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神灵的碎片

神灵的碎片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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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士听见姬鲜对他说话,就拿他的衣服胡乱擦了一下自己的剑,插进剑鞘里,然后说:“是这样的,我跟着主人到了河边看了一下水,就从那片树林里上来,就看见了四具白骨,三个大的,一个小的,都靠在一起的,好象他们活着的时候正坐在一起呢。主人蹲下来仔细看了它们这些骨头,就说:‘哎,你们是怎么死在这里的呢?是你们自己愿意死在这里,老早就想好了,要把生命结束在一片树林中,再也不要什么衣服的遮蔽,任随风吹雨打吗?还是你们从来没有想到有这样的结局,这只是突然发生的吗?如果是野兽袭击了你们,那不该有这样完整的尸骸,如果是别人袭击了你们,那么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这样呢?或者是盗贼来杀人越货抛尸荒野?那么你们的被劫夺的财富又都在哪里去了?渺无踪影,还不如你们自己残留了这些叫人触目惊心的残骸呐。或者是什么意外的灾害,例如一场雷电轰击了你们?那又该是怎样猛烈的一场雷电呀,才能将你们一瞬间击倒在这里,再也不能站起来,直到剩下这些白骨……’”

    “什么?雷电。这说的都是什么?”姬鲜不耐烦地说,“被雷电震死是活该,你不知道商族的混蛋们就把他们那被雷电震死的帝乙栽赃给我们吗?”

    “好了,别去谈论那些。听听你兄弟想到的这些吧,少年人已经开始有想法了,这很好,收埋野骨,是件很好的事情呀,小四,以后再发现这样的骨头,就交给你去妥善安埋了,哈哈。”西伯打断姬鲜的话,说道。

    “啊?”周公和他的武士一脸苦笑。

    “哈哈。”伯邑考和姬发都笑起来。

    “这倒好,哈哈,小四你就去照顾死人去吧。”姬鲜也笑道。

    “好了,太阳升起来了,都干自己的事情去吧。姬发,你的哥哥要和我远行了,这里的事情,你要和兄弟们一起做好。我让小四去收埋骨头,可不是开的玩笑,如果每个人都死得其所,那该多好呢?”说完这句话,西伯看了一眼他的长子,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忧虑。电子书分享平台第二书包网

    102、在路上

    人的命运,乃至人类的命运,就像一条路,因此,我极喜欢“路”这个字,喜欢以“路”为题材的一切艺术作品。我也喜欢看路。从前坐火车从湖南到贵州,或者从贵州到云南,都会看见莽莽群山、凶险的沟壑,而火车在云雾中穿行。透过车窗,我喜欢看那些像是用浅色的铅笔勾画在山腰的小路,它们会弯弯曲曲地勾连起成片的山岭。在那浑然如凝固的大海般的高原群山里,这些山间小路,显得那样的孤独寂寞,然而宁静安详。在它们上面,来往和生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啊。

    现在,西伯和他的长子就前进在路上。这是一条战争与和平的路,它从歧山东来,渡过渭水,沿着黄河抵达孟津,又渡河,北上朝歌。而他西伯,也迎娶新娘在这路上。他的父亲季历,商王册命的牧师,就是从这条路渡过黄河,北上开拓疆土,也北上娶了新娘,从此成为殷商的亲戚,这样的婚姻大概对于一个野蛮的民族迅速成为文明民族起了催化剂的作用,那太任大概是个可爱人物,使得季历这样的“自窜于戎狄之间”的莽汉愿意为她洗心革面,这太任的丈夫,除了争夺土地之外,大约也要报答那赐予他可爱配偶的商王,愿意为他两肋插刀,用三年的苦战克服了那像他们一样野蛮的鬼方,擒获了二十个酋长,由此获得了商王的赏赐和册命,成为西方诸侯之长,可是他也因此收获了憎恶和猜疑,防备和谋杀,他兴起的道路也就是他覆亡的道路,季历死在这条路上,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呢?就像谁又知道帝乙被雷震死在这路上的说法是真是假呢?但无论如何,这条路,可不是贵州高原上蜿蜒的寂寞山路。

