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宫灯悬挂在各处玉柱青檐下,璀璨如珠,绮光弥漫成纱,萦绕在每个角落。角亭水榭,画楼醉园,高台香阁,处处风吟香细,弦乐融融,倩影依依。或登楼远眺,或临水顾影,或行舟赏月,或湖畔放灯,处处有伊人,个个绿鬟斜亸,宝钗横髻,浅黛双弯,软罗细绸,自然成画。
宜辰一袭白衣,头发随意用一条白色长缎半束于后,俨然一副翩翩美男子的装扮。秋玲在一旁面色古怪,眼神闪烁,欲言还休。
宜辰系好腰带,随意瞅了一眼一旁神色有些惴惴不安的秋玲,笑道:“怎么啦?”
“娘娘,您这副装扮要去参加灯会吗?其他娘娘会有微词的,而且,皇上可能,可能会生气。”秋玲担忧地说道。
“我今晚要出宫。”宜辰坦然地说道。
“什么?”秋玲吓得面色一变,“娘娘,今晚可是,可是…”
宜辰淡淡笑道:“今年的秋灯会,终于可以不用躲在房中忍受寒毒嗜体之痛,如此月圆佳夜,可不能浪费。”
“宫中这么热闹,娘娘怎么会觉得浪费呢?”
宜辰闻言一顿,轻轻叹道:“这里,太热闹了。”
“啊?”秋玲显然不明宜辰所指。
“我走了,你放心,皇帝不会为难你们的。”宜辰说着便望门外走去。
“娘娘…”
宜辰径自走向门外,却在踏出宫门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外之人,凌帝。此刻,他不是应该陪着他那三千佳丽,泛舟湖上,赏月放灯吗?
站在阶下的凌帝深幽的目光在宜辰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你果然要出宫。”
“皇上要阻止吗?”宜辰纤眉一挑。
凌帝抬起头,看着阶上的宜辰,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忧郁,“朕阻止得了吗?”
“所以,你让俞慎带回了思远?”只要我想走,谁也留不住,所以,你就以别人的性命相要挟吗?
“除了这样,你告诉朕,朕还能怎样?如果朕不自己争取,你能给朕机会吗?”凌帝眸光直直地盯着宜辰,俊颜一片黯然。
“那么,现在,我要出宫。”宜辰淡淡地回视着凌帝,说道:“皇上自然也不会担心我会就此逃掉。”说着微微一低头,便走下石阶,与他擦肩而过。
凌帝猛地抓住宜辰的臂肘,有些孩子气地咬了咬下唇,“朕不会阻止你,但你要让朕跟着。”说着便拉起宜辰的手,紧紧拽在手心。
宜辰心下一怔,看了看被凌帝握在手心的手,纤眉蹙起,嘴上却揶揄道:“皇上怎么可以出宫,你那些佳丽可都还等着皇上呢。”他随着出宫了,自己还怎么去晋王府?
凌帝看着宜辰,剑眉一拧,慎重地说道:“朕心中的红颜,只有你。”
宜辰微微一愣,继而极力劝说道:“你一个皇帝,就这样跑出宫,百官知道了,你可有的烦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朕了。”凌帝不为所动,“总之,今天晚上,你在哪里,朕就在哪里,你看着办吧。”说着不由紧了紧手中的力道。
宜辰有些怪异地看向凌帝,见凌帝一副坚定不移的样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这皇帝的面目,真的是,千变万化。什么时候,他也变成这样,自己倒宁愿跟他大打一架,甩袖走人。
宜辰动了动被握在手心的手,有些恨恨地说道:“若要出宫,安全自负。”说着转身就走,才迈开两步,又顿住,回身却见凌帝俊美绝伦的容颜上满是莫名其妙的笑意,瞪向被紧紧拽住的手,“你这样拉着我,可怎么走?”
