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误江湖

误江湖第7部分阅读

    我大牛哥是啥关系?想不花钱泡妞?哼。”

    孙楚楼翻了翻白眼儿,挪过来扶住陈襄双肩,表情庄重,“陈兄,楚楼与你一见如故,若不嫌弃,即与陈兄结拜为兄弟。若是以为楚楼武功低微,身无分文,不愿结交我这个穷酸落魄之人,但请直言。”

    陈襄被他挤兑住了,也是因再也没有什么亲人朋友,无奈点头答应了,遂唤来服侍的小丫头,匆忙间只找了几柱香,以果盘小菜设下香案,两人叙了年齿,孙楚楼长陈襄三岁,相互各以兄弟称呼拜了八拜。霍文均在一旁冲陈襄挤眉弄眼地嘲笑他,意思再清楚不过,“你这个义兄今后可够你受的喽。”

    孙楚楼心情畅快,喜气洋洋地拍拍陈襄道:“二弟,今后大哥就与你一起闯荡江湖,咱兄弟俩翻江倒海,看当今武林,谁是英雄?哼。”

    三人坐下重新添酒,正谈笑间,陈襄突然止住孙楚楼和霍文均,倾耳听去,屋顶瓦上当是有六个轻功绝好的高手从四面掩上来。

    第八章触到了冰山(上)

    瓦上只一点响动,比老鼠还轻,有六个人轻手轻脚地到他们头顶上却停了下来。陈襄陷在洞窟之时,每ri里闲来无事,便以石子击打蝙蝠山雀、甲虫苍蝇为乐,到后来就算闭了眼睛也例无虚,加上洞里光线幽冥,练得他耳音目力俱异于常人多多。他示意孙楚楼和霍文均静下来,虽然还不清楚是冲谁来的,但自己已少不了受到牵连。

    陈襄动了动心眼儿,拿起酒盅击向屋角,穿透天棚房笆,击碎屋瓦疾冲而出,听那六人脚步错动,他“吥”地吹熄了灯火,拽过两把椅子一个接一个扔出后窗,拉着孙楚楼和霍文均却悄悄从前门溜了出来。

    虽已是午夜时分,留芳院里依然欢声笑语不断。仨人出了大门走到街上,看残月斜挂,群星黯淡,街上已空无行人,只一阵一阵的秋风漫漫吹过,清爽宜人,酒意便也渐渐褪去了。

    那六个夜行人从房顶跳向后院的声音孙楚楼和霍文均是听到了的。孙楚楼小声道:“二弟结下了什么梁子么?没关系,为兄的明ri找些熟人摆平他好了。”

    霍文均笑道:“孙大哥,这些人可不像你认识的邙山双雄、东海双飞凤那样好糊弄,以小妹之见,大哥还是装糊涂,离他们远一点才好。”

    陈襄道:“你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来,对吧?”

    霍文均道:“是巫家十二楼的人,文文与他们有点过节,定是冲我来的。他们倒是神通广大,不知怎么找到我的,却把你们也连累了。”

    陈襄道:“别说客气话,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也正要找他们呢。这回更好了,让他们来找我,总比我去找他们容易的多。”

    霍文均道:“果然是兵不厌诈,大牛哥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用起来得心应手,文文可要好好学了。”

    “再就没有了,刚才已是最后一计了,叫作三十六计,走为上哦。”

    “那就是黔驴技穷喽。”

    仨人嘻嘻哈哈开心的笑闹过后,霍文均轻声道:“谢谢大牛哥不以为文文胡闹,帮文文两次了,以后不知道如何还这个人情。”

    陈襄道:“这个好说,要还人情么,那就把你的心爱之物借给我好了。”

    “什么心爱之物?”霍文均不解,脸上一阵一阵就热起来,幸好是夜间无人注意。

    “就是银子啦。”陈襄笑道。

    霍文均听他说的是白ri里在居仁客栈的事情,不依不饶地缠上来,直到陈襄老老实实地让她捶打了一通方才罢手。

    孙楚楼一旁长叹了一口气:“可惜,留芳院是不能再回去了,今夜却到哪里住上一晚呢?”

    “哪里都去不了。”突地一声娇喝,在静夜中带着回响如钟磬姑洗之音清越悠扬,着实把三个人吓了一跳。就见街头迎面站了一人,白衣莹莹,融在如水的夜sè中难辨是神是鬼。同时,从街两边的y影里扑出十几个人围上来,刀剑映着月sè寒光森然闪烁。

    孙楚楼酒胆豪壮,倒也不含糊,“唰”地一摇折扇,朗声道:“在下孙楚楼,请问前面是哪位朋友?与镇上钱大人、赵员外、周大侠几人可是相熟的么?”

