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笨妖也有春天

笨妖也有春天第11部分阅读

    ,现在,我只是个旁观的说书人,故事中的人,也只是故事中的人。

    狗剩儿也同样专心致志在听我讲。

    “结果这天来了个神仙,据说是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啊!”我笑着一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围坐了一圈小鬼,都认真地看着我,听着我说故事。

    我朝他们报以微笑:“谁知这天,神仙真到了山上,所有狐妖都惊艳了!……”

    我身边围着的小鬼越来越多,当我再次回头时,连狗剩儿家中的窗上都趴了几个小鬼的脑袋。

    我想,其实他们,只是太寂寞了……

    我回过身,身后是为我送行的浩浩荡荡一大群小鬼:“别送了,就到这吧。”

    狗剩儿抢上前:“阿瑶姐姐,你一定要常来看我们啊!我们这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我使劲点了点头。众小鬼齐齐向我挥手。

    “阿瑶姐姐,上到这阶梯顶端会有只大麒麟堵住去路,你就跟它说,你要出去为祸人间,他就会放行了。”

    我点点头,挥别了他们,径自上了阶梯。这是我头一回见到真正的麒麟,它比我的真身还要高大几分,美丽的金色鳞片在黑暗中也闪耀着骄傲的光芒。它如同石像般呆立着,仿佛不似活物。

    我惊叹地仰望它良久,从挺立的麟角一直观望到垂顺的尾巴,心下难免百味陈杂:我与它究竟是不同的。

    不知不觉间叹了好几声气,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要开口:“我要去为祸人间,麻烦让条路。”

    麒麟“呼哧”地喘息了一下,一条壮实的腿动了起来。只见那金色的前腿缓缓抬起,耀眼的鳞光与凝固的结界错开了一条缝隙。

    当个魂魄倒也有点好处,至少不用仙法就能飞起了。我道了声谢,便飞身上去。那条缝隙挺小,只够狗剩儿那样半大的孩子通过,我若真想挤过去,怕是会十分吃力辛苦。于是偷懒的我捏了个诀,将自己化作一缕青烟飘了出去。

    结界之外是个长长长长的井|岤,我仰望头顶,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亮点,大约那就是出口吧。我起身轻轻一跃,轻无重量的魂魄便向那亮点飘去。

    我不知那亮点究竟有多远,只是一直紧紧盯着它。身处的井|岤在宽宽窄窄地变化着,唯独那亮点,丝毫不见扩大。我不知看了它多久,终于心生疲倦,不知何时,竟一闭眼睡着了。

    这回,我做了梦,因着上回睡觉已不知是何时了,做梦倒成了我的稀罕事。

    梦中,是我曾去过的地府。那里有漫无边际的彼岸花,红得如同病美人唇边淌下的鲜血。我顺着那熟悉的路走着,前方便是那忘川边的那间小屋。一位温婉的女子站在屋边与地府的侍卫说着话,那侍卫原本面露哀色,说着说着,便释然地笑了,那温婉的女子看了看侍卫的面色,嘴角也微微扬起。我心下好奇,便想走近去听,谁知那侍卫转身就走了,我站在原地愣了愣,不知该不该继续上前。

    我身后的路上来了一大批新鬼,见前头有小屋,便纷纷围了过去。那温婉的女子回身拿了一叠碗:“都渴了吧?拿个碗去河边舀些水喝吧!”

    咦?这事不该是上回那活泼女子做的吗?

    一位长者接过了碗,双手微微颤抖着立在原地,其他新鬼都抢着去河边解渴,没睡搭理他。那温婉女子走了过去:“老伯。”她只唤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陪他一道静静站着。

    “我还不想喝,我想等我老伴一起。”老伯眼中晶莹,我竟不知鬼魂也是有泪的。

    那女子幽幽念着,轻得仿佛自言自语:“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话音刚毕,老伯的眼中便落下了一滴泪。我看着那浑浊的泪珠落地,满满都是一世辛酸。那泪珠如同施了法,点到地上便有一株绿苗破土而出,眨眼间绽放出一朵艳红的彼岸花。

    我惊愕地看着那异象,脑中顿时空白一片。突然见,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白皙的双手,它用指尖轻轻刨开了泥土,将那株彼岸花连根捧起。我抬头一看,原来就是那女子。

    她转身把花苗放到了路边的空地,又用指尖轻轻挖了个坑,再将花苗整齐地种上。

    我诧异地看向路边成片的彼岸花,那些难不成都是她种的?

