“老秘”之处,也就是机关。他说:“机关是什么?机关是各级领导出没的地方。”他把领导跟出没相提并论,让人忍不住做某种不敬的联想,例如想起小偷,说来挺可恶的。当然曹成功只在同僚开玩笑的场合表这类奇谈怪论,绝对不在上级,也不在下属面前说,因为上下有别。有同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说谁出没啦?你曹老秘不也是那种东西吗?曹成功就笑,说我当然也算,你看我不就天天出没于机关?说过来说过去总是他对。

    曹成功明追暗纵,做出一副全面整肃姿态搜索肇事者并应对检查的那个下午,南铁生厅长一行末有出格之举,他们按原定计划蹲守在东湖山庄,认真阅读有关材料,没有紧急出动,也不再微服私访如宋朝的包公在当今戏台上经常干的那样。提交检查组的成|人读物中有本市十个重点抽查单位的自查材料,十单位都为局级行政机关,是省政府办公厅统一指定的,早在一周前即通知他们做好应查准备。细究起来,就是省府这一指定坏了事,因为它十分机智而微妙地末将市政府本身列入名单之中,如果不是这样,让曹成功陈水路早做安排,可能就会少些个麻烦。

    曹成功不敢有丝毫松懈。有一句老话说“咬人的狗不叫。”这句比喻拿到这里用很不恰当,但是颇让人警觉,曹成功密切注意着东湖山庄的动静。

    当晚况依旧,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上午,检查组日程安排为汇报会,由市政府及十单位负责官员到会向检查组汇报。当天会议原定本市常务副市长出席并汇报,市长赵明不必出场,已安排他到城市管理会议上讲话,这种讲话通常都冠以“重要讲话”之称。凌晨时分,赵明突然打来电话,把曹成功从床上弄起来,通知立刻取消城市管理会议,市长要亲自出席为检查组及南铁生厅长召集的汇报会,以示对整顿机关作风的高度重视。

    “你那个事查得怎么样?”他追问道。

    “正在查,有结果会马上向您报告。”曹成功说。

    “你给我抓紧点。”市长下令,“南厅长走之前,一定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我们会尽量做好。”

    曹成功略有保留。他是老秘,他知道话该怎么说。

    那天上午,市长在东湖山庄会议室正襟危坐,整整听了一个上午。会议的议程没有更改,依然由常务副市长代表政府做汇报,市长赵明除了几句插话,没有多少活干,摆在那里似乎有些多余,可他却坚持到底。曹成功秘书长也同样坚持不懈,只是不时抽身出去打一下电话,在摇晃脑袋的同时,表明自己丝毫没有放松,正在加紧查处某一个要犯。检查组组长南铁生一如既往地严肃有加,表态不多,笑容更其稀罕,让清楚内的赵明和曹成功不免有所联想。

    在市政府和下属各重点单位汇报结束后,南铁生依例说了几句话。通常在这种场合检查组长都要有所表示,包括对当地政府所做工作所汇报况和表现出来的重视程度略做肯定。南铁生却不说这些,只说不能为检查而检查,检查的目的是为了推动工作。大家把工作做好,是什么就是什么,一句话不说也是。不是什么的话,材料写得再好也不是。南铁生还说检查组到来充其量三、五天时间,不可能所有单位跑,即使那样也不一定能了解到很多况。他们只能搞些重点,抓些典型,解剖一两只麻雀。他们将在市里汇报材料的基础上,根据实地检查况,形成他们的看法。检查中现的问题,他们会如实向市政府反馈,帮助市里推动机关作风的整顿。

    曹成功垂下眼皮,对市长视而不见,当老秘的总是沉得住气。

    末了南铁生请市长讲话。南铁生说赵明市长今天亲自到会,非常难得,到了这里不说话可不行,大家是不是都想听听市长的高见?是的话鼓掌。

    与会诸官员响应厅长号召,一起鼓掌。

    赵明当然是有备而来。即使不备而来他也有办法对付。他手中没有厚厚一本打印稿子,不像在其他做“重要讲话”场合,说的话仅聊聊数语,却份量十足。他说,省政府组织大检查,南厅长率检查组来到本市,这是推进本市工作的一个绝好契机。本市各行政机关,上至市政府,下至各处局,程度不同都存在一些问题,有的问题还比较严重,必须切切实实,狠加整顿。这一方面取得成效的要褒,解决不了问题的要批,拖拖拉拉敷衍了事的,撤。

