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偏偏顾墨晗双臂牢紧,像是永世不放:“你还没回答朕。”
慕半依低头挣扎,他就不松,二人别别扭扭了好一阵儿,最后慕半依鼓着腮帮子安静下来。
顾墨晗见状,忙挥手命众人退下,哄她:“好、好……眹不问就是了。”
虽说有些失望,但只要讨得佳人欢心,其它都无足轻重。
抬起那张小脸,却发觉正如这绮粉美景般,浮绽着一抹薄红嫣晕,恍凝将桃花的美艳都摄尽,细睫低垂时,自有动人之处,竟是说不出的倾城绝丽。
顾墨晗一时看痴,长指揉抚过她唇瓣,仿佛能沾染上一抹桃红。
此刻二人相偎相依,花瓣在周身旖旎飘舞,正是无声胜有声。
顾墨晗慢慢俯首,情不自禁就要吻上,谁知对方一踮脚尖,竟主动亲了下他的唇,快如蜻蜓点水,让人来不及反应。
随即慕半依飞快走开,发丝轻扬时,眉眼间满是赧色,羞到极处,更显晶润恰似春水涟漾。
而顾墨晗呆呆站在原地,整个人好似傻了一般。
她……
陷入某种震惊中,他睁着眼难以回神,俊华如玉的身姿,像要就此铸于天地之间。
许久,他伸手触下自己的唇,还残留着淡淡芳香,短短一瞬,却叫人回味无穷。
一时间,他喜不自胜,漆黑的眸子闪烁如皓月星辰,抬首去望前方身影,却见她因脚步疾快,突然一个踉跄。
“半依……”顾墨晗连忙上前,将她扶稳在怀,“伤还没好,怎能走这么快?”微微责怪,却更让人感到那份关怀与担忧。
慕半依瞅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双眸熠熠生辉,闪动着莫名光彩。
“我……”回想方才举动,她脸烫不自在,故意撇撇嘴,“我慢点走就是了。”
岂料脚下一轻,身子竟被对方打横抱起。
“你?!”慕半依惊愕抬头。
“朕不放心,还是抱着你回去好了。”顾墨晗唇边抿开一抹谑笑,天光晃过雅致眉梢,独见淡淡甜喜。
亦如往常的,几点粉拳砸下。
“你乖乖地,否则,朕就让那只八喜变成秃毛鹦鹉!”
一句话果然见效,某人安静,只是有磨牙声隐隐传来。
回到寝宫不久,乐桐便将一碗热腾腾的药汤放置桌上,敛衽离开。这几日慕半依的膳药,都是由顾墨晗亲自喂送,不假他人之手。
该到吃药的时候,慕半依小脸立即垮下来,却又自然而然地靠在那人肩头。
顾墨晗一手从她背后环过,一手端过药碗,转动调羹试下温度,才轻轻递到唇边。
慕半依闷闷不乐,越喝越皱眉头,整张脸简直要拧成一团,显得比苦瓜还苦。
喝到一半,她突然闭紧唇。
顾墨晗见状,倒是停止,从盘中拈了块早已准备好的香脯。
慕半依眼珠子一亮,赶紧吃下去。
甜腻的滋味渐渐覆盖着满口苦涩,她边嚼边小声抱怨:“真是的,天天喝,一天三餐都在喝!”