    当我再回头看那老伯时,他已去到了河边,舀了一碗水……

    那女子种好彼岸花,也走到河边洗了洗手,起身对那老伯温声说着:“有缘来世自会相见。放下,往前走吧。”

    老伯看了她一眼:“谢谢。”说罢,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喝完一抹嘴角,释然地笑了。

    那女子也笑了,笑得那般满足。我迷惑了,她为何那般喜欢帮助别人,又为何帮助别人让她如此快乐?我不知不觉间向她走去,伸手想去拍她的肩,却总觉得有谁在拉我衣角,我不断挥开,他不断拉扯,拉得我都要生气了,刚想回头骂一句,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翘楚!等我!”

    谁?洛禹?可为何洛禹的拥抱如此寒冷?是病了吗?

    我看看眼前的女子,又想想身后的洛禹,心下还是担心洛禹的身体,于是挣扎了一下想要转身看他。

    我眼前一阵模糊,觉得十分刺眼,拿手遮了遮,这才得以睁开双眼。我看着四周围的一大群神仙,心下感叹了一声:刚刚的果然只是梦。

    “翘楚!你醒了!”洛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回头一看,果然是这厮抱住了我。

    四周的神仙不知为何,突然齐齐开始对我鼓掌,鼓得我云里雾里。这时王母走到我面前:“翘楚,这回你立了大功,极凶鬼煞已把所有牵走的魂魄释放,二爷也已主动请缨去人间引魂。事情能这么快办妥,多亏了你。”

    我眨了眨眼睛,突听身边的洛禹大吼一声:“滚!你们都滚!不要出现在翘楚面前!”

    王母身边的几个神仙似要呵斥洛禹,却被王母拦下了。她看了我和洛禹一眼,一挥手就真带这一屋神仙出去了。我环顾四周这才傻眼:这是王母的大殿啊!她出去干啥?

    洛禹一把抱住我:“翘楚!你去了那么久,那么久,魂魄都险些回不来了!你怎么这么傻!自己的命都不顾!可你也要想想我啊!你不在了,我怎么办!你要再晚点回来,我就去陪你了!”

    这时,殿门“砰”地被撞了开,洛禹看也不看,又是一声大吼:“我说了滚出去!”

    那头没有动静,我抬头看去,原来是喘着粗气的长歌:“我都不知你去做了那么危险的事……”

    洛禹这才看向门口,一时殿中安静得诡异,他两对视了起来,气氛渐渐不太对了。

    我愣在一边看着他两,不知出了什么事,也不知如何打破这寂静……

    就当我尴尬得双腿都站不住了,终于又有一神仙从殿外进来:“咦?怎么就剩你们三了?哦,翘楚醒了啊!”

    我们三个都看向来者,是央寻。她亲热地过来拉我的手:“这回真是辛苦你了,走走走,出门透透气。”说着,拉了我就往门外走。

    我看看身后两人,他们终于不再对视,于是这才松了口气。再看向身边的央寻,她的双眼竟红红的:“央寻,你……怎么了?”

    她有些慌乱:“没什么,刚刚出去吹风,被迷了眼。”

    ……即使是笨透了的我,也不会编这么拙劣的借口。我想去安慰她,便学了梦中那女子说的话:“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句话,我说着竟这般流畅,仿佛早已说过千遍般。

    央寻突然甩开了我的手,有些声嘶力竭:“我不是人!我也不要受那些苦!我就不信,以我九百年的修为,换不来那一味心仪的甜!”喊着喊着,眼泪便滴答滴答地掉了起来,我看着都慌了。

    她一抹泪,转身上了祥云便飞走了,我还想再安慰两句,谁知她飞的竟那般快,快得连洛禹都比不上,眨眼间就没了影子。

    我……弄巧成拙了?

