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伊人独占一江秋

伊人独占一江秋第20部分阅读

    切的沉重,或许,就会成为宜辰的枷锁。

    云敛晴空,冰轮乍涌。夜凝香霭散空庭,帘幕东风静。

    轩昂的含宇殿中,皎洁月色悄悄潜进,纯黄长幔伴着淡淡的华光柔和地舞动着。迷蒙的月环下,长椅上一抹淡紫修长身影斜倚,而他的身侧却是躬身站着一位灰色长袍的俞远辉。

    “她,还是这么说了。”轻飘飘的声音,却好似越过万重山千叠嶂,带着深深的疲惫,敛着沉重的无奈,藏着无措的悸动。

    “皇上,芜儿她性子,不过,只要百炼钢,终有化为绕指柔的时候。”俞远辉半叹半慰地说道。

    “如果,你们不能做到用心留住她,牵住她,那么,俞家,朕觉得,已经富贵够了。”忽然变冷的声音,让俞远辉顿时生得一身冷汗。

    “皇上放心,失散这么多年,微臣何尝不想留住她,让她在微臣看得到的地方,好好地生活着。”俞远辉恭敬慎重地说道。

    “那就好,下去吧。”依旧淡漠的声音却是带出了沉重的叹息。

    “微臣告退。”俞远辉躬身行礼便转身离去,在门口处,微微一顿转身看向皎洁月光下那抹天神般落寞的身影,或许,最了解她的人,从来都是他。可是,她却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俞远辉离去后,长椅上的那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皎洁的月色照在他绝美的脸上,好似一块倾世白玉,披散的长发垂泻在如瀑月色中,带着惊世的美,在空寂的暗殿里,凄凄律动着。

    “或许,永远也等不到,化指柔的时候。”男子沉闷低哑的声音,幽幽地传荡在空殿中。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

    轩昂殿宇上的檐角高高翘起,如环皎月悬挂其上,好似灵鸟高啄烁古金饼。

    皇宫中,一排排纱灯整齐地悬挂在琉璃檐下,明黄亮光好似浓织密缝的金纱弥漫在宫中的每个角落。

    今日是祝月之期,在凌国这块领地上,奉木为神,固有木朝节捉彩放福之俗。而浩宇明月,夜夜生辉,福临民地,固有在孟秋中旬,举国欢庆,每家设案焚香祷告,若有他乡客者至此,主人便要邀其月下赏游,同享月神洒泻新福。

    宫中,今夜更是热闹非凡。

    帝王携妃陪同异国贵客踏月寻风,阵势浩荡。大队左右,纱灯好似两条金耀长龙照彻四周。凌帝一身淡紫镶金长袍,乌黑长发半束于玉冠半垂宽肩,好似墨然的长卷在灯光月华下熠熠生辉。冷峻绝美的面容,带着淡淡的神思,子夜般深沉的凤眸目光汇集前方,整个人好似天神威严不可侵犯。他的身后,除却一位月白长袍的俊美太子,还有一大群华裙锦饰的宫装女子,个个粉脸生春,云鬓堆雅,金钗玉钿,裙袂飘香。

    众人行至锦阳湖畔,玉栏下,明月照影湖中,真切又朦胧,西风拂过,皎光律动一片青墨。

    “月光浸水水浸天,一派空明互回荡。”上官洵忽然缓缓吟道。

    凌帝眸光向四周掠过,只觉虽然处处灯明亮彻,笑语欢颜,却是深感孤冷寒寂,恍置山巅至顶,一片苍茫和空寂。凝望对峰,虽是近在咫尺,却终有着苍云之隔,遥不可及。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苦笑,“秋宵月色胜春宵,万里霜天静寂寥。”

    “何处霜天?”上官洵一改往日嘻笑模样,问道:“可是,这里?”说着伸手指向自己的胸口。

    凌帝闻言一敛情绪,笑道:“这皇宫,虽无金罗玉网铺罩,却也不至于让洵太子恍置霜天之下吧?”上官洵听着凌帝故意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当下也不强作知意,佯作苦恼状道:“咳,本来这里锦衣玉食,都快让本太子乐不思蜀了。可是,自那日佳人难寻,本太子这颗痴心,无处安置,近来大有悲痛欲绝之状。所以,明日,就回朝。”

