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误江湖

误江湖第6部分阅读

    盗贼,杯犀镇便因之ri渐繁荣了。

    适逢集ri,熙熙攘攘的人流挤满了长街,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背包的、挑担的,好不热闹。刚上市的山货野果五谷蔬菜沿大街一流排开,望不到头,大街两旁的酒楼客栈钱庄当铺亦早早就开门纳客,掌柜的、跑堂的、老板娘、店小二在各自店面门前迎来送往吵吵嚷嚷的,与卖东西的吆喝叫卖之声混杂在一起,甚嚣尘上。

    陈襄夹在长街的人流之中,眼睛都看直了,长到十仈jiu岁还头一次看到如此繁华的街市。北地民风十分质朴敦厚,踩了谁一脚,碰了谁一下,也无人计较,俱都笑呵呵的享受着人生的乐趣。

    陈襄慢慢地逛去,一直走出集市,正对横街就看见这个客栈很是如心,二层的小楼,既不偏又不闹,显是刚刚粉刷过的,斗拱飞檐漆得簇新,正门上一块墨绿sè的牌匾,金晃晃的“居仁客栈”四个大字浑圆遒劲。

    店小二殷勤地将陈襄迎进来,客栈是兼作酒楼的,大厅很宽敞,摆有二十几桌的样子,还不到吃晌的时候,只有五六位客人零散地坐了。掌柜的约五十岁上下,目光炯炯,太阳|岤坟起,一看就是有些武功底子的,满面油光还算和善。见陈襄进来,忙招呼道:“请了这位小爷,请问小爷是住宿呢还是打尖?”

    “住宿,可有临街的客房么?”陈襄将包袱向柜台上一放,听声音甚是沉重。其实里面也没有许多银两,重就重在那把止水剑上。止水剑长不过尺许,却沉重异常,于凡铁两倍不止。

    掌柜的马上满脸堆笑:“有,有,临街的上房,一客一两银子。”

    陈襄吓一跳:“一两银子?这么贵?”一两银子可够四口之家一年的米粮了。

    掌柜的点头哈腰道:“不贵,不贵,本店可是镇上最好的客栈了,包您这银子花的不冤枉,小爷要是多住些ri子,折扣些算您八钱银子就是。”

    陈襄心痛银钱,想他这几ri沿途遇到个病患的,不过才收几文铜板而已。睡觉嘛,有张床也就够了,正想改投他处,忽觉有人扯了他的衣襟怯怯地道:“大爷,买点儿栗子吧,刚出锅的糖炒栗子。”陈襄回头看去,也没觉碰到什么,就见一筐栗子滚了满地都是,一个仈jiu岁的小男孩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摸开了眼泪。陈襄忙蹲下来安慰道:“小兄弟,别哭,别哭,我帮你捡起来,嗯,我都买下来好吧,多少钱?”

    小男孩哭唧唧地道:“要十文钱呢。”

    陈襄起身去柜台上拿包袱掏钱,却摸了个空,立时头皮乍,包袱不见了,那里面……他急忙无智,劈手揪住掌柜的:“你拿了我的包袱?”

    掌柜的连连摇手道:“小爷,不是我,不是我,你的同伴拿了呢。”

    “什么同伴?我独自一人,哪里来的同伴?”

    “跟你一起进来的,一直站在你身后了,一个穿红衫的姑娘,不是跟你一道的?”

    陈襄冲出门去,满大街也不见有穿红衫的姑娘,急得他心忙火燎的不知如何才好,一打眼,就见卖栗子的小男孩遛着墙根十分可疑,他心头一亮,即明白了。他紧走几步挡在小男孩的前面:“小兄弟,要跑么?”

    小男孩抬头看见是他,顿时傻眼了,陈襄当胸抓了他举到与自己一般高,厉声道:“你听好了,你跟她是一伙的,要么你领我找到她,我给你二十文钱,要么送你去见官,先打你二十杀威棍,把你爹你娘你家老小都抓进大牢。”

    恩威并施胡萝卜加大棒对一般人都是好用的,何况只仈jiu岁的孩子?小男孩无奈领着他,虽然半路几次要逃,陈襄这回可不敢大意,把他盯得死死的,穿街过巷转悠半天,觉得眼熟,果然又看见“居仁客栈”那四个大字。