    陈襄早看出当街拦住去路的便是清丽迷人又冷艳惊人的巫雨浓,听她平静地说道:“我不想多伤人命,只要留下那个小丫头,请两位少侠莫插手于己无关的争执。”声音甜美动听,语调却冷若冰霜,令人不寒而栗。

    陈襄有心戏弄,假作与孙楚楼和霍文均商量:“完啦,我的调虎离山敌不过她的守株待兔,怎么办?大哥,文文,你们说咱们是拼个鱼死网破好呢,还是投降好呢?”

    孙楚楼道:“那不是巫大小姐吗,都说她是知书达理的,让我上去跟她谈谈?”

    霍文均迟疑着,低声道:“小师叔,都是文文引起的,不关你和孙兄的事,你们快走吧。”话虽如此,但明显有求恳相助的语气。

    孙楚楼道:“你一个人能行么?”

    陈襄听他似乎想扔句场面话便要置身事外,忙扯他到身后,放声道:“大哥在镇上声名显赫,今天有人不给面子,以后还怎么混呢?陈襄虽然胆小怕事,也不能扔下大哥不管。文文,这些个地痞混混,你对付五七六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剩下的就交给我和俺大哥吧。”

    霍文均已听出陈襄戏耍巫雨浓之意,知他武功机智非比寻常,心神大定。

    巫雨浓见三个人自顾唧唧呱呱地似乎有恃无恐,冷冷地沉声道:“我只数到三,你们两个再不给我滚开,休怪我不客气了。”

    陈襄道:“巫大小姐也太xg急了,干嘛才数到三,我从小就能数到五,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比你那个三又押韵,又好听……”

    巫雨浓自小到大二十年从未遇见过对她如此不敬之人,饶是她xg情内敛淡漠,也气得娇躯乱颤,手一抖,已多了柄软剑在握。她咬牙轻喝一声“杀”,挥动软剑“嗡嗡”地划出一道弧光,在夜sè秋风中清辉点点更显得y寒刺目。

    “杀”字一出,那十几个人即刻将陈襄等三人团团围在当中。虎啸连连扑上来,只一个回合,孙楚楼的折扇便被绞脱飞出,霍文均因出来时匆忙并未佩剑,堪堪避过了迎面劈下的一刀,赤手空拳与两名汉子斗了个旗鼓相当。陈襄侧身让两柄直刺肩胛的长剑贴身滑过,以两指捏住眼前一柄招式已老的剑脊中指轻弹,使剑汉子顿时全身麻,踉跄跌向身边同伴,剑也落入陈襄手里,顺势递到霍文均手上被她接了。

    霍文均一剑在手,气势陡增,虽内力平平,但步法轻盈灵动,一柄剑使得龙飞凤舞,极少破绽。陈襄看她剑法绵密系出于名家,短时间内当可自保,即护住孙楚楼将大部攻击引向自己。他左推一掌,右出一拳地只要探探巫家十二楼的武功家数,粘拉牵引把这十几人戏耍得无头苍蝇般乱奔乱撞,刀剑也如挽重物,黏涩呆滞尽往自家兄弟身上招呼,“叮叮当当”地仿佛是他们自己人火并一样,溅出的火花更胜过黯淡的群星。

    陈襄玩了一会儿,心中了然,刚要运起神功给这些人瞧瞧,不料一个疏忽,却让一汉子跌跌撞撞地闯进霍文均的剑网,虽被刺穿了大腿,但手中刀也已就势砍在霍文均手臂上。

    霍文均“哎呀”一声惨呼松开了长剑,眼见就有刀剑及身,陈襄大惊,慌忙中已顾不得许多,抢上前去横身抓起那汉子抡起来挡住了一刀两剑的攻势,怒喝一声摔出去,砸倒了四五个人滚作一团,解了霍文均之围,反身揪住一人握剑的手格开另一剑的偷袭,搂头一掌再劈翻一人……须臾间一阵混乱,失去保护的孙楚楼手脚并用也绊倒一个壮汉,只是长衫前襟被一刀削去,虽未伤到皮肉,也吓出一身冷汗。