    2秘书长第八章(2)

    曹成功头都没抬,却知道赵明此刻肯定在看着他。他刷刷刷做埋头认真记录状。

    汇报会结束时已超过十二点。赵明笑咪咪对南厅长表示歉意,说中午只好请常务副市长陪检查组用餐,他得先行告辞,因为来了一位台商,有一个大项目要谈,他得去对付一下。南铁生连说你忙你的,谁也不用陪,我们自己去餐厅就行。赵明说那不行,副市长留下来,秘书长也留下来,我先走,晚上我来。

    然后他就走了。

    曹成功知道他这位号称少帅的顶头上司心里那把火上得够大了,毫无留下来陪餐的绪。秘书长是市政府的大管家,市长的公务活动他基本清楚,他当然知道根本没有什么鸟台商,没有什么大项目,也没有什么午宴在哪里恭候赵明。本市市长眼下肯定是让轿车把他送回宿舍,市长的夫人孩子都在省城,他在本市那个空荡荡的住处只有方便面,他会一边唏哩呼噜吃那种垃圾食品一边自个儿生气,恨不得把某治下不严出了纰漏又没能立刻补上漏子的曹老秘泡到面汤里一起啃下去。

    那天中午,曹成功在陪检查组用饭时抽空跑到餐厅洗手间,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打电话找陈水路,了解调查开展的况。陈水路说他上午也在外边开会,不清楚人事科那人搞得怎么样了。曹成功不禁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说还真就是没事找事无事生非。”陈水路叫道,“曹秘,还是劳你老人家亲自找他们问问,省得我来回传话。”

    曹成功眼睛一瞪道:“好哇,你小老弟不想管这破事是不是?我让你走着瞧。”

    当天傍晚,赵明果然如约来到东湖山庄,陪南铁生用晚餐。赵明已经缓过气来,在餐桌上谈笑风生,努力营造气氛,看不出丝毫不高兴的影子,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检查,什么暗访和后来的种种尴尬。那顿晚餐虽有市长出场,却严格按照规定,不上酒水,上一盆米饭,一盆面条,配以数样菜肴,有荤有素,做的都精细,却不过份。南铁生是干监察的,此行又是带队实施检查,对违禁犯规的事自然十分敏感,当晚赵明的朴素招待让他毫无负担,因此便有些高兴。于是饭桌上难得地比较宽松,主客两人拉家常,大有安定祥和的气象。市长赵明原也在省城工作,在林业厅当过副厅长,虽跟南铁生不熟,却也找得出几个彼此都认识的人,于是他们就谈那些人,某人去哪里了,某人出什么事了,某人闹什么笑话了。大家谈得有些愉快,市长忽然兴致来了。

    “哪个小张?”曹成功问。

    “还有哪个?张淇。”

    赵明扭头对南铁生说,他要叫一个人到这里,露一手给南厅长和检查组的同志们看看。本市政府办公室虽有个别干部不太像话,需要痛加整顿,毕竟大多数不错,其中藏龙卧虎还有些第一流的人才。赵明稍微卖了个关子,不说张淇是何方神圣什么人才,也不说让该人才到这里露的哪一手,只是点到为止,吊桌边诸位的胃口。这时曹成功不禁暗暗自鸣得意,为自己有先见之明,手脚麻利早把那个惹麻烦的张淇远远支开,否则这一叫来冤家路窄那还不裤破了。即使该姑娘没到这里跟南厅长亲切再见,只要她还呆在政府大楼里,不需五分钟时间就足够被捉拿归案,那时就没有退路了。曹成功采取断然措施对这位美女实施保护是有缘故的,敢在市长严令追查声中一声不吭做这种手脚当然有相当风险,曹成功却认为值得一试,以他的经验估计能挺过去,大不了翻船落水喝上几口。曹成功把张淇支走那会忍不住眼睛一抬去看天花板,说了两个“很好”,那时他已经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他如此行事不是为了让这位肇事美女高兴了接着上本餐厅来露一手,他是像法官吩咐把一个得了胃穿孔的死囚抬进手术室抢救,那是为了紧跟着把该死囚活蹦乱跳拉出去依法处决。

    “市长,张淇不在。”曹成功对赵明说,“出差到黄山去了。”

    赵明略一怔,遗憾地一拍手:“你们怎么老这样?没用的时候总在那里晃来晃去,哪一天用得上偏又跑得没地方找。”

    3秘书长第八章(3)

    南铁生居然也开了句玩笑:“看来赵市长你老弟手中也没几个货色,就等着你露一手,忽然没有了。”

    赵明大笑,说:“我要不是怕你检查组回去东说西说,什么没有?”

