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帝好似没听到,不言一语。
俞惜瑶紧紧盯着书案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奏章的凌帝,凄然地说道:“皇上,表哥,你当真对瑶儿,没有一点感情了吗?求你看一看瑶儿吧,瑶儿实在承受不住你的漠然了。”俞惜瑶看着凌帝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心中一痛,落下泪来,“为什么会这样?瑶儿爱着皇上,皇上的眼里却只有姐姐,而姐姐的心中,却已经装下了别人。为什么会这样?”
凌帝手中一顿,面上一沉,“别人?朕的妃子,心中怎么能有别人?瑶妃,这话,朕不想听到第二遍。”
“皇上恕罪,是臣妾一时失言。”俞惜瑶眸中一闪异样光芒,眼泪却仍是掉落个不停,宫样眉儿新月偃,檀口点樱桃,粉笔倚琼瑶,淡白梨花面上泪迹斑斑,一副娇媚动人,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不忍。俞惜瑶泣道:“可是,臣妾实在担心,皇上再这样下去,会受不住的。”
“朕好得很,你们莫要自作聪明。”凌帝寒声说着,抬首间望见俞惜瑶一脸泪痕,心下一顿,不由叹了一声,“你姐姐是倔了点,但是,朕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你先下去吧。”
俞惜瑶藏在袖中的手不由紧了紧,看凌帝面露不耐之色,当下曲了曲膝,“臣妾这就告退,还望皇上注意龙体。”听得凌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缓缓转身,狠狠地咬了咬双唇,向门口走去,后面宫女们紧随其上。
凌帝看着俞惜瑶离去的背影,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韵味不明的笑,似嘲似叹。
日渐西斜,空中只剩灰白的云憔悴地装饰着天幕。狂风骤起,卷起落叶,空中肆意飞扬。宫殿檐角高啄,凄清长夜里,好似孤凤泣鸣。
寒玉宫中,湖边,站着一群宫女太监,个个神色慌张焦虑地望着湖中。此刻,天色逐渐晦暗下来,狂风不减其势,只见湖中水波如墨缎,追风翻涌,好似要将人吸进去。
“娘娘怎么还不上来?秋玲姐,你说娘娘真的在湖中吗?这不大可能啊,这湖里只有水,哪有人啊?”一个宫女面色慌张,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凝重的秋玲。
“我亲眼看见娘娘下得水,娘娘还吩咐不得大惊小怪的,不会错的。只是,这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上来?”秋玲紧紧地盯着湖中,此刻,心中涌起浓重的不安来。
“这可怎么好?娘娘吩咐过谁也不能下水打扰她练功,这底下是怎样一种情况也不知道,真是急死人了。”
“娘娘要是出了事,我们都别想活了。”
“呸呸呸,胡说什么?”秋玲怒斥道,“娘娘功夫那么高,怎么会出事?想来,娘娘喜欢在水里的感觉,便多呆了会,咱们娘娘不是还喜欢在树上睡觉吗?别大惊小怪的,小心撕烂你的乌鸦嘴。”
秋玲这么一说,大家顿觉有理,便都不敢出声,只是,这心里面,却更慌了,个个眼睛睁大大的,紧紧地盯着水面上。
“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们在等…”
“娘娘?”秋玲蓦地转身,众人随之全都转过身来,无不震惊地看着一身白衣飞扬的宜辰,娘娘不是下水了吗?怎么站在他们身后,还一身干爽?
宜辰看着众人讶异之极的表情,心中一阵好笑,自己的确下水练功去了,不过早就上了水,还去了一趟浣衣局看了淑妃娘娘。淡淡一笑,“湖里,有什么稀奇物吗?”
“娘娘,这,这,你不是在湖里练功吗?我明明看见您跳进湖里,也没见您上来过啊?”秋玲一脸疑惑。
“你确定,你没眨眼的时候呀?”宜辰浅笑道,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啊?”秋玲惊得张大了嘴,“娘娘,你是在我眨眼的瞬间就飞离了?”