    “住手,退下。”巫雨浓大叫一声已失去冷静。她在一旁看得清楚,属下十几人久战不下反而相互掣肘,再打下去只怕堕了巫家十二楼的威名。她快步上前喝住众人,软剑轻颤,一股剑气撕裂夜风“嘶嘶”作响,直指陈襄。“巫雨浓剑下不杀无名之辈,你报上名来。”

    陈襄无暇顾及巫雨浓,他撕开霍文均衣袖,又去孙楚楼长衫上撕下后襟,为霍文均敷药包扎停当,拿出一丸自制的血竭丹催她服下,这才站起来对孙楚楼说道:“大哥,咱们打架不能以多欺少,对付这几个三四流、七八流的高手,也不用大哥出马,让陈襄先比量比量,看我不成了大哥再上吧。”

    他弯腰拾起一把剑,试了试剑锋,低头看着脚尖不住地移动,终于摆出了不丁不八的姿势,抱剑当胸道:“小人陈襄,家住大石湖,今年一十有九,不知何事惹得巫家十二楼倾巢出动,踩坏了屋顶,摔坏了两把椅子。啊不对,椅子是我自己摔坏的不算在你账上。搅了我跟兄长义结金兰的酒宴,你若赔上银两道歉,今ri事就此揭过不提,若想仗势欺人,我,我惹不起躲得起,咱们后会有期。”

    巫雨浓见他举止轻慢,怎容他没完没了地胡诌,冷光一闪,出剑圆环劈面斩下,陈襄笨手笨脚地挥剑相迎,并加天罡断神功于剑身,在两剑相遇之时暗暗力,却将自己的剑断成十几截四下飞了出去,只剩一秃秃的剑柄握在手里。

    他大叫“不好”,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两丈开外,巫雨浓不给他喘息之机,似影随形般柔身欺上,软剑摆动幻化出千百道银光,幽幽剑芒如毒蛇吐信一样“咝咝”响。陈襄“嘿嘿”地以剑柄招架,浑身破绽,但软剑虽如斜风秋雨也似y冷绵绵,却总在毫厘之间擦身而过。

    陈襄暗道:此番又托大了,这大小姐出手y狠,剑法老到,功力深厚,须小心应付了。他其实不明所以为什么要与她缠斗不休,只是喜欢多看几眼她展臂廻腰侧身踢腿的身姿和冷峻的恨意。巫雨浓则一重一重催动内力,软剑使得似剑似鞭,直削如矢,屈回如电,剑气相辅让陈襄已觉出了瘆人的压力。在孙楚楼和霍文均看来,他好似一片将落未落的秋叶在狂风中簌簌飘摇,不由为他捏了把汗。

    巫雨浓拼尽全力未能将陈襄毙于剑下,亦是心惊,此时已明了对手看似油滑笨拙全然无还手之力,实则武功深不可测,自身反被他戏弄于股掌之间,不觉尖叫连连,再把狠,剑走偏锋,突转为飘忽诡异的路数,借一个上撩之际引开陈襄注意,暗中从香囊摸出一个蜡丸捏碎了以掌风推向陈襄。

    陈襄余光中觉巫雨浓动作滞了一滞,隐约见一团紫气迷漫顺风飘过,便有股甜香的气味袭来,心知有异,忙闭住气运天罡断于掌心缓缓推出,那团毒雾遇阻凝在身前及尺之处,他双掌错动尽数吸于掌间如搓线团。巫雨浓再催掌力,两股真气破空相迎,加于那团毒雾之上如激活了它的生命一般舞动跳跃,陈襄突然撤掌,趁势转身盘带毒雾挥手向街角扬了出去。巫雨浓手下那十几个人聚在街角正看得目瞪口呆,虽见有物来袭已不及反应,多多少少地吸入口中,瞬时就弯腰叠肚“哈哈”地笑成一团。

    原来巫雨浓见今ri已讨不了好去,遂将巫家独门弥勒散施放出来。中了弥勒散之人会狂笑不止,三ri不歇,于身体武功实有大损。

    陈襄突然撤掌,巫雨浓不防,真气狂泻难收,陈襄箭步欺近前来,抓住她握剑的右手,无身的剑柄已抵上她咽喉。她软剑脱手,本能地闭上了双眼。陈襄恨恨地盯着她惊恐得扭歪了的面容,她还是那么美,也许是更美了,由于怨恨惊惧,她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陈襄扔掉剑柄推开她,“我不想多伤人命,滚。”

    巫雨浓低了头踽踽独行在长街上,凄清的夜sè渐渐将她吞没在黑暗之中。

    她的十几个属下还在狂笑着,东倒西歪地远远跟在她后面,在静夜时分听来直如群狼的哀号。

    第八章触到了冰山(中)