    儿子和父亲,有时候甚至连命运也会遗传,至少,他们都走在这条路上,都在这条路上迎娶了“大邦”的女子,那像“天之妹”一样的少女。和亲的政策是由来已久的,成为亲戚了,总不好意思天天打架,和平,总也算将就可以维持着吧。

    反正,现在西伯和他的长子的车队所走的这条路,是多么重要的路啊。在这重要的路上,迎着西伯和他的长子的车队,正有一匹老牛,弹着它的四蹄,拉着一辆车子走过来了,那车虽然老旧,却是颇为坚固的。这个时候,西伯正在他的车子里面思考着一些重要的事情,听到前面开路的兵卒和人吵嚷起来——

    “快让开,你不知道这是谁吗?”

    “这是谁?莫非到这里也碰见纣王的大驾了吗?”

    “差不多。知道还不赶快躲开,一边儿上去。”

    “呜呼,哀哉,我可算见识了。”

    “什么,不要废话。”

    ……

    西伯忙叫身边随从上前去查看,回来报告说:“有两个北方人,赶着辆破牛车,自说是兄弟俩,呜呼哎呀地说些话,小人确实不大懂,只听见什么‘孤竹君’,卫士叫他们把牛车赶开让路,可他俩好象不听,或许听不懂说话吧。”

    西伯听了说:“赶快去招呼卫士,不得动手,就说我马上要来见见这两个人。”那随从慌忙去传言去了。到得前头,见开路的卫士正在和那两个人拉扯,一个卫士去拉驾驶座上的那个,一个卫士则抢上车去,要把车厢里坐的那一个拉出来,还有一个卫士则去牵着牛鼻子,随时准备将车拉开一边去。那驾驶座上男人已经被拉了下来,但手拿着牛鞭子还在抵抗,不准卫士上车去驾驶,车厢上由于空间狭小,则还在张牙舞爪地肉搏,牵牛的卫士到是清闲,只嬉皮笑脸,仿佛看戏。卫士听得随从传来的西伯的话,立刻松了手,那两个男人便涨红了脸,被拉下车的一个立刻跳上车去,收复了失地,他俩在那牛车上扯衣领抹袖子,呼呼喘气,他们的那匹老牛却时而扇扇耳朵,甩甩尾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

    西伯便跳下车来,却看见伯邑考也下车走过来了,说:“父亲,我去就行了吧。”西伯一边走一边说:“不。”于是伯邑考跟着他走到车队前面了。

    西伯瞪了那两个动手的卫士一眼,便看那两人,中年趋老的模样,都留着长胡子,那胡子正在变成白胡子,相貌很像。坐在车厢中央的一个精瘦,太阳|岤上还青筋暴露,大概是刚才死命抵抗不下车用力太猛的缘故;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稍微看来强健一些,正在掳起袖子,大约准备着再干一场。

    西伯作了一个揖,也就是拱手行了个礼,这种礼节是表示很大的尊敬。拱手的形式来自于奴隶的被桎梏的摸样,作揖便是表示愿意为奴而示尊敬。西伯行了礼就说:“两位先生受委屈了,请多多原谅吧。”

    那两人看来平和了一些,但依然有一股不屑的神情,车厢里的那个忽然笑道:“这天下的乌鸦果然没有白的。不用你们来赶了,我们自然要走的,但你们想用棍棒来赶,我就偏不走。这个地方,真是不该来了。兄弟,回家回家。”于是驾驶的那个便牵引缰绳,要把车子调转头去。

    “且慢。”西伯说,“两位先生确实受到委屈了,我再道歉吧,但何故要走呢?听你们的说话,是远道而来,我们这西土蛮荒之地,有远道的朋友来,怎能不以礼相待就让你们离开呢?”