明白她什么意思,顾墨晗却面色不变:“良药苦口,这样身子才能尽快康复。”
“我,我都没事了!”慕半依烦躁。每天都是清粥淡饭,之后还得喝上一碗苦药。她老老实实了几天,如今终于忍受不住。
说完,她偷瞄几眼对方脸色,到底有点底气不足:“反正都喝这么多了……就,就不喝了。”
“嗯。”谁知顾墨晗很干脆地答应。
慕半依一愣,还没来得及欢喜,却见对方突然喝下一口药,便朝自己的唇而来。
慕半依瞪大眼,竟就这样呆呆地被他以吻度药,其间有药汁顺唇角流下,也被他仔细轻柔地舔舐,接着又探入口中与舌尖纠缠。
似苦似甜,似在这种感觉中缠绵无尽。
慕半依诧异之后,看到顾墨晗笑得邪肆不羁:“药还需喝,只不过今后,可以换个方法。”
慕半依登时眼皮一跳,嘴角抽搐,双眸瞪圆下,隐有星星之火。
而顾墨晗似察觉不到,还暧昧地凑近耳畔吐息勾撩:“朕,陪你一起苦着……”话虽如此,但他好像乐在其中。
慕半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乎不假思索道:“不,不用了,还是以前那样吧。”
说罢,她赶紧夺过玉碗,将剩下的药汤一口气咕噜咕噜喝完,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这段日子里,慕半依身负有伤,顾墨晗一直未让她侍寝,但每天都会驾临桃灼宫,甚至为了多加陪伴,将奏折都搬到寝宫批阅。而慕半依也不再像以往表现得不愿或是言语劝推,每回都是在对方搂拥下沉沉入睡。同时因她这次救护龙脉有功,皇帝对她怜宠晋封,倒令那些臣子一时无话可说,而立后之事也在皇帝的坚持下被搁置下来。至于乐如姬,本来慕半依醒后就欲替她求情,但不晓乐如姬被押入牢室的第二天,这位亡国帝姬,就以咬舌自尽的方式结束了生命。而她最后向狱卒询问的一句,竟是媚才人有没有性命安危。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殿外的白玉池,不知不觉浮满了淡黄落叶。
点绯阁内,慕半依正在与顾墨晗下跳棋。前些天她一时无聊,便将现代跳棋的下法讲解给对方,谁知这家伙聪明得很,几盘下来就已上手,没事便叫她陪着下棋。害得慕半依如今后悔不已,因为发现对方一感兴趣,就开始要求这要求那的,什么输了就得亲一下之类……原来皇帝也挺爱耍无赖的。
此刻,慕半依正深锁眉头,手拈棋子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走。而顾墨晗挑眉含笑,端起茶盏浅啜一口,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李关顺守在帘外,稍后有宫人匆匆来报。
“什么,季良人?”他听后一脸惊色,随即忙欣喜地跪禀道,“皇上,大喜!大喜啊!”
第66章情动
“刚才沉凝宫来报,季良人已被太医诊断出有了喜脉!”李关顺满脸欢欣地说完,谁知等来的,却是死一般寂静。
顾墨晗整个人僵在椅位上,忽然表情尽失。
就像遭到突如其来的意外,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深深蹙起眉心,竟使那张完美面庞蒙上一层阴霾。
他毫无欣喜之色,当从沉思中回神,一丝难喻慌张划过心头,立即去瞧对面那个人——
慕半依仍是神情淡淡地盯着棋盘,好像根本没听到那声禀告,两指拈棋似在下一刻即要落定。
然而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双瞳正因离神而变得空怔,仿佛魂飞天外,如今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躯壳。
“朕……”原本融洽的气氛,莫名僵凝起来。顾墨晗话语间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朕那时候……”
睫尖一颤,慕半依抬起眼帘,一对乌瞳开始静静映入他,宛若平滑的琉璃镜面。
随即,她唇线上翘,两眉弯弯,却是笑如雀儿展屏那般的欢快愉悦:“咦,原来季姐姐有喜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她忽然兴奋起来,眼角直在发颤,转首问李关顺:“太医怎么说的?”
“季良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脉象平稳,胎气安足,请陛下与娘娘放心。”
两个月前……正是当时他们发生争执,后宫恢复雨露均沾,最为平静的一段日子。
季宛嫣……有了顾墨晗的孩子。
“好,好……”慕半依简直心花怒放,仿佛这种大喜事是降临在自己头上。侧过脸,看到顾墨晗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双眸亦如被灰洒,黯沉而无神。
慕半依挑高了眉梢:“真是恭喜陛下了!”
双手不由攥紧,顾墨晗心口涌起痛意。
慕半依却越笑越灿烂,如同万朵春花在风中摇曳:“能为陛下开枝散叶,为皇室增添子嗣,季姐姐这回实在是立下大功一件,陛下还不快过去看看?”
顾墨晗猛然望定她,瞳孔几乎要在一种剧动中碎裂。
然而慕半依避开注视,将手中棋子一弃,懒洋洋打个哈欠:“唉,看来这盘棋也不必下了,刚刚真是下得我一阵口干舌燥。”
她眼波流转,刚要端起茶盏,忽听顾墨晗迸出句:“这是你真心话?”
慕半依一愣,看到他凝神专注的眼神,那胸口正起伏剧烈。
“当然了……”很快,慕半依轻眸含笑,“如此天大喜事,不止我,宫中的姐妹们都会为陛下感到欢喜,况且这不也是陛下所期盼的吗?”
“什么?”那一字一句,听来宛若针扎。
慕半依展颜开口:“陛下子嗣单薄,如今季姐姐喜怀龙脉,怎说不是功劳一件,难道陛下不应该高兴吗?”