“好了,天色已晚,都回去休息吧。”宜辰说着便自转身,向房内走去。后面众人面面相觑,紧随而上。
明月高悬,深夜里,只余风声呼啸。
睡梦中,宜辰虽是疲倦之极,但灵敏的警觉性还是让她明显感受到了有人轻轻地抱住了自己,一种清爽醇香的气息萦绕在鼻际,蓦地睁开眼,左手猛地一抓那人抱住自己的手臂,右手在床上一撑,快速往里侧一翻,单膝跪坐在床上。
借着从外间透出的微弱灯光,宜辰定眼一看,却见凌帝右手抵着头,慵懒地侧卧着,满是坚毅的下巴上,薄唇正噙着魅惑的笑,明黄的睡袍松垮着,露出了盛乾坤,纵横寰宇白皙坚实的胸膛,乌黑深邃的眼,泛着迷人的光泽,此刻正凝视着自己,整个人散发着摄人的魅力,亦正亦邪。
凌帝看着跪坐在床上,一脸警惕的宜辰,泼墨长发顺倚在胸前,整张脸因为淡淡的倦意,清冷之下更添一种抚媚的惊世之美。
“皇上莫不怕宜辰刚才袖剑出鞘,一剑毙命吗?”宜辰纤眉蹙起,盯着凌帝冷冷地说道。
“你不是没有让它出鞘吗?”凌帝无谓一笑。
宜辰纤眉蹙得更紧,“如果皇上再不离开,它恐怕会忍不住。”
“就今晚。”凌帝忽然爬起身,靠近宜辰,一敛笑意,目光灼灼地盯着宜辰,“就今晚,也不行吗?”
“皇上这是在做什么?”宜辰冷冷地别开眼。
“朕已经好久没踏踏实实地睡一觉了,朕只是,只是想抱着你安心地睡一觉,不会对你做什么。”凌帝说着伸出左手拉上宜辰的衣角。
宜辰心下一怔,移目看向凌帝,见凌帝面上果然带着倦意,但是,这跟自己又何关?不由说道:“安心?在我的身旁,皇上应该更难入眠,因为,我从来都是剑不离身。”
闻言,凌帝面上一暗,他知道,她在说真的。
“从今以后,游思远的命,朕再也不会去动。”凌帝深眸紧盯着宜辰,“以此为条件,如何?”
宜辰讶异地看着一脸殷盼的神情,心下涟漪微起,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只是…忽然手臂一痛,回神间,便被凌帝一把拉过,按倒在床上凌帝猿臂一伸紧紧地将宜辰禁锢在怀中,温热的气息吐在宜辰耳际,“别动,你已经浪费我半刻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祸起
一条湖,湖水澄澈照影,湖上有两人,是飞着的两人,是形影难辨的两人。
一个是满头华发的老人,修瘦的身影藏在宽大的灰袍里,飞身变位如幻,让人只能见得是一件衣袍凌空飞移。
一个白色身影,掠影如电,好似天上不经意间掉下来的白云,碎成一块块又迅速地重组。纵然凝目观望,也难辩清她的身影是如何变化的,身已移,影未动,似风,无形却留痕。
只要懂得武功的人,都知道湖上的两人在过招。却又看不清两人是如何过招的,只能看到两道幻影不断地闪动着。
“轰轰…”拳风相抗激起丈高浪,两抹身影飞身落在湖畔,灰袍白衣,华发墨丝,各持清流风华无限。
“哈哈哈…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打一架了,小子,你的功夫已在阿洵之上,连老夫我也是望尘莫及,看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老人便是离墨,如刀深刻的双眼中,满是激赏之色。
宜辰闻言,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小子,你真的,很想跟他打,是吧?”离墨欺身上前,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好似要望进宜辰的心里。
宜辰仍旧未语,又是微微一笑。
“难道,明月清风,真的只能是天地两分,永无相随之境?”离墨眸中一闪忧虑,继而长叹,“这鸳鸯情剑,已经分开太久了,太久了。”
宜辰静静地站着,望向湖中,面上沉静无波,如云淡然。
离墨将头一歪,看向宜辰的侧影,“小子,你知道,你袖中之清风剑的原先主人是谁吗?”
“青林居士。”宜辰淡淡地说道。
“那,你又知道,和那清风袖剑并称鸳鸯情剑的明月腰剑,它原先的主人是谁吗?”