    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我是该回王母大殿,还是回自己的家?也不知洛禹现在在哪。

    当我左右为难时,有人喊住了我:“翘楚。”

    我转身一看,是楠木。他走到我身边,把我扳到背对他。我只觉头上微微发痒,明白他是在替我拆发带。他没说什么,而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把红色的发带绑在一旁的小树枝上,于是我两就那么在一边坐着,看着那发带在风中飞扬。

    35、告白

    和楠木一块儿消磨时间,必须学会一件事:无视他。眼下的我正看着飞扬的发带多愁善感,恨不得拿副纸笔将这情境画下来,谁知我身旁竟传来的打呼声……

    侧头看去……楠木!你不知道张着嘴睡觉很可能会流口水吗?

    黑线完毕,这才想起楠木睡觉必是虚弱了,于是捏起彼岸花为他探查。他的身体没有伤口,只是灵力依旧那般微弱。反正我也无计可施,只好任他去了。

    我起身离开这鼾声震天之地,在附近四处乱逛,居然碰上了二爷。

    “翘楚醒了啊,终于见到一个了!我回来后都傻了,原先王母殿中那么多人,现在一人都没有。”

    我笑:“辛苦二爷了,我替地心的小鬼们谢谢您。”

    二爷微微讶异:“哟!这么快就懂人情了,不错。回头你也别跟王母她们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这回你立了大功,她不赏你,你就自己去讨。”

    我细细一想,自己竟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倒不如为地心的小鬼求求情,让他们转世去吧:“二爷,你说……我要是求王母放地心小鬼们去转世,你看能成不?”

    二爷一瞪眼竟呵斥了我:“搞了半天还是个笨蛋!那些极凶鬼煞就是自己死活不愿投胎,在人间晃荡了几百年硬是给捉去地心的,王母想让他们投胎也得有那本事!对了,你跟他们相熟,为何不自己劝劝他们?当初司命为他们的事操了多少心,这事要办妥了,也算替司命了了桩大事。”

    我一阵错愕:他们不愿投胎必有自己的原因,那原因背后还不知是怎样凄凉的故事,叫人哪舍得提起。

    我叹了口气,二爷则拜别了我忙自己的事去了。我琢磨着去找洛禹询问小鬼们事,走到王母殿前才想起二爷说殿中无人,一时拿不定主意去哪寻他,便愣在殿前发傻。

    “翘楚!”

    我闻声回头,是长歌。

    “翘楚!我……”他张口结舌,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

    我看着他说句话如此之痛苦,自己也跟着着急:“你什么啊!”

    “翘楚,我……”

    我瞪着他心下郁闷:这家伙到底要说什么啊!

    “你们还在啊,需要我回避吗?”我转头瞧去,王母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我这才想起我两正堵在王母殿门口,于是赶紧拉着长歌去别处。当我的手一碰到长歌,就感到他手臂一缩:“怎么了?受伤了吗?”

    我扶着他走到一旁为他治疗。他是被一个神仙打伤的,而这仙气让我如此熟悉:“洛禹打你?!”

    长歌竟笑了:“他也没占到便宜。”

    首先,我想歪了……然后,我又想直了:“你跟洛禹打架?!”

    于是他又磕巴起来:“翘楚!我!……”

    我掩面,兄弟啊!我的亲兄弟!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看我掩了面,深深吸了口气:“翘楚我爱你!”

    我惊得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他的脸颊绯红,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你……你是说……爱、爱、爱我?”

    他羞涩点头。

    “那个……长歌……话不能乱说。在我这,爱跟喜欢是不一样的。”

    他很肯定地点头。然后换我摇头:“你逗我玩呢吧!”

    “我没有!”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也相信他没有,于是,我扶着肚子:“让我回家消化消化。”

    请问……是我的狐狸尾巴上开桃花了吗?

    到家之后,果不其然,洛禹也在嗑药丸。我心情烦乱,看到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打架。”说完悠悠然飘走。

    好好的一个长歌怎么就看上我了呢?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但由于我此生不解的事太多,横竖解不干净,也就不去想这没意义的事了。

    问题是,长歌爱我,那我该如何……

    36、旧事

    我坐在房中想自己和长歌的过往。自小那般要好的两只,如今竟和情爱搭上了边,想起幼时他欺负我的情景,一时唏嘘万分:

    那时的长歌只点点大,终日独来独往,却总有一群小狐狸想跟随他。那日似乎是他修炼完毕出来散步,不巧撞上坐在溪边垂头丧气的我。

    可怜的我啊,不论怎样都学不会媚术,刚被娇姨骂了一顿,独自逃到溪边,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语。我似乎也没招惹谁啊,只见晴天一道雷,我身边一块青草地“pia”的一声,当时就燃尽,黑得冒了烟。我吓得顿时摊倒在地,差点没栽进溪中。

    “小时候不是挺得意吗?我还拿你当对手,现下怎就成了脓包?”