    陈襄扔掉剑柄推开她,“我不想多伤人命,滚。”

    巫雨浓低了头踽踽独行在长街上,凄清的夜sè渐渐将她吞没在黑暗之中。

    她的十几个属下还在狂笑着,东倒西歪地远远跟在她后面,在静夜时分听来直如群狼的哀号。

    陈襄拢了拢乱,也不知是莫名的思绪还是吸入少许的弥勒散在他心头不住地翻腾,他运气将之逼出体外,直到再看不见巫家人的身影了,才若有所失地回过神儿来。

    孙楚楼和霍文均也是被刚刚的一场恶斗惊呆了,此时方靠上来。孙楚楼不停地搓弄着双掌,“二弟,二弟,哈哈,还真不知道二弟少年英雄,凭一把一寸长的宝剑,就把名动江湖的巫家十二楼大小姐杀的落荒而逃。当时可把大哥吓坏了,我真怕你不是她的对手,那样子咱们三个就都完了。”

    霍文均笑道:“孙大哥害怕的恐怕不是大牛哥打输了,倒像是怕大牛哥毁了她的花容月貌,我看见你在一边浑身都在替她使劲来着。”

    孙楚楼鼓起眼睛,“别胡说,你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今天的结局是最好的了,咱们呢,也没吃大亏,巫大小姐那边呢,也还有圆环余地,总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好在没有死伤,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什么叫没有死伤?他们砍了本姑娘一刀,这个仇一定要报。”

    “你还想报仇?天老爷,你可知巫家十二楼的势力有多大?上至官府朝廷,下至地痞无赖,谁敢动他们一根毫毛?中原不用说了,从天山南北,到闽粤滇黔,都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怕你走到哪里,哼哼,踩的恐怕都是巫家十二楼的地头。也就是辽东荒蛮僻陋,没被他们看在眼里。不过巫大小姐亲自出马带这么多人来辽东,不知道……”

    “哼,他们再势力大,还不是叫大牛哥一个人给挑了,他又能怎么样?”

    “唉,后患无穷啊,后患无穷。”孙楚楼忧心忡忡地拍拍陈襄的肩头,接着道:“二弟,你也别犯愁了,这也算打了一回交道,等明天我请几个有头面的朋友,你破费几个摆一次酒,大家坐在一起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别看动武大哥不如你,这场面上的事情你可就差多了。”

    霍文均嚷道:“你看你看,露馅了吧,你就是想巴结巫家十二楼呗。哎,我说,你不是看中了巫大小姐的美貌动了凡心,想入赘巫家吧?”

    孙楚楼摇头晃脑地撇嘴道:“入赘又怎样?她要是嫁给我还是她攀高枝儿呢。我家是啥出身?当年我老爹在京城那是啥排场……”

    陈襄看他俩斗嘴也没心思搭话,听孙楚楼又要提起他家破落前的事,忙打断他道:“大哥,今天的事都由陈襄担着好了,你就别管了。文文,你的胳膊怎样了?还疼吗?”

    “好多了,不大疼了,大牛哥的丹药很灵呢。”霍文均见他关心,心中喜悦,悄悄把手塞到陈襄手里轻声道。

    陈襄紧了紧她柔弱的小手便放开它,“你跟我大哥先找个地方住一晚吧,我去探探巫家十二楼的底细,回来找你们。”

    霍文均道:“居仁客栈是我家开的,我们在那里等你,你可要快去快回哟,啊。”

    孙楚楼喜道:“居仁客栈是你家开的?太好了,吃住都有了,霍小姐家也是有来头的吧?”他乐颠颠地转悠开了,一脚踩到巫雨浓扔下的软剑上,忙拾起来,左右甩动了几下,“这可真是把好剑,看我孙楚楼仗剑江湖,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也。”

    霍文均嗤笑一声:“孙大哥的一张嘴,抵得过百万雄兵,哼哼,哈哈。”

    陈襄走出很远了,还听见孙楚楼变着方地打听霍文均的家世。“是了,尽管三年前在伏魔庄就与她相识,可自己了解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爱穿红衣服的小姑娘,还有就是机敏慧黠,一肚子心眼儿的祸jg。”他笑了笑,不多的一些回忆让他暖暖的。

    夜空中万籁俱寂,正是破晓前夜sè最浓的时候,巫家十二楼属下的笑声也已止歇,“他们当然是有解药的。”陈襄想着心事,纵身跃上一座高屋,四下里只有一处还亮着灯光,一闪一闪犹如鬼火一样。