    那一顿饭还真吃得挺安定团结的。但是曹成功心里有数,知道好戏还在后头。

    饭后,赵明和曹成功把南铁生送回房间,随后赵明一摆手让曹成功跟他走,两人去了山庄的小会议室。赵明一进门就把脸拉了下来。

    “跟我说,你们怎么搞的。”

    曹成功也不管他到底要问什么,从身边小包里掏出一张纸就递了过去。

    “政府办公室的干部职工中,一共有十八个女的。”曹成功说,“除因事出差不在本市的三位外,每个人的况都摸了一下。”

    曹成功十分技巧地提到三个因故不在的人。按通常的理解逻辑,这三个人不在本市当然就更不可能呆在政府大楼遭受检查组暗访,套用警察术语叫不在案现场,因此自然排除在嫌犯之外。他当然不能说这其中的某个人是在什么时候被谁派离本市,这事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曹成功给了赵明一张受查人员清单。赵明不看清单,也不听曹成功多说。他不要过程,要结果。曹成功说目前没有结果。受到调查的十五人里,未现其中任何一个曾经在那个上午接触过两位自称反映污水和阴沟问题的陌生人,或者见他们受到冷遇。

    他说除个别领导外,南厅长受到冷遇的事目前没有人知道,受调查的人根本不清楚为什么要问那上午的事,因此不可能也没必要说谎,勿需有意识地回避和推卸责任。

    赵明说:“如此看来倒是南厅长说谎了?”

    曹成功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曹成功说他已经要求调查小组考虑各种因素。政府办公室管的事多,外边来找的多,人员来去很杂,常有些外单位的人到政府办办事,有时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临时出去处理事,外来人员坐在里边等人,不知的一看还以为那就是这里的干部。

    “这是鬼话。”赵明一针见血,“你不要胡弄我。”

    曹成功说况确实比较复杂。赵明一摆手打断他。

    “我说过了。”他说,“南厅长走之前必须给他一个结果。做不到你就说吧。”

    他说,本政府大楼里谁不知道老秘曹成功?这种事曹成功查不出来才叫笑话。如果搞到需要市长本人亲自进行调查,或者派公安局侦察员来办这种事,甚至要把那十几二十个老老少少女干部女职工包括打扫卫生洗厕所的老婆子全都找来,站一排请南铁生指认,像请目击证人指认罪犯一样,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我听说你有三椎六毛。”赵明说,“这回我倒要看看你都什么椎什么毛。把事给我搞清楚。别让我说得太难听。”

    曹成功不声不响做沉重状,极其沉重。那种况下似乎也没有其他表可容采用。

    所谓“三椎六毛”是曹成功的一个玩笑说辞,在本机关流传甚广,也颇多非议。按曹成功的说法,一个人有三椎,还有六毛。三椎即颈椎、腰椎和尾椎,六毛则分四外二内,头上四种,为头毛眉毛鼻毛嘴毛,这四种对外放开,另两种属内部事物,即上身的腋毛和下身腿根处的那种毛,学名称荫毛。曹成功有一句名对此加以概括,叫做“一秘二老,三椎六毛”,堪称曹老秘的自画像。

    曹成功的三椎六毛说时常为同僚群起攻之。时下在机关里出没的各级官员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除了大专以上文凭,哪一个的智商都不是太低,天文地理有什么事不知道?有人从解剖学的角度攻击曹成功的三椎,他们说人哪有尾椎?人就长有一块尾骨,是从猴子尾巴那里退化掉的。人的脊椎是个整体,颈椎和腰椎之间还有一段椎柱,那叫做胸椎,相当于猪大排。所以曹成功的三椎说不完整,完全是信口胡扯一点也不科学。曹氏六毛说受到的非议更多,有人说什么叫头毛?那应当叫头。嘴毛更其不通,那应当叫胡子,这东西有人有,有人没有,例如女人就不长胡子。另外六毛中没有列入体毛、胸毛、腿脚毛和眼睫毛,这都说明曹成功的毛体系漏洞百出,不足为训。除了这些准备跟曹成功做理论争辩和商榷的观点,三椎六毛说在机关里还有不同版本流传,有人拿那些版本拷打曹成功,追问何为正版何为盗版,曹成功一律笑而不答。在他看来怎么说都行,反正就那么回事。