“萧然尊主。”又是淡如清水的声音。
“那你可又知道,那青林居士和那萧然尊主的故事?”离墨也将目光投向湖中,一片悠远怅惘。
“本是仇敌,后是夫妻。”宜辰沉静的目光仍旧驻在湖水上。
“这和你们何其相似。”曾墨叹道。
“后来,青林居士还是死在萧然尊主的剑下。”宜辰终于微微一笑。
“…”曾墨蓦地转头看向宜辰,“你知道,为什么吗?”
“活着恨,不如死着爱。”宜辰平静地说道。
“你,心中可有恨?”离墨轻问。
“没有恨。”宜辰浅浅一笑,“但有痛。”
“所以,两剑出鞘时,必定是,你死我亡吗?”离墨的声音不由紧了紧。
“如此,才能不痛。”宜辰飘忽一笑,“先生,错过了婆婆一生,可恨?可痛?”
“此生已蹉跎,无恨,有痛。”离墨怅惘一笑,“可是,也有爱。”
“你,不爱婆婆。”宜辰侧首看向离墨,淡淡地说道:“你对她,有愧疚,有怜惜,所以痛。但是,你不爱她。”
离墨微微一愣,看着宜辰,半晌,认真地说道:“我,爱过。”
宜辰淡淡一笑,目光重回湖中,“只是后来,先生爱上了别人。一个人的心,很微妙。爱,能转移,很荒唐。爱,能分享,很可悲。”
离墨惊异地看向宜辰,“你,便是如此看待一个人的心?”
“我不懂得看别人的心,我只在乎自己的心。”宜辰笑道:“跟着它走,便不会后悔。它安,我安,便是如意的一生。”
“我明白了,你们两个,何其相似。”离墨摇了摇头,叹道:“只是,他没守住自己的心。如今,他要随着它走,看来,只能,如此了。”
宜辰眸中略显疑惑地看了一眼离墨,“先生话中有话。”
“罢了,正如你说,人,生来就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抉择。当年,走在岔路的我,选错了路,生生错过了两个人,遗憾一旦铸就,便是永生的伤痛。”离墨缓缓地闭了闭眼,“希望,你们,不要重蹈覆辙。”说着已然转身,飘然离去。只余宜辰仍旧静静地站在湖畔,淡淡地看着湖面上,眸中一片平静。
凤仪宫,一个淡黄身影斜倚在贵妃椅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不远处端放着的玉芙蓉。
“娘娘,欣儿回来了。”欣儿揭帘走近婉仪。
婉仪一听,立即直起身,急切地问道:“如何?”
欣儿小心地凑近婉仪的耳朵,小声道:“远少爷好多了,他要我带话,说劳您挂念,不用担心。只要娘娘放宽心,他便安心。”
婉仪面上一松,说道:“那便好,他若再胡来,只怕连宸妃都救不了他。”
“娘娘,宸妃娘娘来了。”随着一个宫女的声音,宜辰已然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了珠帘之外。
婉仪立即爬起身,亲自走到珠帘旁,透过珠帘静静地看着帘外那张绝世之颜,依旧一身白衣的男子装扮,即使知道这是实实在在的红妆,却仍旧难免一时恍惚,“你,来了。”说着,已然伸手撩开珠帘。
宜辰淡淡一笑,“顺道来看看你。”说着,也好不拘谨地走进内室之中。
“欣儿,去换盏茶吧。”婉仪拉着宜辰坐在桌子旁,向一旁的欣儿说道。几个宫女站在一旁,不时地拿眼偷瞧宜辰,面上一片通红。
“你们下去吧。”婉仪忽然说道。
“是。”宫女们全都退去,只余宜辰和婉仪两人。
“你,如此装扮,这次,又想迷倒多少女子的心啊?”婉仪说道,言语之间,已然不复先前的怨怒和冷讽,有的只是释然之后的理解和赞赏。
宜辰浅笑着看着眼前这张好似恢复了生机的脸,不语。
“你还记得那个上官璇吗?她最近常来我这里,开口闭口都是宸妃娘娘,一直闹着我给她讲你的故事。”婉仪蹙起眉头,一副不满的样子。
这时,欣儿送茶进来。
桌上,茶烟袅袅,茶香四溢。欣儿轻车熟路地泡茶,斟茶,动作优雅。
宜辰静静地看着欣儿优雅的动作,婉仪在一旁有说有笑,“你不知道,从那次你把她打败后,她就特别崇拜你,后来在校场上发生的事后,她更是将你定为她此生的目标。”
宜辰始终淡笑着,缓缓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与此同时,婉仪也自然地端起欣儿已倒好的香茗,送至嘴边。
“婉仪。”宜辰突然叫住了婉仪,婉仪表端着茶的手一停,下意识地看向宜辰,眸中带着意思询问。
宜辰看着婉仪手中的杯子,眸中闪过一丝怔然,继而淡淡一笑,“无事,小心烫嘴。”