    这是镇子东头一座普通的民宅,陈襄翻上围墙就知道已找到了巫家十二楼驻脚的地方。院子里戒备很严,除了隐在树荫下的两杆长枪微微地晃动着,还有几个人刚刚沿围墙边巡过去,亮着灯火的屋子里虽然只有巫雨浓一个人的声音传出来,但涌动的霸气表明还有好多高手聚在屋内。

    陈襄从屋后如被风吹起的羽毛横挂在屋檐下,从半开的窗子望进去,见屋内站满了人,脸sè恭谨,巫雨浓则背对窗口坐着,依然是冷峻的语气一一指派着属下:

    “那个人不知是敌是友,你想办法查清他的来历。”

    “那个人武功不明,谁也不许招惹他。”

    “你带几个人ri夜监视他的行踪,随时通报。”

    “你选两匹快马,回晋阳让我二哥再带些人赶过来。”她拔下髻上的珠钗交给一jg壮的汉子又道:“不要把今天的事说与他,把这个拿给他看,他自然明白。”

    巫雨浓又说了一些千朵莲花山结盟、盟主、五行门、机密不得外泄之类的事情,陈襄在房檐下听的不甚了了,于己无关的事也没大往心里去。吩咐完了,巫雨浓一摆手,众人鱼贯而出,不一会儿,便听马蹄踏踏向西急驰而去,继而是开门关门的声音,不到盏茶的工夫,天地间复又沉寂下来。

    陈襄再等了等,刚要离去,屋内巫雨浓幽幽地一声叹息,陈襄不知何故应声也随着叹了一口气。巫雨浓似有察觉,扭回身茫然地望向窗外,陈襄忙缩进檐下的y影里偷眼看去,见她满脸的幽怨惶惑之sè,眼角一点晶莹映出烛火滚来滚去地倏然滴下来,落在桌面上“噗哒”一下轻响,“冷美人居然会流泪?”陈襄隐隐有些不安。

    清冷的长街雾气愈见浓重了,街两边房屋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而迷蒙,陈襄步履沉重,低着头想开了心事,并像敲开了一个尘封的盒子,不断冒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为什么要哭?是因为败在我手下么?好像是文文偷了她的什么东西,我是不是帮倒忙了呢?我与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我恨她干什么?是她的高傲,还是对自己的漠视刺激了……?”一个接一个的疑问相互叠加冲撞一时间纷纷杂杂搅在一起。陈襄从来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顽皮而随便,遇事得过且过,过不去的也想法绕过去,实在绕也绕不过去的,回头换条路就是了,却不用左思右想的给自己找麻烦。可此时,他有了烦恼,他心里多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挥之不去。

    有时,一个女人可以提升男人到他自己达不到的高度,陈襄似乎一夜之间就撞开了人生第一扇悲惨的大门,只他自己还不明所以,那就是,他成年了。

    天已微明,居仁客栈的灯还亮着,推门的声音把伏在桌上打盹的店小二惊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看陈襄进门,忙起身相迎,“陈少侠,太好了,您可回来了,小姐都问了好几次了,让您一回来就过去呢。”

    陈襄应了,让小二去备些温水和干净的棉布,自己则倒一碗烧酒端了上楼。

    霍文均似睡非睡地半倚在床上,见陈襄敲门进来,喜形于sè地嚷道:“去这么久,等得文文头都白了,我还以为你……”话说半句就打住了,似嘲似讽一脸的暧昧。

    “以为我怎么了?我没事的。”陈襄以为她在关心,随口说道。

    “以为你怎么了?看见那个又漂亮又迷人的巫大小姐啦?”

    陈襄这才听出她的调笑之意,咬牙瞪眼作势扬起拳头,惹得霍文均掩住樱唇也没拦住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陈襄吃了一亏心有不甘,眼珠一转,遂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个巫大小姐呀,还得是人家大家闺秀哇,又温柔又体贴又有礼数,千恩万谢不说,又倒茶又添酒的,临走还拉住我依依不舍……”

    “还说,还说。”霍文均抬身一把揪住陈襄的耳朵,“再说看我不把你的耳朵揪下来。”许是一使力牵动了伤口,她轻呼一声皱起了眉头。

    陈襄揶揄道:“看看,现世报不是?把胳膊伸过来。”

    霍文均这次倒顺从,红了脸自己褪下衣袖,把润洁如玉的手臂伸给他。夜里包扎的匆忙而马虎,陈襄看那刀口深及肱骨,不由一阵心悸。他取出银针,在她外关、泽下、三池等|岤位上施针捻转震颤为她止血止痛,一边扯些闲话移开她对痛处的注意。

    陈襄道:“文文,你拿了他们啥东西,让他们这么大动干戈的盯住不放?”

