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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上?”俞慎看着瞬间出现在眼前的凌帝,面上一惊,蓦地单膝跪地,“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顿时,跪拜声响彻整座皇宫。只有宜辰一手抱住虚晃欲坠的云卿,一手紧握着清风袖剑,面无表情地直直站着。
凌帝双眸深沉得可怕,紧紧地盯着宜辰的脸上,紧皱的眉头好似利刀镌刻,难以抹平。渐渐地,凌帝冰寒的目光转向靠在宜辰身上的云卿,双拳不由一紧,眸中寒光恍如道道冰刀,紧抿着的双唇一张,咬牙道:“放开他。”寒光虽是射在云卿身上,盛怒的话语却是对宜辰说的。
“皇上要关心的,不该是这个。”宜辰淡漠地看着满身怒气的凌帝,冷冷地说道:“云卿如今这般状况,全拜皇上所赐。”
“那么,你是在心疼他吗?”凌帝目光深沉得如万丈黑潭,盛怒间,身体不由自主欺近宜辰几许,痛声道:“你早就知道他还活着是吧?无论朕做什么,你总是把朕越推越远。你原来不是没有心,你是已经把心给了他。”
“呵呵呵…”云卿由于失血过多,脸色愈发得苍白,看向凌帝,半嘲笑半苦笑道:“宜辰的心…呵呵呵…你除了逼迫她威胁她,你还做了什么?是你,是你自己,是你自己把她越推越远的,你既然选择了江山,你,你就,休想能够得到她,咳咳…”
“云卿,不要说话。”宜辰担忧地侧首看了一眼咳嗽不止的云卿。
凌帝浑身猛地一颤,看着宜辰的目光变得阴郁沉痛之极,“选择吗?那么,如果我只是我,我选择你,你可会,可会…”不待说完,宜辰就淡淡地说道:“没有如果,我说过,我只追随自己的心,每时每刻,真真实实的心。”而且我的命,再也没有时间来得及说如果了。
“哈哈哈…”凌帝忽然仰天长笑,那扬起的刀削般的下巴在晨光醉抚下显得格外刚毅,淡紫长袍随风张狂,整个颀长的身影,就像林中王者迎风狂啸,有浑然天成的帝王气魄,有侠士的孤傲,有清流之士的洒然。只是,谁也没有看到,那扬起的绝世之容上,如卷的双眸里,那频频涌动的,却是如泉般的孤寒泪。
不远处的廊上,不知何时战战兢兢地站着越来越多的人,上官璇,秦梦岚,还有徐怀琳等人,个个面色震惊地看着这混乱的情景,俞惜瑶被两个宫女搀扶着,难掩绝望的悲戚和灭顶的怨恨之色。而从凌帝出现开始就一直跪着的俞慎众人,当真是个个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宜辰纤眉渐渐蹙起,眸中微起波澜,因为她分明听出了,凌帝笑声中带着的深深苦痛。云卿虚弱地在宜辰耳边道:“宜辰,不要再,再惹怒他了。你,你不能胡来,你,还要出宫,游天下。”
宜辰感受到云卿愈发微弱的气息,心下一紧,“不要说话。”说着看向凌帝,淡淡地说道:“皇上要怎样,宜辰一概奉陪到底。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宜辰和皇上之间的恩怨,我想,不该祸及他人。”
“怎么,你在担心,在害怕吗?害怕这次,又该连累谁?”凌帝深沉地盯着宜辰,痛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好像谁都能被你放在心上,唯独朕,你却从来,从来都不肯和眼一顾?”声如突泉奔涌,空谷孤鸣,传荡在静寂的皇宫里,好似声声痛绝的控诉。
“……”宜辰看着凌帝眸中的悲痛,心下微微一怔,淡淡地扫视一周,军士们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心中蓦地想起了什么,不由冷笑道:“帝王之怒,血流成河,一个帝王,他真有这样的资格吗?”