    小男孩垂头丧气地偷偷指了指客栈的窗口,顺他所指看过去,一个着红衣的姑娘正与店小二比划着大概是点了吃喝,自己的包袱就放在她身前的桌面上,陈襄大喜,悬着的心可算放了下来。他低头问道:“她答应了你多少钱?”小男孩小眼睛滴沥骨碌转着道:“十文。那个姐姐是好人,你不难为她?”陈襄道:“行,不过你须做这件事,我坐墙角那张桌子,你过去要你那十文钱,然后过来找我,我再给你十文,加上先前答应你的二十文就是三十文钱,明白啦?”小男孩看他并不惩罚自己,还多给了些钱,点点头,兴高采烈地依言而去。

    红衣姑娘洋洋自得地看着窗外的行人,见小男孩进来,遂笑盈盈地站起来,从腰间香囊中掏出一把铜板全数放他手中:“好好拿着,回家交给你娘,可不许乱花哟。”

    小男孩千恩万谢地揣了铜钱,一步三回头,向陈襄这边墙角蹭过来。红衣姑娘一抬眼,就看见陈襄那一脸的坏笑,顿时把盈盈笑意凝结在脸上,才现刚到手的包袱不知何时又被偷了回去。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唰”地一声抽出佩剑,一转念,又送回鞘中。

    陈襄见她拔剑收剑,手法利落,不似寻常江湖儿女,不禁感叹:江湖哦,江湖,我可能又惹上麻烦了,躲不开,绕不过,却又摸不着,看不见,实在可恨,又可怕。他自我解嘲地一个苦笑,那红衣姑娘看在眼里,以为陈襄在调笑她,一张俏脸红了又白,由惊生怨转怒变恨,脸sè瞬息变换。陈襄则故作轻松,解开包袱,见所有东西依然原样,才畅快地长出一口气,从中拣出一块碎银,没有一两也有八钱,送给小男孩道:“小兄弟,好好拿着,回家交给你娘,找个学堂好好读几年书,学些礼义廉耻什么的,省得帮了人家偷鸡摸狗的却学坏了。”

    那边红衣姑娘闻听此言,怒火更盛,手握剑柄,指节已泛白,两眼似要喷出火来。陈襄心头荡然一动:这副神情像在哪里见过的,很是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了。

    见自己之物失而复得,陈襄心情大悦,决意破费一下,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他唤过店小二,道:“小哥,你这里都有什么特sè好吃的东西?推荐几个上来。”

    店小二回道:“藿香九味清蒸鳌花鱼是本地一等一的美食,黄花蛙油香酥鸡皮酥肉嫩亦是小店一绝,还有……”背书似的报上二三十道菜名来。不等陈襄点好菜肴,那边红衣姑娘喊道:“小二,给姑娘上一坛二十年的龙泉老酒,快点。”

    陈襄看她气鼓鼓地瞪着自己,心知她开始要生事了,暗中好笑,又想起凌柯师父常说的“不喝酒的男人还算男人么”,便也要了一壶铁刹山陈年老窖,点了鳌花清蒸、脆皮香酥、卤牛肉、炒山菇和四碟小菜,心舒气爽地自斟自饮,庆幸道:我神蚤门的徒,栽在一个小女贼的手里,让我以后还怎么见我乌有师父?非气得他哇哇大叫不可,哈哈,还好,还好。

    他摊开包袱,故意让红衣姑娘看到,一样一样翻检起来:止水剑本无剑鞘,是他剥了张椴树皮裹起来的,看剑柄乌漆漆的并不惹眼,他记起三鬼刻在石壁上的“武功惹恨,神兵招忌”的字样,便也没敢把它亮出来。两锭大银是临出家门时娘给他带上的,一直没舍得花掉,他抚摩把玩,又想起了爹娘。

    陈襄此番出了洞窟,教训了慕黎之后,便直奔家乡,一路上想着,也许爹爹正在院子里“嘿哟嘿哟”地劈柴,娘正在“咕咕咕”地唤了给小鸡喂米,离家三年,正所谓近乡情更怯了。他刚进村口,心往下沉,情知不妙,只见十几户邻家已烧成一片焦土,仅剩断壁残垣在秋风中簌簌抖,绝无生气,而通往自家的山路也已掩在荒草之中,没有人迹很久了。他忧心忡忡拨开荒草向家中奔去,虽然已知定不能幸免,但还是心存侥幸,惶惶然举步如飞。待看见自己曾经舒适温馨的家也已夷为平地,怒从中来,恨道:好你个巫老二,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陈襄也要揪你出来。他坐在曾是门臼的青石上,儿时的欢乐、爹娘的慈爱、平静的ri子,思前想后直到ri影西斜,方怒啸一声断绝了家的思念。