“飞着走啊?”话音刚落,凌帝便拉着宜辰施展起轻功,一紫一白,身影一闪,便无声无息地没入夜色之中。
偌大的皇宫中,灯灿如星,乐声,笑声,荡着和风,流连在繁华醉梦中。晦暗处,两条身影飞身若鹤,闪身如电,一路裁风剪意,好似夜间的两个幽灵,无声无息地穿梭在夜幕中。
很快,两人飞跃出数丈之高的红墙,稳当地落在宫外道上。
凌帝无声地笑了笑,轻声说道:“现在出了宫,朕倒要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那么吸引你。”
“我自己。”宜辰拉回自己的手,“这外面,有我自己。”说着不顾凌帝顿时变得深沉的眼眸,径自朝东源街道走去。凌帝也就一瞬间,便已然紧步跟上宜辰。
东源长街上,人来人往,行影晃如水流。街道两旁红色灯笼高高挂起,散着欢庆的光芒,弥漫在街道上。偶有琉璃彩灯遥挂楼顶,好似众星拱月般地,绽放它独尊的色彩。不远处,柳条依依,丝丝织恋,却终掩不去锦江上纱灯万盏,绚丽多彩。江畔挤满了男男女女,全是在放秋灯,一片热闹景象。
人影似水的长街上,一个月白修影手指折扇,独自一人徒步街上。观其面如裁画,长发如墨,松然之姿,手中折扇有意无意地扇着,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浑然天成的清朗之气。只是,浓厚的剑眉下,那双温和的眼眸此刻却是满载悲伤和忧郁,好似云雾里浅然而出的墨染青峰,深重忧思,好似置身一片空气中,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修影清逸如风,却是冠盖满街,伊人独揽一身的落寞。
月白公子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满目繁华,却是更添伤心处。突然间无意瞥见街旁的卖簪摊处,一种熟悉之感顿时袭上心头,脚步不由停下。
“公子,买根簪子吧!各种样式的都有,都是现下时兴的。”那摊主是个老头,笑得很是慈祥。
月白公子温和地笑了笑,走近摊前,伸手拿起了一根梨花簪,修长的手指来回不停地摩挲着,眸中一片黯然。
“这梨花雪簪,最配出尘脱俗的女子,公子果然好眼光。”老头善意一笑,“看公子如此清逸之人,定然也有一位清然卓绝的心爱女子吧!”
月白公子但笑不语,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梨花簪,向那老头有礼地微一点头,转身便要离去。却在转身之际,全身顿时僵在当场。
目光似是穿透过千山万水,纵然有着数丈的距离,纵然中间隔着陌生人影,却是一眼便望见那抹熟悉的雪白身影。瞬间,周遭一切全皆凝滞,心中满置的思念顿如决堤之水翻涌而来。就在回神正欲飞奔过去的时候,眸光触及那抹修长的淡紫修影时,顿涌而上的惊喜之色刹那冷却,面色变得惨白,脚步也生生顿在原处。
就在愣怔间,忽有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臂肘,“走。”话音刚落,就被那人拉着便往后方街道的一条小巷拐去。
两条长影几个飞身,便拐入近处的一条晦暗的小巷里。
“你怎么回到锦城了?”说话的这人浓眉深眼,面容俊秀,周身透着一股桀骜的刚毅之气,却是俞相之子俞慎。而那月白长袍之人,正是赵云卿。
云卿将背靠在巷子里的石壁上,怅惘一笑:“我怎么不能回到锦城?”
俞慎猛地抓着云卿的肩膀,面露焦切之色,“云卿,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你居然还敢回到这里,你是不要命了?”
“是啊,是捡回来的,要不是当初你暗中施救,我早就魂断城台之上了。”云卿凄然一笑,“可是,人总是很贪心的,有了命,就想再要一点点其他的,只要一点点就好。”
“你,是为了她,回来的?”俞身面色一变,“刚才要不是我拉着你,你是不是就要上前去找她?难道你没看见,他就在她身后吗?”
云卿猛地将头往后壁重重一敲,两行清泪顿时恍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嘴角一勾,苦笑不已:“我能怎么办?我连见她一面都这么难,这么难。”后面几个字几乎是死咬出来的。
俞慎长叹一声,说道:“云卿,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呆在锦城了。”
云卿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喃喃自语起来:“本来以为躲在晋王府中,她偶尔来瞧一瞧,即使躲在暗处,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可是,可是,那是多久啊,那是多久的等候啊?”
“你我都知道,她是个不平凡的女子,区区一座皇宫还困不住她。如今她却做了皇帝的妃子,这未必是一件不好的事。”俞慎缓缓说道:“云卿,你离开这里,从此隐姓埋名,自寻一生的逍遥,这样不好吗?”