婉仪甜甜一笑,轻啜杯中物。宜辰自嘲一笑,悠然地端起玉杯,送入嘴边,饮入,淡淡回味,“是好茶。”说着淡淡地看了一眼欣儿,欣儿浑身莫名一颤。
“你该劝劝思远,他…”婉仪看着宜辰,小声地说道。
“你不用担心,他,再也不会有什么事了。”宜辰依旧静静地喝起一杯又一杯的茶,好像,在饮着佳酿。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婉仪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怪怪的,说不清楚。
宜辰包含韵味地看了一眼婉仪,伸手将茶壶中的剩下清液倒入杯中,平静的眸光没有半点闪动,动作悠然之极地端起最后一杯茶,饮入腹中。缓缓闭上眼,好似回味无穷,笑道:“茶已尽,也该回了。”
欣儿一直发着愣地看着宜辰一杯一杯没有间断地喝着茶,听到宜辰这话才回过神似地,“奴婢这就再泡。”
“不用了,已经,足够了。”宜辰淡淡地笑道,“已经足够了。”说着站起身来,婉仪似乎一直陷在自己的纠结中,看着宜辰起身,忙的站起身,“你,这就走吗?”
宜辰浅笑着,深深地看了一眼婉仪,转身,飘然地走向门外,就在门口处,“只要安心,就好。”
婉仪在其身后有些不明所以地答道:“我知道。”
宜辰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迈步离去。
明月高悬,不见星辰,暗夜流风,引得百花摇曳多姿,夜中放华。
回廊拐角处,投下两个暗影。
“如何?”华润的声音带着些焦切。
“已经服下了,我亲手下得的毒。”另一个声音带着岁月的沉淀,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
接下来,许久的静默。原先的那人似在沉思,片刻,才小声说道:“你可瞧清楚了?”
“放心吧,娘娘。”另外一个声音有些恶狠地说道:“那是碧落水,无色无味,当年她的母亲,也是精通医理的人,也终究命丧于此毒。她,也必然和她母亲一个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乱始
月挂柳梢头,风吟百木间。繁星点点,幽夜横波里,暗渡箫声万里。
废园中,斜枝上,一人白衣飞扬飘然若仙,泼墨长发醉拂暗夜,清流暗涌。遗世独立般的身影,正是慕宜辰潇然独立枝上,手持玉箫,箫声沉远如滚浪,荡着清风,余音袅袅,不绝如缕。风中,淡淡的木叶香气轻浮,袅袅箫声低回盘旋其中,所有流逝的时光,忽然间,仿佛就在吹箫者手间起起落落。
园中,角落处,繁枝错绕的大树后,一个月白身影静静地背靠着树身,双目轻闭,眉头微拧,俊美的容颜上有淡淡的月华轻洒,衬得那张脸,越加迷醉。
手停,声止,刹那的冷寂,让人有一种恍置峰巅的感觉。
宜辰飞身下树,飘然落地,在原地静静地站着半晌,眸中浮上淡淡的担忧,轻若无声地一叹,缓缓迈开脚步,向园外走去。角落里,树后的那人缓缓踱出脚步,看着宜辰远去的背影,眸光温柔似水,缠绵缱绻。
一连几夜,宜辰都会来到这座废园,斜倚树枝之上,执箫吹奏。每次,角落的阴影里,都会有一个身影隐在树后。一个静静地吹着,一个静静地听着,然后,白衣飞身落树,在原地静静地站着一会儿,树后之人总会在这时候静静地看着宜辰静立的背影。两个人,就那样,一个没有回头,一个没有再上前,总是心有灵犀地保持着静默的距离。
这夜,皎洁镰月依旧高挂空中,只是浩宇中不见半点星辰,只剩残破的灰白。
宜辰依旧枝上吹箫,只是,这次的箫声带着份悲凉,荡着凉风,声声叹尽,人世的沉重。片刻过后,箫声渐行渐渺,宜辰停止了吹奏,只是静静地抬起头,望向无穷无尽的高空,面上沉静如水,好似悲悯人间的仙者,又似沉水千年的灵镜,那迎风飘扬的白衣,让人惊怕她就此羽化而去。
宜辰终是飘然飞下,却是没有任何停留地走向园外,好似,她本就知道,身后已没有了那道温和缱绻的目光。
宜辰静静地走在宫中小道上,明月相伴,清风相随。
“那里,快,快,不能让刺客逃了…”随着一阵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一声声高叫顿时打破了夜里的静谧。
宜辰却似丝毫不受影响,依旧静静地走着,只是,嘴边,终于,勾起一个深深的苦笑。你,还是,动手了。