顾墨晗咬紧牙根。
慕半依随之挥舞起小手,秋日气凉,她却好似不胜燥热,一个劲地往脸上扇风,又恢复起以往那种满不在乎的模样,说话也开始不着调:“真是好啊,身怀龙脉,不仅可以晋封受赏,金银珍宝数不胜数,今后在宫里头更是风光无限,让人羡慕不已啊!”
“原来你看中的只是这些。”顾墨晗发出冷笑。眼神中藏匿的伤楚瞬化乌有,只换来无边自嘲。
早该清楚她当初的目的。不过是个爱慕虚荣,贪恋权势的女人罢了!
慕半依扬唇轻笑。
面对那张容颜,顾墨晗内心压抑如潮,忽然一声令下:“来人,传朕旨意。”
对上慕半依略诧的目光,他美俊华容上露出冰冷讥诮:“媚贵嫔温善贤惠,深得朕心,晋为昭仪,赐金印,南珠十颗,玉如意一柄。”
慕半依双眸睁大,而顾墨晗声调里满是畅意的讽嘲:“你放心好了……如今你这般侍奉朕,别人该有的赏赐……你自然不会缺少。”
因着某种激动,光绪在黑眸中交织错闪,宛如疾风暴雨里突逝的一抹寒芒,让人产生颤栗的痛意!
慕半依速垂羽睫,仿佛喜到无措,连礼都忘记跪拜:“臣……妾……承蒙陛下厚爱。”
话在一半发涩干哑,她忙举起茶盏,大口大口地喝水。
而顾墨晗忍受不住,起身走出房间。
慕半依姿势未动,只是眼珠子缓缓转过,睨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
波光尽处在不稳地晃闪,忽然连带双手也有些颤抖。直至顾墨晗完全离开,慕半依力气一失,杯中水倾洒出来,溅湿了彼此未下完的那盘棋。
她纹丝不动,窗边的光打照在身上,恍凝莹亮剔透的玉雕娃娃。
唇边笑意早已消弭无踪。许久,慕半依伸手捂住心房,只觉轻轻一按,那里的痛便扩散在了全身。
想起他与对方的孩子,想起他去了对方身边。内心就一阵躁乱不堪,吞金压石般,又堵又闷,快要呼吸不能。
这是怎么了?
猛然间,面前一切都变得那般刺眼。她随手一甩,桌上的棋盘茶盏都被拂落至地,发出一连串“哐啷”声响。
“娘娘?!”乐桐循声赶紧进来。
慕半依沉滞的目光一破,才反应到刚刚做了什么。
望向满地凌乱,眼神里呈现着惊然错愕。
她怎么了,为何要无缘无故生气?
那个人是九五至尊,坐拥天下,自然该三宫六院,子嗣成群。况且以前他宠眷谁,自己不也是不在意吗?
难道仅仅因为对方是季宛嫣?又或者是自己争宠成了习惯?
回想方才行为,慕半依觉得自己简直像个争风吃醋的妒妇,赶紧摇摇头,进行一番反省。
“主子您没事吧?”乐桐有点担忧地看着她。
“我……”慕半依想自己或许睡过一觉就好了,交待几句,便回到寝室休息。
夜幕降临时,皇宫里彩璃宫灯高悬,明澈如一脉溪泉,将四处照出无边璀耀。
殿内,乐桐与乐欣正苦皱着眉头,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你说娘娘刚痊愈没多久,这样子吃能行吗?”乐桐一吸鼻子,空气里飘满浓浓的菜肴香味。
“是啊,什么雪珍鱼片,吉祥鸭宝,五彩抄手……”乐欣掰起手指头数,一阵头大,“十几道菜肴,吃得过来吗?”
慕半依醒来说饿,开口便念出一大串菜名,直听得人目瞪口呆。虽说经过连日休养,身子基本已无大碍,但是这么一顿猛吃……
乐桐叹气,有些自我安慰:“吃不动,自然就不吃了吧。”
“可是……”乐欣疑惑:“今晚娘娘不等皇上一起用膳吗?”
想起下午沉凝宫传来的喜事,乐桐神色变黯:“皇上今晚……大概不会过来了。”
听她说完,乐欣也转而明悟,不禁心生郁闷。这段日子皇上几乎天天过来陪娘娘,今天突然变故,别说自家主子,她自己都有点不习惯。
“娘娘这会儿,恐怕心情也不太好吧。”是以用膳时,才将她们从旁支开。
“咦,心情不好反而能吃这么多?”乐欣惊奇,不是该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才对吗?