    霍文均从枕头下面摸出块绿莹莹的物件拿给他,“喏。”陈襄接过来,见是块碧玉的虎形佩饰,虽然雕琢的并不jg细,但线条古朴圆浑,十分生动,后背是平面的,刻了些弯弯曲曲的文字却不认得。他掂了掂道:“怪不得,也许是她家传的宝玉,像是很古的东西呢,应该值好多银子吧。”

    霍文均对他皱起俏鼻子,“吔吔吔,大牛哥也是个财迷吔。你好好看清楚咯,这小东西是巫家十二楼调动人财物的虎符,凭这个信物到他们的钱庄可以任意支取,你说该值多少银子?”

    陈襄把碧玉虎符翻过来掉过去地摆弄半天,还给她道:“这个祸可惹大了,不如,明天还给人家罢。”

    霍文均听他说得认真,悻悻地说道:“什么人家人家的,哪个人家呀?”

    陈襄见她脸sè不对,便不再惹她,仔细清洗过伤口,用针线将伤口缝拢来,再把一碗烧酒尽数浇上去。霍文均看他不理自己了,忍着痛嘟起小嘴,随着他一双有力的手和轻巧的动作转动着水汪汪的双眼,十分的委屈。

    重新敷药包扎妥当,陈襄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哄她道:“这回可别乱动啦,让伤口迸开落下一个大疤,让你嫁不出去。”

    霍文均气极,跺得床板嘭嘭响,“哼嗯,破小师叔欺负文文,这一条也得告诉乌有爷爷。”

    陈襄觉得已捞回了面子,心满意足地笑道:“好啦,好啦,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带我去见乌有师父,啊。”他吹灭灯火,天亮了。

    霍文均却拉住他衣角央道:“大牛哥,这里很痛呢,你陪陪我好不好?等文文睡着了你再走嘛。”

    陈襄点点头,摸摸她的额头有点烫,又倒出一丸清热解毒的天女木兰娇喂她服下去,替她掖好了被子,远远地在墙边小几旁侧身坐了看着她。

    阳光已shè到窗棂上,陈襄盯着缓缓移动的光影,巫雨浓流泪的样子越来越清晰了。霍文均也是睡不着,隔一会儿便睁开眼睛瞥他一眼,看他温情脉脉地一直盯着自己,羞得满面桃花。

    第八章触到了冰山(下)

    阳光已shè到窗棂上,陈襄盯着缓缓移动的光影,巫雨浓流泪的样子越来越清晰了。霍文均也是睡不着,隔一会儿便睁开眼睛瞥他一眼,看他温情脉脉地一直盯着自己,羞得满面桃花。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霍文均见他总是那一副表情,样子有些古怪,遂竖起食指冲他摇了摇,陈襄居然视而不见,她腾地一下涌上来满腹醋意,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抓起鞋子、枕头,手边能够到的东西,劈头盖脸地朝他扔了过去,一边嚷嚷道:“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出去,出去,出去。”

    陈襄飘飘然正神游虚空,被她突然一阵摔打惊回千里之梦,懵懂间慌忙左支右绌地避开摔来之物,只道被她撞破了心事,也不敢再作辩解,尴尬地退了出来。

    他回到房内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难以成寐。此时,如火的秋阳已驱散浓雾开始威,屋内也变得十分燥热。陈襄索xg爬起来,马马虎虎用冷水洗了把脸,下楼在前厅对着大门的桌旁坐了,看着门外熙熙攘攘的行人呆。

    店小二不知去哪里睡了还没露面,只几个小厮丫头忙碌着收拾昨夜的残迹准备迎客。见他下来,也不用吩咐,即送来茶水点心,陈襄忙点头谢过了,盘算着是明闯还是暗探巫家追索爹娘的下落。正拿不定主意时,就觉脊背凉,已见巫雨浓进门直对他走过来。她近前敛身施礼道:“陈少侠早,巫雨浓打扰了。”

    陈襄有些慌乱,不知她意yu何为,但总是礼尚往来罢,便起身抱拳回道:“是巫小姐,找陈襄不知有何贵干,有事请直说好了。”