“我若能这么做,就好了。”云卿无力地闭了闭眼,“我相信他的能力,可我更了解她。做妃子?”云卿忧伤一笑,“她不可能甘心做他的妃子的,她从小不拘惯了的,怎么可能受得了宫里的生活?况且…依她的性子,她是要杀了他的。”
俞慎黯然地垂下了头,“她,应该很恨俞家的所有人。”
宜辰一身白衣,信步走在街道上,目光淡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身侧的凌帝一袭淡紫锦袍,俊美绝伦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眸光时不时地看向宜辰,对周遭一切视如无物。路上的男女见着这两位天人般的人物,无一不是驻足凝望,有的女子尚且羞答答地频频掷花,以示爱慕之心。每当有花抛在凌帝身上,凌帝的面色就冷半分,不少女子望而怯步。而花抛在宜辰身上,宜辰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在女子们看来更添几许风流潇洒之态,于是,很快,更多的女子不停地追着把花扔向宜辰。这下,凌帝面色越变越深沉,很是不满地瞪向宜辰,“这就是吸引你的地方?”宜辰仍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径自走着。
“好美啊…”
“好俊啊…”
凌帝猛地拉起宜辰的手,就要疾速往前飞奔而去。不料宜辰侧望间,忽然瞥到街旁的簪子摊处,脚步不由往那里走去,一眼便望见那根梨花簪。
“公子,买根簪吧!”依然是那位慈祥的老头,只见他笑道:“公子可是看中了这根梨花簪?”
宜辰伸手拿起那梨花簪,细细端详起来,那初到锦城的一幕顿时浮现在脑海中,心中一片沉痛。梨花簪,正是这样的一根梨花簪,他们才认识的。
“怎么,你喜欢它?”凌帝见着宜辰满怀忧思地盯着那根簪,心中觉得怪异,凑近宜辰,柔声笑道:“那就买下来。”言毕,周遭顿时一片唏嘘。众人睁大了眼,一个个悲痛欲绝的样子,这,这两个天神般的人物居然,居然…
“我说过,女人的东西,不适合我。”宜辰淡淡地说着,便轻轻放下那簪,也不顾众人古怪的反应,转身便走。凌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根簪,轻叹一声,便也转身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阴谋
远远望去,一望无际的锦江融于茫茫夜幕中,悠远神秘。江上漂着各种颜色的水灯,正成群结队地朝远方漂去,好似数百的小船只向未知远方寻秘而去。
凌帝静静地走在宜辰的身侧,两人虽是并肩而走,却是未有任何的语言交流,好似只是两个陌生人凑巧地走在一起。
凌帝见宜辰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心下生疑,突然拉住宜辰的臂肘,有些别扭地问道:“你,你不是老想着出宫吗?怎么还是一点好脸色都不给?”
宜辰这才回过神似地,侧首看向凌帝,很认真地说道:“可能,是因为和皇上在一起吧?”
“你…”凌帝面上一怒,冷哼着甩开宜辰的手,广袖一甩,径自向前走去。
宜辰看着前面凌帝颀长的背影,纤眉逐渐蹙起,看来要从他眼皮底下逃开实在不易,那晋王府之行岂不是…
还在怔神间,一个黑影突然笼罩而下,接着就是手腕上一紧,就被往前拉去,“放灯去。”
宜辰看着凌帝另一手上的两盏水灯,讶异不已,他,拉着自己去放水灯?