    我颤巍巍回头看去,是扬着嘴角的长歌。我看着他那从不沾尘土的浅青色鞋,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他右手一扬,又是“pia”的一声,直直打在我发髻上,雷电擦上我耳边的皮肤,散开一阵刺痛。我四肢一麻,屁股一滑,直直栽下了小溪。溪水清浅,刚刚没过我腰迹,我没有危险,却十足狼狈。

    跟着长歌的那群小狐狸纷纷用手指指着我嘲笑起来。我看着湿了大半的衣衫,心下委屈至极:“你这是干什么,我哪里惹你了……”一咬嘴唇,眼泪就掉了下来。

    长歌没有笑,也没任何表情,他静静看着我,站在身边的那群里,十分突兀。

    我的委屈随着眼泪流去了一些,心里便好过点了。我挣扎着从水中站起身想要上岸,可脚下溪石似是长了青苔,十分滑腻,只听“噗通”一声,我又摔了回去,然后再站起,再摔回去……小狐狸们的笑声越发猖狂了……

    我使劲埋着头,手脚并用地从水中爬上岸,然后才挺起腰站直。

    我头发散乱,肩膀以下的衣衫尽数湿透,袖角和裙摆还滴着水,要多狼狈就多狼狈。

    我看了看平静的长歌,然后懊恼地埋头搅干衣袖。

    “你……是女孩子?”浅浅的童声被埋在笑声中,十分微弱,却足以让我听清。

    我茫然抬头,看到了注视着自己的长歌:“什么?”

    小小的长歌挠了挠头:“真没那东西!我竟是欺负了女孩子吗?”说罢竟懊恼地埋头转身走了,留下一群错愕的小狐狸,其中包括了我。

    这……是什么情况?

    记得我回家后不仅没得到安慰,还被娇姨一阵好打……这疯狂的世间啊!

    再见到长歌已是几天后的事了,我去到小溪边,竟发现自己常爱坐的那块岩石被长歌占用了。

    我的脚步声打扰了正出神的长歌,他回过头来,我看着他完美的侧脸,心下忍不住惊叹:真是个好看的男孩子啊!

    “你还好吧。”

    从他的语气里,我听不到敌意,于是便放心回答:“我很好啊。”

    他从岩石上站了起来:“对上次的事,我向你道歉,之前我不知你是女孩子。”

    我纳闷了:“欺负我跟我是不是女孩子有关系吗?”

    他笑了,笑得那般温和,全然没有前些天朝我劈雷的凛冽:“真是个没长大的傻丫头。”

    于是我黑线了,站到他身边用手比了比我两的身高:小子!貌似我还比你高一些哎!

    长歌仰了仰头,避开我比划他身高的手,坐回了岩石上,然后向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坐。”

    我自然而然和他并肩坐到同一块岩石上,看着面前涓涓的清溪,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翘楚,”长歌突然开口,“初见你时,我对你的特殊还很不服气。直到那日,见你百折不挠地从溪中站起,转身又豁达地不再同我追究,我想娇姨为你骄傲是正确的。”

    自此,我便明白长歌的话是笨笨的我领悟不了的:摔得那么狼狈,娇姨还为我骄傲?这话可别让她听到。

    渐渐地,我总能在溪边碰见他,有白天,有黑夜。他就像一个心照不宣的所在,你知我知,便足矣。

    这日,我在洛禹的书房看到一句话,说的不正是我与长歌吗?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房门“吱呀”一声,推门而入的洛禹错愕地看着我:“翘楚?你怎么在书房?”

    我汗颜:“偶尔来陶冶一下情操。”

    洛禹不信而怀疑地看着我。

    我加重语气坚定地说:“真的!”

    洛禹收了表情冷冷道:“我没把补药藏到书房。”

    我的笨脑袋转了好几个弯,终于明白了洛禹的所指:“长歌没伤那么重,不用补药。”

    他背过身朝向书架:“整天长歌长歌的!要住我这就别提他名字。”说罢从书架上抽出本书,扬起一片灰尘,一阵风似的走了。

    不是他暗示说长歌要补药的么……男人心,海底针啊!