    4秘书长第八章(4)

    曹成功在机关已经呆了近三十年时间。仅以年齿论当之无愧已属老秘。在进入机关之前,曹成功的经历比较复杂。他那茬人大都一样,先是闹“文革”,然后下乡当知青种地,以后招工,在哪个什么厂满手油污出大力流大汗,后来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去了某个基层单位,不做工,开始坐办公室了。办公室的冷板凳坐了几年,抄抄写写,夹夹报纸,给领导端茶倒水,某一天因为写一份什么简报被某一位领导看中了,叫到身边写讲稿,也写些公文和汇报材料,渐渐便有些展露头角。末了来了个意外机缘,可能是领导高升了,也可能是又被上边贵人现了,总之一张调令下来要进脑机关,就当了个小秘。这里说的小秘跟时下社会上那种披头散模样可人粘在某些肥头大耳汉子下身上的“小秘”是两回事,当年那些小秘都在机关,就一些小秘书或称小干事,男男女女一律以小称之,小张小李小王之类。从这种小秘一直成长到老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比女人生孩子要漫长得多。有的人硬是没走过来,或调离,或辞职下海,或早早前往火葬场报到去了。也有人春风得意及时出头,不做秘了,有职有权当诸候或叫领导去。像曹成功这样不屈不挠从小秘一直走到老秘,还真的很不容易。曹成功用一句笑谈概括自己这番漫长经历的心得,说干机关秘书工作实为“炼椎”即磨炼脊椎,“搞个秘很简单,三段椎不容易。”

    曹成功在三十五岁那年患了颈椎增生。这疾患接近职业病性质,机关里不少从小秘向中秘过渡的人程度不同都有这种毛病。医生对该病的病因有多种解释,比较通俗的一种是认为坐办公室处理文字材料者长期伏案工作,颈部缺乏运动锻炼,久而久之便生出毛病来。曹成功的颈椎增生可能真就是这么来的,病那时他已经是办公室里的中坚力量,领导要的大材料不经他过一手就很难通过,因此能者多劳,没有哪一个晚上不在加班,其加班镜头无一例外就是一张桌子一迭稿纸加一支笔。曹成功颈椎增生生得很有水平,严重时头痛背酸,指尖麻,动作都受影响,曾到医院里做牵引,躺在床上,头部套个箍,挂重物往一边拉,脚那头也挂重物往另一边拉,据说这两头一拉慢慢就把增生拉开让患者不再指尖麻。只可惜曹成功脖子里边的增生挺顽固,总没拉开,于是他头痛背酸二十多年,时而好点,时而差些,他之所以不时摇头晃脑,就因为这种头部运动有缓解疼痛之效。曹成功所患的腰椎间盘突出大约是在颈椎出毛病后七、八年的事,那时他已经当了办公室副主任,正在接近主任的位置,也就是从中秘走向大秘,秘到了这个份上材料写得相对少了,会却多了,参与的会大都领导云集,时间特长,对坐功要求很高,在办公室写材料尽管也坐毕竟自由,可以这里走走那里动动,陪领导开会可不行,连上厕所都得悠着点,别让领导看了眼累心烦,因此腰椎就得多受点苦,间盘不突出还行?到后来曹成功经主任而任副秘、秘书长,从大秘直奔老秘,当政府的大管家,与赵明南铁生一类大官朝夕相伴,这就出现了矛盾:要当老秘不可能不熬到白头,秘当老了手脚却得特别麻利,因为领导随时有请。于是便出了事。前任市长在任期间,有强寒流成灾,市长急令组织灾材料上报,曹成功在市长办公室和政府办公室跑上跑下,下楼梯时一不留神一跤滑倒坐地,啪啦一下坐裂了尾椎骨,一时大小便失禁,送医院卧床两个月,好不容易才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可见曹成功把惹祸的肇事美女张淇死死捂紧并非偶然,有他自己的理论依据。