乐桐无奈抚下她的头:“你也该知道,咱家主子向来与众不同……”
二人相互对话时,门前水晶帘叮当作响,慕半依慢悠悠地走出来。
“娘娘……”她们赶紧上前。
“嗯。”饱餐过后,慕半依玉颊红润,神清气爽,哪有半分不开心的模样,“我在园子里逛逛,你们不必跟来了。”
乐桐眼尖,瞧见她半掩于袖中的小青壶,急忙出声:“娘,娘娘……”
“唉没事没事。”慕半依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笑,“不用跟着了。”
她重复完这句,便走出屋。
二人随即入内,就见满桌子的菜肴,如今已是所剩无几。
乐欣惊嘘:“主子胃口真好。”
乐桐思索片刻:“要不,我们还是跟出去瞧瞧吧。”
“被发现怎么办?”乐欣倒觉得对方没有什么不对劲。
乐桐正在犹豫时,却听门外一声高呼,竟是皇帝驾临。
“是皇上!”乐欣喜出望外,“我就知道皇上不会忘记娘娘的!”
二人立即出屋拜见,而不远处一行人手提垂纱灯,将当前那人打照得流华生辉,仿似不真实的华美幻影。
顾墨晗低头行走间,却透出几许失意怅然,直至听到门前跪拜,方抬头。
“你们主子呢?”他问得不冷不热,可目光马上往屋内寻望。
“回皇上,娘娘刚才用过膳,说去园子里逛逛……”乐欣垂眸回答。
“你们两个没跟着?”顾墨晗问。
“是……是娘娘特别交待,想一个人……”在对方跟前,乐欣说话有些打结。
顾墨晗长眉微颦,随即冲李关顺道:“去园子。”
乐欣她们见状,也急急忙忙随后。
慕半依虽没出桃灼宫,但宫殿东西皆配林园,一时也不知她人究竟在哪里。
顾墨晗脚步疾快地穿行其间,根本顾不得欣赏景致,而感受到他那股焦急,李关顺赶紧吩咐众人四处寻找。
西园主要以假山奇石布景,独特新趣,当沿着石阶小路行走到一半,顾墨晗倏地止步。
“皇……”李关顺正觉奇怪,但侧耳细听下,不由诧异,“怎么有人在唱歌?”
晚风徐徐,不远处有歌声断续传来,乐桐与乐欣仔细辨别后,几乎异口同声:“是娘娘的声音。”
顾墨晗十指微拢,不多加犹豫,朝旁走去。
因出主道,道路多有几分曲折,绕过三四个石洞,才来到后方一处僻静角落。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
那歌声伴着寂静月夜,听去万分美妙。两座将近一丈多高的假山石,最上方以平石相连,中间形成空洞,而此刻正有一人坐在上面,单手从后支撑,斜身仰望。
因此地太过偏僻,远处宫灯已显淡渺。银白色的辉光洒照下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薄薄月纱中,半明半透间,好似在吸取无尽月华,不久即要化成一滩晶莹……
当瞧清对方,乐桐与乐欣纷纷瞪大眼睛,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上去的,眼前情景,实在让人提心吊胆。
她们紧张得心提到嗓子眼,而顾墨晗先是一愣,随即胸口跌宕起伏,冲上前便道:“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声音隐隐含怒,却掩不住其中一丝紧张。慕半依的歌声被打断,才发现下方站着几道人影,一时间以袖遮眼,被那汇聚的灯光晃得有些晕眩。
“你……”顾墨晗闻到空气里还弥漫着幽馥酒香,神经一绷,“你这是做什么?”
谁知慕半依反而笑嘻嘻道:“今夜风高气爽,自然是在赏月赏景了……”被月色映亮的眼眸中,正带有七分醉意,三分恍惚。
但顾墨晗双目光绪暗涌,若是现在手臂够长,肯定一把就将她拽下来。
“咦?”尔后慕半依眨眨眼,终于看清楚来人,小眉一皱,竟透出几许厌弃的味道,“你怎么来了?”
李关顺脸色立马不好看。身为宫妃,在御前没规没矩,就算是喝醉酒肆意乱说,随便扣个罪名也足够她受。但怎奈他们的万岁……
瞥眼顾墨晗,那目光正牢牢锁在对方身上,任她怎样肆无忌惮,也是不恼。
唉,真是恃宠生娇。
顾墨晗正欲启唇,岂料被她抢先道:“你快点走吧。”
慕半依气赌得鼓起嘴,似乎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可顾墨晗立在原地不动,最终无奈一叹:“这会儿风大,你先下来的。”
“我不……”慕半依蹙眉,嫌他破坏了自己的好情趣。稍后思绪又纠结在一点上,“你为什么来?”