“谁,站住。”一对禁卫见着宜辰的身影,立即怒斥着向宜辰奔来。宜辰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盛势而来的禁卫军,淡淡地笑着。
待得禁卫奔近,看清宜辰的容颜,个个立即单膝跪地,“参见娘娘。”
宜辰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很自然地从单膝跪地的众人的旁边走过,好似根本无心问发什么了什么事情。徒留禁卫们个个神情讶异,不知作何反应,终于带头的一个年轻禁卫蓦地站起身,朝宜辰的背影叫到:“娘娘,今晚发现刺客,刺客已然身负重伤,还在宫中。望娘娘小心一些。”宜辰心下一紧,纤眉微蹙,却仍旧未发一言,静然地朝前走去。
回到寒玉宫,除了几个守夜的,大都下去休息了。宜辰轻身走进内室,才刚揭开珠帘,脚步蓦地顿住,纤眉紧紧蹙起,眸中一闪慌乱。
“都下去吧!秋玲,你也是。”宜辰侧首看了眼身侧几人。
“娘娘…”
“怎么还是不懂,我说过,不喜欢夜眠之时,有人在身侧。”宜辰淡淡地说道。
“是。”众人纷纷退下,宜辰看着她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口,缓缓伸出右手,轻轻地撩开珠帘,慢慢地走进内室。
室内,只有微弱的灯光,将宜辰的身影隐隐投在屏风上。宜辰逐渐恢复沉静的目光投在屏风上,脚步逐渐趋近。就在离屏风一步之遥处,宽袖一挥,那扇屏风蓦地移向一旁。宜辰缓缓伸出手,摊开手掌心,一滴鲜血自高处滴下,恰然落在宜辰的手掌心上。
“既然来了,就无需躲着。”宜辰伸出的手仍旧没有收回,只是眸光静静地看着那滴鲜血。
一阵袍袖生风,一个月白身影已然自梁上飞身下地,却是云卿。
云卿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一片鲜红,刚才滴落的血就是他的。云卿静静地看着宜辰,仍旧温和地笑道:“我还是忍不住,即使知道会连累你,我依然想看看你。”面上一片惨白,只是那双含笑的眼眸,竟似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
宜辰看向云卿胸口上的伤,纤眉紧紧蹙起,缓缓地说道:“今夜,你没有听我吹箫,我就知道了。”
“他已经开始怀疑,除了皇宫,我已然无处躲身。我也不想躲了,只是,我好像,要连累你了。”云卿看着宜辰温和地说道,语气却是没有半点的愧疚之心。
“我,不怕。”宜辰淡淡一笑,眸光依旧盯在云卿流血的胸口上,“这伤,你需要处理。”说着又是轻轻一挥袖,那扇屏风重新滑过,挡住了两人的身影。
“好。”云卿温和一笑,任由宜辰拉着坐在床沿上。
宜辰小心地褪去云卿的上衣,观其左胸上,一片血肉模糊,这一剑刺得很深,眸中一闪痛色。
“没事。”云卿似乎了解宜辰心中所想,温和一笑。看着宜辰白皙的手在自己身上轻轻地处理着伤口,感受着她身上清新的木叶香气,云卿因为受伤而惨白的脸上绽出丝丝平静的幸福。
两人谁也不说话,一个静静地处理着伤口;一个静静地坐着,虽然上身衣物褪尽,却无半点拘谨之色。好似相处了百年的伴侣,淡淡的,却是一生的相知。
片刻,宜辰重新为云卿穿上上袍。云卿依旧坐在床沿上,伸手轻轻地抱住宜辰的腰身,将头缓缓凑进宜辰的怀中,缓缓闭上双眼,清晰地感受着宜辰身上传来的温度和气息,两行清泪终于夺眶而出,顺着紧贴在宜辰身上的脸颊流入宜辰的衣裳里,“宜辰,宜辰,此生,我终究还是错过了你。”嘶哑沉痛的声音,好似暗夜幽咽。
宜辰纤眉紧蹙,双眸缓缓闭上,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云卿靠在自己怀中的头,云卿似是一震,抱住宜辰腰上的手不由紧了紧。
“云卿,对不起。”宜辰幽幽地说道,“但是,我不会,让你在我眼前死去。”
“不,宜辰,我希望,这次,无论生死,你都不要管我。”云卿恢复原先温和的声音,不带任何的畏惧,只是轻轻地诉说着,“无论怎样,回到这里,这么做,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虽然带不走你,却也不愿意就那样一人逃遁一方,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没有欠谁的,总有一天,你会如愿,一身飒然地游走天下,只要,你愿意放开那些枷锁。”
