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手上的剧痛彻底消失了,而浑身竟感觉到一阵极度的平和与通透。
“这……”
“你……”正当染临霜对自己的反应一阵狐疑之时,那老太婆竟然整个人拜倒在地,“公主!”
公主?这老婆婆是在叫谁啊?
“这位婆婆,您别这样!”虽然满心震愕与疑惑,但染临霜还是连忙蹲下身去扶住老太婆,“快快请起啊!”
“还站着干嘛?还站着干嘛?”老太婆起是起了,却又举起拐杖拚命打着那个黑汉子,“这可是我们染族幸存的最后命脉,霜公主啊!不会叫人吗?”
“别打了,姥姥,您别打了啊!我叫就是了。”听到老太婆的话后,黑汉子竟二话不说便跪倒在地,“霜公主,请您大人大量,原谅小的刚才的不老实,真的对不住您啊!霜公主。”
染族?
听到老太婆的话,不仅染临霜愣住了,连一旁的蔺寒衣也愣住了。
因为自古以来,染族便是一个奇特的少数民族,他们人数不多,终年高住在云雾缭绕,不见人烟的山林之中,过着自给自足的优闲生活。
而这样个与世无争的民族,之所以会被大家所知,则是由于人们盛传,染族与生俱来一种魔力,那种魔力可以令人延年益寿,平安幸福,梦想成真!
这个说法,原只是个传说,但在几名曾在山林迷失所向的人印证下,传说成了真实。
由那时起,许多人便开始四处找寻染族,而在乱世之际,更有不少当权者直接派兵想捉拿染族,以为满足自己成王成侯的一己之私。
这个传说,蔺寒衣自然也听说过,但他一直只将这个传说当成传说,怎么也没想到,染族竟然真的存在,并且染临霜竟然还是染族公主!
“我想您恐怕认错人了。”轻轻握住老太婆的手,染临霜抱歉似的说着,“我真的不是……”
“不是你,难不成会是他?我就没瞧出他哪里像个女人了!”瞟了瞟一旁一直凝神戒备着的蔺寒衣,老太婆迳自牵起染临霜的手向一旁走去,“来,一旁说去,这是我染族的最大秘密,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回头望了望蔺寒衣,染临霜在看到他投给她一个“去吧”的眼色后,依然舍不得移开视线。
“别望了,你身上的安身蛊,是老太婆我亲手下的。”拉起染临霜的手,老太婆仔细地凝望着,“尽管有人已开始替你解蛊,可你手掌心上这跟老太婆有所感应的印记,就是证明!”
“可我……怎么会呢……”尽管老太婆说的跟真的似的,但染临霜依旧半信半疑。
“以往,有男人想胡乱碰你时,总会出问题吧!”仿佛看出了染临霜的疑虑,老太婆眯起眼问道。
“是……可是……”老太婆如此直白的话让染临霜又羞又窘,却下意识地瞄了瞄一直在远处戒备着的蔺寒衣。
因为过往有男人想欺负她、随便碰她时,确实像老太婆所言,那些男人在一碰触到她后,便会像被雷电到似的半只手瘫麻,半天都不能恢复,但是蔺寒衣碰她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啊!
“那不是你大哥,是你的夫君对吧?”望着染临霜疑惑又有些嫣红的小脸,老太婆暧昧地笑着,“你把身子交给他的时候,已对他动心了,对吧!”
“我……”听到这话后,染临霜的俏脸更红了,只能垂下眼,有些心酸又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还有,经由你这手做出来的东西,总能让人平安,对吧!”老太婆又说。
“我不清楚,但……”听到老太婆的话后,染临霜吞吞吐吐地说着。
是的,她不太清楚自己手里做出来的东西是不是总能让人平安,但至少,那些人如今确实都挺健康的。
“你确实是我染族的公主,当纫我们所剩无几的染族在被那些无耻之徒逼得再无藏身之处时,是老孙冒险带着你突出重围逃走的,但在你走之前,我给你下了一个安身蛊,让你忘了过去的一切,让具有强大『言灵』能量的你,在彻底平安之前,暂时无法开口说话,而这,全是为了保护你不受人骚扰,可以平平安安长大。”
“孙……”听着老太婆说着那自己全然不知晓的往事,染临霜的脑子,一点一滴的清明了,眼眸也彻底模糊了。
如今她终于明白,为什为弟弟们都姓孙,而她姓染,因为她根本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可爹爹却那样无私的疼爱着她!
而那群被抬籍的染家人,其实也都是染族幸存的族人,反倒被送养,不能感受亲恩的,是爹爹自己的孩子们……
“是啊!老孙虽然脑子老转不过弯来,跟我那不长进的孙子一样,但他人挺好也忠心,所以当初才会让他带你走的。”回想起往事,老太婆不胜唏吁地轻叹着气,然后颤巍巍地握住染临霜的小手,“可我染族,终究还是没能逃过那场浩劫啊!所以公主,抱歉,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了……”
“我不苦,一点都不苦。”紧紧握住老太婆的手,了解了一切的染临霜泪眼婆娑地跪倒在地,“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该谢谢我们的是他吧!”赶忙将染临霜扶起,老太婆擦擦眼角的泪,瞪了瞪远处见到染临霜下跪后,脸色整个森寒的蔺寒衣,“平白无故赚了个人们梦寐以求的好娘子!”
“他……我……”听到老太婆再度提起了蔺寒衣,染临霜的心轻轻地抽痛着。
因为她尽管明白了爹爹所做的一切虽说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受苦,让染族所有人都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但蔺寒衣呢?
在背负了振兴鬼族的使命与责任下,为了保护其他人而不得不娶了她的他,在受了那么多的苦,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之后,她如何才能让他得到他该有的幸福?