凌帝拉着宜辰走向江畔,柳丝轻飘下,一整条江畔人影密集,皆在临水放灯许愿。其中大都是妙龄少女和年少公子,双双对对自成一幅佳画。
凌帝拉着宜辰站在江畔,递过来一盏绿色水灯,剑眉一挑,示意宜辰接下。
近旁的众人见着这一幕,先是惊慕,再是惊疑:断袖孽情?真是可惜了,还是这么俊美的两位公子。
宜辰看着凌帝递过来的绿色水灯,再瞧瞧凌帝另一只手上的那盏,竟是鸳鸯配?宜辰蹙着眉头随目瞅了瞅近旁众人一副震惊惋惜的样子,又看看凌帝一副认真又无知的表情,心下觉得有些好笑,故意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是男的。”
“那又如何?”不料凌帝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只要是你就行。”话音刚落,四周顿时一片唏嘘。
宜辰微微一怔,望进凌帝深邃的凤眼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生硬地接过那盏灯。凌帝嘴角渐渐勾起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丝毫不顾近旁之人惊异的反应,潇洒优雅地弯下身,将手上的那盏绿灯轻轻地放在水面上,左手却仍旧轻轻抓着灯,不让它漂走。侧首看向拿着灯一动不动的宜辰,干脆抓过她拿着灯的臂肘,借着她的手强行将另外一盏放在刚才那盏的身旁,催促道:“放啊。”
宜辰有些好笑地看着凌帝如此孩子气的一面,轻轻放开左手的五指,凌帝见此,微微一笑,几乎与之同时地放开手中的灯。如此,两盏鸳鸯浅绿水灯就那样肩并肩地摇晃着往水远处漂去。
宜辰看着水面上万盏五颜六色的水灯,灯影炫绮,彩光弥漫,好似为江面镀上一层彩幻的薄纱。凉风吹过,那层薄纱又渐渐地幻化成一个个美妙的画面,凝聚成千的醉梦。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韵味不明的笑容,目光渐渐变得悠远迷蒙。
凌帝微笑着侧首,却是见到宜辰有些呆滞的表情,嘴边的笑意顿时凝滞,“怎么啦?”
“没什么。”宜辰说着缓缓站起身,转身看向不远处临江而建的落霞楼,那里依旧来客络绎不绝,琉璃灯亮如昼,一派纷繁热闹景象。这里,位处锦城中心,加之秀丽江景常伴,贵族官宦常聚于此,高门不拒布衣,确是收集各路情报的好场所。他,真的很有手段。
“可是累了?”凌帝走近宜辰,关心的话语,却是听不出任何情绪,“要去那里歇歇脚吗?”
“当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宜辰不由冷笑道:“帝王的手,广及天下。想来梦语扇楼也是门庭若市吧!”
凌帝自然听出了宜辰的讽刺之音,倒也不生气,只是缓缓凑近宜辰耳际,低笑道:“朕的生意做遍天下,便可将天下珍宝尽呈卿前,不知可否,博卿一笑?”暖暖的如兰气息吐在宜辰的耳畔和侧脸上,宜辰只觉一阵□□。两人姿势暧昧,外人看来一副耳鬓厮磨的样子,有人开始感叹‘枉有天颜仙姿,当真世风日下。’
宜辰不动声色地与凌帝拉开距离,淡淡地说道:“移得动的,就不是珍宝。天下珍宝,尽归自然,谁也拿不动。”说着便移步向前走去。
凌帝目光瞬间变得阴郁,盯着宜辰的背影,若有所思。
夜色渐深,明月逐渐羞隐入云层。街上人影逐渐稀少,虽然灯亮如初,却是少了几分繁华,增了几分热闹过后的落寂。
宜辰拐进另一条街,开始漫无目的地乱走。凌帝走在宜辰身侧,不由催促道:“我们该回宫了。”
“再等等。”宜辰心里自然希望最好能晚点再晚点,此时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去晋王府看看。还在思虑间,忽觉臂上一疼,接下来就听到凌帝低沉的声音:“有人。”宜辰心下莫名一振,敛神细听辨位,果然大约二十几个人,正气势汹涌地朝这边前进。
“我可是说过了,若要出宫,安全自负。”宜辰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出来之后连自己都有些讶异,自己这话倒添了几分嫌疑。果然,凌帝面色一变,看向宜辰,却只是笑道:“你还怕朕拖累你不成?”