    我在这书房呆着也确实是因为没个去处。楠木还打着呼,长歌还不知该如何相处,找央寻?我刚把她弄哭……

    我放下手中的诗集,出了门招了祥云,回过神来时,我已在司命的门口了。我暗叫糟糕,万一在这碰到长歌可如何是好,立刻转身要离开,却被背后的声音叫住:“翘楚!”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当初与我比试的景行吗?他和司命并肩出来,手中还抱了两本册子:“在这碰到你正巧,不用我再去司琴那跑一趟了。”

    司命跑过来一把拉住我,冲着景行嚷嚷:“说了我们翘楚不会去的,要去叫你们王母自己去!”

    景行眉头微皱地看了司命一眼,继续朝着我说:“翘楚,这事你心里不大乐意,但若你不去做,别的神仙去了,未必还有命回来。”

    司命揪着我的手并不松开:“别来找借口,你们就是上回在她身上得了便宜才想到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她!”

    景行站直了正视司命:“司命,你是前辈,我一向敬你,但你别总不把自己当神仙,当真天下大乱了,你有什么好处?”

    司命嗤之以鼻:“一个槐树魔就天下大乱了?哪天那老麒麟真放出来了你们是不是都去死?”

    我终于忍不住插嘴了:“要我做什么事啊?”

    “翘楚别问,跟你没关系。”司命拉着我就要往殿内走。

    “那桑陵的师傅不知如何立刻得了他的消息,现在正在地府闹事呢,已出手伤了很多无辜的鬼和鬼差。”景行急急扬声喊了出来,我也停住了脚步。

    “这么快?”我回身看他,有些错愕,“她可有见到桑陵?”

    “阎王派了个鬼差来送信后就再没消息了,这头资历高点的神仙全出去办事了,根本没神仙能下去,只有指望你了,翘楚!”

    司命松开了手:“你想去?”

    我点点头:“还蛮想去的。”

    司命正色道:“我知道你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可王母那头可不这么认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你也切身体会了,我不拦你,但你一定要想清楚。”

    我有点为难:“可我确实想去看看。”

    司命道:“不用同我说,你去做吧。”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有些无奈地看向景行:“司命是不是不高兴了?”

    景行安慰我:“她也是为你好。”

    我懂……我只是,不想关心我的人不快乐。

    去地府已不是第一回,现实也好,梦境也好,那已是一片我熟识的地方。景行一直把我送到地府入口:“进去了别怕,阎王和鬼差都与你交情匪浅,必会尽力保护你,那槐树魔也知你底细,多少会存些拉拢你的心思,不把她惹毛多半不会对你出手,桑陵那头,若是在地府比较安全就留在那,若是不安全,你便把他带出来。来,我教你仙术。”

    我心下很没安全感,仅此一回,涉险时洛禹不在身旁,头上又没扎丝带。现在想来,那丝带竟算个可爱之物了。

    “好了,去吧,搞不定就赶紧回来,不要恋战。”

    我吞吞口水,使劲点头,算是告诉景行,也告诉自己。然后捏了个诀,飞出魂魄飘进地府。

    我一进去就傻眼了:其实事实并没神仙们想得复杂。眼下,那槐树魔只是变大了身形,严严堵住地府的出口不让任何人出去……这就是传说中的……耍赖皮……

    “我说了,不把桑陵交出来,你们谁也别想出去!”

    我说:“那你能放我进去吗?”

    她看也没看:“进来可以。”说罢微一挪腿想让我进去,谁知几个鬼差伺机而动,立马扑了过来,手中还拉着个鬼魂。我吓得赶紧退回了出口处想给他们让出条道来。

    “想逃?”话音刚落,鬼差拉着的鬼混就被她两指捏住,然后甩回了原位。

    那对牛头马面无奈地对望一眼:“怎么办?这抓错的再不送回去就回不了原体了……”

    “哎……看样子一时半刻是出不去了。算了,送她穿越了拉倒吧!”说完两人就架起那鬼魂往里头走。

    眼见没人再敢冲出来,我便再次弱弱出声:“有劳,放我进去吧……”

    她依旧没回头看我,直接挪腿放我进去了。我飘到她面前,向她招了招手:“你好,能跟你谈谈吗?”