    老秘曹成功年已57,在南铁生检查组隆重到来,市长赵明施以重压的这个时候,他身边的境况正有些特别,有些微妙。一个市府秘书长工作干的是否顺手,最关键的是跟直接领导也就是市长的关系。曹成功跟以前数任市长关系都挺好,特别是赵明之前的一任市长,跟曹成功非同一般。那位市长姓武,曹成功从基层调来当小秘时,该武是他的主任。曹成功当小秘那会道行还浅,有些自以为是,有一回写一份材料,交稿后主任做了些改动,曹成功取回重抄时,居然把主任改过的地方再改了回来,因为老婆是别人的漂亮,文章总是自己的好。主任现后把曹成功叫去,劈头盖脑狠狠训了他一顿,曹成功还表示不服。没想不打不相识,就这样曹成功引起了该主任的注意,从此饱受他的悉心调教。这位主任后来到县里任过数年主官,返回市里当副市长,而后当了近十年的市长,当年胆敢擅自修改该市长手笔的曹成功如今在他的关心栽培下一路上升,直至当上了市府的大管家。这其中还有一段插曲:曹成功当副主任时碰上一个改写经历的机遇,被派到县里当了个副县长,手中略有职权,愉快地脱离了三椎六毛大小秘那类境遇。不料仅逃脱半年,武市长就受不了了,办公室那些人送的材料总让他不满意,内务管理也让他不断火,于是他痛下决心,又把曹成功从县里弄回来,还就是只有这家伙才行。曹成功只能认命,死心塌地报知遇之恩,一秘到底了。

    5秘书长第八章(5)

    武市长已经退休。新任市长赵明是从省里下来的,与曹成功毫无瓜葛。这人年轻气盛,颇有个性,少帅老秘,磨合起来相当费劲。从许多迹象上看,赵明对曹成功不满意,包括曹成功不时找个地方摇头晃脑,握拳头敲打一下腰椎,还要什么“三椎六毛”的表一些奇谈怪论,这都让赵明皱眉头,觉得秘而老之确实好像有些油条了。曹成功对此倒也不太在意,机关这类事他见得多了。他不是虚心学习过猴子吗?他说要有上帝的话,在上帝看来人他妈就是猴子,都是腿间一丛乱毛,没什么本质区别。公园里猴山谁都见过,老猴王总要下台,新猴王总要上任,谁当老板谁都要建立权威。有时候挥泪斩马谡,就得弄一个谁谁来收拾一下以威严服众,秘书长号称秘书头,实就一个大秘书,收拾一下何访?这也是曹氏一怪论,虽然充满了理解豁达之精神。

    曹成功已经在私下里散布议论,说自己“官至老秘,夫复何求?”这种年纪了不再指望提拨,能做就做点,不能做就算了,准备退居二线,保养一下自己的椎和毛,过几年幸福生活。曹成功自认退下来不会过于无聊,依然有事可做。比如可以去研究猴子,探讨从猴到人进化的方向对不对,那毛是怎么变过来的。他最想干的事是写书,准备写一套系列丛书,叫《机关工作体会点滴》,有几个分册,如《科长必读》、《处长指南》、《副职处理要点》、《主官的心理锻炼》等等。他还可以搞一本《机关战术百例》或者叫《机关工作方法百例》,比较起来他更喜欢前一个书名,因为更其醒目,但是最后可能还是冠冕堂皇会用后者,有些意思似乎隐晦一点为好。在这一方面他比较谦虚,说自己尽管经历丰富体会良多,充其量也就是搞战术的,不敢提到战略的高度。他还认为术就是术,术非本也,仅为本末,无本之术,没个鸟用,绝对不能舍本而求术。机关工作先还应重本,就是要认真学习,提高素质,深入调查研究,掌握真实况。在这个基础上,工作方法也就是战术的重要性就不可忽略了。

    “曹秘咱们怎么办?”

    “还要我说?”

    陈水路倒也不必多说,这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曹成功知道自己不能多说什么。市长赵明绕过他直接追陈水路,这不是规范动作,却也没什么好说,有什么条文规定市长不能找副秘书长了?市长明知陈水路按规矩还非得把市长找他的况跟曹成功通气不可,偏就要这么干,这也是有道理的:市长是明白无误地要传递一个信号,表明他有一些小小的看法,诸位看着办吧。