宜辰却是静静地等待着敌人的到来,既然有了危险的意识,自然不会无所准备。
瞬间,四周的杀气徒然增胜。二十几条黑色身影顿时从四处瓦顶向宜辰和凌帝飞刺而下,本就寥寥无几的行人吓得魂飞魄散,个个踉跄着向四周逃窜而去。
“小心。”凌帝拉起宜辰的手腕向后一倒,修长的两腿生生踢开凌势来剑。黑衣人几乎是绕成一个圈,将凌帝两人圈围在内,二十余柄青剑寒光骤闪,恍如夺命鬼光,杀气腾腾。
凌帝面色阴沉,左手却是紧紧拽着宜辰的皓腕,下意识地将宜辰护在身侧。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动手。”一个黑衣人一声喝下,几十道剑光顿时化作索命幽练向凌帝横斩急刺而来,却是无人意图刺杀宜辰,数道森寒剑气反自宜辰左臂擦过,直指凌帝。凌帝有些惊讶地看向宜辰,宜辰脑中急转,突然冒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震惊的想法。就这样,就这样让他误会,逼他早些与自己做个了断,又或许,或许他就这样,就这样命葬于此,那么自己就不用面对生死抉择…
片刻的思虑间,全数的黑衣人已然把凌帝团团围住,剑鸣啸天,寒光划破夜幕,击碎冷风,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这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绝对是经过残酷的训练,个个周身散发出嗜血的狠绝之气。宜辰心下一横,挣脱开凌帝的手,借着黑衣人并未对自己进行攻击,蓦地腾空跃起,飞闪出战圈。凌帝猛地看向宜辰,深眸顿时睁大,眸光瞬息沉滞,难以置信,惊痛,怨怒,失望,还有很多看不明的情绪齐汇其中。就在凌帝沉浸在极度情绪波动的瞬间,剑锋横劈而来,生生割破凌帝的右臂,凌帝怒喝一声,飞身跃起,化身鬼魅,闪影若电,好似飞檐走壁般地频频斜踢在黑衣人围成的肉墙上。
渐渐地,宜辰好似空气般地被人完全排除在外,一袭白衣随风飘扬,只是静静地站在战斗圈外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这激烈的一幕。
青剑连绵不绝,攻势狠厉,剑未及,意已到。凌帝手无一物,只是不停地飞身躲避,身如飞鸿,快如闪电,只是对方个个功力皆属一流,剑招频生,其势如万江涛水,泰山崩塌,凌帝渐渐地稍落下风。
宜辰看着全身罩在对方剑下,仿佛陷入了浩瀚汪洋,不见边际的凌帝,片刻,竟然冷静地转身就走。
“慕宜辰。”凌帝毁天灭地般的怒吼声,带着孤凤泣血的悲痛向自己席卷而来。宜辰顿了顿脚步,却仍旧往前走去,不能停下来,虽然那几十人皆是顶尖高手,但是只要他拼出七分之力,便可将那些人制服,不会有性命之忧。那么只要自己无情走开,再加上那些人对自己一副‘自己人’的样子,还有适才自己的那番巧合的话语,他定然已经十之七八确定那些人就是自己派来的,毕竟自己行走江湖那么多年,结识一些江湖高手也是情理之中。不,或许,他今晚就应该毙命于此一了百了,如果那些人杀不了他,那么,加上自己呢?
忽然,一道闪彻天际的白光横空划过,却是凌帝终于自腰间抽出明月腰剑,腾空跃起,对着那些黑衣人斜扫而下。铿锵剑击声,好似龙吟虎啸,阵阵剑风,卷起了漫天飞叶。凌帝看着宜辰渐行渐远的身影,长啸一声,冲天飞起,腰剑也化做了一道飞虹,凌厉杀气如骤风卷下。
就在这是,一道褐色飞影自远处屋顶飞奔而来,很快,便飞进战圈,铁剑满盛腾腾杀气,助着凌帝与那些黑衣人打杀开来。
“你怎么来了?”凌帝瞅了一眼来人俞慎。
“微臣来晚了。”俞慎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越走越远的宜辰的身影。
宜辰分明感觉到了后方有人加入了战局,脚下一顿,就在这瞬间,又一个月白身影不知自何方闪出,宜辰只觉心头猛地一震,尚未看清那人的面容,腕上一痛,便被那人拉起疾飞而走。
“慕宜辰。”凌帝看见这瞬息□□的一幕,惊吼出声,一种轰天坠地的恐惧感顿时席卷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
“慕宜辰…”风狂雨骤般的惊吼声,撕裂了凉薄的夜风,冲破了月辉层层,却终究拉不回那流星般疾驰而去的身影。淡紫修影潜龙腾渊般冲天飞起,如缎腰剑怒横长空,但见几束寒光如电闪过,除却街旁的高挂灯笼左右摇晃,一切全皆凝滞,瞬间,血溅夜幕,红黑深颜,勾勒出惊怖的画面。接着那个淡紫修影空中轻旋其身,便稳稳落在地面上,几乎与此同时,他的身后,数十个黑衣人纷纷倒地,无半点残喘的机会。皓月当空,凉风依旧,只是凌帝手上剑身缱绻于地的那把明月腰剑,剑刃上不停地滴着血,温热又冰冷。
俞慎手握长剑,剑眉紧拧,惴惴不安地望着前面凌帝颀长的身影。
凌帝垂手紧握着剑柄,目光阴郁之极地望着宜辰离去的方向,那深不见底的凤眸里,满载着沉痛,无奈,绝望,潜伏其中的,还有那毁天灭地的不甘和恨意。阵阵冷风,秋叶纷飞而下,愈添得那抹修影无边的落寞,衣带飘扬,恍如遗世独立的古松仙鹤。
俞慎缓缓上前,躬身抱拳,低声问道:“皇上,不追吗?”