    陈襄辞别家门,又几经辗转反复,才找到那座废弃的灰窑,或说是灰窑的原址,因为灰窑已被扒掉成了平地,并被挖了一个连一个的大坑,坑中存了些雨水,有青蛙在水边“咕呱”乱叫。他略一思索即搞清了个中原委,想是当年齐聚伏魔庄的上千英雄散去后,有人心有不甘,便来这里着地掘去,是想万一鬼婆子在这里藏了些什么。他赶忙去半山坡的那棵老榆树下,扒开树洞,那神仙姑姑的包袱仍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喜不自胜,掏出来看了,虽有些泛cho,但无大碍。

    此时,陈襄翻检包中之物,心cho难平。他现在已知那些奇奇怪怪的腰牌令箭指环挂饰等物,当是神仙姑姑从别个门派手中掠来的掌门信物,而十几册刀谱剑法心经秘典等等亦无多少高妙之处,只少林寺的一部《武佛会要》jg彩绝伦,不单收录了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内功心法招式窍要,还点评了江湖中一流武学的优劣短长,若让它流散出去,怕即时就有血雨腥风了。他急忙重新包好了,“等什么时候有机会,让我都还给人家罢。”

    他想着心事,一口闷酒,一声叹息,这声音让那边的红衣姑娘听在耳朵里,以为是在嘲弄她,更是火上浇油。她银牙紧错,凤眼朝天,再也忍不住,手一抖,将一根筷子狠狠地shè出,去势迅疾,直冲陈襄面前的酒壶而来。

    陈襄虽然神游物外,有物来袭,顿时jg觉,在那根竹筷堪堪击到酒壶之时,用筷子轻轻一夹,信手拈来如挑鱼刺,举到眼前看了看,抿嘴一笑,看也不看红衣姑娘,随手将它抛了回去。只见那竹筷有灵xg似的,直向红衣姑娘面门缓缓平飞而来,她迟疑着刚要去接,竹筷嗒然下落,正好落在桌上另一根筷子之侧,就是要人刻意去摆了,也未见能如此平齐。

    红衣姑娘知自家糗大了,俏脸飞红,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眼sè游移,怒无所怒,怨无所怨,一肚子的窝囊气只能向面前的美酒佳肴泄,恨恨地仰头灌了一大碗老酒。

    ri已近午,吃饭喝酒的人多了起来,适才这竹筷一来一去只在瞬间,大约无人留意,却落在刚刚跨进门来的一青年男子眼里。

    第七章金兰之好(中)

    ri已近午,吃饭喝酒的人多了起来,适才这竹筷一来一去只在瞬间,大约无人留意,却落在刚刚跨进门来的一青年男子眼里。

    这男子衣着光鲜,俊秀洒脱,风度翩翩,必是富豪之家的公子,当庭站了如玉树临风一般,只是深秋时节还摇着一把折扇,显得有些扎眼。他在门前停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剑眉一挑,喜出望外的样子像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快步向陈襄这边走过来。

    陈襄也看见了他向自己点头微笑,不由心中纳罕,自己如今于世上数得出的几个相熟之人,他决不在此之列。一瞥之间,陈襄才现,这里二十几张桌子几乎坐满了,却有半数以上像是闯荡江湖的,有的虽大声吵嚷着说些奇闻轶事,开着粗俗的玩笑,眼珠却转来转去只用眼角打量着别人。有的吃饭还戴着草帽,眼神只在帽檐下y沉地偷窥着左右。还有人毫不掩饰傲慢之气,瞪圆了双眼挨个桌子扫过去,一边只管把刀剑在眼前擦拭晃动,凛凛然威风八面。陈襄在洞窟中听凌柯师父讲江湖故事,知武林一脉千丝万缕的关系,谁知道后面都有什么出身背景帮派靠山,哪个也是惹不起的。

    那公子这时已走到陈襄身前,笑着拱手道:“多ri不见,陈兄怎么独自一人饮酒?倒比楚楼逍遥自在。”说罢,捞把椅子在陈襄对面坐了。

    “奇怪,他还真的认得自己?”陈襄搜遍记忆不得其解,探问道:“请问这位公子是——”

    那公子生气了:“怎么陈兄,贵人多忘事。那天在黄府与钱大人、赵员外、周大侠他们喝了一夜的酒,这么快就把楚楼忘了?你是啥朋友喔。”

    陈襄方明白了他定是认错了人,称呼自己为陈兄当是碰巧,释然道:“这位公子认错人了,我今天刚到此地,也没有熟人在这里。”

    那公子筋鼻子瞪眼气哼哼道:“你是怕我求你办事还是向你借钱,装不认识哈?”他扬手打了个响指唤道:“小二,添付杯盏上来。”

    陈襄天xg随便,也不以为意,遂问道:“那请问公子贵姓,该如何称呼?”