    “哈哈,蛮荒之地,我看到是进步得很,发展得很,把那些先进文明怕都学到手了。”驾车的说道,便扬鞭赶牛,要把车子倒转,这可是个技术活儿,道路又不是很宽,一时半会完不成的。

    “这位先生,您的话里有话,不知有什么指教,不如都直说的好吧,何必这样转弯抹角呢?”伯邑考有些不高兴起来。

    西伯举手示意他不要说了,却道:“两位先生,还是年轻人爽快些呀,我们这些老家伙,真是越活越找不到方向了。”

    车厢里的那个说道:“那是你找不到方向,我们可是有方向的,虽然不知道到哪里去好,但现在就知道回去。回去吧,兄弟。和这些人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要找的人也就是徒有虚名的了,这路上的风气即可见了。呜呼,普天之下,竟无处可以落脚。姬昌的敬老院不去也罢,走吧。”

    西伯说:“二位先生且慢,您所说到的姬昌,就是我呀。”

    于是那两个人便仔细看他,仿佛还要审验一番似的,其实他们已经基本上猜到了,因为根据那些仪仗,便大约可知,但他们到底没有见过西伯,心想和他们说话的恐怕只是西伯的手下人,现在听见他说自己就是西伯,这还是有点叫人吃惊的,所以他们就仔细地看他。

    “我就是。”西伯笑道,“你看,难道有人敢在他们面前冒充西伯姬昌吗?”他扫了一眼周围的那些卫士,他们都低头,尤其刚才动手的两个,把腰杆都弯了。“唉,两位先生也原谅这些有眼无珠的小人吧,这也是我的过错,将来要改。但请不要走,千里迢迢,远方来客,是我姬昌求之不得的呀。”

    于是,这场纠纷才算是了结了,原来这俩兄弟是北方孤竹君的大儿子伯夷和三儿子叔齐,那孤竹君老了,要把君位传给叔齐,可叔齐偏又是个谦让成性的人,硬要让给伯夷,可伯夷又是一个脸皮极薄的人,怎能接受呢,于是逃走。结果叔齐也不肯食言——既然已经让了,又让不出去,伤了面子是极小的事情,但此一片赤心怎能就此蒙上虚伪的污点呢?于是他也逃走。这就逃到一块来了。这事在《史记》有几句记载,但《史记》上说:伯夷、叔齐听说西伯善养老,就去找西伯,到了的时候,西伯已经死了,而碰上武王伐纣。这个说法是不确切的。伯夷、叔齐来的时候,西伯根本没死,而是像我这里说的这样,他们在路上遇见了。

    103、继续在路上

    “你看,我们是和平主义者,我们主张用脚来投票,当然用脚并不排斥驾驶牛车,我们从孤竹出来,经过了朝歌,那里是不行的,十里之外就闻见了酒气,要知道我的大哥是极为不能饮酒的,不要说饮,就是闻见酒气便要脸红,要呕吐了,他就呕吐了很多回,弄到现在精瘦了。而且那里确实是不行的,动不动就杀人,不知还有多少奴隶供他来杀,真是糟糕透了。到处是做生意的人,好象凭空就能生出钱财来似的。逃来的奴隶便不遣送回去,来要,便要索钱,商人啊,真是商人啊,全钻进钱里去了。让他彻底腐烂去吧,我们可不愿意留在那里,我们继续用脚投票,投到您这里来。这样说,也是没有办法,只是痛心,武王汤创下的基业,伊尹的经营,就这样毁灭了吗?真是痛心呀。”——这是叔齐在那条路上的谈话。

    西伯已经感觉这两个人不是他一直想找的人,但还是愿意和他们谈话,他说:“先生说的很好。我这回去参加纣王的婚礼,心里一直战战兢兢呢。既然是他的臣子,自然要尽臣子的责任,但是意见可真是不好提呀。现在哪里能有伊尹那样的人呢?”

    他一路上所想的正是哪里能够找到伊尹那样的人,他需要,他的儿子们更是需要,伯邑考是个诚实忠厚的人,姬发有点卤莽(有点像他爷爷季历),姬鲜则不可担大事,小四嘛,还年轻,其他的几个,更是年轻了。是的,需要一个有能力而又忠诚的人,像伊尹那样的人,这才是他百年之后可以留给儿子们的最好的遗产。土地占得再多,又怎样呢,他的父亲不是开拓了许多的疆土了吗?结果却不过死于非命。