凌帝右腕一旋,本是委顿于地的明月软剑便如钢铁般横在眼前,剑气森寒,剑身亮如霜雪,猩红血珠顺着剑刃滴于地面上,漾出朵朵红花,触目惊心。许久,俞慎才闻得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朕,再也不会去追她了。朕要让她自己回来。”俞慎顿时僵住,却只见凌帝决绝的身影一闪,向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幽深的夜,冰凉的风卷起酒旗,萧寂的王府里,乱云飞,残红飘。流华亭上,皓月泻辉,迷蒙了整个画面。月华锦幕中,一抹月白身影长身玉立在亭柱旁,他的背后,宜辰一袭白衣随风飘扬,夜幕中,落叶纷飞下,两个清逸的身影好似画中人。梦,随风万里,长相忆,待相逢,却是凝目无语。只因,心之交,平生意,凝眸间,不语自明万行书。
“云卿,果真,是你了?”宜辰静静地看着云卿的身影,似是几度红尘,才见到了他。
云卿站在亭子里,背对着宜辰,俊美的脸上愁云未去,深深地长叹一声:“是我,又不是我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满腹悲凉足沉舟。
宜辰缓缓向亭子走去,绕到云卿的面前,细细端详起,俊颜依旧如画,只是,剑眉下,那双温和的眼眸里,添了几许缥缈,好似云水遥遥,又轻染上几笔浓重的墨彩,沉淀着丝丝悲凉过后的刚毅。千般情绪,终归轻轻一笑:“这样,就很好了。”
云卿凝视着宜辰,许久,长臂一伸,轻轻地抱住宜辰,缓缓闭上了双眸,低喃道:“是啊,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可是,这样的好,你能让它长久下去吗?”
宜辰一怔,纤眉渐渐蹙起,苦笑:“守着自己,你只要守着自己,就好了。”无论你是选择抗争到底,还是从此远走天涯,只要,只要是心中所想做的,就好了。
“我已经不再只是我了,宜辰,若要守住我自己,就得先守住你。”云卿温和怅惘的声音好似夜间和风轻吟,带着一股律动的真挚和悲凉,“因为,你已经住在我心中了。”
宜辰双手缓缓地,轻轻地抚上云卿的背,感受着他清新的气息,只觉心中一片宁静,无奈地叹道:“那,要如何,我才能走出你的心。”
云卿拉开宜辰,眸中一片黯然地注视着宜辰的脸,“还是不行吗?还是,更加不行了?”
宜辰别开脸看向空中明月,轻声说道:“云卿,你知道吗?我怕别人对我好,因为我觉得,他们对我好,就会要求我也对他们好。可是,我最怕你对我好,因为你对我好,却并不要求我要对你好。如果说,你是为了赵氏江山而回来,我无话可说。可是,如果你是为了我回来,那么,云卿,我恐怕,会觉得恐惧,恐惧因为我,你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宜辰,为什么你就不能成为我最后的希望呢?我不奢望你对我跟我对你是一样的,可是,就当是一生游历的旅伴,我就可以知足了呀!”云卿抓住宜辰的双肩,面露痛色,“江山也好,仇恨也好,我都可以抛弃,这样,也不行吗?”
宜辰不得不说,云卿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自己,此时,自己竟是恨起自己来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做不到呢?原来,不是他变了,而是我变了,变得更容易畏惧,畏惧失去,更畏惧得到。如果在以前,兴许,可以这样一走了之,自行其道,休管他人,可是如今,却只能退一步,再退一步。一生追逐的便是释然,无愧,心安,然后,登峰踏水,永入清然之境。而现在,自己放不下赵奂的仇,思远的命,甚至,自己还隐隐担心,那俞氏一家,虽然所有的里面,只是因为责任,倘若不履行,只是逃避,那么,如何心安,又如何飒然一生?