    “如此说来,朕倒是让洵太子失望而归了?”凌帝毫不在意地说道,举步继续前进。后面众人紧随其后,几位嫔妃相顾低语,抿嘴笑言。

    “皇上莫怪,虽然佳人不得,可是我想,既然遍寻无迹,兴许那日真是得遇仙姝。仙凡难通,看来也只可心里念之了。已是无可奈何了。”上官洵好不感叹地说道,引得诸位笑声连连。

    “无可奈何?”凌帝脚步一顿,抬首望向宫中一隅,眼中一闪惆怅之色。

    上官洵忽然拧起眉头,环视了一下四周,但见纱灯一路通明,御路平坦,左侧亭榭卓立,琉璃宫灯挂在檐柱上,随风左右轻晃,好不炫眼。可是右侧远处,却是一片灰暗,只有淡淡月华倾洒,迷蒙的薄纱笼罩下,那方只可隐约可见高高树头黑黑的一片,偶尔的参差,倒像墨然画卷,别有一番幽远神秘之感。

    “对了。”上官洵忽然停下脚步,笑着叫道:“皇上。”

    凌帝闻声回过身,目光略带疑惑地看向上官洵。

    “那边,那边。”上官洵伸出修长的猿臂,指向林处,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就是在那里,我见到了她。”

    “谁啊?”上官璇随着其兄长的指向望去,“那里漆黑一片,谁会在那里啊?”

    “就是,本太子的梦中红颜啊。”上官洵一脸希冀地看向凌帝:“皇上,咱们去那边看看吧!说不定,说不定…”

    “那边地处偏僻,很少人去的,除了林木花簇,别无其他。”俞惜瑶端庄地笑道。

    “既然不是凡人,呆的地方,自然不是凡处。”上官洵向凌帝眨了眨桃花眼,像是向主人讨宠般的可怜样。

    宫女嫔妃们一听都吓得变了脸色,不是凡人?这宫中多的是不是凡人,那就是,冤鬼厉鬼。接着就是一副担忧地看向凌帝,岂料,凌帝却凤眸微微眯向远处,“好,就去那儿。”

    “皇上。”刚封了妃子的秦梦岚惊声唤道,观其妖娆满面堆着俏,苗条儿,一团真是娇。有几个贵人美人花容顿时失色。

    “谁不想去的,就先回去。”凌帝忽然冷漠地说道,便径自朝右侧石子小径走去。

    秦梦岚咬了咬朱唇,默默地跟上前去。虽然心中畏惧,却谁也不愿先自回去,好似谁先回去,谁就先失去得宠的机会。上官洵一脸灿笑,就差跳着步子走了。

    月光皎照在小石子铺就的小径上,扫不去花影重重。一大队的人就这样静静地走向林园中,晚风带着秋日的飒爽呼啸而过,小径两侧树影摇曳,投下晃动着的重重影子,森然可怕。宫妃们大都三两人互相拽紧着手,目光警惕地望着周围,好似深怕一不小心就会被鬼抓去。

    众人逐渐不如林中深处,上官洵四处寻望,却只见树影斑驳,偶有飞鸟轻过。

    “此处虽是僻林之处,却也难得清幽雅静。”俞惜瑶和上官璇肩并肩走在凌帝身后,脸上倒是一派欣赏之色,无一点畏惧。

    “娘娘说的是,若真有人独自夜宿于此,那胆子可真是不小。”上官璇说道。

    凌帝修长的体魄引领在前,逐步深入林中,绕过几座嶙峋的假山,园中树木逐渐减少,缓见宽阔。

    “咳。”上官洵失望地唉声叹气,已经走到上次和她相见的地方,还是不见任何人影,难道真是幻梦一场?

    凌帝嘴角逐渐勾起,笑道:“朕还不知,宫中竟有这等偏僻园林,看这树枝旁出,参差不齐,定是宫人疏懒,缺乏修剪,不过倒也别有一番自然野息。”说着难得的转过头看向身侧的洵太子,不料洵太子已然一副震惊地睁大了眼地呆愣在原处。

    “那,那…她…她…”洵太子漆黑的瞳孔亮如宝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伸着长臂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地方。