那语气听去,倒像有点在……耍赖撒娇?
顾墨晗莫名一愣:“你先下来,朕就告诉你。”
慕半依沉默。面颊被醉意晕染得红似绯霞。可是积淤在胸口的沉重,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忍不住又举起小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
“不许喝了!”想她才痊愈不久,就这样不爱惜身子。顾墨晗终于面露怒色。
见他要冲上前,慕半依有些着急,本就喝得头晕目眩,不由地身子左晃右移,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摔下来。
“别……”顾墨晗顿时不动,瞳孔里映入那道身影,慌张到身形都开始随着她的方向摇晃。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出来!”顾墨晗气到无可奈何。
过会儿身子恢复平稳,慕半依听完这句,醉色朦胧的眸底蓦然隐现出一抹因痛而起的灼亮——
说什么?
说她心里难受,不舒服吗?
说不想让他离开,不愿让别人有他的孩子?
正因酒气热度冲击头脑,此刻慕半依才会如此昏昏沉沉地想着。那一股,复杂说不出的酸胀。
但下刻,她突然挺起腰板,坚定说道:“我要离开这里!”而半悬的双脚因摇摆得用力,一只绣鞋竟然“嗖”地飞了出去。
这一幕出乎意料,众人惊呼,眼瞧某人的鞋子即将撞到顾墨晗脑门上,但好在他一个侧身,及时闪开了。
“哈哈!”慕半依却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使劲甩起另一只穿着鞋的小脚,果然不久,绣鞋又朝着顾墨晗飞驰而来。
乐桐与乐欣已经吓得快呛死过去,主子这般撒酒疯,实在不敢想象她们今后的命运了。
顾墨晗刚避开身,随即前方又袭来黑影,赶紧低头一闪,可谓极其惊险地躲开两道“凶器”。
慕半依没料到他身手还挺好,失望地皱皱眉,如今鞋子都没了,穿着雪白罗袜的双脚才慢慢停下来,倒显得意犹未尽。
当顾墨晗重新抬头,那张面容已经阴沉到不行,犹如酝酿着风暴。眼尖者一瞄,登时不寒而栗。
乐桐她们显然也留意到,脸色发白地朝慕半依劝道:“娘娘,您清醒清醒,快些下来吧。”
而顾墨晗盯紧上方人,冷冷道,“现在风大,你们……去给娘娘取件披风过来。”
留意到“你们”这个字眼,众人心领神悟,纷纷退下。乐桐她们则是有些同情望眼自己主子,如今闯出这种乱子,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当余下二人时,慕半依还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
“你刚才说什么?”此时顾墨晗声音如浸过冰潭般,冷得叫人发颤。
慕半依慢慢回答:“我想出宫,我不想看见你……”
顾墨晗双瞳一紧,凝得几欲滴出血来。
半晌,他竭力稳住嗓音:“你先听话,从上面下来。”
慕半依嘟嘴:“我不……”
“下来。”这刻音量不大,却含有摄人心魄般的尊威强势!
第67章意外
因着某种震怒,慕半依几乎被吓了一跳,在对方面前,竟头回产生心惊胆战的感觉。
一时间,醉意褪去大半,可仍坐在上面别扭不动。
顾墨晗见状,不由慢慢启唇:“那朕,亲自上去好了……”
平缓而深沉的语调,不知怎的,让人听了却是心头怦跳。
就像感受到其中一丝不可忽视的危险意味。慕半依撇撇嘴角,半晌,终于不情愿地嘟囔句:“下就下来……”
她不舍地将梅子酒放到旁边,双臂支起身时,酒劲也跟着一股脑窜上来,立即感觉悬空浮荡一般,浑身轻飘飘的。
她抬起一只脚挪至石沿,可惜没有踩稳,整个人忽然像棉花似的倾斜跌落。
头晕目眩下,她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身体疾速下坠,最后却被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接住,仿佛早有预料。
紧紧抱住她,那不肯松开一丝一毫的执着,好像粉身碎骨,也绝不容怀中人受到半分伤害。
猛然抬头,才知顾墨晗被压在身下,皎洁月盘的辉光从背后照来,清楚看到那俊雅的眉梢鬓角正因疼痛而微微纠紧。
从那种高度,被他接住……
慕半依一惊,顿时酒意全消,瞪大的双眸里映满那张面庞。
“墨晗……”伸手抚过他额角的碎汗,渗入指尖痛得发烫,慕半依焦急呼唤,“墨晗,你,你有没有事?!”