    身后突然想起一声呼唤:“是阿瑶姐姐!”一石激起千层浪,鬼差们纷纷喊起了这名字,即使我不是阿瑶,出于礼貌,还是回头跟他们打了招呼。

    只听前头一声巨响,是槐树魔娇愤的跺脚声:“又是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又”字叫我情何以堪……“嘿嘿,是啊。”

    “我后悔了,我现在放你出去,你离开我的视线行不?”

    我摇了摇头,她气得又是一跺脚,巨大的身形震得大地都颤了几颤。我重复了先前的话:“我能跟你谈谈吗?”

    她怒瞪着我不语。

    “那个……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桑陵。”

    她“哼”了一声:“你问我便要说?”

    我黑线了……二爷,她是你亲戚吧!“我也是关心你们嘛……”

    她竖着眉毛:“你爹被关在太上老君炼丹室内面壁你不去关心,你娘住在南天门前极乐山上每日与门将斗智斗勇你不去关心,居然闲得来关心我们?“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你再说一遍……”

    37、幽幽

    槐树魔挑了挑眉:“真要听?”

    我用力抿着嘴:

    你爹被关在太上老君炼丹室内面壁你不去关心……

    “谢谢。”

    “别担心,她很好,也一直会很好。”

    你娘住在南天门前极乐山上每日与门将斗智斗勇你不去关心……

    “你要再不把她弄走,我两真得死在南天门了。”

    “至于嘛!不就是个小妖吗!一百年都熬过来了,我就不信你们多熬一年就会死。”

    “真会死啊!你不知道,那小妖打不过我们就耍赖、偷袭、还频出损招,过去每日三回,如今涨到每日五回,你没亲身体会,不知我们的苦啊!”

    一切历历在目,其实他们一直在我身边……

    我似是突然得了力量,沉声喝道:“你放过桑陵,我放你离开。”

    槐树魔哈哈笑了,猛地伸手一挥,我紧紧盯着她,及时侧身避开了攻击。

    她抚弄起长长的指甲:“我这只新长出来的手还没试用过,你是想我拿你试一试?”

    身后有鬼差要冲上前去,被我双臂一拦,统统挡在身后:“你放过桑陵,我放你离开。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你成不了事。”

    她微有惊讶,眉毛轻挑了一下:“哟,几天不见,换了个人似的。”

    我没答话,侧脸朝身后的众鬼道:“你们后退,不管发生什么都别过来。”

    众鬼略有迟疑,倒都很服从,我回头仰望槐树魔:“你叫什么名字?”

    她沉默了一会儿:“幽幽……”

    “幽幽,我能知道你非收桑陵为徒的理由吗?”

    她听我唤了她名字,眼神一动,似有泪珠闪现:“他……是我找了很久的天才,唯有他能在几年之内继承我一世所学,替我……活下去……”

    我关切道:“你怎么了?身体不好吗?”

    她缩小了身子,抱膝坐在了彼岸花丛边:“没,只是……哎……一时也说不清。我一世无子,生命没个延续,天知道我多么贪生怕死……哎……”

    那傲气而凛冽女子竟这般无助地蜷在地上,她身旁的彼岸花替我感受着她的哀伤,我心下一痛,便走了过去,跪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轻拍她的背:“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些,我一直在这好好听。”

    她轻声轻语说了起来,我却心中慌乱没仔细听。因为幽幽放开了地府出口,鬼差们纷纷开始悄然进出,而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竟觉得自己对她的安慰是有预谋的……

    “……我从未想过,那无上尊贵的神仙们竟会找上我夫婿!”她突然抬高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注意力,“他从未伤害过谁,他只是株刚化作人形的荷花啊!”

    我惊觉衣襟已湿,低头一看,她竟趴在我怀里哭了,我赶紧安慰道:“幽幽不哭!”

    她竟哭得更凶了:“我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带我夫婿走,他们竟说:我们挑的是世间最纯净的灵魂,槐树妖,这是你夫婿的荣耀,也是你的荣耀。哈!去他的荣耀!”

    我顿时后悔自己错过了先前的一段:“你竟字字都记得……”

    她把牙咬得咯咯响:“是,我字字都记得,字字都刻在我骨肉里!

    我抚着她的长发:“后来呢?”