    伯夷说:“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说啊。微子、比干、箕子、祖伊都在那里呢,又能怎样?还抵不上妲己一个女人,何况还有梅伯、恶来、费仲在那里呀。我们知难而去吧,仁心只在于己,不可强求他人的吧。您到那里去,我们只好请上天保佑您了。”

    西伯虽然觉得这两兄弟不是他所想寻找的人,但还是本着人才难得的精神问道:“二位先生是一定要进敬老院的吗?为什么不大家一起贡献力量,挽救一下呢。说实话,就算朝歌用不着,我这里可是真的需要才智之人,我姬昌希望随时请教呢。”

    “算了吧。”叔齐说,“我们哪里算是才智之人,不过是为寻一个安静归宿,将此生了却便可。若说对世务还有一点留意,在我看来便是由它去吧,腐烂的尽早腐烂,上天自会推陈出新。但要和平,一切顺其自然的好。”

    西伯听见这话,知道他们是不愿出来做事的了,又觉得叔齐所说仿佛有理,又仿佛没理,但不好深问。

    “他们来找我,找到了。”西伯想,他本来还想请他们推荐个人,可是想到他们的“和平主义”,他便欲言又止了。因为,要请人推荐人,那就要说明白自己的目的,说明自己想找的是什么样的人,而如果说明了,又和他们的“和平主义”不合拍,那是很扫兴的,说不定这两兄弟又嚷起来“回去回去”了。所以西伯不再多说了,只是安排了四个武士护送伯夷、叔齐到歧山去进敬老院,他们便分手,各自东西。

    是的,和平当然是好的,西伯觉得自己并不讨厌“和平”,但是,他又觉得总不可能永远地和平。绝对的和平是正确的吗?相对的和平又有怎样的弊病?如果真有绝对的和平,那么从上到下,所有的人无一例外,都必须放弃暴力,这是可能的吗?伯夷和叔齐说自己是和平主义者,就是这样的绝对的和平主义者吗?好象不是,因为伯夷、叔齐并不强调“所有的人无一例外”,他们所说的“和平”好象只是为臣的义务——“我也是臣呢。”西伯想——而对于君呢,他们就用“顺其自然”含糊过去了。君可以使用暴力,臣不能使用暴力,这其实也是一种相对的和平。不过,伯夷、叔齐也并没有说君的暴力就是正确的,他们说他在腐烂,“腐烂”当然不是一个赞美的词语。总之,君是可以使用暴力的,但要正确地使用,而臣子——仅仅对于臣子——却是绝对不可用暴力的。这就是伯夷、叔齐的和平主义。

    以上是西伯和伯夷、叔齐分手之后继续前进在路上而想的一个问题,但他想得更多的是另一个问题,也就是找人的问题。

    认识人是容易的,可是寻找一个自己想要的人却是困难的,太困难了,这几乎和实现一个人的人生理想一样艰难。一个人的一生认识到的人是太多了,可是当你描画了一个形象,赋予这个形象以品德、才智,然后说:“我要寻找他。”那么,艰难的旅程就开始了,有时你会相信:“他一定在的。”在茫茫的人海中,就是这茫茫的人海,你怎样泅渡呢?也许你只有像询问道路一样,需要引路人,你到处去打听:“哪里有他?”或者:“他在哪里?”但这都不一定凑效,因为引路的人不一定理解你,他不一定清楚你说的“他”究竟是什么类型。说实话,如果经过一番艰难一定能找到,那还算好,但,也许你寻找了一生,最后却还是一场空。这种悲哀,也许那些经常要在茫茫草原上寻找牛羊的游牧人是最能感受的吧,例如被张承志先生从蒙古草原挖掘出来而名扬四海的民歌《黑骏马》,大概就是唱的这种悲哀吧:

    漂亮善跑的——我的黑骏马哟

    拴在那门外——那榆木的车上

    善良心好的——我的妹妹哟

    嫁到了山外——那遥远的地方

    走过了一口——叫做“哈莱”的井呵

    那井台上没有——水桶和水槽

    向一个放羊的人打听音讯

    他说,听说她运羊粪去了

    朝一个牧牛的人询问消息

    他说,听说她拾牛粪去了

    我举目眺望那茫茫的四野呵

    那长满艾可的山梁上有她的影子

    黑骏马昂首飞奔哟,跑上那山粱

    那熟识的绰约身影哟,却不是她

    当然,我不是说西伯先生想起了这首民歌,拿把马头琴在路上呜呜咽咽地唱,这是不可能的,但他那天在路上确实想得头痛了,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老一套,“问路”,请人给自己推荐,否则,就只有那另一条路——听天由命吧,相信命运会把有缘分的人安排来碰头的。