双手在身上一阵摸索。顾墨晗微微睁眼,看到她满脸惊慌的表情,目光突然在一瞬间,凝固住了。
慕半依却浑然未觉,心急地在他身上寻找是否有伤口存在,一只手还探入脑后,没有摸到粘稠,这才稍微松口气。
“有觉得哪里疼吗?”她抬头迎视,却发觉那对黑眸正亮得宛若浩瀚星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慕半依回神,想到此时还压在他身上,连忙要离开。
但修长有力的手臂,转而将她牢牢抱住,仿佛这一刻,拥住了世间所有。
就算疼,如今也化为唇边一缕欣慰至极的笑,蔓延至心头。
慕半依仍在担忧:“你快点松手,我去让李关顺传唤太医……”
“别叫,朕没事的……”听着那一字一句,顾墨晗愈发欢喜若狂,直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朕现在,就想这样抱着你……”
慕半依感觉他跟个孩子般,把脸贴在自己脖颈肌肤上取暖。双颊莫名一红:“万一伤到哪里怎么办,还是赶紧……”
顾墨晗眉眼含笑,贴得更紧:“你在关心朕吗?”
慕半依眨下眼,这才明白到他此时举动,旋即拉下脸不承认:“我,我才没有,你快放开。”
任她在怀里扭捏不安分,顾墨晗一双手就是不松。稍后,轻轻逸出几个字:“今天朕,连一步也没有踏进过沉凝宫……”
慕半依闻言,忽然安静下来。
“你问朕,为什么会来这里……”情不自禁地,薄唇亲吻上发丝,熟悉的幽香萦绕鼻尖,只觉欲醉难醒,思绪都为之迷离,“因为朕……时刻都想看见你啊。”
猛然间,慕半依听得心口乱跳,似乎有什么比酒力更加浓炽更加强烈,直烧得面颊发烫。
她靠在他胸前不敢抬头,嘴里却满不在乎道:“随,随你怎么说。”
“半依。”顾墨晗语调认真:“别离开朕……”
回想曾经那段失去的日子,已经痛不欲生。
“别再说什么出宫的话,今后……”他的目光在这刻凝聚,“除了你,朕再也不会去宠幸别人。”
一句话,是倾诉是保证,还是一生不变的诺言。同时出自一位帝王之口,更加珍贵到抵过世上万物。
慕半依内心被震撼,星空月夜下,那对熟悉的黑眸熠熠夺辉,天地之间,惟独映入自己,正是深情隽永,痴眷不悔。
她好似望入了神般,痴痴怔怔,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那垂散的发丝与黑夜融合,更显肤泽美得呈光一般,顾墨晗伸手抚上她的面颊,而彼此目光却在空气中交缠缱绻,一刻不曾离。
落叶从上放轻轻飘过,更衬夜的宁静,月的幽谧,风声划过耳畔,宛如情人间的呢喃细语。
终于,随着鼻息临近,慕半依闭眼俯首。
浸在月辉照洒中的二人,因着那一时情难自禁……紧拥相搂,亲吻缠绵,浓蜜到最深时,便再难以分开……
深夜里,两道朦胧的躯影倒映在罗帐上,纠缠交错在一起,为爱而迫切地想要融合,指尖流滑过每一寸肌肤,都变得炽热滚烫。
“墨晗……”
“别离开朕……”
灼欲的气息晕散,长发混缠,十指交扣,动作间已是温柔到极处。
在他颤栗抱紧的一刻,慕半依咬住朱唇,润出一泽潋滟水色,双颊因着g情更显嫣绯如霞……沉沉入睡时,她眉眼含笑。
尽管季宛嫣怀有龙嗣,但这次顾墨晗反应不大,仅仅赏赐下一些绫罗珠宝,连晋位的事也没提起。甚至因政务繁忙,都不曾到沉凝宫探望过。
黄叶纷飞,天气日渐寒凉,然而仙芳园的景致仍是秀丽优美。高处的六角小亭内,两道纤柔身影正促膝而坐,为满园添上一笔艳墨。
沈醉瑶绢帕掩唇,轻轻咳了几声。
“你的身体越来越经不住寒了。”慕半依有些担忧。想对方曾经也是娇贵千金,如今身为宫妃,却因罪臣之女的身份而无法承宠。底下那些人一向势利,终究有伺候不周的地方,日久天长,毛病也一点点落下。
“下回我命人给你屋里多添点盆火,还有他们哪个要是有偷懒地,你就告诉我!”毕竟她也当过宫女,明白沈醉瑶虽为主子,但因不得宠的关系,那些宫女太监自然也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沈醉瑶轻笑,反而揶揄道:“我若说了,你还当真一个个责罚他们不成?”