    她怒道:“还能有什么后来!我两刚化作人形,哪有什么法力同神仙斗!他自然是被带走了,抽了内丹打进麒麟伏乙的体内换了一小块仙元出来。”

    我眼角一抽,脑袋一阵疼痛,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转眼忘了,我自言自语重复着幽幽的话:“抽了内丹……打进麒麟伏乙的体内……换了一小块仙元出来……”我看向幽幽的发顶,“伏乙是那只关在地心的那只金麒麟吗?”

    她迷茫抬头看向我:“是啊,我同你说了啊。”

    我尴尬:“咳咳……我记性不太好。”

    “我同你说了这么多没忌讳的也是无所畏惧了,反正事情早晚要做,而我早晚要走。”

    我一愣:“为什么要走?走去哪?”

    她对我温柔地笑了,我第一次觉得她的笑是那么美:“去陪他。我知道,他已化在了付乙体内,再也救不出了,我只想带着那仙元化到付乙体内与他相聚。我是贪生怕死啊,我为了长长久久地活着,那般艰辛地修炼了五百年,可最终,对夫婿的爱还是占了上峰……所以翘楚,”她看向我的眼睛,“你得了付乙的仙元便舍予我吧。”

    我不知不觉抚上了自己的额头,回过神来时才纳闷自己为何没事抚额:“幽幽,还是活着吧!尽量放下那些伤心事不好吗?”

    她在我衣服上蹭了蹭眼泪,我这才惊觉她能哭得如此优雅,鼻涕都不流?“我的故事与他的生命一起到此为止,死了便是放下,不是吗?难道要我艰难地守着对他的回忆一直痛苦下去?”

    我错愕:她的爱竟与生命相连,不可转移吗?

    “他的内丹被吞噬,不再有轮回,我无处寻他,那同他在一处不是最幸福的事吗?翘楚,我可没那么大能耐,能守着回忆和痛苦强撑千万年。这五百年,我为了保住回忆花了太多心血,已是我的极限了。”

    我黯然:时间果然是最强大的啊!

    “所以翘楚,把你额中的那块仙元给我,算是成全了我,好吗?”

    我顿时明白自己为何抚额,据说那里吸附了一枚“印”啊!

    “怎么给你?”

    她双眼发亮:“只要用食指按住两侧太阳|岤,稍稍集些仙气,轻轻一顶就出来了。”

    “哦。”我依言用两指点上太阳|岤。

    “阿瑶。”

    我运了些仙气到指尖。

    “翘楚!”一声沉喝,我本能停手回答:“恩?”

    我扭头看去,阎王站在不远处朝我怒目:“你根本没有恢复记忆!”

    我挠头:“恢复什么记忆?”

    阎王两条眉毛都快揪成一条了。

    一旁的幽幽焦急起来:“翘楚,把仙元给我啊!”

    阎王怒骂:“你敢!”

    幽幽站起身看向阎王,又恢复到了原先骄傲的神态:“这是我跟翘楚间的事,没你插嘴的份。”

    只见阎王大手一挥,一道刀锋般的蓝光便砍了过来,幽幽伸手一拦,“叮”的一声断了枚指甲,她面生惧色,退了半步。

    我赶紧冲过去劝架:“有事好好说,做什么要动手呀!行了,咱们走了,幽幽。”

    她表面上依旧骄傲地与阎王对峙着,脚下却早已轻浮,一推就推开了。

    “统统不许走!”阎王又开口了。

    我回头朝他皱眉:“你明明有本事赶她走,刚刚却硬是不来处理,让那么多鬼差延误了行程,如今却要来捡便宜吗?”

    他瞪我:“我有的是要事要忙,哪有空搭理你们这些破事。”

    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这都不算要事,那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我答应过放她走。”

    我不再理他,转身拉着幽幽走,却突感身后袭来阵盘旋的怪风,于是赶紧捏个诀,结了个花墙挡住袭击。风平浪静后回头一看却被自己吓了一跳:这么茂密繁复的花墙竟是我结的?