    凌帝后面的临近几人不由自主地朝上官洵所指的方向望去,有的惊得愣在远处,有的却是惊退数步,好似遇到了什么可怕之物。

    凌帝瞥见众人怪异的反应,缓缓转过头望去,瞬间,石化当场。

    但见前方一丈有余处,方圆数米的空旷,中间一棵枝干粗大的罗汉大树,旁枝错节蜿蜒而出,好似观音的千手伸远,而让人震惊不已的是,一臂粗的长枝上,一人悠然娴静地仰躺其上,墨染长发恍如一道急流而下的瀑布,自枝上垂延而下。那雪白长裙枝下迎风轻轻飘动,树端顶上,如环明月高挂,皎洁的月华倾洒而下,散开层层淡黄光晕,缠绕在那抹雪白周围,树上落叶飘摇着纷飞而下,温柔地掉落在雪白衣裙上、脸上和发上,好似晕开的点点墨花。枝叶掩映下,虽然让人看不见真容,但那份绝代清华已然毕现,当真是,凝眸处,星月伸手可摘处,烂辉辉全是镜中影,伊人独占,漫天绝地的风华。

    “仙子,是你吗?”上官洵一脸惊喜地轻声唤道,好似怕大点声便会将仙人吓跑。

    凌帝眸光深沉地望着那抹雪白身影,剑眉都拧在一起了。

    后面一阵马蚤动,有人吓得几乎尖叫。几位侍卫腰中利剑危觑,神色严肃地看向凌帝,就等他一声令下便上前拿人。

    “看来,金砖玉壁,都不若这苍树的怀抱来得舒适。”凌帝目光灼灼地紧盯着树上之影,声音中竟是不带一丝感情。树上之人,自然是慕宜辰无疑,只是自从探得赵云妍的下落后,那一句‘青灯古佛下,从此一生。’始终恍似一把利刃,不断地割着自己的肺腑,所以就这样一直愣愣地望着头上明月,对周遭一切竟是罔闻。直到有人出声,宜辰才回过神来,却仍旧不愿下树面对那些人。

    “是你吗?”上官洵一边问着一边轻步上前,不料才走出一步,凌帝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臂肘,声音冰冻三尺,带着深深的压抑,“洵太子,她可不是你要找的人。”

    俞惜瑶柳眉蹙起,看向树上之人,再看向一脸寒冻的凌帝,狠狠地咬了咬双唇。

    “喂,你是谁啊。”上官璇突然大声叫到,她实在很讨厌看到眼前两位她最在意的男子一同为那人面色大变。

    宜辰知道此处再难呆下去,心下敛去一切情绪,右手在树枝上轻轻一撑,众人便见一抹白色绝代身影悠悠飘身下树,刹那间,墨发舞动,衣带飘扬,那如画玉容惊现于前,好似白衣仙子飘临人间,宛凌波濯濯白莲。

    “真的是你。”上官洵激动地就要跑上前去,奈何凌帝的手仍旧拉着他的臂肘,顿时挣不开去,疑惑地看向凌帝:“皇上,你拉着我作甚?”

    “姐姐。”俞惜瑶状似惊讶地叫出声,这一叫顿时让众人肯定了心中一致的想法,齐齐惊讶地叫出声:“宸妃娘娘?”

    “什么?宸妃娘娘?”上官璇一脸震惊,眼中妒意一闪而过。

    这回轮到上官洵惊得目瞪口呆,幽幽望向宜辰:“你,你是…”

    凌帝终于放开上官洵,有些不悦地看着宜辰:“过来。”

    “扰了诸位的兴致,很是对不住。这就告退。”宜辰淡淡地说着,举步便要离去。就在路过凌帝的时候,凌帝狠狠地拽住宜辰的手臂,猛地一拉,迅速地搂上宜辰的腰,低沉地说道:“这几日,已经清闲够了吧。”

    众人看着这一幕,眼中尽显复杂之色。

    宜辰低首看向搂在自己腰上的手,纤眉蹙起,“皇上意欲何为?”声音明显带着极大的不悦。

    上官洵脸上受伤地看着俩人,忽然,嘻嘻一笑,“皇上,她是你的妃子?”

    凌帝漠然不语,仍旧双眸恨恨地盯着宜辰的脸上。

    “皇上应该还记得,即使她是你的妃子,只要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皇上也照给的。”上官洵一脸兴奋地盯着宜辰。宜辰疑惑地看向仅有一面之缘的太子,却见他那对桃花眼向自己魅惑地眨了眨。

    话语一出,众人皆惊,皇上当初还说了,君无戏言。

    凌帝低笑一声,好似刚才他听到的话是极大的笑话,搂着宜辰腰上的手却是不由紧了紧,凤眸危险地眯起。

    “洵太子,你莫要开玩笑了,皇上是不会把姐姐给你的。”俞惜瑶状似很生气地说道:“再说,本宫也不允许,我们姐妹十几年分离,近来才相认,怎可又受分离之苦。”

    上官洵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严肃地说道:“难道,皇上的君无戏言,就是如此诓骗人吗?”