    104、还是在路上

    命运确实安排了人来与他碰头,例如前面的伯夷、叔齐,也就是啊,现在,命运又安排人来了。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十多天了,就要到达孟津的时候,下起了雪,很快就铺满了大地,一个黄昏时分,西伯把伯邑考叫到自己的车上来,父子俩围着一盆炭火说了一些话。

    西伯说:“儿子,你知道什么是‘德’吗?”

    伯邑考说:“我想起先前碰见的那两个人,就是伯夷和叔齐,他们的行为大概就是一种‘德’。”

    西伯说:“为什么?”

    伯邑考说:“因为这是谦让,是很难得的。他们使我想起了大公和二公来了,当年他们不就是谦让给了祖考,所以我们才这样和睦壮大到今天了。”

    西伯说:“你说太伯和仲雍,是这样,他们谦让了,当然是‘德’,但不只是这样。‘德’是一个新的东西,发明这个字的人真是圣人啊。我在想,它不只是谦让,它的最基本的意义不在这上面。德就是得,首先是得到。谦让之所以是德,也是因为他使别人能够获得。”

    伯邑考说:“得到,这太简单了吧,又怎么和自私自利区别呢?每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不都是要不停地得到吗?”

    西伯说:“当然,是要区别的,但区别并不是要作对,并不是一定要彻底否定别的,才能建立自己。你要知道太伯和仲雍的谦让,并不是离开这个世界了,他们是开辟了新的疆域,他们在虞建立了新的邦邑,他们是把现成的、祖辈遗留的谦让给了你的爷爷,而自己选择了艰难的开拓,他们的开拓取得多么大的收获啊,他们让了,却得到了更多,不仅是他们自己获得了更多,而且我们全部,都得到了更多。没有他们在虞的建设,你爷爷怎能那样顺利地战胜鬼方?你看,‘德’和‘得’联系的多么紧密。德是一种追求,例如伯夷和叔齐,他们就追求自己所要的那种和平的生活,但德也是一种评价,是别人给你的称号,而别人为什么要给你这样的称号?因为他们获得了,他们因为你而获得,或者从你那里获得了,他就说你是‘德’。你看,天下有百姓万民,这样多的人,他们都要获得,假如一个人能够让所有的百姓万民都能够得其所欲,那真是圣人中的圣人了。”

    “这是可能的吗?”