“云卿,虽然命运不可信,我却始终坚信。因为,每一刻,每一个现在,每一个事实,那都是命运。我只有在自己的命运轨道上行走,才能真正地活着。”宜辰看着云卿,静静地说道“所以,云卿啊,我是个多么自私的人啊,镜中之花,永无照影之期。你该明白的,不是吗?”如果,杀了凌帝,这皇位就只能由你来坐,如此,天下才不会大乱,果真如此,我慕宜辰又怎么可能长居皇宫,自筑壁垒。如果凌帝不死,那么,就是我慕宜辰魂断西归,化烟而去。这样,我们怎么可能,携手天下?
云卿凄然一笑,“那么,你准备回宫吗?”
宜辰轻轻地点点头,飘忽一笑,“很好笑,是吧?”
“宜辰,你总以为你是在为自己而活,可是,真的如此吗?”云卿拉住宜辰的衣袖,痛声道:“或许,你连你自己真正需要什么都不知道,你把自己圈在里面,禁锢着自己的心,如何望到深处?宜辰,放过自己,好吗?”
宜辰浑身一震,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慌乱,急急拉回自己的衣袖,转身看向云卿,狠狠地咬了咬双唇,许久,才平静地说道:“云卿,你也放过你自己吧。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受到任何伤害。我又怎么能,亲自去伤害你呢?”
云卿颤颤地伸出手,缓缓抚上宜辰的绝世之容,指腹轻轻地触上她的眉,鼻,唇,无声地笑了笑,眸光温柔缱绻,“我不会再阻拦你什么,同样,你也别阻拦我,好吗?”温和的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仿佛一切如初,没有任何的情感包袱,虽是温言细语,却是坚如磐石。
宜辰飘忽一笑,许久,才轻轻地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更,期待长评啊,接近尾声了。。。祝大家国庆快乐。。。抚摸,奔走。。。
☆、还剑
夜深露重,皓月羞隐云中,凉风徒织碎影。一个白色飞影流星般在皇宫琉璃瓦顶飞驰而过,最终没入寒玉宫的那个角落。并非是因为宫中守卫不严,只是宜辰轻功卓绝,加上对宫里甚是熟悉,才会较为轻易地隐形皇宫之中。
宜辰悄悄潜进寒玉宫,却见全宫的宫女太监皆在檐下翘首以望,心下微叹,这些人的命,恐怕也是拴在自己身上的吧。不过,这次她们都是站着的,并无受刑。看来,凌帝并未来此。
宜辰干脆闪出壁影处,笑着走过去:“这么大阵势,可是在等我?”
“娘娘娘。”众人惊喜地叫出声,接下来就是一阵释然的舒气声。
“娘娘,您可回来了,吓死我们了。”秋玲趋步近前,大有劫后逢生的欣然。
宜辰略表歉意地笑了笑,问道:“皇上,可来过?”
“没有,娘娘,幸好皇上今夜没来。宫里的灯会可热闹了,皇上应该是和诸位娘娘在一起,不然皇上要是知道娘娘您又跑出去,我们可都要没命的了。”秋玲柳眉蹙起,一副‘就是如此’的样子。宜辰不禁莞尔,她要是知道皇帝不但知道她出宫,还跟了她出宫,遇上刺客,岂不是要吓死?只是,凌帝,理应回宫了吧!那些高手,是要不了他的命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又错过了一次杀他的机会?还有,那批杀手又是谁派去的?
“娘娘,皇上没来,可是那位瑶妃娘娘派人来了好几次,都被我们挡回去了。”秋玲状似有些得意,接下来却是面容一愁,“可是,瑶妃娘娘最后亲自来了。”
“亲自来了?”宜辰脚下一顿,“她说了什么?”