    那公子更为不满,扔出一句:“孙楚楼。”给自己倒了杯酒,摇摇酒壶见里面所剩无多,又招呼店小二道:“同样的酒再上两壶来。”

    陈襄气不得,笑不得,说道:“孙兄确是认错人了耶,小弟……”

    这个孙楚楼宽容地恢复了笑意,“唰”地收了折扇,姿态潇洒,“算啦算啦,与陈兄干了这一杯。认错人了?哼,扒了皮认得你骨头,那个小秋燕还惦记着你呢,去一回问一回,问她的陈哥哥怎么再也不露面了,‘秋燕也没得罪陈哥哥耶,干嘛又生气了’。”他嗲声嗲气地学了句,自家哈哈大笑着又干了一杯,一壶酒可就快了。

    陈襄道:“小弟姓陈名襄,确与孙兄素不相识,至于什么秋燕,更无一面之缘,请孙兄见谅。”话里明显有送客之意了。

    孙楚楼嘿嘿笑道:“什么一面之缘两面之缘的,咱们认识了就是有缘,就是朋友。来,吃鱼,咱们太子河的鳌花鱼是天下第一鲜,江南那边叫它鳜鱼,不过那滋味么,可就差得远了。嘿,不是跟你吹牛,当年我家老爷子在吏部员外郎任上,那才叫……”

    陈襄无可奈何,哪里有心思听他胡吹大气,自然而然地看向红衣少女那边。

    红衣少女还坐在那里吃喝着,只是眉眼低垂,显得心事重重。陈襄暗道:这丫头别是又打什么鬼主意,须防着点。再看别处,觉得气氛明显不对了,坐在门边一桌的四男两女不像是来吃饭的,桌上空空如也,面容呆滞,如老僧入定般盯着红衣少女,而屋里其他人俱放低了声音,时不时地向那边瞄上一眼。

    孙楚楼背对着门看不到身后的紧张,兀自“呵呵”笑着,把五六个空酒壶在桌上摞了如宝塔状,旁若无人地谈笑风生:“敢问陈兄来此有何公干?是不是——哈哈,也想套弄些jg铁回去?有事直说嘛,楚楼在这块地头上还是有些头面交情的,多了不敢说,百斤、千八斤的,总能想出办法。”

    陈襄道:“孙兄错会意了,陈襄只是路过,明ri一早就离开,孙兄的好意这便谢过。”这阵子被孙楚楼黏住了已再无可忍,他招呼店小二便待结账离去。

    孙楚楼拦住店小二,对陈襄道:“陈兄太客气,酒肴尽够了——要么,再加点儿?”他扭头又对店小二道:“加两壶酒,鱼再照样来一条。”

    陈襄愣了一楞,随即自己也忍不住,“呵呵,哈哈”地笑出了声,不是马善被人骑么,下次再遇到此类事,该说“不”时定要抓紧时机耶。他负了包袱长身立起,不料却被两个彪形大汉堵在当地。

    刚进门的这两个大汉风风火火的径直过来,一边一个把孙楚楼夹在中间,却拦住了陈襄的去路。

    其中一年青些的拍拍孙楚楼的肩,粗声豪气的道:“楚楼老弟凭地没有信用,约了我们双雄午时在醉仙楼见面,让我们两兄弟傻乎乎的等了两个时辰。当我们是小孩子寻开心么?”

    孙楚楼哗哗笑着站起来,左右拍拍两人的肩膀道:“抱歉抱歉,楚楼遇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却误了与双雄的约会。来,让我来介绍,这位是陈襄陈少侠,英名远播,二位想必多有耳闻。这两位邙山双雄路少雄、姜子雄,当今少年才俊,亦不遑多让,大家亲近亲近。”

    陈襄与邙山双雄“幸会幸会,如雷贯耳”之类客套过了,孙楚楼扬手将招呼店小二,陈襄忙搭住他手腕按了下来。

    孙楚楼待人热情天xg使然也并不生气,招呼道:“来,坐,都坐,与二位雄兄喝上几杯。”

    路少雄憨直,嚷嚷道:“我们兄弟可不是来喝酒的,这就把千斤jg铁的货票付与少雄罢。”他抖开随身的包袱,桌上即现一打金叶子,闪闪晃眼。

    孙楚楼凛然肃容把金叶子推回去道:“路兄,那千斤jg铁么,实不相瞒,楚楼已答应了东海双飞凤,二位的那份楚楼再去托门路,后几ri定当奉上。”