“娘娘…”俞慎闻言不由惊叫出声。
凌帝面色冰冷得恍如千年寒冰,淡漠之极地指向靠在宜辰身上虚弱不已的云卿,冷笑道:“难道,爱妃不知道,这个人,早已为天下人唾弃,万死不足以谢罪?一个帝王的怒气,可远远及不上这天下人的怒气。”
突如其来的称谓变化,宜辰逐渐感受到了凌帝重新回到原先的那个冷酷之极的人了,当下冷漠地说道:“你们的恩怨,我没兴趣插手,但我想,这世上,没有该死之人,只有不得不死的人。为天下人唾弃也好,受天下人吹捧也好,自己活得无愧,便够了。”
“爱妃果然能把事情看透,无愧便够。”凌帝冷睥着依旧跪着的众人,继而将目光投向长空,最后落在宜辰脸上,“那么,你觉得,朕愧对谁了?赵奂吗?抑或是,这全天下之人?”声如顽石激碰而响,大有箭破长空之势。
宜辰闻得赵奂之名,脑中蓦地浮现出一个血淋淋,四肢全折的尸体,再难抑制心中盛怒,眸光狠狠地瞪向凌帝,声如寒冰,“我说过,这江山,谁主沉浮,都与我无关。胜者为王败者寇,可是,你却,你却对一个从未真正害过你什么的人,残忍□□不够,四肢尽折。但凡我慕宜辰一日在,这笔债,我定然全数讨回。”
“原来,朕在你眼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残暴之君?”凌帝不怒反笑,“好,很好。既然如此,你还在等什么?”
恰在此时,云卿再难自禁地自口中涌出一口鲜血,宜辰心下大惊,“云卿,你怎么样?”言毕不待回答也不顾在场的所有人,立即扶着他盘膝坐下,自己坐在他背后,旋掌运起功来,双掌迅速搭上云卿的后背,真气缓缓渡过。
凌帝面上骤然一片惨白,身体猛地晃动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上官璇以手掩住口,瞠目结舌,“那人,那人要死了了吗?怎么浑身是血?”恐怕除了她,所有人的目光全在宜辰和他们一脸惨白的凌帝身上。
“皇上,皇上恕罪啊!”忽然,一个苍老恐慌的声音夹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皇上恕罪啊…”却是俞远辉展如琴还有一大批官员,可谓阵势浩荡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华发横生的老者,其宽袍随步逆风飘动,正是满脸忧思的离墨。
匆匆而来的官员们看着盘膝而坐闭目渡气的宜辰和云卿,惨白着脸好似石化了的凌帝,还有单膝跪地的众禁卫军们,个个脸上震惊之余,便是难言的忧惧之色,其所担心的,自然是帝王之怒,殃及池鱼。
“参见皇上…”群官跪拜。
“皇上,息怒啊…”
“这,这不是,这不是晋…晋晋…晋王吗?”其中有几位旧朝官员见着云卿,一番确定后,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
“是啊,逆贼怎么还活着?”
“娘娘怎么在为逆贼疗伤?”
“皇上,臣等听闻昨夜宫逢刺客,便匆匆赶来探望皇上。不想…难道这个逆贼就是昨夜的刺客吗?”
“肯定是的,宸妃娘娘怎么…”
俞远辉听着众官员开始一阵马蚤动,再移目看了一眼闭目运功渡气的宜辰和跪着的俞慎,当下跪趴在地上,“皇上,臣女罪大矣,罪臣望皇上开恩,开恩啊…”只要与行刺圣上挂钩上,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展如琴冷漠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凌帝和盘膝而坐的两人,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待望向一旁的俞慎时,面上又骤然一忧。
离墨走向宜辰云卿两人,深思的目光逡巡在宜辰脸上,顿时变得一片铁青,“辰,辰儿,你…”如果自己老眼未花,这自己那小师妹的徒儿,观其脸上内里深处青经纹现,这分明,分明是深中剧毒之兆,由于运功动气才隐隐展现出来。
宜辰缓缓收手,脸上之隐纹渐渐退去,一脸沉静,“先生姑且念在婆婆的面上,对宜辰的事,不要妄加插手。宜辰感激不尽。”此话自然是以内力通过音功传之,除了信息接收者,无人能闻得。
“也罢,你,自有你的道理。”离墨长叹一声,频频摇头,“只是,你这又是何苦呢?”
云卿面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缓缓睁开眼,叹道:“宜辰,何必多此一举呢?”
宜辰听着周围群臣们一阵喧哗声,淡淡地说道:“他们说他们的,我,做我的。”
“皇上,如今虽是四海升平,却仍不乏逆行作乱者,现今前朝逆臣尚在,皇上宜力作决断处之,以免逆贼…”一个中年官员严词切切,一副忠臣苦谏的样子。
“皇上,宸妃娘娘公然为逆贼疗伤,恐怕也有妄图刺杀皇上的嫌疑,皇上切要慎查啊!”