    宜辰看着这位太子突然变得一脸沉肃,心下微讶,自己才跟他见过一面而已啊?感觉到搂着自己的凌帝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宜辰终于冷冷笑道:“真是有趣,原来任何东西,都是可以用来交易的。”

    “你觉得,朕舍得吗?”凌帝忽然将脸凑近宜辰的耳际,暖暖地吐气在宜辰的侧脸上,声音低沉地说道:“嗯?”凌似一脸严肃,毫无暧昧之色,反倒似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皇上?”秦梦岚一脸嫉恨之色,眼泪再难抑制地流下。

    上官洵俊脸一愣,随即又永不放弃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皇上,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欺负我。她虽是你的妃子,但是…”

    “她不是朕的妃子。”凌帝忽然抬起头来,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她是朕的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更来,诸亲莫忘留言啊

    ☆、痴念

    那夜,僻林阔处,明月高悬树梢头,落叶纷飞,静谧带着点人心的浮躁的夜的气息里,谁的话,又刺痛了谁?

    “她不是朕的妃子。”清逸饱含缱绻的声音带着誓言般的肃重,“她是朕的皇后。”

    那夜,谁人红泪凄饮,谁人黯然神伤,谁人牵缠难罢?种种愁情,丈壑难填。端的是那,愁容惨淡,深情转恨。可是,良缘易合,红叶亦可为媒;知己难投,白璧未能获主。

    无论是爱是恨,是痛是欢,都是自己的选择,谁也怨不得谁。

    情,之所以维系世界。每个人都有很多种情感,只有权衡好了,心之杆秤真正平衡了,才会得到快乐。而对于宜辰来说,从来都只是在自己认定的命运轨道上行驶,想做的便是该做的,该做的就是想做的,从未将那情爱放在心上。无心便潇洒,无情便逍遥。在她看来,繁世的情爱,夹杂着太多的算计,情之如璞玉,几人识得?爱,更多的时候,带来的是嗜命的束缚。

    帝王要立后的消息,就像一阵飓风在整个皇宫中席卷着。

    可是这立后之事,两个当事人却是置若罔闻。他们之间微妙复杂的关系,还有那牵扯不清的情感,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吧。一个总在小心翼翼地布着阵,然后在确定的范围内慢慢地逼近,一个却是仰首朝天,不望前不看后,每刻的位置似乎都是真实又恍惚的,让人觉得即使是靠近了,也丝毫不减万丈深距。

    凌帝不但不再提立后之事,还暗地里费了好一番功夫,让那些对此话题津津乐道的人都缄默不言了,好似在告诉大家,她,是默认的皇后,却不是公开的皇后。迈得太大步,得来的,恐怕就是永远失去。

    夕阳残照,落辉镀彩,醉染凡世一隅。

    寒玉宫中,小片竹林里,晚风拂过,流动了醉人的碧翠,营造出迷蒙空幻的幽境。

    竹影下,一个白衣修影风中袂舞,挥斩残阳。但见其身轻如燕,飞姿若鹤,手中竹枝随影晃动,划出道道青碧扇影,那如瀑长发随着身影的快速变位而飘移,恍如泼墨剪翼。幽竹携意,伊人拈枝化剑裁风做幕,轻灵如幻,美不可言。

    秋玲愣愣地站在廊阶上,睁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幕。

    宜辰缓缓收势,有些愣愣地垂首盯着自己手上的竹枝,自己竟然允许清风袖剑不在身上这么久时间。自从那日他夺走了她的袖剑,自己就再没带过剑,也好久好久不曾练武了,似乎渐渐地,忘记了自己原是那天涯羁旅客。而这里,如果再呆下去,她恐怕真的要双翼尽折,抑郁而亡了。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要出宫一趟,她得见见云妍。在这世上,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自己绝不能弃之不顾。

    或许,从踏入锦城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先自折下了双翼,残缺地拽着自己往死胡同里钻。走进死胡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懂得走回来。

    宜辰轻轻地叹息着,扔掉手上的竹枝,秋玲好似这才回过神来似地,赶紧走上前去,呈上手中玉盘,恭敬地说道:“娘娘,这是皇上特地命人送来的秋介酥,娘娘练武也饿了吧,吃点吧!”