“相信我。”宜辰轻轻放开云卿,云卿也渐渐松了手,两人互相静静地望着。
“我要送你出宫,现在。”宜辰忽然说道。
“不,现在整个皇宫都在搜捕我。很快,这里,或许,是他亲自过来。”云卿摇了摇头,温和地说着。
忽然,外面一声惊叫声响起,“娘娘…”
“来了。”宜辰轻轻一笑,蓦地拉起云卿的右臂,“走,即使是铜墙铁壁我也要带你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听着轻音乐‘中国18把小提琴的明月寄相思’写的,建议亲们也边听边看,感觉不错,呵呵。还有,决定要收尾了。。。
☆、惊夜
寒玉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宜辰毫不犹疑地拉起云卿的右臂,流星般地从楼内疾掠而出。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来,“娘娘,大事不…”话语未落,便见两个身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瞬间飞掠在寒玉宫外院的岩壁上。
就在禁卫军蜂拥而入的那一瞬间,两条白色身影恰然如潜龙腾渊般地飞跃出高墙。
“在那里,快,追。”一名禁卫统领才进的大门,便见侧边飞跃而出的两个身影,急切地命令道。
很快,禁卫军立即掉头重涌出大门,向外追去。
揽风阁上,明月高悬,一个颀长的淡紫身影玉立阁栏前,如瀑长发随风肆意飘扬,绝世之容上,浓浓的月华如水荡漾,双眸如子夜般深不见底地望向远方的某处。
夕烟看着前面那个月华笼罩下如天神般的身影,心中焦切不已,主子既然已经知道宸妃娘娘带着那晋王离开了寒玉宫,为什么还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而不去阻止呢?
“主子,主子如若再不去阻止,恐怕那些禁卫无法挡得了娘娘。”夕烟小心地出言道。
“你以为,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吗?”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怅然,“她,也在等朕。”
夕烟心下一惊,娘娘知道?那么,这次,之所以那般在禁卫军眼皮底下飞闯而去,也是故意为之?为了让主子亲自出手?
皇宫中,禁军分批围追,灯火亮彻长空,一片喧闹。
两条白色身影飞快地穿梭在皇宫中,所到之处,花枝摇曳,风碎影破。每当一批禁卫发现两人的踪迹时,也只能叫喊着尾追其后,根本不及欺身而近,更遑论动刀起剑了。
“那里,快追…”
“娘娘带着他往东门的方向去了…”
……
轻身翻进昭阳园,宜辰拉着云卿靠坐在一棵大树旁,云卿剑眉一拧,疑惑地看向宜辰。
“你,伤得很重,需要休息。”宜辰轻轻地说着,目光看向云卿的左胸处,那里,伤口又开始流血了,纤眉一蹙。
“我没事。”云卿面色惨白,眸中却始终一片温和。
宜辰淡淡地看了看四周,时间在那一番追逐中逐渐消逝,空中明月逐渐隐入云层里,深夜已过,黎明即将到来。
“出了园,我们就往翎勋殿的方向去,之后,你就从东墙出宫。”宜辰看着云卿开始冒冷汗的脸,慎重地说道。
“你呢,你不一起出去吗?”云卿心下一急,蓦地动了下身,猛地扯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宜辰伸手拉过云卿的手,轻轻地搭在其手腕上开始诊起脉来。
云卿见状,微一用力,挣开了宜辰的手,“我没事,其实,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出宫。”说着忽然温和地笑着看向宜辰,“我宁愿,陪你玩这场追逐的游戏。生死对我而言,早已经不重要了。”
“我说过,不会让你在我眼前死去。”宜辰淡淡地说着,看向云卿的目光里,多了份思虑。
云卿缓缓地往树身一靠,有些虚弱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逼他,也在逼你自己?”