……
俞远辉慌乱地抬头看向凌帝,“皇上,雪芜她自小漂泊在外,孤苦无依,倘若,倘若她有什么不当的行为,全是,全是老臣对她缺乏管教的罪过,望皇上,轻饶与她。”俞远辉紧紧地盯着凌帝,他在赌凌帝对宜辰的情,他依然清楚地记得,凌帝曾今警告过他,倘若,俞家不能做到用心留住她,牵住她,那么,俞家,恐怕要富贵到头了。
果然,凌帝渐渐缓下脸色,好似刚刚看到跪了黑压压一片,又聒噪不已的群臣,冷笑道:“你们的消息,倒灵通。”说着又看向跪趴在地上的俞远辉,“丞相何以惊慌至此?”
有几个官员闻言,心头一惊,大声呼道:“皇上,宸妃娘娘行举实在令人费解,诸多嫌疑之处,望皇上明查。”
“明查倒不必了。”一个如山间涧泉的声音蓦然响起,宜辰右手一撑地面,潇然站起,白衣随风飘动,面容皎若明月,身姿飘然如云,飒然若风,众人齐望向她,只见她淡然一笑,“诸位所见,便是事实。与逆贼同列,当然,也是逆贼了。”
话音刚落,底下一片唏嘘。
“皇上,既然宸妃娘娘都亲自承认了,还请皇上,下旨定裁。”秦尚书再次俯首跪趴在地,朗声道。他,便是秦梦瑶的父亲,此番好不容易逮到这个为自己女儿除去情敌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请皇上定裁。”
“请皇上定裁。”
……
众位官员呼声不止,大有不加定罪不罢休之势。此时,众人倒把他们口中名至实归的逆贼赵云卿给忘在一旁,矛头全都指向宜辰。他们心中所想的,自然是,凌帝自然不会放过那危及江山和皇位的云卿,但是,凌帝对那宸妃的与众不同,这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倘若此次不紧紧抓住机会,恐怕他们的皇帝是不会对那宸妃下手的。那么,他们那些苦守内宫之内的女儿们,岂不是永无夺宠之日?
凌帝面色阴寒地盯着一派无谓的宜辰,他绝对清楚宜辰此刻心中所想,心中渐渐地,如万山崩塌,千丈寒冰碎裂,痛得让人窒息,紧紧地盯着宜辰,缓缓张口:“如你所愿,我,如你所愿。”
就在众人一片疑惑的时候,宜辰自然明白,凌帝这是在应战,缓缓举起缱绻地面的软剑,寒光顿时亮得有些刺眼。
“皇上…”群臣一片惊呼。
“全都退下。”凌帝声如巨浪滚涌,魅惑众生的容颜上寒冰一片,如若这时,有人敢认真地看一看这一张脸,就会发现,那琉璃般透明的脸,好似面临寒冰化水的边缘,只要轻轻一触,便可让这张惊世之容,碎于瞬间。
群臣吓得再不敢多言,纷纷退到一旁。这个十五岁就百战沙场的君主,一步一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稳稳坐上帝位。其狠绝的手段,运筹帷幄的本事,他们绝对是见识过的,其影卫几乎遍布天下,而且可以丝毫不着痕迹地游走于朝臣常务之中,他们事无巨细,全都稳稳握在凌帝的手中。故而,帝王之怒,绝然不可轻触,这是,保命的基本举措。况且,这次,帝妃之斗,这是他们绝对乐见的。
“宜辰,不可胡来。”云卿面露惊然,趋步上前。
宜辰将剑一横,“我,只想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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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辰,不可胡来。”云卿面露惊然,趋步上前。
宜辰将剑一横,“我,只想结束。”
“姐姐,你不能这么做。”一个急促娇弱的声音响起,却是俞惜瑶提着裙子慌慌张张飞奔而来,挡在凌帝跟前,双臂一横,看着持着剑一脸冷漠的宜辰,“你不能这样对他,你要杀他,你先杀了我。”
“瑶儿。”俞远辉夫妇不禁慌乱地叫道。
“姐姐,皇上他如此真心真意地待你,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与他为敌?”俞惜瑶固执地双臂横在凌帝身前,一张梨花面上泪珠乱滚,腰肢细软,体态婀娜,端的是娇柔抚媚不胜风。
凌帝好似没有看到挡在他眼前的佳人,一张脸苍白得几尽透明,眸光有些呆滞地透过宜辰看向某一处。
宜辰缓缓举起剑,指向俞惜瑶,双眸冰冷,“你要为他死,自寻他路。我的剑,不喜欢沾上太多的血腥。”
“下去。”凌帝淡漠地说道,俞惜瑶娇躯一颤,“不,皇上,臣妾不能让姐姐和您成为仇敌。”
“仇敌?你放心,今日一战后,便是阴阳两隔,哪来的仇敌?”宜辰淡淡地看了一眼俞惜瑶。
凌帝闻言勃然大怒,“下去,瑶妃你要抗旨不成吗?”