    宜辰淡淡地看着玉盘上鲜润的秋介酥,“我不饿,你们拿去吃吧。”说着不顾秋玲一脸蔫了的样子径自走向房内。

    不一会儿,便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白衣翩翩美少年,吓了几个宫女一大跳,“你是谁,竟敢…咦,娘娘?”

    秋玲更是一脸慌张,“娘娘,您这身装扮,是要去哪里?”

    宜辰淡淡一笑:“出宫。”如今,她的一举一动,都要‘明目张胆’,随心所欲。

    “什么,出宫?”几个女子顿时失声叫到。宜辰知道,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人飞去通报皇帝了。

    “你们做你们该做的,现在,我就要出宫。”宜辰微一裣衽,便一派潇洒地走向宫门。

    “娘娘,您不能出宫,您不能出宫啊!”秋玲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宫女太监们哗哗跪了一地,“娘娘,您不能出宫啊。”

    可惜,宜辰这次是下定了决心,头也不回地疾奔出宫门。不能回头,不能让所有人都成为束缚你的绳索。

    一路上,宜辰干脆施展起轻功在宫中飞驰起来,白影飞过,如入无人之境。奇怪的是,除了遇上的几位宫女惊叫出声,所有的禁卫军见之竟是权当宜辰一透明人,视而不见。宜辰虽然心下生疑,却也乐得轻轻松松地飞出了宫门。

    御书房前,一个修长的明黄身影独占在御阶上,目光深远地望向宫门所在的方向,久久停驻。而他的身后,垂首立着一位淡红短裙女子,俨然是寒玉宫中的宫女夕烟,那个从来只在外间打扫的凡颜女子。

    出了皇宫,天色渐晚,街上人影逐渐稀少,酒旗随风高处飘扬,飒飒生冷。

    宜辰再次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街道两旁的屋舍射出淡淡的光影,柔和地洒在街道上,缱绻缠绵,却也更显宜辰清冷孤寂。不由自主地走到栖缘客栈前,宜辰蓦地止住了脚步,侧首望去,恰好可以望见一个近门直坐着的饮酒先生。那人举杯饮酒的样子,真的好像,好像,杨叔。那次,自己被困风林居中多日,杨叔就一直坐在那个位置,像一个父亲担心地等着孩子回来。可是…那封信,真想不到,他居然是契国王爷,而混入大翼境内,竟是为了…为了挑起内战。

    宜辰心中不由升起一种凄然之情,这么多年,自己身边的人,除了婆婆和云卿,谁不藏着算计?忽然,似有幽幽琴声传出,优美熟悉地徜徉在宜辰耳侧。宜辰恁的回过神来,双眼中迸射出惊人的亮光,慌张地四处寻望,努力压下心中的震动,仔细听音辩位。那是,那是晋王府的位置,宜辰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再无犹疑地,轻身跃起街旁房顶,朝晋王府疾掠而去。

    王府中,残红四处纷飞,落叶潇潇,触目萧条。宜辰无心虑及其他,耳畔琴音逐渐清明,心中不断升腾着的那份希冀几欲让自己忘记了呼吸。白色身影恍如一道流星向那琴音发源处急驰而去,瞬间没入残园中。

    宜辰望着流华亭中那抹瘦小的身影,恍如掉入万丈冰渊,清泪刹那夺眶崩涌而出,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粒粒,残忍地滑入衣襟,蚀肤嗜血。

    琴音戛然而止,那抚琴之人依然背对着宜辰静坐在琴前。

    “你终于来了。”声音平静无波,真如她如今的身份,无悲无喜。

    “嗯。”宜辰的双眸依然静静地淌着泪,整个人却是沉静得好似一潭深水。

    “你现在过得好吗?”依旧是淡淡的声音,好似本是无心语。

    “好。”宜辰浅浅笑道:“你呢?”

    “从此青灯古佛,没什么不好的。”那女子缓缓站起转过身来,容颜依旧,往昔的俏皮活泼却是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沉静和淡然。

    宜辰静静地看着她,很久之后,才缓缓挤出几个字,“云妍,他,真的不在了吗?”纤眉是紧蹙的,眸光是沉痛压抑的,好似一块悬着的千钧石终于重重地压向心底,让人不能呼吸。

    “你走后,他”一身尼姑装扮的云妍轻轻一笑,却并没有回答宜辰的话,只是伸出手指向宜辰所站的地方,慢慢地说道:“他,就在这里,成日与酒为伍。你站着的那个地方,就是他醉倒的地方。他,是不喜欢喝酒的。”

    宜辰低下头看向自己所站的脚底下,眸光逐渐变得缠绵凄绝,好似那里就躺着那个人。

    “他,真的死了吗?”宜辰蓦地抬首看向云妍,语气坚决不容回避。

    云妍似是微微一怔,继而缓缓地凄凉地闭上眼,轻轻地说道:“是啊,死了。”

    “好。”宜辰木讷地应到,似乎纯粹只是一个答应而已。

    “如今,你想他吗?”