“是,我一直在逼他出手,一年之约,现在于我而言,太长了。”宜辰静静地说着,让人看不出半点她心中的波澜。
“如果,如果,你再无杀他的理由。你,会,会接受他吗?”云卿微微转过头,轻轻地问道。
宜辰闻言微微一愣,淡淡地说道:“没有如果。”
云卿轻叹一声,苦笑道:“或许,我真的比他幸运。”
宜辰不发一言地伸手转过云卿,让他背对着自己,凝气双掌,轻轻地搭在云卿的后背上,一股真气缓缓渡过。云卿也不拒绝,只是静静地闭上眼,感受着自宜辰掌间渡进的暖暖真气,径自调息。
“走吧!天,要亮了。”宜辰缓缓收手,站起身,双手扶起云卿。
云卿温和地笑着,缓缓伸手将宜辰额前的几缕青丝撩到耳后,“你要我出宫,我听你的。不过,出了宫,我又能去哪儿呢?宜辰,你以为,我会就这样,离开你,逃出锦城吗?”
“如果你是为了我回来的,那么,你出了宫,就马上离开锦城。如果,你觉得,所谓的赵氏江山是你的责任,那么,你先出宫,之后的事,你觉得自己应该怎么做,我不会阻拦你。”宜辰淡淡地说道:“所以,无论如何,现在,你都得出宫。”话音刚落,不待云卿说话,就已然拉上云卿的右臂,向园外飞掠而去。
两个白色身影重新回到追逐的游戏中,禁卫们看到重又出现的目标,不由大叫,“那里,那里,快…”
宜辰看着急涌而来的禁卫军,冷笑一声,带着云卿朝东门疾掠而去。
“快,快追…”几队禁卫军蜂拥着向宜辰急追而去,带起了阵阵冷风。天边,一抹淡淡的光,柔和地散出。皇宫中,脚步声,响如鼓震,人影也越来越多,想来,大多是来看热闹的。因为,如若不是风闻宸妃娘娘带着刺客出逃,那些嫔妃,对所谓的刺客,是不感兴趣的。
女人,只对有女人的战争,才兴奋得起来。
龙御门,前往正东门的必经之路。此刻,石门前,正整齐地站着两队禁卫军,个个武装以待。而站在最前头的那人,就是俞慎。
宜辰和云卿静静地站在俞慎前面丈余处,后面依然有大队禁卫军紧追而来。
俞慎面色沉重地看着眼前冷静的两人,一个白衣飘然,淡如轻云,不动不语,却已将这天地流华占尽。一个月白长袍上血迹斑斓,面上因伤而显得苍白,却依旧难掩一身的温雅清逸,彷如千古润玉,沉水浮光。
“这次,你们是逃不掉了。”俞慎沉重地说道。
“宜辰,他竟让身为你兄长的慎兄弟截在龙御门,这下,你可不能再轻举妄动了。”云卿苍白的脸上一片平静,笑着看向宜辰。如此看来,他真的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如果,宜辰要救云卿,俞慎得死,因为这会让俞慎错过将功补过的机会,这过,便是当初暗中救走了云卿。
“对不住,云卿。”俞慎蓦地看向云卿,“这次,你,必须死在我的手中。”如此,俞家才会安然无恙。
“无妨,慎兄弟,云卿,是必须死在你手中。如此,可免去许多不必要的杀戮。”云卿笑得一派风轻云淡。
“那么,出剑吧!”话毕,寒光一闪,俞慎已然拔剑而出,身手矫健地刺向云卿。云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眸中已然带着温和的笑,就在剑尖要刺上云卿的时候,一阵冷冽的掌风如浪翻来,但见云卿身影一动,剑身正好自云卿的侧面刺过,原是宜辰出手以掌风真震开剑气,闪电般拉开云卿。
“他,不可能死在我的眼前。”宜辰拉着云卿的右臂,冷冷地看着俞慎。
“娘娘…”俞慎面带几分痛色,焦切地叫道。
“宜辰,不要任性。”云卿侧首看向宜辰,眸中一片温柔,“你不是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吗?我本来就是个该死之人,如若不是慎兄弟,我早就死了。如今,我还能见到你,已经很知足了。你也说过,你不喜欢欠别人的,我,也同样。这,是我的选择。”