“瑶儿,过来,莫要惹皇上生气。”展如琴一脸沉重地唤道。
“皇上…”俞惜瑶哆嗦着双唇,泪流满面,楚楚可怜,看了一眼一脸冰寒的凌帝,紧紧地咬了咬双唇,晃着步伐朝俞远辉夫妇走去。
云卿眸中一片温和地看着宜辰,他知道,宜辰想要一个彻底的结束。反正今日必与她同生死,所以,这一战,他不但不阻止,心中反而是预料结果后的一片坦然,或许,生不能和她在一起,至少,魂归一处,不也是一种永恒的幸福吗?
离墨花白浓眉紧紧地拧在一块,双眸如有所思地盯着地面,对现场的状况似乎毫无反应。
“你要的结束,朕,今天就给你。”凌帝目光灼灼地盯着宜辰,“谁也不许插手,无论发生什么。”声如雷霆万钧,十足的帝王霸气,让人惶恐不敢忤逆半分,后面一句自然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
“皇上…”群臣一阵惊呼,却果真都不敢动步分毫。
宜辰眸中一闪怅然之色,嘴角一勾,淡淡地说道:“皇上大可不用如此。”他大可先动用一切武力对付自己,不必亲自动手。
“你,欠朕一条命。”凌帝如石沉水的声音漾起。
“是。”宜辰面上一片沉静,“我,不喜欢欠别人。”如果杀得了你,我任由毒发身亡。如果,是我亡于你的剑下,自然将命还你。
“天,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上官璇双眸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蓦然对视的两人。
“生死之斗。”一向妖娆的秦梦岚此时却是一改常态,一脸讥讽,“两个疯子。”后面这一句自然只是咬在嘴里。
“什么?”上官璇一脸惊然,“生死之斗?那还如此平静?”
所有的人全都一脸紧张地盯着迎风而立的两人,墨染青丝肆意张扬,两张惊世之容,一个如冰玉甘雪,凝万丈奇珍之魄,集寒夜冰轮之气;一个如闲云清风,遥度平芜青山外,穿越飞瀑碧水间。两人就只那样站着,一紫一白,风华绝代,一幅绝世之画已然在那瞬间墨下定格。
白光闪动,清风袖剑闪电般倏地刺出,指向凌帝胸膛,众人心下蓦地一提。剑及,本是一动不动的淡紫身影疾飞而退,闪身,避刃,袍袖挥动,凌空飞驰。宜辰莲步生风,似浮光掠影一般急追而上,“你再不拔剑,恐要后悔莫及。”
“皇上…”两道清逸之极的身影在空中疾速飞驰,底下有人惊呼出声。
宜辰白衣张狂,面色清冷,手持长剑直指凌帝,见凌帝依然只是频频急退而不拔剑相迎,皓腕蓦地一转,凝气运于剑上,长剑空中一横,顿时森寒剑气如万矢齐发,向凌帝激射而去。
“啊…”底下有人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
电闪间,凌帝淡紫身影宛如蛟龙般腾跃而起,飞得再高半丈之际,宜辰风驰电掣般地再次运劲剑上,当空连划出数道光芒,光芒迅速扩张,所到之处,垒石轰响。凌帝纵然轻功再高,若无利器相抵,这一连数道利刃之光,断然是硬接不得,却见淡紫修影空中频频急旋,袍袖劲风如石崩,‘轰轰…”劲风相撞,众人只觉眼前一晃,耳震如雷,定神间,眼前已然又是另一副光景。