    路少雄闻言大怒,一把抓住他的小臂,握得他直龇牙。“孙楚楼,你已收了定金,怎么,想一女嫁二夫么?今ri个有货票,我双雄当你是朋友,若拿不出,哼哼——”他摘下佩剑,“哐啷”扔到桌上,却把陈襄的酒杯撞落地上摔了粉碎。

    孙楚楼道:“路兄息怒,听楚楼把话说清楚。非楚楼不讲信用,东海双飞凤出的价比二位雄兄高上了一成,本行规矩想雄兄亦是心中有数,价高者得嘛。当今上下打点的资费水涨船高,楚楼也是无奈。”

    一旁一直未言语的姜子雄y鸷地接道:“好,她们出多少,我们出多少,开个价吧。”

    “不行,东海侯的货也有人敢插手?哼。”随着一声娇喝,一沉重之物落在桌上,砸得杯盘盏碗汁水四溅,桌前几人的前胸俱是点点油渍,一黄衣一紫衣的两个少女现身两侧,手握剑柄逼近前来。黄衣少女又道:“孙楚楼,银子在这里,货票呢?”

    孙楚楼略显尴尬,掏出丝帕擦了身上油污,陪着笑脸道:“原来是燕飞姑娘、凤鸥姑娘,一起坐了,大家好商量。”

    路少雄轻蔑地道:“你东海侯又怎样,我邙山子愚公的名号也不输于他。”

    陈襄听邙山子愚公的字样,回忆起当年伏魔庄座上那个红脸膛的老者,这邙山双雄不知是徒子还是徒孙耶?他此次拜别家门,忍不住又拐到伏魔庄,见庄上甚是冷清,那老管家是当初相识的,拉着他的手道:“大牛啊,没想几年工夫长成大人了。全家都以为你掉到悬崖下必无生还之理,老爷和两位小姐上山又寻了你好多ri子,好几天茶饭不思的。后来乌有居士回来,把老爷好一顿臭骂,唉。你出事后不久,老爷就举家迁往江南了。”

    陈襄只这么一分神,那边邙山双雄和东海双飞凤剑拔弩张的就快要闹僵了。

    那着黄衣的乔燕飞对紫衣的沙凤鸥道:“姐姐,子愚公的名号自然是响当当的,怎么座下徒子徒孙窝窝囊囊的熊样,看样子名师出高徒之言也不可尽信。”

    紫衣的沙凤鸥道:“小妹,想名师树大招风,总难免混进几个乌鸦麻雀什么的,教出几个低徒矮徒,劣徒歹徒也不足为怪。”

    路少雄把嘴一撇道:“哼,东海侯一世英名,却想不到常常受女弟子所累,这个生一个小燕雀,那个孵一窝小沙鸥,哈哈,叽叽喳喳的可热闹的紧。”

    姜子雄接道:“那也很好嘛,东海侯闲来无事,斗鸡走马却也自得其乐,哈哈。”

    这四人手扶饭桌,身向前探,你来我往地斗个不休,渐渐把陈襄挤到墙角难受之极。他咳嗽一声:“嗯哼,子愚公与东海侯武功盖世当在仲伯之间,不知教出的弟子本事如何。你们都是双的,也不知双雄少侠和双飞凤女侠哪一双儿更厉害些。口舌之争也难分胜负,依陈襄之见不如这样,楚楼兄,你定一个价钱,大家同意了呢就谁也不许反悔,双雄双飞凤比武论输赢,点到为止,赢者得货票,如何?”

    此言一出,两双儿即异口同声响应了,纷纷亮出兵刃。

    陈襄摇手拦住道:“四位别在这里,打破了家什是要赔的哦,找个宽敞的地方好施展开拳脚。”

    邙山双雄和东海双飞凤各自讥刺嘲骂个不休,甫出客栈大门,即捉对儿斗成一团。街上的行人大概见惯了打架斗殴的场面,也不以为怪,俱远远地躲了。

    孙楚楼抚掌笑道:“陈兄此计甚妙,却让楚楼摆脱了大麻烦,哈。”

    陈襄道:“楚楼兄,其实最好是你拿了货票提出jg铁来,分他们一家一半,岂不少了许多麻烦。”

    孙楚楼看他如看怪物,“陈兄实心眼儿呃,哪里有什么货票,楚楼这些ri子银根偏紧,须找人帮衬一下而已。不管这些啦,今天这顿酒就由陈兄请了,改ri楚楼做东摆酒,与陈兄先吃醉仙楼,再乐留芳院……”