    “想。”

    “你不想去看看他的坟吗?”

    “不想。”

    “为什么?”

    “我怕我会挖坟辩人。”

    云妍眼中一闪震惊之色,“你还不信,他死了吗?”

    “我信。”宜辰飘忽一笑,伸出手指指自己的胸口,“我想怀念活着的他。”

    “那你以后,常来这里,好吗?”云妍语带恳求,“他若回来,会很想看看你的,虽然他触碰不到。”

    “好。”宜辰慎重地点了点头。

    “即使你是皇妃,甚至是皇后,你也会回来看看的,是吗?”

    “即使我死了,我也会回来看看的。”

    云妍欣慰地一笑,“今晚,你不回宫吗?”

    宜辰丝毫不讶异她知道的一切,只是淡淡地笑道:“要走了。”

    “你回吧,我想再待会。”云妍看着宜辰面露担心,无谓笑道:“你放心,我会保护自己。”

    宜辰轻轻地点了点头,缓缓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两行清泪再次滑落。云卿,在我心里,你永远活着,直到,我的心不再跳动。

    白色身影,瞬间即逝,就像来的时候,无声无息。

    “哥哥,她答应我,会再来的。”云妍站着看向宜辰离去的方向,身后已然站着一个月白修影。

    “你不该说那么多话的。”男子温和的声音,好似徐风吹过。

    “怎么办,哥哥放不下她,不肯走,可能会真的死去的。”

    “如此活着,便很好。”至少还可以看着她,感受她的气息,不是已经改知足了吗。

    云妍双眼一红,猛地回身扑向云卿的怀抱,使劲地捶打着:“哥哥,哥哥…”

    如此活着,便很好,如今,他们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莫忘留言。。。微看好像很多人怕我弃坑,微不会那么狠心的,所以请诸君放心哈哈

    ☆、撕破

    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色横空。

    东源街旁两排房舍接檐连壁,好似两条长龙温顺地俯睡着。青石街上,晚风徐徐,宜辰一袭白衣独扬在夜色中,行步沉重又缓慢,墨丝迎风飘舞,裁风落画。宛如江湖风雨中的一缕孤魂,似那人间极地的一抹寒雪,又似遗落繁世的一株寒梅,清极,寂极。

    “陌上繁华,两岸春风轻柳絮。心之寒寂,一窗夜雨瘦梨花。”

    忽然闻得老者叹吟之声,宜辰蓦地停住了脚步,循声寻望。

    但见左侧檐柱后,一个花白老者醉醺醺地晃着步子走出来,“酒入愁肠,无端之愁更惹愁,愁…”

    宜辰定睛一看,心下一愣,是他。

    “防草归迟,青骢别意。”老者显然早已看到宜辰了,只见他嘴里念个不停,句句似是深有感慨,又似是刻意讲于宜辰听。

    “老先生怎么会在此?”宜辰看着向自己逐步晃来的老人,纤眉微蹙。

    “肝胆谁怜,形影□□。”老人眨了眨双眼,迷蒙的双眼逐渐清亮,“小子,绝命之人绝处逢生,此福当惜。”

    宜辰微愣,继而笑道:“宜辰能活到现在,只怕非先生之妙手不能医。”

    老人闻言随意挥了挥手,举起手中的酒壶就往嘴里灌去,直到酒入愁肠,快意地打了个酒嗝,这才慢慢地看向宜辰,“月寒之毒,我就是有妙手,无良药相助,也是空有其能。”

    宜辰抱拳深深鞠了一躬,“滴水之恩,本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

    “这一礼,我受了。”老人摇着酒壶笑道:“可是,你最要报恩的,却是另有其人。”

    “我知道。”宜辰淡淡地说道。

    老人仔细端详了宜辰好一会儿,忽然肆意大笑而起:“哈哈哈…这世间,果真是一物降一物,那小子居然能忍到这程度。”

    宜辰蹙眉道:“先生,见过杨叔吗?就是,上官宏。”

    “上官宏?”老人歪起脑袋,似在努力回想,适时地又打了个嗝,酒气再次向宜辰袭来,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个,那个还算知恩图报的…的异国…陌路王爷?”