但见两道身影已然稳落地面上,飘然相对。宜辰一身白衣随风飘扬,手中软剑因为失去内劲的运撑而自然软垂于地。凌帝颀长的身影恍如一尊天神般地立于天地间,长发不时地飘撩着那张玉做的容颜,只是,左臂处,锦缎上裂开了一条细缝。而此时,他却似浑然无觉自己手臂处的异样,双眸带着深深的绝望望着宜辰。
“寒儿何苦如此自逼呢?”离墨不知何时抬起头来,沉重地叹息着。
“皇上…”俞惜瑶眼尖,已然瞧到凌帝左臂处的一道细缝,一时泪流不止。
众人尚且沉浸在一片惊然之中,上官璇一拨人不知何时已经和众位官员站在了一起,个个面带震惊之色。
“怎么,皇上到现在,对宜辰还是下不了手吗?”宜辰看着凌帝迟迟不愿拔剑,心下不但没有感激之意,反倒气闷起来,“你不是要宜辰的命吗?你现在不拿,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凌帝心下莫名一慌,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当下面色一变,“你的命,只属于朕。”话毕,伸手往腰间一带,青光一闪,一柄寒彻天际的长剑横空出鞘。
“明月腰剑…”俞慎面色沉然地低喃一声,识货的人此刻无不哑然失色,清风袖剑,明月腰剑,这是一对江湖众人梦寐以求的一对凤凰情剑。居然,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敌然相对。剑若有情,而人无情,也是枉然。
原来,明月腰剑竟藏于青玉剑鞘中,而这剑鞘就是凌帝的腰带。
两剑如若能并驾齐驱,那是天下无敌。两剑如若是敌然相对,那是,天崩地裂的绝杀。
云卿面色依旧一片惨白,那虚晃着的身躯似乎随时可以倒下,可是,他的眼眸里,仍是一片温和,已为宜辰的身影填得满满的。
宜辰看着凌帝手中的明月腰剑,微微怔然,不过很快,释然一笑:“多谢。”言毕,白色身影一闪,便向凌帝风驰电掣般地疾攻而去。
凌帝只感到一种锥心之痛,刹那的失神让他不及侧身夺去,电闪剑,凌帝以剑挡格,‘铮‘的一声响,双剑相击,嗡嗡作声,震声未绝,双剑剑光霍霍,已拆了十余招。
剑,横斩秋水,寒光肃肃,每一道,都可碎万钧石,断万丈冰。
人,掠影如电,如仙,如魅,让人难辨身形。
所有人都紧张不已,紧紧地盯着空中两道变幻莫测的身影,却也只能捕捉到道道幻影,感受到阵阵冷风,连他们是如何出招都看不清楚。
“咳…”离墨声声长叹只能消失在剑气相击的轰响下。
“不知道,先生一再叹气,是为何?”一旁的云卿侧首微笑着问道,那张苍白得透明的脸彷如一触就能碎掉,让人观之心生不忍。
离墨摇了摇头,侧首看了一眼云卿,眼中闪过一道赞赏之光,“你便是那个赵云卿是吧?果然,是个人物。伤成这样,还能静立不倒。”
“…”云卿淡笑不语,转头将目光重新移向空中激烈飞战的两人。
离墨见着云卿一副无谓的样子,叹道:“看来,你是抱着和那辰小子同岤而栖的心态了。”
云卿闻言,嘴边笑意更深,那张苍白的脸蓦然漾出几许潮红。
离墨见状重又看向那两道身影,又叹道:“人世,从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悲。这可该如何结局呢?”