    陈襄道:“好说,陈襄这就别过。”他结清了账单,三十几两银子的花费令他瞠目结舌。他紧攥着那两锭大银久久不愿撒手。

    “等等陈兄,你看。”孙楚楼却拉住他又坐回来。“你快看,巫家十二楼的大小姐,没想她会到这小地方来,这真是,这真是,太好了。”他眼睛直勾勾地闪着光,一脸艳羡之sè,嘴角的涎水都要淌下来。

    第七章金兰之好(下)

    “等等陈兄,你看。”孙楚楼却拉住他又坐回来。“你快看,巫雨浓,巫家十二楼的大小姐,没想她会到这小地方来,这真是,这真是,太好了。”他眼睛直勾勾地闪着光,一脸艳羡之sè,嘴角的涎水都要淌下来。

    “巫家十二楼”这几字听在陈襄耳里如同炸雷,爹娘的下落和屠庄焚屋的仇恨一起涌上来,他浓眉一拧便待起身相迎,蓦地,就好像、就好像他自己却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双腿软,煮沸了热血似的烘得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门外,一个妙龄少女,一袭白净的衣裙,全身绝无一件装饰,只髻上簪了小小的一粒珠花,时隐时现地荧荧闪亮。而这一星光亮却好似狂风暴雨过后突然从云缝中透出的那一束阳光一样,是那么的灿烂炫目。

    巫雨浓就这样静静地走了进来,身后紧随的两位姑娘无论走到哪里也绝对当得起天姿国sè之称,但此时再无人去看她们一眼,屋子里瞬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不管是好sè的男人还是骄傲的女子,均掉了魂儿似的眼看她从面前走过。

    门前坐的那四男两女已恭敬地站起肃立,把目光指向红衣少女那一边,巫雨浓轻轻点了点头,孙楚楼拍了拍陈襄,抓住时机抢上前去抱拳施礼道:“巫小姐大驾光临,孙楚了——”不是他酒喝多了舌根硬,而是一把利剑抵住了他的舌头,将他逼回到座上。

    巫雨浓身后侍女的动作一点也没影响到她,她看也不看一眼,从容地走到红衣少女的座前,伸出手轻轻说道:“拿来。”

    红衣少女离座战兢兢地探手入怀,脸上却拂过一抹诡异的笑。她掏出一件物事似要递过去,一念之间顺手甩向陈襄那边,转身便要从窗口窜出,不料想窗外早有两柄长剑等在那里,迫使她硬是止住了前冲的架势勉强弯了回来,腆然泛起满脸酡红,极其狼狈。

    陈襄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虽然很轻,但房内每个人都听见了这一声嘲笑,俱想:这小子可惹上大麻烦了。

    甩过来的那件东西却落到孙楚楼的怀里,他拿起来,见不过是一块丝帕裹着的一锭银子,只是丝帕散出淡淡的幽香引他凑到鼻端贪婪地闻了,却已招来门前那四男两女纷纷以刀剑加颈,令他再也动弹不得。

    待看清那锭银子并不是巫雨浓意yu索要之物,这几人大怒,即刻把陈襄也围了起来。

    陈襄看今ri之事怕是很难了结,即已惹上麻烦,索xg再将它弄的更热闹些,反正是要找巫家十二楼算账的,那么就来吧。他拿过那锭纹银举得高高的,招摇地嚷道:“喂,那位姑娘,为兄这边正好差了些酒钱,多谢姑娘馈赠,改ri定当加倍奉还,谢过,谢过。”趁众人注意力上移的刹那间,他另只手在桌沿下蘸了些滴落的汤汁弹向窗外,正中候在窗外两名皂衣汉子的额头,就听“妈呀”两声翻滚在地,懵懵懂懂地还不明袭击来自何处,只是一连声地呼痛。

    武林中人积怨结仇当为平常事,因而时刻提防长存jg惕之心,巫家十二楼这些男女听外面有异,以为遇强敌来袭,巫雨浓撇下红衣少女如飘萍般抢先闪出门外,迅而轻盈,显然一身的好轻功,其他诸人亦捷足鱼贯而出,有人施救那两名皂衣汉子,其余人等先站住地形四面戒备了,并立即分头向街两面搜去。陈襄暗道:巫家十二楼果然有些名堂,看这几人武功俱都不弱,且处乱不惊,进退有序,以后遇到了可不能太大意。

    孙楚楼刚解了刀剑加颈之危,又得意起来,再把那方丝帕凑到鼻端,表情更为夸张,嘴里还叨念着:“这种龙涎香中土已是难寻,辽地僻陋更是万难一见也,真香,真是香也。”