    “是啊,大概是不可能的。有时候我们不能不失去,不能不让这一些人失去,才能使那一些人获得。是不是让少数人失去,而让多数人获得了,就是‘德’呢?德的有无,或者说德的轻重,就是用这种数量来做标准吗?自私自利,之所以不被人们称为德,就是因为他的所得通常就是别人的所失,他的得到是自己的得到,而同时意味着别人的失去,别人当然不会称他是‘德’。像这样的自私自利,不仅不被称为德,还要受到谴责。有各种各样的谴责,诅咒他,骂他,批评他,攻击他或者加之以刑而惩罚他。所以,自私自利要避免谴责,就只有不以别人的失去来作为自己得到的前提。是的,我收获了,但并没有坑害你,使你失去。我虽然没有让别人得到,但也没有造成别人的失去。就像仅能够养活自己的农夫,他耕种收获,使自己得到,使他得到收获的,是天时和地利,是天地养育了他,他不能不称天地为‘德’。而他的收获并没有使别人失去什么,所以别人没有理由谴责他。他对于别人来说,说不上有德,但也不能说无德。这样看来,父母对于子女,不就是有德吗?父母对于子女,为什么拥有权力?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对于子女拥有了权力,我们说不清楚,反正有很多年很多年了,这权力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有这权力?因为力量的悬殊吗?多少年来,许多的人或许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婴儿是那样弱小,他不能抗拒便只能服从。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衰老的人便不能再有权威,那么身强力壮的奴隶到应该掌权了。显然,这是我们无法接受的。身体的力量不是权力的来源,否则我们便与猿猴无异了。那么是因为智慧吗?因为父母比他们的婴儿更加聪明,所以便取得了支配他们的权力?但你也知道,那些该受谴责的自私自利者,不也是智慧者吗?只不过我们称为狡猾。对于这样的人,即使他们拥有了权力,我们也憎恨他们的拥有,我们不认为他们的拥有是应当的。所以,力量,和智慧,都不是根本,我现在觉得,只有‘德’才是根本,父母对于子女的权力,是因为父母生育了子女,又用自己的付出养育他们,并使他们获得,从而使他们成长,假如我们认为这生命是可爱的,是可珍惜的,那么我们便要称颂父母的‘德’,是我们的父母使我们拥有了最初的最基本的拥有。也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父母的权力也会发生变化的吧,但我想,不管什么变化,都不会否定这权力,因为没有理由去否定他。即使确实会发生变化,那也一定是基于‘德’,基于人们对于‘德’的更好的体会。现在,有人说,他的命运是上天给的,那么他的随意处置别人的权力也是上天给的,在他看来,既然是上天给的,那就是确定不移的,永不改变的。这对吗?我看是不对的,天命确实是上天所赋予的,但上天不会随意地给予,上天知道选择,上天会改变它自己的错误的决定,上天不是不改,只是时候未到。它选择什么,它就是眷顾于人之‘德’。要有‘德’,这是我要求于你们的。要有德,就是要使人们获得,而不是那种受到谴责的自得。这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啊,至少,要使人们不受谴责的去自私自利,不要让人们觉得,生命一无所获,只有失去,即使还活在世上,就已经感到一无所有,像死了一样。要有大的改变,我不知道这种改变有多么正确,但一定要比昨天更正确,或者要纠正昨天的错误。我现在却觉得力不从心了,你知道吗,我需要帮助。”

    西伯说到这里的时候,夜晚马上就要降临了,覆盖这白雪的入夜的大地,和那迎接黎明的雪原一样的美丽,大地发出蓝色的光,而一所房子的黑黑的门墙,就像大地的一只眼睛,而这眼睛里的瞳仁,是一炉熊熊燃烧的炭火。这是路边的一所羁旅。

    “多好的火,儿子,这简直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了。”西伯说。书包网想百~万\小!说来第二书包网

    105、依然在路上

    他们便下车,进门,走进这温暖的羁旅,把手伸向那火炉去烤,羁旅的几个管理者便忙碌起来,跑进跑出,忽然他们听见击节歌声。

    有人唱道:

    “大雪天,河冻结,

    我到渭阳去打猎,

    打着一个什么?”

    另一个人唱道:

    “大雪天,河冻结,

    你到渭阳去打猎,

    打着一个大东西。”

    又有一个声音唱道:

    “不是龙来不是螭,

    不是虎来不是罴。”

    第四个声音说:“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那第一个声音说:“你一看就知道了。”

    于是在叮叮哐哐的敲打声里,西伯父子看见了四个老头子,都一起弯腰、侧头、伸颈,从那大堂东侧的一间屋子的土炕上望了出来。

    “哈哈哈哈。”他们一起笑起来。

    “我说过的啦,不要乱走,等着,该来的迟早要来。”其中一个说完这话便走出来向西伯拱手作揖。

    原来这四人乃是西伯的老朋友:太颠、闳夭、散宜生、南宫括。走出来的这个正是散宜生。

    西伯笑道:“哎呀,原来是你们,真是好极了,往日相会还不觉得,今天相会才真是天意。”

    “这话怎讲?”闳夭也走出来,说道。

    “快进来吧,罗罗嗦嗦。到炕上来挤个爆吵豆。”太颠在里面喊道,他把南宫括的鞋子穿了,那南宫括却还坐在炕沿上满地找望他的鞋。

    西伯便同他们一起进去,伯邑考问候了四位老人,自去安排住宿和喂马的事情去了。

    他们便又都上炕,太颠说:“我说南宫括,你还在找啥呢?”