云卿一愣,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清楚,愣神间,忽闻‘轰轰…’一阵雷响,蓦地回神望去,心下一紧。
但见宜辰行的是‘清风掠影神虚步’,凌帝飞步如电,却是与之齐名的‘明月照影刹寒光’,两人风驰电掣般地向对方凌势攻去。
“皇上…”
“娘娘…”
“宜辰…”
“芜儿…”
有人尖叫,惊呼,有人惊厥,昏倒。刹那间,天地一切流风停滞,闲云顿步,都只为看那仙姿卓绝的两人凌势相攻的结果。
宜辰在剑上运足了内劲,猛觉自身内力急泻外泄,竟然收束不住,一招‘清风化刃百木倒’向凌帝凌空刺去。凌帝剑撩如电,使得是足以震彻天际的‘飞虹剑诀’,化身飞龙,向宜辰迎面攻去。
“啊…”
“轰轰…”尖叫声终于淹没在两人垒石轰炸的斗声中。
森寒剑气密布,如大雪飘扬,丈余高墙,如同粉壁。两人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
“噗”的一声,一切全皆定格。绚烂的光幕中,层层森寒剑气铺罩下,谁也没有看清楚两人在那刹那间是如何对招的。待得寒气渐退,一切尽现时,所有人的脸都在刹那间变得惨白。
“皇上…”俞惜瑶动了动已然失去血色的双唇,竟然发不出声音。
“皇上…”
鲜血,恍如一道染红的温泉溢出凌帝的胸膛,迅速地在那淡紫华袍上晕开来。而宜辰依旧保持着袖剑刺入凌帝右胸膛的姿势,一身白衣依然飘然若仙,只是那张绝世之容如布寒霜,双眸难以置信地盯着凌帝的眼睛。刚才,就在两人之剑即将同时没入对方的身体时,凌帝却是刹那间强硬自收内劲,利剑一斜,生生自宜辰肩处擦过。而同时,宜辰已然收束不住急泻外泄的内力,刺剑而入。
☆、落幕
血,好似玄冰融化,在众人眼前蓦地放大,触目惊心。
剑,寒光冷冽彻骨,让人一眼望之便浑身抖索。而今,那森寒入骨的剑身却是刺入一个颀长几近完美的身体里,淡紫锦袍迎风飘扬,更让人觉得那人随时要倒下。
除却秋风瑟瑟,周遭沉寂得让人窒息,好似紧绷的弦,只要轻轻一触,便可爆破如垒石轰炸。
凌帝面色惨白,看着宜辰的双眸却沉静得好似两面水镜,恍如周遭一切都为空气,眸里满是宜辰的影子。宜辰纤眉紧蹙,难以置信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凌帝,见他忽然飘忽一笑,“如何?将剑刺入朕的身体里,感觉怎样?”随着他的话语,一丝猩红自他的嘴角滑下,流下下巴滴在胸膛处的衣领上。
“皇上…”随着凌帝的一句话,众人好似从梦中惊觉,全都惊呼出来。俞惜瑶以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珍珠般不停地滚落。
宜辰看着凌帝俊美绝伦的容颜,忽觉胸中一股热流上涌,喉间一甜,宜辰暗施内力,将其生生压下。渐渐地,嘴边勾勒出一个完美的笑容,“你真的不该收住你的剑,因为,很快,你就会后悔。”就在凌帝为这笑容微微一怔的时候,倏地,“噗”的一声,宜辰一把抽出刺在凌帝胸膛前的剑,鲜血溅出了一条曲线,凌帝的身体往后晃了几步。两行清泪悄悄地自宜辰的眼角掉落,恰然滴在满是鲜血的剑身上,好似碰响起一声惊雷,让云卿浑身一颤,“宜辰。”一旁静默不语的离墨,正在用手不停地敲着自己的额际,好像深受什么困扰着。
“皇上…”俞惜瑶等人飞奔过去,就要扶上凌帝,不料,凌帝一手捂着伤口,一手稍稍举起,“退下。”
“皇上,臣妾求求你,不要再打了,你,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俞惜瑶看着浑身是血的凌帝,痛哭出声,接着怀着滔天怒意瞪向宜辰,“姐姐,我真的好恨你,难道在你眼里,皇上的命,就这么微不足道吗?”一旁的秦梦岚冷冷一笑,瑶妃啊瑶妃,你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添油加醋’,‘挑拨离间’。反正她早就将皇帝对宸妃的深情看在眼里,知道自己根本没机会走进他的心中,既然如此,还是趁自己陷得未深时尽早退出,免得被其伤得遍体鳞伤亦是无人怜。
宜辰淡淡地看了一眼对自己怒目相向的俞惜瑶,这让俞惜瑶不自觉的咬了咬双唇,好似在压制心中涌起的不安,还有一丝慌乱。
“皇上,宸妃已然犯下弑君的滔天大罪,不能再姑息啊…”
“来人,好不快将宸妃拿下…”众禁卫看了看凌帝,犹豫着不敢近前。
“皇上,宸妃勾结逆贼意图对皇上不利,绝不能姑息啊…”
……
众臣又是一阵急言危语,谏声滔滔。