    陈襄看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嘲笑道:“楚楼兄临危不俱,遇事不慌,真是豪杰也。人说sè胆包天,此言不虚也。不过这里当为是非之地,陈襄胆小,溜之乎也,楚楼兄自去风流快活罢。”

    孙楚楼也笑道:“哈哈,是真名士自风流,这也不是装出来的。楚楼看出来了,陈兄也是侠义之人,就交你这个朋友。走,楚楼带你再去个地方,咱兄弟俩今夜不醉无归。”

    没等陈襄推辞,红衣少女施施然走了过来。孙楚楼眯着笑眼道:“这位小妹貌似天仙,楚楼三生有幸,这方香帕就送与为兄留作纪念罢。”

    红衣少女一手夺了孙楚楼拿了的丝帕,一手抄起那锭纹银揣好了,浅笑盈盈对陈襄施礼道:“小妹霍文均,多谢陈兄见义勇为,替小妹解了大难。小妹的声东击西可不如陈兄的一招调虎离山,他ri定当多多向陈兄讨教,不过这银子么,却是文均心爱之物,今ri收回,望陈兄莫与小妹计较。”

    陈襄一揖道:“好说,好说,陈襄不喜欢拿别人之物,你尽管取去好了。”

    霍文均听他讥讽自己先前拿了他的包袱又失手之事,怨恨之sè一闪而没,随即重又恢复常态,扭头对孙楚楼点点头笑笑,匆匆出后门扬长而去。

    孙楚楼痴迷迷地目送霍文均直到看不见影了,方咂咂嘴道:“啧啧,真个是美女如云,秀sè可餐呢,可惜不能常伴左右,否则,有好酒,有朋友,更有美人如玉剑如虹,哈哈,人生若是如此,也不枉走上这一遭了。”叹罢,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陈襄无心再作逗留,冲孙楚楼一抱拳道:“楚楼兄,陈襄告辞,后会有……”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孙楚楼两眼直,口吐白沫,仰头向后便倒。陈襄大惊,忙拿过他的杯子闻了闻,除了酒香,似有似无的另有股淡淡的药草气味,再以舌尖舔舔尝了,大约是天仙子、迷迭香、悠悠草等几味草药调配的麻药,看样子定是那鬼丫头霍文均在酒里做了手脚,只想让他们俩当众出丑,并无多大加害之意,遂放了心。

    陈襄去到后厨,辽东喜食酸菜,每家都要腌渍一些的,他讨要了一碗酸菜水回来给孙楚楼灌下去,不多时,听他腹中“咕咕”作响呕了出来,眼珠转来转去又有了生气。陈襄扶他坐起来,孙楚楼感激之sè溢于言表,只是麻药的药力还不及散,嘴唇翕动却“呜啦呜啦”地听不清楚。

    这一阵周折,不觉天sè渐暗,陈襄不忍撇下孙楚楼自去,便问道:“不知楚楼兄家住哪里?让陈襄送你这就回去吧。”

    孙楚楼点头示意,手指了方向,陈襄扶着他跌跌撞撞地拐弯抹角到一幢jg致的小楼前,举头望去,上书“留芳院”三个大字的牌匾十分醒目。虽然天光还在,楼上楼下已点起了一溜的大红灯笼,里外灯火通明,门前人来人往的俱是锦衣华服、珠光宝气的男男女女。陈襄暗叫糟糕,不知这里是客栈还是酒楼,进出的不富既贵,自己囊中的银两已所剩无多,可不够这场面花费的。

    他扶着孙楚楼将到门前,马上就围过来四五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叽叽喳喳的这个叫“孙公子来啦”,那个唤“孙大爷,想没想小玉娇啊?”孙楚楼“嚯嚯”笑的还不太利索,一起揽了拥着进了门,陈襄这才恍然大悟,从小就听说书先生绘声绘sè地讲花街柳巷、青楼勾栏的故事,亦心向往之,此时真的进来了,臊得他脸红眼晕只管低了头。

    刚刚坐定,就有两个姑娘上来,一个掐一把陈襄红红的脸颊,媚声道:“这位公子眼生的很呢,是头一回来吧?”另一个欠身却坐到他怀里,撅起小嘴儿“嗯嗯”地也不知要作甚么。陈襄推不是,就不是,万般尴尬。

    孙楚楼差不多已过了麻药的药劲儿,笑道:“这位是陈公子,你们好好侍候了。”再对陈襄道:“陈兄点一个?留芳院的姑娘可是杯犀镇最好的哦。”慌得陈襄急忙摇头摆手,可左右碰到的都是温香软腻之地,立刻惹出一片燕语莺声来。

    陈襄不敢再呆下去了,也顾不得怜香惜玉,推开怀里的姑娘急急道:“楚楼兄好自为之,陈襄另有住处,就此别过。”

    他转身正要开溜,迎面走过来一个姑娘娇笑道:“怎么陈兄,嫌主人招待不周么?刚进来就想出去,也不知合不合礼数,至少不合这里的规矩哦。”

    陈襄脸上红sè未褪,再烧上耳根,面前站的姑娘蛾眉淡扫,面如清水,不正是居仁客栈里遇到的红衣少女霍文均么?