    顾不得惊讶,我赶紧拉着幽幽往地府外走,并且边走边回身看阎王有没有追来。刚拐了个弯看不见我结的花墙了,幽幽就拉住我停下了脚步:“翘楚,谢谢你,已太多年没人喊我名字了。”我越发怜惜她:“不多说,咱们快走。”我两的魂魄一到阳间顿时吃不消正午阳光的攻势,各自捏了诀回到躯体,竟就这么眨眼间与对方分离了。

    我睁开眼睛,身体已在天上的家中,洛禹守在我床边,我半坐起身:“你还在家?是不是伤势没痊愈?”

    他侧身坐在我床边,我看不到他的脸:“你又一声不吭去做危险的事……”

    这不是个问句,我自然不需要答。

    “我真挫败,翘楚,遇见你后,我越发觉得自己窝囊……”

    我爬起身扳他的肩,想看看他的表情,可他倔强地一挺肩,硬是不让我看。我感觉到他的异样,小心翼翼地问:“洛禹……你怎么了?”

    他突然回身一把抱住我,抱得那么紧那么紧:“翘楚,我多想把你好好地养在家里,让你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什么烦恼都不要有,可我居然没这本事……”

    我笑了:“什么嘛!根本不需要啊!没点事做我反倒闷死了。怕什么?又不是我做不来。”

    突然之间,脖子里一滴冰凉,我双眼一眯,心里柔软了:“洛禹,与你比肩,为你分担,我觉得,挺好。”

    他突然放开我,用那朦胧的泪眼与我对视。良久良久之后:“不论付出什么,我只愿你幸福。”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我牵了牵嘴角,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徒孙,他也从来不是我的师祖,我两到底算什么关系?我也说不清……

    我刚推开房门想出去,禾及竟迎面走来。我错愕地看着她走近,这人已很久不在我面前出现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禾及娥眉一竖,“我不过是来警告你,央寻可不是什么好鸟。”说完就匆忙飞身走了。

    我无语望天:央寻她本来就不是鸟啊!

    禾及前脚刚走,央寻后脚就来了:“翘楚你回来了啊!听说你卧病在床,身体没事吧?”说着伸手摸了摸我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好啊,没事多出来走动走动,老闷在一处不好。”她笑着来牵我的手,“想不想四处逛逛?我给你领路。”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自己的亲娘还在南天门前的极乐山上住着:“我想去南天门!带我去!快!”

    她了然地笑着,招来一片五彩的祥云,伸手拉我上去。

    38、娘亲

    这是我有生以来搭过最快的顺风云,风刮过我的脸都如刀割般疼痛。央寻的法力远在洛禹之上吧!还不待我多胡思乱想,祥云已载着我们到了南天门不远处。

    央寻没将我载至南天门下,远远就停住了,我下了祥云,翘首望了望,刚想走过去,就被央寻一把拉住。

    我诧异地回头看她,前头却传来清晰的说话声:“既然二位如此坚持,寡人也只好不客气了。”说罢一阵浑厚的气流翻滚起来,我极目看去,是个黄衣男子在施法蓄气,那金色的光团在他手上越积越大,竟有吞云噬日的气势。

    两个高大的门将很有默契,一个向前一步,一个向后一步,各自捏起了诀。门将到底是门将,在对方作势要攻击时,两人同时快他半步丢出了攻击。只听“轰轰”两声,耀眼的金光迷了我的眼。我忍不住伸手挡了挡,听前头又传来说话声:“即使是人间帝王,也该遵循天地规律,不渡天劫便要上天庭,说实话,会伤您五脏六腑。我等也是为您好,请回。”

    我再极目看去,那黄衣男子已然捧住心口,但头依旧高昂着,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那必定是不羁的:“天地间岂有寡人办不到的事!”

    那一刻,我竟想到了楠木,曾经地之角畔,他逆风说道:“那些个俗物,我楠木哪会稀罕?”竟是一般的意气风发,一般的傲视天下。

    我被一阵阵打斗声换回思绪,看向前方,金色光芒不停闪动,三人都在拼命缠斗。只听一位门将大喝一声:“注意身侧!”

    另一门将转身看去,突见一团红色东西直直朝南天门内飞窜来,那门将赶紧飞身去拦,于是被那红色东西直直撞上心口,听他“唉哟”了一声。

    那红色物体落了地,被路边一株仙草挡住了身形,我正欲迈步过去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依旧被央寻拽着,我皱着眉头朝她说:“放开我啊。”

    央寻稍稍沉默了一下:“现在过去危险,等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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