“她只是来请娘娘去参加宫中灯会的。”秋玲说得越来越严肃,“幸好是瑶妃娘娘,不但隐瞒了娘娘不在宫中的事实,还替我们挡回了不少的嫔妃。瑶妃这是念着和娘娘的姐妹情呢。”
“是吗?”宜辰不置是否,心中却是若有所思,皇帝并未出席灯会,那么,俞惜瑶应该是到这来寻他的,如此就定然明了自己和凌帝一同出宫了,她却如此不动声色的,甚至还挡回了其他嫔妃。要知道,只要那些嫔妃知道自己和皇帝一同出宫,闹到那些大臣面前,定然对自己颇为指责,甚至奏以论罪,虽然自己并不把这些看在眼里,但表面上,却是对俞惜瑶来说大有益处。那么,她这么做,果真因为姐妹之情?
宜辰自嘲一笑,姐妹之情?
“娘娘,这么晚了,该歇息了。”秋玲扶上宜辰,躬身说道。
宜辰微颔首,举步走进内室,有宫女连忙撩开珠帘,宜辰见到那宫女,好似想起了什么,脚步不由顿下,回首四周寻视一番。
“娘娘,怎么啦?”秋玲疑惑地问道。
宜辰轻轻一笑,“没什么。”那个名叫夕烟的宫女,此刻应该跑去那人跟前去报告了吧。他,拿定了自己会回来,那么,他的怀疑呢?会让他生恨,然后再无耐心地举起利剑,和自己做个真正的了断?
那个为宜辰撩开珠帘的宫女此刻是面红如柿,右手就那样有些僵硬地维持着原先的动作。
宜辰长叹一声,便要举步迈进,却无意瞅到那宫女的红似火烧的脸庞,问道:“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那宫女将头垂到了胸前,好似做错事的孩子,慌得语不成句。天知道,她是因为宜辰俊美绝伦的男子装扮,惊慕其美,又懊恼他是她,又想着即使她是他,自己又能如何呢?如此一番心之挣扎,自然表现出一副羞恼怯懦的样子。
宜辰并未多心,举步走进内室,就要准备休息。
“景公公求见。”忽然,一个宫女匆匆走进,躬身道。
“哪个景公公?”宜辰伸手碰了碰那盆寒玉白花,漫不经心地问道。
“娘娘,就是皇上跟前的那个景公公,定是皇上差他来的。”秋玲有些小心地说道。
“让他进来吧。”
“是。”
很快便见一名太监双手恭敬地捧着一个长长的锦盒,躬身而进,宜辰一见便知那是剑盒,心中一怔。
“娘娘,这是皇上让奴才交给娘娘的。”景公公将锦盒高举头顶,恭声道。
秋玲接过锦盒,走到宜辰跟前,“娘娘?”
“打开吧。”宜辰瞅着那盒子,淡淡地说道。
暗红的锦盒打开,一把绝世名剑尽展眼前,好似深藏百丈玄冰之下的珍宝,一旦横空而出,定是寒彻天际。清风袖剑,可软似缎,可硬似钢,清然,风然,拥有它的,也必然是位身怀深功的绝代佳人。
宜辰静静地看着离开数月之久的清风袖剑,也不去接,就那样直直地盯着,纤眉逐渐蹙起。
秋玲瞪大了双眼,皇上居然送把剑给她家娘娘,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他要娘娘自裁?也不对,怎么可能,皇上那么,那么在意她家娘娘,怎么可能?再说要赐死,也要圣旨啊什么的,秋玲如此想着,心中安定了不少,捧着锦盒的双手逐渐有些酸痛,为难地看向宜辰,“娘娘?”
景公公依旧恭敬无比地躬着身,静静地等候着宜辰的发话。
许久,宜辰才缓缓问道:“皇上,可说了什么?”
景公公恭声答道:“皇上说,他的血,只能沾在这把剑上。”
宜辰微微一愣,继而一笑,果然,他,怀疑到了她。这样,便好。宜辰缓缓地摩挲起剑身,彷如对待世间珍宝。他的血,只能沾在这把剑上吗?他在告诫自己,要杀他,也要自己亲自去,不能假以他手?
“说吧,景公公,皇上还说了什么?”宜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变得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不由出声道。
“是,娘娘,皇上还说,还说…”景公公一咬牙,说道:“娘娘有着解释的机会,请娘娘好自为之。”
“是吗?”宜辰将剑收入袖中,淡淡地说道:“我想,这样的机会有些多余。公公请回吧,我要休息了。”说着就闪入屏风之后,不见人影。
秋玲完全不知这是什么状况,只是对着景公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公,我送你出去。”
“不用,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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