“看着你死,我,做不到。”宜辰淡淡地说着,仅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云卿满怀的感动,眸中柔和得就如春水满溢。
“娘娘,难道,在你眼里,俞家,果然让你不屑一顾吗?”俞慎眸中一闪内疚,痛声地说道。
宜辰静静地回视着俞慎,“我所能做的,只是眼下的事情。”
“好,既然如此,晋王,对不住了。”话毕,俞慎手腕一转,利剑顿如长蛇般朝云卿急刺而来,他的身后,所有禁卫军个个利剑出鞘,寒光闪彻,齐向云卿凌势攻来,带起阵阵冷风。
剑快,宜辰的身手更快,一手拉着云卿的右臂,一手如游龙般灵巧地生风化刀,挪剑气,移招变位,身形如幻。
俞慎见宜辰将云卿紧紧地护在身侧,心下一急,忽然前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原来又有一批禁卫紧追而来。当下大喝一声,化身潜龙腾渊而起,空中飞退半丈之远,气贯于剑身,流星般向被禁卫围在其中的两人飞刺而来。宜辰感受着冷冽杀气席卷而来,顺手就要拉开云卿,以掌风震开,不料,云卿似是意识到宜辰的下一个动作,就在俞慎疾刺而来,宜辰就要出手的时候,云卿蓦地发力抱住了宜辰,身形一转。‘哧’的一声,剑身自云卿的背后刺入身体,瞬间,所有人都僵在远处,所有的声音全皆停滞。
宜辰震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云卿的脸,面色一下变得惨白,“为,为什么,为什么要找死?”
云卿的手仍旧紧紧的抱着宜辰,两人紧紧地面对面贴在一起,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而云卿的背上,一把利剑深深刺入,俞慎仍旧愣愣地保持着刺剑的姿势。
“宜辰,别…难过…我,我…不想看到…你为难。”云卿的气息逐渐变得微弱,眸中却依旧温柔深情地看着宜辰。
“我说过,你不能在我眼前死去。”话音刚落,但见宜辰轻易地挣开云卿的怀抱,身形一闪,一手抱住欲将下坠的云卿,一手如电般地袭向云卿身后的俞慎。俞慎心下一横,猛地抽出利剑,云卿痛呼一声,身体委顿而下,鲜血自背上涌出,生生刺痛了宜辰的双眼。宜辰双眸一冷,出手如电,稳稳抱住云卿即将倒下的身体。长臂一振,一柄一尺袖剑自袖中飞出,手腕一握,剑鞘一飞,四尺剑身蛇卷而出,剑气森寒,未出招,已然逼退了数十人。
“娘娘,你不要再跟皇上为敌了。放手吧!”俞慎见宜辰剑已出鞘,心中焦切万分。
“要取他的命,就得先杀了我。”宜辰冷冷地看着不敢靠近的众人。
“宜辰,不要…固执。”云卿靠在宜辰的怀中,虚弱不已。
“你不要说话,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再耗费真气了,你伤得太重了。”宜辰左手紧紧抱住云卿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娘娘…”
“我不想跟你们打,也不想再耗下去了,你叫他来,是生是死,就此一战。”宜辰抬首看向俞慎,冷漠地说道。
“你既这么想,朕就成全你。”忽然,一个冰冻三尺的声音,自天际盛怒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决裂
“我不想跟你们打,也不想再耗下去了,你叫他来,是生是死,就此一战。”宜辰抬首看向俞慎,冷漠地说道。
“你既这么想,朕就成全你。”忽然,一个冰冻三尺的声音自天际盛怒而来,众人尚且不及反应间,一阵冷风呼啸而过,一个淡紫的颀长身影已然恍如天神般地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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