    南宫括说:“找鞋,我的鞋。”

    太颠说:“找什么破鞋,明天还不知道梦醒了坐在哪只鞋子上呢,哈哈。”说完便甩腿,将鞋子飞到屋角去了。

    南宫括说:“终于找到了。”

    西伯又接着说:“你们不要见怪,我正在寻思着找人,在这时候你们出现了,这不就是天意吗?我还到哪里去找呢,我不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吗?”

    南宫括说:“那可不一定,你看这种人你找来又有什么用?”他指了一下太颠。

    太颠便说:“你看,又小气了不是。”

    散宜生说:“别斗了,西伯看来是有新的想法了。”

    西伯说:“还真有些想法,在你们面前却不敢说新。旅途就是这样,吃得饱的只有脑袋,孤独和思想真是好伴侣。”

    于是他便把在车上和伯邑考谈到的关于“德”的那些言论和碰见伯夷叔齐的事情向他们说了。

    南宫括听了,便摇头,说:“我看不怎么好,有漏洞。要说德就是得,那穿了我的鞋的人就该称颂我了,可是他怎么样?屁——都不放一个香的。”为了表示自己极为痛心,他就把那“屁”字说得很长,以至于太颠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难道不是吗?”南宫括忽然振作起来说道,“狼会称颂鹿吗?盗贼会称颂……这个……被盗的吗?而且,鹿喜欢因此被称颂吗?……这个……被盗的喜欢因此被称颂?这样的称颂,顶个屁——呀。”

    太颠连忙说:“我去跟你把鞋拣过来,还给你穿上,请求您别这样了。”

    于是大家都笑了,屋子里显得更加的热和了。

    闳夭说:“别笑了别笑了,我看西伯是认真的,他要找的人一定跟他的这些想法有关了。”

    “可是这样的想法是很危险的。”散宜生说,“一切本来在变化,听天由命,或者顺其自然,便是幸福,让老天自去承担责任,便是轻松。可是你的想法,好象不是这样,好象是对老天不满了,它看错了谁?这是可以问的问题吗?”

    太颠说:“当然可以问。我看西伯想的不错。老天也会犯错,犯错了就得改,但它没有手,没有脚,或者,它的手脚就是人的手脚,老天的错也要人来改。”

    “所以,”西伯说,“对啊,太颠你说的就是我想的一个意思,我要找的就是帮助我的人,帮助我,去实现这种改变的人。他就像……”

    “伊尹。”南宫括说。

    “对啊,伊尹。”西伯说,“你们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伊尹。这可真是危险了。”闳夭说,“谁都知道伊尹是做什么的。现在,至少我,所能够帮助你的,就是决不把今天的话说给其他人听见,把它藏进我的耳朵里,直到它能够出来迎接一个新世界。”

    “为什么?”西伯说,“寻找一个人真是这样艰难吗?”

    “当然了。”散宜生说,“因为你要寻找的并不是一团肉,而是一个魂,魂,它可是多么飘渺的东西呀。说实话,我们这四个老朽是当不上的。”

    “当不上的。”太颠也说。

    “因为,”散宜生接着说,“我们舒服惯了,失败的苦痛离我们远了,唉,就是我们锦衣玉食惯了,舒服得心里都长出了肥肉,脑水里也生出了油,人生的苦痛不过像三月的杨花,打在身上痒痒就过了。我们愿意帮你,可是帮不了这样的大事。穷则变,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有奋不顾身的勇气去夺路,去开路。只有失败者才对失败者惺惺相惜,将全身投入,一场革命就像一场最纯粹的爱情,百年一遇,千里挑一,要么一败涂地,要么就光照万年。我们这几个老朽,是搞不动了。我们,要给你出几个坏点子,还算可以。我看伯夷叔齐说的还不错,让腐烂的尽早腐烂算了,帮他早点腐烂。”