    “陌路王爷?”宜辰心下一紧,“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用力摇了摇酒壶,咧嘴一笑:“空了,没了。”

    “先生?”宜辰不安地唤道。

    “空了,没了,好了。”老人笑得让宜辰心慌。

    宜辰颤了颤声,“酒空了?”

    “嗯。”老人用力眨了眨眼,“酒空了,他没了,你就好了。”说着又开始哈哈笑起,随手一扔,将那酒壶抛至身后,便晃起步伐撞了撞宜辰的肩膀,便自宜辰身侧晃着离去,嘴里不停地念着:“嗜冰珏,没了,它没了,他也没了,没了…”

    宜辰蓦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跑至老人跟前,止住他行进的步伐,紧张地说道:“先生,请您明言。”

    老人看着宜辰慌乱的表情,心下疼惜,双眸顿时清亮无比,一改刚才的醉态,叹道:“命运作弄,他,是契国的王爷,却也是契国皇帝毕生追杀的人。而你,你的命,只能以契国镇宫之宝嗜冰珏解之。”

    老人话音刚落,宜辰的脸一下变得惨白,此中因由一下子破水而出,心中一下子被人掏空了似地,两行清泪就那样毫无忌惮地涌出,滑进嘴里,苦涩之极。

    “你这孩子…”老人摇了摇头,默默转身,重新晃着步伐离去,嘴上却是不停地低声念道:“如今的年轻人…何苦呢…何苦呢。”明明爱她,却偏偏要这样折磨她。爱之不得,恨便能锁住她吗?何况是她呢。

    宜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长长的街道上空落落的,淡淡月华将那遗世独立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

    “呵呵呵呵,呵呵…”宜辰不停地眨着双眸,压抑地苦笑起来,笑声断断续续,好似孤凤泣鸣,噎不成调。

    宜辰抬首仰望高空,眼中已经伤泪难下,看那浩瀚玉宇,触目灰白。想不到如今尘土流离,灰染半生之劫。慕宜辰啊慕宜辰,枉你一生追逐无愧无悔,无欲无心,如今,你又是怎样一步步为自己筑就那金墙铁瓦。如今,纵是遨游万里河山,这颗支离破碎的心,还能承载半点欣愉吗?

    天涯若渺,风飘四海之魂,仅此而已了。

    夜深人静,唯有明月依旧高挂。

    宜辰还是回到了皇宫,即使明白,自己还是再次走进那人的算计中。从哪里开始,那就从哪里结束吧。

    还没到寒玉宫宫门口,就有幽幽琴音自里面传出。宜辰不由驻足凝听,霜水澄定,悬崖峭壁,古木垂萝,片云纤月,与一山皆映在波中。闻之许久,不由心境俱清绝。宜辰心下生喜,待要进去一窥何人弹筝若此,琴调却是突转缓慢。宜辰再次收住脚步,仔细听来,却是冷调弦缓拨,凝处空滞,声音沉闷压抑,震弦者,似是力使千钧,却终是轻轻一挑一捻,隐忍压抑。于琴境,千迭云山千迭愁,一天明月一天恨。万里关河,鸿雁来时悲信断;满腔愁绪,子规啼处忆人归。

    宜辰心下微惊,谁人在此,做这深切思念挽留之音?宜辰终是迈步走进,院里除了琴音幽幽再无他声,让人恍觉踏入某处幽静仙处。

    当宜辰转过那条壁廊的时候,却被眼前一幕惊住了。皎洁的月光,醉泻在满片幽幽竹林里,迷蒙如幻。而摇曳修竹下,一人双眸紧闭,淡定悠然地坐于皓雪前,墨染长发随风飘扬,那张绝世之颜上淡黄月华如纱般轻覆,似有水光流动,净光照护,更显清逸卓然,神圣不可侵犯。修长的手指在那筝弦上,轻挑复捻,天籁之音便自指尖幽幽而出,律动整片清冷之色。

    宜辰微微敛下心绪,也无心去探究现下是何种状况,见凌帝仍旧闭着双眸沉静地弹着,那双眉始终微微拧着,似乎真的迷醉在琴境中。宜辰望了望脚下的廊阶,竟是一派悠然地坐下来,双手环住双膝,缓缓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听起了琴音。