    互相让了落座之后,巫雨浓平静地说道:“陈少侠,昨夜之事小女子实在是考虑不周,今ri特来道歉,还望少侠多多原谅。”

    陈襄连忙道:“巫小姐客气了。昨夜事起突然,陈襄也是应激之举,本未想得罪巫小姐的,有唐突之处,请巫小姐别与陈襄一般见识。”也不知怎么搞的,满腹恨意却一点儿也提不起来。巫雨浓像是比昨ri多施了些脂粉,更见明艳,只是眼中布满了血丝让人不忍直视。陈襄越拘谨,没话找话地想起孙楚楼夜里的提议,顺嘴便说了出来,“巫小姐,晚上陈襄在醉仙楼与几位朋友摆桌酒席,请巫小姐务必赏光,就算陈襄赔礼了,如何?”

    巫雨浓道:“不必,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需摆清楚。昨ri与你同行的小丫头偷了我的东西,我定要讨回来,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吧,还请少侠不要插手。”想了想,她又道:“只要她还回东西,这件事就此了结,我不会再难为她。”

    “这个么,小姑娘顽皮,她也说只是想拿来玩几天,并不是要据为己有的,夜里刚刚说要还给你呢。”陈襄许久没编瞎话儿了,说出来自己也觉得不大可信,赶忙再掩饰道:“要么,我去看看她睡醒了没有?这就叫她还给你吧。”

    巫雨浓道:“这样最好。”

    陈襄再无话可说,只好离座去找霍文均商量。“那鬼丫头才使了一阵小xg子,现在去找她可怎么说呢?”短短的一段楼梯,他已转了几十个念头,却没有一个好主意。他硬着头皮轻轻敲了敲霍文均住的房门,没有回应,再加上些力道,房门应手而开,看床上被褥叠的齐齐整整的,已不见了她的人影。

    “这鬼丫头又疯哪儿去了,让我可怎么跟巫小姐交代?”他怔怔地突然瞥见对面自己的房门也是大敞着,心似有所动,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进去,霎时全身冷汗,果然,他明明记得就放在床头上的包袱又被她偷了。答案是如此明显,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文文怎么会……他床上床下、柜里门后又翻了个遍,却哪里还有踪影。

    陈襄心急火燎地下楼对巫雨浓道:“巫小姐,对不住了,陈襄有急事要先行一步,那块虎符陈襄记着,早晚还给你就是。”

    “慢。”巫雨浓伸手拦住他,面若寒冰。听陈襄直言虎符,她亦是吃惊不小,摸不清他对自家远来辽东所图之事知道了多少,心中忐忑,话语便更见y冷,“陈少侠,如此说来,你们串通好了定要与巫家十二楼为敌?那好,我巫雨浓虽为柔弱女子,却也不是怕事之人,咱们后会有期。”

    她恨恨地再上下打量了几眼手足无措的陈襄,撤身扭头就走,刚至门槛,却被吵吵嚷嚷而来的邙山双雄和东海双飞凤挤在门口,路少雄也是xg急,一把拨拉开巫雨浓,冲陈襄喊道:“哎,陈少侠,正要找你,孙楚楼呢?他……”巫雨浓正在火头上,不容他说完,上去就是一巴掌将他搧进来,紧跟拳打乔燕飞,脚踢沙凤鸥,肩撞姜子雄,夺路而去,只是已不见了往ri娴静优雅的姿态。

    陈襄顾不得双雄双飞凤,紧随其后追上去yu加解释,但尾随了半条街也没想好该如何分说,“交不出虎符,这件事无论怎样也是难说清楚。”他越行越慢终于停下来,“可这件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却让我耿耿于怀?这边巫大小姐恨上我了,那边害人的文文又不知躲在哪里,还是快些找到她讨回东西,再作打算吧。”

    他拍了拍后脑勺定了定心神,抹去那些不快的纠结,沿长街两侧的酒楼饭庄客栈商铺诸家寻过去,虽然明知道大多是白费力气,但还是在霍文均可能出现的地方一一找过,并在心里也不知骂了多少遍:这个鬼文文不省事,事过多年,假如已消失的武功秘籍和掌门信物又现身江湖,会惹出多大的风波?更可怕的是那把止水剑本身的秘密就维系着百年的血海深仇,何况神兵利器一出,武林必将为之sè变,免不了就是一场争夺。