    “但这是被迫的,怪不得我们。”南宫括说。

    “这也是要命的时候才做的。”太颠说。

    “是这样的。”闳夭说。

    西伯听了他们的话,知道他们也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便不再强求他们了,只请他们能否提供点寻人线索,散宜生就说,他到知道一个叫鬻熊的人,此人说的一些话,到与西伯的想法有些相合,但此人年纪太大了,八十好几,说不定有九十岁了,也不适合,假如有青春少艾,何必找半老徐娘呢?西伯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散宜生又说,不是要找伊尹那样的人吗,当年商汤娶了老婆才找到的伊尹,那为什么不去请教一下老丈人呢,没准他那里又嫁一个姑娘过来,“伊尹”也就有了。西伯说不开玩笑了,但心里想,去访问一下老丈人,也是不错的,反正顺路,找人如此之难,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于是开始闲谈,随从们又抬上饭菜来,大家说说笑笑地吃着。西伯偷空暗叹了一口气,转眼从门口望出去,又从大堂的窗口看见了外面的雪,在屋内的火光映照下,模糊的一片,在抖动。

    那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雪花飞舞得像打谷机里飞出的谷糠,只要有风吹过,便绞成一团,那漫天的雪花,仿佛永不落在地上,而要把整个天空装满一样。

    106、其实还是在路上

    第二天,黄河就冻结了,寒冬像索债一样追得快逼得紧,仿佛人们向他借贷了温度。早上起来,西伯和老朋友们告了别,又上路了。几天后,他们到了黄河边上,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探明了黄河上可以通过的冰路,开过去了。

    写到这里,我不禁要搔首弄姿仿佛古人那样废书而叹了,因为我不能亲自到黄河那边去,领略那一带的山河风土。想当年,司马子长先生,二十岁便壮游天下,探禹|岤,登九疑,过长沙,吊屈原,观孔子之庙堂,见孟尝之暴桀子弟,问丰沛之遗老,访萧曹之故地。等到做了宦游人,又得以远上空峒,奉使巴蜀滇黔,随武帝祭黄帝,禅泰山,巡行齐鲁大地,北到蒙恬之长城,东临齐桓之海角,唉,《史记》之不朽,岂是闭门造车之辈可得者也。

    现在是飞行的时代,一分钟可以飞越黄河,几个小时之内,可以从京片子的油嘴听到吴侬软语,甚至于,如果把几个大国的核炸弹引爆,据说是几秒之内便可以毁灭地球,叫我们大家都一起销声匿迹。唉,飞行的时代,早已将那马蹄牛印的时代抛得远远的了。旅游的人自然多了,但那种三日游、五日游之类旅游快餐有什么意思呢?多年以前,一个同学看了一本小书,是毛泽东的一个姓萧的同学写的回忆录,回忆自己和毛泽东二人徒步穿越湖南的往事。这书使我的同学大大的羡慕了一番,介绍给我看,我也羡慕了一番,但却徒有羡慕而已,徒有面对地图的“指点江山”:啊,总有一天,我要走走这条路,从这里出发,到那里回还。时代的速度太快了,快得我们已感觉没有时间了。

    感慨就不发了,还是闭门造一造车。西伯过了黄河,又走了几天,去看了他的老丈人——太姒的父亲,夏禹的后代。老丈人确实是老了,眼睛也昏花,耳朵也朦胧了,倒是老丈母娘身体还好些,见面不久,就说:“唉,你是太忙了,心里没有我们。”西伯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觉得自己确实很长时间没有问候过这两个老的了,路途遥远好象也不能作为辩解的理由,只好尴尬地笑笑,默不作声。他这默不作声或许又使老丈母娘尴尬起来了,仿佛觉得西伯这样不作声,皮笑肉不笑的,肯定是心里在发火,不愿意听到埋怨。所以老丈母娘又换了满面笑容,忙里忙外起来,要煮东西给他吃了。

    西伯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但总要找些话说,所以他说:“总没有什么机会,现在想建一个新的邑,也想找个人……”

    “找人,好啊。”他的老丈人说。

    “对啊,一直在想,想找个人来……”

    “好,找人好啊,他们也说,要找个人,正好,帮忙找一找。”他的老丈人说。

    西伯知道他没有听清,就说:“是我自己要找个人……”

    他老丈人却只顾自己说起?br/>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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