慕半依正要开口,她却摇头:“皇宫里向来如此,趋炎附势小人之心……责罚容易,改变人心便是难了。况且我这也不是大毛病,身边有善儿伺候就足够了。”
慕半依瞥眼她身后的绿衣侍婢,倒是比一般宫女少去几分柔弱,看去伶俐能干。
沈醉瑶知道她仍不放心,微笑:“好,如果我有什么需要,跟你说便是。”
慕半依这才满意。想彼此已经坐在这里有段时间,便要起身。
“听说天心湖那边新建了处荷花台,我们不如一起过去看看吧。”沈醉瑶想起来。
听她提议,慕半依点头答应。
二人一路踱行,才要走出花苑,不料斜旁小道上也有一行人缓缓走来——
季宛嫣穿着一袭芙蓉色锦绣缀珠宫裙,云髻上玉钗堆簇,光耀中星星点点,映过杏眼月眉,更显俏丽楚楚。而两名宫女,正一左一右跟随在她身后。
没料到会是对方,扫过那已略微凸起的小腹,慕半依目光转逝黯然,侧过脸。
“咦。”季宛嫣惊讶,“沈姐姐也在这里逛园子。”自降为良人后,她被谪居到沉凝宫,与沈醉瑶以及几位嫔妃同为主子。
沈醉瑶倒是对谁都不冷不淡,浅笑颔首。
当瞅向慕半依,季宛嫣眼神徒然一亮。
“原来媚昭仪也在……”她话音意外拖长,莲步轻移,刻意显出那份小心翼翼,直至对方跟前,才状似行了个礼。
慕半依神态如常。
似乎感受到二人之间的僵冷,沈醉瑶打破沉默:“如今你身子贵重,不比从前,怎么还随处走动。”
季宛嫣马上满脸堆笑:“沈姐姐怎地也如此说上我了?如今确实不比从前呢,无论吃什么做什么,耳边都要有大一堆人唠叨。我已经闷在屋里好些天了,今早瞧你出去,我也才想着到外面走走。”
她虽满口抱怨,但眉梢间却有股掩不住的得意,瞟眼慕半依。
沈醉瑶道:“总之现在你身怀龙裔,凡事都该小心,若是动了胎气就万万不妙。”
季宛嫣笑答:“沈姐姐提醒地是,我一会谨记。为了皇上,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说完轻轻抚上小腹,眼底欢喜显露。
对,只要有这个孩子傍身,今后的荣华富贵都不会少掉她的一份。韶华易逝,就算现在恩宠一时又怎样。有了这个孩子,才是万无一失的。
季宛嫣轻轻扬唇,所有希望与期盼,都凝注在腹中的这个小生命里。
同时想起身旁人,内心更觉畅快至极。
她抬起眼帘,与慕半依对视一刻,满脸春风得意,可惜对方也是笑若灿阳,一副不上心的模样。
季宛嫣怔住,随即眼中闪过浓浓的怨怼。
见她听进去,沈醉瑶也不再多说,与对方转身。
“沈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季宛嫣见状问。
“准备去天心湖溜上一圈。”语调淡而平缓。
看到慕半依也随行,季宛嫣眼波暗撩,很快笑道:“既是如此,我一个人逛园子也是无趣,不如一同前去,反而还热闹些。”
慕半依没答,沈醉瑶也不便推辞,只好任她跟随。
这一路,季宛嫣有说有笑,好似看到什么都新鲜。慕半依却知道她字字刻意,无非是想刺激自己。倒是沈醉瑶看得明白,没事便与慕半依谈笑几句,任由对方自顾自言。
天心湖一畔荷花甚多,新建的荷花台正是设于中央,待到春暖花开,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人置其中,只觉美奂绝伦恍如仙境。
几人踏上搭建的木板,季宛嫣走在最前面,左顾右盼,但面对如今的一片残荷枯景,却是毫无兴致。
当快到达亭台时,一阵凉风袭来,吹得湖面生波,木板微微摇晃。
因风有些急,衣袂狂舞,迷得人眼作痛,众人一边稳住身形,一边掩袖遮面。
慕半依正想去扶旁边的矮护栏,忽听“扑通”一声,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两名宫女发出惊叫,季宛嫣竟然一头栽进了湖水里!