    陈襄心烦意乱而又郁闷难当,不自觉地竟拐到了留芳院。老鸨是认得他的,殷勤地不容分说,一阵风也似便给他安排好了。陈襄左红右翠,只要有人听他说话儿,也不管是什么小秋燕还是小桃,只一个劲儿地喊:添好酒来。不多时,便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醉酒的感觉真是好,那是绝对的黑暗,飘飘摇摇如一缕轻烟,有天音袅袅如歌,有人语悠悠似梦,陈襄还记得说过的:该来的总要来,该去的就让它去罢。他不断重复着哝哝自语,只是极度的口渴让他摸索着要去找些水来,可身前身后所触之处尽是——石头。他倏地涌出y森森的寒意,顿时醒了酒,现自己真的是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陈襄慌忙爬起来四下里摸去,身下是一块一块相连的石板,身前是一堵厚重的石壁,更为可怖的是手脚俱被铁链锁着,在石板上拖动时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刺激着紧绷的神经几yu断裂。

    铁链不过拇指粗细,他试着扯了扯,四条铁链当是连在石壁上的,极为牢固。情急之下,他急运内力yu挣断铁链,不料丹田之内空空荡荡竟无一丝真气凝结,只勒的手腕痛入骨髓,天罡断的神功已然散尽。陈襄大惊失sè,忍不住狂呼道:“是谁害我?是谁害我?”

    第九章做了药人(上)

    绝对的黑暗,闭上眼睛反倒有些光影,绝对的静谧,轰轰作响的只是耳鸣,绝对没有人在这样的绝境中还能维持乐观豁达的心境。陈襄几乎要疯掉了,他大叫狂呼、乱喊怒骂,也不知都吼了些什么,听起来已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他不甘心地四下里抓挖捶打,铁链所限处仅光溜溜的三面石壁,还有脚下的石板,别无它物,够不到的另一面和头顶上想必也是如此,直到折腾的jg疲力竭,嗓音嘶哑再难出声,才绝望地慢慢倚石壁坐倒,只弄清了一件事情,他已深陷一幽闭的石室之中。

    昏昏沉沉地,他已不再能思想,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吱吱嘎嘎”地有声音远远传过来,更隐约有了光亮,让他渐渐看清了正对面前的是一排铁栅栏,根根粗如儿臂,光线就是从那里透过来并越来越亮,有人来了。他大喜过望,猛地跳起来嘶哑地喊道:“来人呢,快来救救我,放我出去呀。”却忘了是被铁链锁住的,只冲前几步即被扯倒在地。

    随着铁栅栏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两位姑娘,俱是月白衣衫,前面的紫带系腰,一手掌灯,一手提了个食盒,饭香飘来十分的美妙。后面紧跟的姑娘扎了条葱绿的腰带,拎了个水桶随着脚步摇晃着溅出了水花,两个姑娘美目流盼,笑意盈盈,简直就是救命的观音菩萨。

    陈襄忙站起来整了整衣衫,还未及开口,撕心裂肺地着实挨了一下子,紫带系腰的姑娘手中已抖开一条丈多长的鞭子,去桶里蘸了清水一下一下抽上来,嘴里还跟着清脆地喊道:“叫你偷虎符。叫你对大小姐不敬。叫你跟巫家作对……”陈襄蹦跳着躲避着,但那鞭子却如毒蛇取食一般缠上来,他没有了神功护体,哪里受得住这番暴打,十几鞭抽下来,痛得他倒在地上连翻滚的力气也渐渐消失了。

    疼痛使人清醒。陈襄不再躲避,也不再喊叫呻吟,俯卧于地咬着牙护住脑后,只把整个身子交出去任由她泄。他想起了与两个青楼女子拼酒,述说乡下的童年,还有那妖媚的舞姿,他击箸和歌,再往后却是一片空白了。但那并不重要,要命的定是巫雨浓趁他酒醉之时散去了他全身的内力,这场飞来横祸十分清晰了,所有的事都缘于他偶然碰到了文文。

    紫带系腰的姑娘直到打累了方才住手。看陈襄一动不动像是已昏死过去,扎葱绿腰带的姑娘一桶水兜头泼上来。

    陈襄贪婪地吮吸着汪在石板上的残水,略解干渴,强忍剧痛支撑起上身道:“多谢两位小姐赐教,陈襄记下了,敢问小姐的芳名上下如何称呼?”

    紫带系腰的姑娘惊诧地一愕,又扬起手中的长鞭,扎葱绿腰带的姑娘急忙拦住她道:“紫烟师妹,算了吧,大小姐吩咐抽他四十鞭子,已经多出几鞭了,留他一口气等明天再来教训他。”

    “青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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