    凌帝闭眼闲弹,琴音淙淙作响,无一声不带深情切意,若说弹琴不如说是说心。宜辰闭眼凝听,轻尘脱俗的脸上淡然如菊,好似纯粹在欣赏聆听绝妙琴音。

    忽然,琴声再次转调,宜辰神思一转,随之转动。恍觉这弦音甚是熟悉,回神凝思,这不是,这不是凤求凰吗?心中一惊,蓦地睁开了眼,却见凌帝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琴音未断,四目相接,一切都在瞬间凝固。

    宜辰渐渐移开目光,静静地望着前方地面上。

    片刻,琴音戛然而止。

    凌帝垂首看着琴弦,深眸一闪黯然之色。抬首间,便又恢复惯有的冷漠之色。许久,谁也不说话,两人就那样,一个坐在竹林琴前,一人毫无一点妃嫔拘泥之态,自然地坐在玉阶上,似是谁也不愿意打破这奇妙的静默。

    “宜辰。”凌帝终是缓缓唤道,带着深深的压抑,仅就这一声叫唤,都似是向上天乞来的。

    “…”宜辰静坐不语。

    “如今,这琴不再藏有杀机,你可是听出了另一番味道?”凌帝故作无谓地站起身,伸手悠闲地弹去落在身上的竹叶。

    “皇上今夜兴致很高啊。”宜辰嘴角一勾,忍不住冷笑道:“本来以为,今夜见到的难免又是血淋淋的场景,想不到,竟是月下弄琴,这等雅境,实让宜辰开了眼界。”

    凌帝面色一冷,寒声道:“你非得这样跟朕说话吗?”

    宜辰缓缓站起身,伸手将长发拢到胸前,有以下没一下地把玩起来,嘴角轻扯,“不然呢,宜辰还以为,皇上看厌了那些女人的唯唯诺诺,就好上了我这种,这种不知死活的呢。难道是宜辰会错意了?”说着还挑衅地笑向凌帝,好似在极力挑拨他的怒气。

    凌帝果然面色一沉,“慕宜辰,任何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

    “是啊,任何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何况一个帝王的耐性呢。”宜辰将手中的长发甩向脑后,飞身到凌帝跟前,很是无害地笑道:“怎么,觉得自己很可恨?恨自己狠不下心杀了我?”宜辰看着凌帝愈发深沉的脸,嘴角的弧度不断加深,“你在挣扎,在权衡,可是,我,慕宜辰,是不能用来权衡的。皇上若是再执迷不悟,可是会输得很惨的。”

    凌帝俊美的脸上已然铁青,咬牙切齿道:“你真的真的很残忍。”

    “是啊,很残忍。”宜辰渐渐地靠近凌帝,直至两人只有一琴之隔,双手搭上琴身,微微眯起双眼,冷冷说道:“皇上不也如此吗?你所做的,不都是为了你自己吗?”

    “…”凌帝身体愈发僵固,似在极力忍着颤抖。

    “你喜欢我吗?”宜辰轻飘飘的声音却慢慢地吐着嗜血的残忍,“即使你喜欢我,想得到我,还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杀了游先生,杀了晋王,那是你的事却是不关我的事。可是,你杀了云卿,杀了我亲弟弟,那是你的事,却也关我的事。本来没有关系的我们,如今却已经有了一线的瓜葛,那就是,我们是一生的敌人,而这一生,很短暂的。因为,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慕宜辰。”凌帝大声吼道,猛地抓住宜辰的手腕,死命地抓紧,好似恨不得将宜辰的手捏碎,那抓着的手不断地颤抖着,双眸变得血红,滔天怒火滚滚而来,好似妖孽嗜命邪瞳,双唇上下颤动着,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宜辰不惧反而无谓地迎上了凌帝的暴怒的目光,“在这世上,谁又懂得谁的挣扎?谁又不在为自己活着?谁又不是自私的?可是,这般伤人伤己的算计,皇上就不觉得腻吗?”

    “很好。”凌帝咬着牙关恨恨地说道:“慕宜辰,你嫌腻,朕也乏了。朕明确地告诉你,朕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从此以后,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朕的手上。朕不但要继续算计你,朕还要明目张胆地算计你,你看着吧。”说着狠狠地甩开了宜辰的手,随手一指,“这些人,她们的命,从此以后,可都系在你的身上了。”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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