“他是不是不疼你?”望着染临霜凄然的小脸,老太婆故意眼一眯,“若是,我现在就废了他去!”
“不,婆婆,不要!”听到老太婆的话后,染临霜花容失色地抬头轻叫着。
“傻丫头,看样子你啊!真是爱苦他了啊!”继续瞪了蔺寒衣半响后,老太婆突然回头轻抚着染临霜的小脸,淡淡地笑了,“放心,你们都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在染临霜结束与那老太婆的谈话之后,蔺寒衣依然一人坐在不远处的营火旁,静静望着被人群簇拥着的染临霜。
他望着她时而笑逐颜开,时而可爱的瞠目结舌,他望着她因轻笑而嘴角绽出的小小梨涡,望着她自然,又开怀地与众人交谈着。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如此高雅、清淡、慧黠,而且自然、动人,跟平常与他在一起时的敬畏,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这夜,尽管在黑汉子的安排下,他们躺上了这阵子以来最柔软舒适的床上,然而这却是第一回,蔺寒衣拒绝拥抱染临霜。
拒绝,只因他终于明了,就算有再多的拥抱,他也换不到她一个温柔而真心的笑容。
第八章
三日后,星月无光的夜,笼罩在细雪下的天都。
时值丑时,无人的街道上,一个身影矫健地窜上一辆飘动着白布幔的诡异行进马车中。
“抱歉,劳烦你这么晚到这里来,但我实在没办法在白天出门。”人方坐定,马车中便飘来一个飘飘怱怱的男子嗓音。
“没事,我说几句话就走。”一人独坐在那辆幽灵马车上,蔺寒衣静默了许久后终于开了口,“抱歉,我骗了你们大家。”
“你骗了我们大家?”那飘忽嗓音顿了顿,“什么意思?”
那句疑惑的询问落下后,马车上半晌没有回应,直到许久许久之后,蔺寒衣才灌了一口酒后咬牙说道:“我不是你们一直以为的那个鬼族兄弟蔺寒衣。”
是的,蔺寒衣并不是蔺寒衣,至少不是柳孤泉那帮鬼族兄弟们以为的那个蔺寒衣!
“寒衣,你冒险大老远,且如此辛苦的赶回天都来,就为了说这事儿?”听到蔺寒衣的话后,飘忽的嗓音更飘怱了。
“我不是开玩笑的!”以为自己没有表达清楚,蔺寒衣咬牙又道:“我真的不是——”
“你是。”但这回,那飘忽的嗓音突然轻轻打断了蔺寒衣的话,“由你喊蔺大娘一声『娘』那天开始,你就是她的儿子蔺寒衣;由你明白自己背负的会是怎么样的重担,却依然带着她的骨灰抵达天都的那天起,你就是我们的兄弟蔺寒衣。”
“你们……”听到这话后,蔺寒衣蓦地愣住了,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隐藏已久的秘密,这群兄弟们竟早已知道了!
但他们是如何知道的呢?
“其实蔺大娘的儿子早死了,并且也不叫寒衣。”不多时,飘忽嗓音便道出了答案。
“什么?”而这个答案,令蔺寒衣彻底傻眼了。
“所以该说抱歉的是我们,这么多年来,一直舍不得你……”飘忽的嗓音喃喃低语着,“可当你十年前一个人抱着蔺大娘的骨灰来到天都,当你这十年里为了大家,努力地在沙场浴血奋战,当你在十年后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秘密,而一声不吭,毅然决然地娶回染姑娘之时,你可知,兄弟们在夜里喝了多少酒,又落了多少泪?”
“你们……”眼前缓缓流动着过去十多年的种种影像,蔺寒衣恍若坠到了时间河中,一时间神情是那样恍惚。
是的,蔺寒衣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东琅族人。
但在当年那场绵延数千里,波及各个族群的战火摧残下,七岁的他早早便失去了家,失去了亲人,成为一名早熟的战争孤儿,在历经四处逃窜、颠沛流离的三年后,意外地与失明的鬼族蔺大娘在战场上相遇。
在逃难的人群中,他望着失明的她口中疯狂地叫着“寒衣”,无论倒地多少回,无论声音是否已然沙哑,无论踩过她身上的人有多少,都依然叫着、唤着、泪流着……
自小失去双亲的他,不忍见一个同样在战场上失去孩子的母亲如此哀伤,所以他鼓起勇气,撑起颤抖的双腿,硬咬住牙,冲入杂沓的马蹄下,用他颤巍巍的小手握住了她老迈苍苍的手,然后在一匹快马向他奔来,而她反倒翻身护住他时,成了蔺寒衣。
那日之后,幸存的他有了一个虽失明、半疯癫,却照顾得他无微不至的娘,而他在与她相处之后,彻底了解了何谓天伦之乐,以及鬼族的宿命。
自小便不是一个坚强、勇敢之人,但在与自己相依为命了四年的蔺大娘离世后,虽明知自己可以逃,虽明知自己不必去,可他依然毅然决然地抱着蔺大娘的骨灰,跋山涉水地来到了天都——
因为若不是鬼族生养了蔺大娘,他便不会遇着她。
因为若不是蔺大娘给了他一个全新的人生,如今的他,不知流落何方,更不会明白什么是亲恩,什么是母爱……
是的,就为了这一份浓浓的感谢,所以他要让蔺大娘有一天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回到天都,如司她听有的鬼族司胞一样!
其实,那一日,当他站在那群与他年纪相差无几的“兄弟”面前时,他害怕,非常害怕,害怕得腿都几乎要软了,但他依然咬住牙挺直了腰杆,因为他明白接下来的路更苦、更难。
可由这群兄弟信赖、温暖的目光中,他明白,自己再不会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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