    曹成功不禁鬼使神差再次想起他的所谓《机关战术百例》或叫《机关工作方法百例》。他想也许有朝一日他真可能写这么本书,也许他会在书里写上本例,虚心地与各位读者共同探讨此类破事之处理要诀。机关里有时确会无事生事,就像这回,一个叫张淇的姑娘值班时在电话里跟自己的老公吵嘴,本是个个人家庭纠纷问题,却因某位负有特殊使命的重要领导意外光临或称突然出没于机关,个人家庭纠纷变成了一个行政事件,且事儿一生就非常凶险,跟夏天里吃错东西闹出了霍乱似的。这时候绝对不能慌了手脚,一定要沉得住气,任何风波无论其来势多么凶猛迟早都会演化,古人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关键是要心里有数,在各不同阶段,或因势力导,或迂回周旋,或适时应对,最终促成事向需要的方向转化,这当然要靠经验和水准。

    曹成功自嘲道:“这都他妈什么玩艺儿。”

    他对自己说这算什么呢?有些东西弄得再怎么冠冕堂皇,再怎么公文语官方语汇,骨子里就那么回事,就像猴子的屁股不管怎么包装总是两圈红。机关里总有些破事,你拿如何巧妙的文字去乔装涂抹都没用,可做不可说,做就是了,写个鸟。

    南铁生给赵明打了个电话,说:“还到你府上去好不好?”

    市长笑声爽朗,表示热烈欢迎。

    “下午去可以吧?”

    6秘书长第八章(6)

    “任何时候都行。”

    检查组果真来了。南铁生当然不是想去赵明的单身居室喝茶做客,他是要对老秘曹成功所在的市府大楼再次进行探访,让人想起所谓杀回马枪。这一回厅长大人不再玩报社记者和老年戏迷都十分热衷的微服私访那一套,他公开前来,事前十分亲切地特意打了招呼。他说他比较注意脑机关的状况,既然来本市检查,还是应当对市政府核心机关多一点关注,如果能在这里现和总结一些好的做法经验,这一次检查就更有实效了。该组长在这里也采用“文读”,说得挺客气,他其实也用不着那么客气。

    那两三天里,检查组把列在名单上的各重点检查部门都跑了一遍。这种检查从来都只能蜻蜓点水,时间空间上的各种局限任谁都不能不这样。但是南铁生自有他的办法,这人确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具体表现为碰上什么就揪住不放,有如他在干他的本行时碰上某贪污官员即揪住不放一样。

    于是赵明也就不必亲自出面与各位来宾周旋,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检查组再次隆重光临的那个下午,市政府原定召开市长办公会议,听取财政局的财政况汇报。该会议照常举行,未受影响,仅在列席人员上小做变动,曹成功被抽出来,不用与会,全权负责检查组莅临的各项事宜。

    市长轻描淡写道:“你就看着办吧。”

    曹成功当然知道如此轻松有些不对头。

    那天检查组的处长和组员们充满了认真精神,符合他们这种临时职业所需的职业道德规范。但是他们也没有采用超常的过于认真创新之举。他们不要求受检部门领导按常规做专题汇报,也不要求提供任何他们擅长欣赏的公文或材料。他们只需要提供一间会议室,打算开一个小型的座谈会。这种检查简单得令人生疑,有认认真真走过场之嫌。凡令人生疑和有嫌之事总是不像表面上那么清白,必须报以百倍之重视。在曹成功的亲自督促下,有关会议室受到了突击搜索,以最快的速度彻底卫生了一番,然后墙上挂图,屋角摆花,尽可能加以美化。检查组人员到来时,会议室打扮一新,如一位美丽的新嫁娘一样千姿百态,曲意逢迎。

    这时检查组提出要求,让负责接洽的政府办副主任出具全体工作人员花名册。

    曹成功对跑来请示的副主任说:“给。”

    有关花名册即提供给检查组。跟通常使用的花名册一样,名册披露了本单位工作人员的最基本况,包括姓名、性别、年龄、文化程度、所任职务及备注等。负责执行检查任务的处长在花名册上随意打勾,勾出了十数个名字,做为本次座谈的出席者。

    “有的可能不在家。没关系,说明一下就可以。”处长和颜悦色交代说。

    这份被打了勾的花名册以最快速度送到曹成功的案头上。按曹成功的应对策略,那天下午市政府大楼外松内紧,秘书长不在前台走动,迎客接洽一番后就退到后台,给检查组一个宽松的印象,表明没有任何刻意动作,完全呈现常规状态,实事求是接受检查。但是曹成功在后台可没闲着,他得“看着办”,这种时候开不得玩笑。

    曹成功紧急分析了名单。这份名单显然藏有玄机。采用这种方式可以抽查有关工作人员的到位况,?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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