    霍文均狡黠地眨眨眼睛,一脸嘲弄之sè,陈襄脑子里霍然一闪,立刻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的身影,脱口便叫出来:“你是文文?”

    霍文均一愣,歪了头盯着陈襄皱着眉想去,“你是……”

    陈襄喜道:“伏魔庄,三年前,叫蝲蛄钳了手指,你推我到河里淹死了,扭头就跑。”

    霍文均小手一拍:“你是大牛?大牛,嘻嘻。”她欣喜地拉住陈襄,另一只手扯了孙楚楼道:“真想不到是大牛哥,几年没见,长得这么壮实英俊,文文可不敢认了,到我屋里坐坐吧。”

    想不到霍文均的房间异常简陋,朴素淡雅却满室幽香。她唤来两个小丫头搬来了椅子,上了几碟果盘小菜和酒水,三人于一小几旁各据一角坐了。她看着陈襄,笑靥如花,完全一副小女儿相,调皮而可爱。

    陈襄终于遇见了一个熟人,喜出望外,一个劲儿地打听谢宗人、多多、谢瑶的事情,才知道自己跳下山崖后不久,谢宗人便举家迁到杭州,开了一家货栈,经营药材、皮货、珠宝玉器等,几年工夫已占了苏杭一带半数以上的生意,俨然当地一大富绅了。待问到多多、谢瑶的时候,霍文均几次yu言又止,像有难言之隐,陈襄不好再追问,只好岔到别的话题上。

    霍文均道:“大牛哥,前两年都说是你藏了鬼婆子的东西,是真的么?好多人打天骂地的要找到你,也不知你躲到哪里去了。”

    陈襄道:“东西确是我藏了的,这次出来,我想它惹出那么多恩恩怨怨,若被人知道了,不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所以叫我一把火烧掉了,免得害人,再起祸端。”他此时虽已不怕什么,但也不敢就轻易说出去。

    霍文均道:“大牛哥,乌有嗯——居士也在这里,明天我带你去找他罢。”她越说声音越小,羞赧地站起来,施礼再道:“以后不能叫大牛哥啦。弟子霍文均拜见小师叔。”

    陈襄搔搔后脑勺,亦是难为情地还了一礼,“文文快坐下,还是叫大牛哥听起来舒服。乌有师父也没教我多少武功,我另有师父呢。”

    霍文均道:“唉,不行呐,一ri为师,终身为父,却是改不了的呢。要么没别人的时候悄悄叫吧。”

    孙楚楼这半天一直没有机会插嘴,一旁嚷嚷道:“喂,这里还有一个人呢,要么你们聊,我可要去找小玉娇了。”

    陈襄和霍文均相视一笑,霍文均道:“好了疮疤忘了痛哦,楚楼兄,还记得那忘忧散的滋味么?还要不要再来些尝尝?”她扬手作势,吓得孙楚楼忙不迭地点头作揖。

    霍文均笑罢又道:“要不要给小师叔也找个姑娘陪陪呢?留芳院里胖的、瘦的、白净的、健硕的、大眼睛的……”她又冒出了狡黠顽皮的神态。

    陈襄悠然自得地眯起双眼:“怎能不想?实在是想啊,想的要命。”

    霍文均娇嗔地扬他一把瓜子壳,叫道:“哈啊,原来小师叔也是个大sè鬼,看文文明天不告诉乌有爷爷,叫他打你的、的……”

    陈襄笑道:“打我的什么?”

    “屁股,怎么地。”霍文均岔起腰恨道。再看陈襄又是那个见过的坏笑,眼珠一转即明白了他的用意,顿时红霞漫天,赶忙解释道:“是我家一个老家人开的,我在这里暂住几天,图这里安全,你可别胡思乱想的哦。”

    孙楚楼接道:“太好了,下次楚楼再来时,提一提文文妹子,让他们先挂在账上好了。”

    霍文均正sè道:“不行,你与我大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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