宜辰淡淡地看着这一幕,好似看一场闹剧,将目光移向俞远辉,见他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应该是在为他的家族担心吧?他应该也很后悔认了她这个女儿吧。宜辰微微苦笑,自己可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就是那个俞雪芜,如果自己死去,他应该也不会将这弑君的罪名归到俞氏头上吧?宜辰缓缓地,重新直起尚滴着血的剑,双眸直接透过那些围上来的人盯着凌帝的眼睛。而此时,凌帝亦是直直盯着宜辰,对身边啜泣不已的几个女人置若罔闻,嘴角一勾,加上那丝血迹,显得妖艳之极,魅惑众生,“全都退下,不然,以抗旨论处。”声音静如水,淡如云,却又好似深渊寒冰,让人闻之浑身一震。
凌帝伸手推开俞惜瑶,右手缓缓直起了明月腰剑,双眸带着绝望过后的冷寂紧紧地盯着宜辰,胸前那道深深的伤口处正不停地滴着血,他却置若罔见,他的眼里,只有宜辰清冷的身影,薄唇微张,“我,如你所愿。”又是这句话,此时却是飘忽一般的叹息。
宜辰,宜辰,我是爱你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爱。所以,作为一个帝王,我终于将你,越推越远了。
“动手吧,这次,朕不会再手下留情了。”一个飘忽得好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宜辰胸中又是一痛,一股血腥直涌而上,却在喉间又被宜辰生生压下,嘴角缓缓勾出一个韵味不明的浅笑,“多谢。”话音刚落,光影一闪,刹那,两条身影同时风驰电掣般地向后背飞而去。
众人回神间,已见空中两道身影正凌空而战。
剑撩如虹,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
那层层烟雾是什么?为什么让人觉得好似万里白云气势汹涌翻涌而来,好像要铺罩而下。
那道道光电是什么?是长空雷劈而下吗?又或是无数条巨龙追逐着腾云而来?
“啊啊…”有人开始惊叫,是那种突然间被罩在一片滚沸着的巨浪下的那种自然反应的大叫。
“轰隆隆…”
好似声声巨雷,震荡着所有人的心脏。
“咻咻——”
好似有万剑齐发,编编织成数万张剑网,飞穿戮过。
“娘娘…”
“大人…”
有人晕厥在地了,底下一阵阵的惊吼恐叫,终究只是化作一声低喃淹没在那阵阵巨响中。
有那么一批人,大都是怀有一流武艺以上的人,高高地仰着头,目光紧紧地盯着空中的激烈的战况。
可是,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全部都是烟雾翻云,道道寒光若电闪耀其上,哪里有那两人的身影。
道道目光如炬,震惊,敬畏,崇拜。接着,望着空中的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震惊,恐惧,慌乱…
那是什么,半空中的那片泼洒而下的鲜红是什么?
血,那是血,就像点点雨滴密密斜斜地喷洒而下,穿过云雾,在众人瞪大的双眼中,触目惊心地缓缓洒落。
“宜辰——”云卿撕心裂肺地惊叫出声,无边的恐惧让他再也支撑不住,满身是血的身体缓缓下坠,一个红色身影飞奔而来,接住了那个欲坠的身体。
“皇上——”几乎是于是同时的惊呼,又是一片马蚤动。
烟雾开始渐渐散去,寒光逐渐退去,空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两道身影,两道相对着缓缓飞落的身影。
空中一白一紫,衣袍随风急剧飘动着,缓缓飘落。
那道白色身影,最先进入众人眼中的是那满头如瀑青丝已经没了发带的束缚,空中肆意披散着,凌乱着,还有白衣上的点点猩红,好似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几分仙然,几分妖冶。
对面的那道颀长的淡紫身影,胸前一片猩红已然扩大了面积,那张俊美绝伦的容颜此刻好似陇上了千百年的霜雪,煞白得可怕,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却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惊惧紧紧地锁在了那道缓缓飘落的白色身影。
两道身影就在众目灼望中飘落于地,几乎就在脚尖落地的那瞬间,“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再难抑制地从宜辰口中喷出。
“宜辰…”
“宜辰…”
“娘娘…”
几道身影同时动了,一紫,一白,还有一道灰白。
是那个满头华发的离墨,他,居然横在了宜辰和凌帝之间,右臂止住了挣扎着飞奔而来的云卿。
“谁也不许近前。”离墨严肃之极地瞪着凌帝和云卿,痛声道:“你们到底要相互折磨到什么时候?”