第68章星陨
眼前一幕令人始料未及,同时也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湖面水花乱溅,季宛嫣扑腾几下后,整个人便沉了下去。
一名懂水性的宫女立即跳入水中,而另一人慌慌张张地跑去岸边叫人。
“怎么……”慕半依满脸震愕,不过一个短瞬间,季宛嫣怎会好好的就落水了?而旁边,沈醉瑶也是惊得说不出话。
她们被护到安全地方。很快,三四名小太监赶来,将季宛嫣施救上岸。
此时的季宛嫣早已昏死过去,双唇紧抿,容颜惨白,好比一株凋零残花。尽管性命无忧,但随侍的宫女一个个全都变了脸色。掉进那般寒凉的湖水里,只怕肚子里的孩子凶多吉……
回到沉凝宫,太医没多一会儿便赶到,事情也马上派人禀报到皇上那里,但因顾墨晗正在朝堂上议政,一时半会恐怕还过不来。
偏殿,慕半依与沈醉瑶隔几而坐,静静等待消息。
“娘娘。”不知过去多久,乐桐跑来汇报,“娘娘,吴太医已经出来了。”
慕半依一惊,与沈醉瑶对视后,同时起身。
吴太医正站在寝宫门前,二人见状迎上去,慕半依有些犹豫,旁边沈醉瑶已经开口:“吴太医,季良人现在如何了?还有……”
吴太医愁容满面,慢慢摇头,看来答案不必多讲,昭然若揭。
慕半依瞳孔凝了凝,就算猜到结果,却无任何欢喜感。
稍后吴太医道:“回媚昭仪与沈良媛,下官已经尽力而为,但这孩子……实在是保不住了……”他深深叹气,过后还不知该怎样向皇上禀告。
沈醉瑶没料到如此,面色也不禁浮现淡淡怅婉:“那季良人还好吧。”
怎奈吴太医更显愁恼:“倘若身子调理得当,今后倒没大碍。只是这会儿季良人已经醒了,有些……”话未说完,每个人心中已多少有数。
“我们先进去看看吧。”沈醉瑶语音轻落,与慕半依走进屋。
跨过门槛没几步,便听到一阵嘈杂,仔细听,竟然是季宛嫣的声音——
“我的孩子呢?你快说,我的孩子在哪里?!”
她嗓音带着异样尖锐,原本苍白的容颜上正显露出一抹惊心红晕。小产之后,虚弱的身子却因为一种激动,止不住地颤栗发抖。
床边站着两三名宫女,她死死抓住其中一人的衣袖,目光灼亮到惊怖:“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没有了?我的孩子为什么会没有了?!我本来……还在等待他的出生啊!”
一阵激烈逼问下,那尖细的蔻丹直快隔衣掐入肉里,宫女被吓哭,其他人更是吞吞吐吐讲不出话。
得不到回答,季宛嫣终于双手抖动着松开,瞳光在这一刻失神涣散,呆呆盯向地面。
当慕半依与沈醉瑶进来时,便看到她面白如雪地坐在床上,旁边宫人哭泣呼唤,她却纹丝不动,仿佛失掉魂魄。
“昭仪娘娘……”见二人进来,众人连忙行礼。
而原本毫无反应的季宛嫣,听到这一声,猛然绷紧神经。
她抬起头,视线如被绳线牵引般,缓缓落在慕半依脸上,映入的瞬间,那道身影几乎要像齑粉一样碎灭在瞳孔里!
“是你……”她径自咛喃,片刻不离地望着,犹如从混沌噩梦中一点点恢复清醒,当乱点思绪全数汇聚在脑海里时,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是你推的我……”那一只手细若风中颤枝,现在却是牢牢指定慕半依。似乎受了某种刺激,她眸光开始剧烈摇晃,一瞬不瞬盯去,简直要看得双目出血,“是你害我,从背后推我的人一定是你——”
这句话恍如劈雷轰响,将所有人震在当场。
慕半依更是惊诧莫名,根本搞不懂她在讲什么!
然而季宛嫣已是情绪激涨,目中狞恨之色慑亮,衬着苍白面色,活像一具可怖的噬骨人偶!
她仍是指向慕半依,发出一声尖嚷:“你这恶毒的贱人,竟然如此害我!”
慕半依见她急要下床,却因太过虚弱,双脚一着地便浑身瘫软下来,还好被两旁宫女及时搀扶住。
可季宛嫣不管不顾,硬是撑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