“噗——”一口鲜血又自宜辰口中喷洒而出。
“宜辰——”
“辰小子——”离墨灰白身影一闪,已然先那两人抱住了宜辰虚晃着的身体。
“先生,你答应过我的。”宜辰在离墨怀中轻声说道,双眸有些模糊地看向两张布满惊惧的脸,嘴角虚弱地勾出一个韵味不明的笑。离墨花白的双眉紧紧拧起。
宜辰缓缓挣开离墨的怀中,站定,笑着看了一眼云卿,最后将目光定在凌帝身上,“如果,你再不动手,你绝对,会…会后悔。”
凌帝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早已没了一丝血色,几尽透明,“呵…呵呵呵…”凌帝忽然悲笑而起,那深潭般的眼眸里渐渐涌上了一层水雾,“呵呵呵…呵呵呵呵…”声如孤凤泣鸣,遥遥传荡在每个角落。
官员们,嫔妃们,禁卫们,个个面带惊然地看着这一幕,全都僵滞在原地。
宜辰纤眉紧蹙,眸光有些阴郁地看着大笑不止的凌帝,接着望向天际,两行清泪悄然流下。
“够了。”离墨忽然大怒,蓦地转身瞪向笑声不断的凌帝,“寒儿,一切也该真相大白了,你这样,如今看来,又有什么意思?”言毕又立即转身抓上宜辰的双肩,急急说道:“辰小子,我现在告诉你,他没死,你要为他报仇的那个人,他没死,你知不知道?”
“师父。”凌帝蓦地惊声叫住了离墨,这是他第一次叫他师父。
云卿难以置信地看向凌帝,宜辰眸光蓦地一滞,却也只是一瞬间,缓缓地,她笑了,无声地笑了,飘忽地笑了,“先生,他若还活着,那果真是好的。”宜辰缓缓推开离墨,看向面如霜雪的凌帝,沾满血迹的双唇微张,“既然你没杀他,我也就没理由杀你了。那么,现在,你可以动手杀我了,而我,不会再还手。”
“宜辰…”云卿心下一紧,就要去扶上宜辰,不料宜辰是一个闪身便至凌帝跟前,两人仅有掌距之隔,笑道:“如果再不动手,你,恐怕要后…悔。”话音一落,眼前一黑,身体一软,便倒向凌帝。
“宜辰…”凌帝慌乱地抱住宜辰,接着目光冷酷地望着周围黑压压的众人,“宸妃暂禁幽落宫,没朕的旨令,谁都不许踏进幽落宫半步。将晋王暂押牢中,等候发落。”说着看向离墨,离墨会意地点了点头。
云卿面上一片惨白,眸光却仍旧温和地看着倒在凌帝怀中的宜辰,嘴角一勾,安然一笑,凌帝这是在为宜辰的安全着想,或许,她还有一线机会。只是,以她的性格,他们之间一旦没了那种‘仇敌’的关系,以她的性格,又怎么可能留在一个帝王身边。思及此,心中却又是一紧。
一旁静立许久的上官璇眸光复杂地看着云卿,这人,在死亡面前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刚才飞奔过来扶住他的,便是她。她不得不说,今天的一切,让她太震惊了。
“皇上,宸妃她意图弑君,不能就这样轻饶…”
“是啊,皇上,律法面前,宸妃死罪难逃…”
……
宸妃被幽禁了?仅此而已?群臣们无不惊然,只是,幽禁。
作者有话要说:
☆、痛苦
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色横空,花阴满庭。
湖水中,一轮冰月,几点星光,好似晶石沉入水中折射出冷艳的光芒。湖面上,笼着轻如薄纱的水气,几分迷蒙,几分神秘。朝南的方向上,湖上架起了一座平直精致的木桥。木桥两旁栏杆上挂着两排长信宫灯,倒映在水中晃着迷蒙的色彩。木桥直通湖中央处的水鸳阁,蓝色长幔笼在四方的阁柱上,在夜幕中迎风轻飘。
酒香四溢,好似带着泛滥的迷醉,充斥在整条湖上。阁中,有一张竹榻,一张矮几。矮几上,金盏玉杯乱倒,一片狼藉。而竹榻上,一个淡紫身影仰躺其上,右腿曲膝,左腿平放,手持酒盏正一个劲地往嘴里灌,劲处衣领至胸膛处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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