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献。
本来我们以为能就这样在这世代居住之地长住下去。可是,不久之后,我们被迫离开了金地,举家向南地迁去。
迫使我们离开的原因,就是女真人开始把人分门别类,而我们这种山东土著汉人,被不幸地分在了最底端,称为“南人”。我们的上面压着女真、渤海、契丹、汉儿四种人类,而我们的下面,紧挨着我们的是牛马驴。
我哥哥还在踌躇,是继续留在故土,做万人之下、万驴之上的物种呢,还是背井离乡、奔赴新天地重新做人呢。这时,女真人的又一条命令使我们下定了孔雀东南飞的决心。
这个命令,说白了就是女真人要俺们换个新发型、穿个另类服饰。女真人下令“剃发左袵”,要我们把脑袋剃成他们的样子,把脑门的头发剃光,后面甩着条麻花辫。还叫我们穿他们花花绿绿的棉袄。是可忍,孰不可忍。整成这副样子,我照我们家铜镜的时候会崩溃的。
更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说改,我就改啊。
我和我哥哥卢绮,简单交流了一下意见,马上决定:撤。
我们迅速打点金银细软,遣散了一部分家丁、丫鬟,带着卢衡、小嫣、张妈等十几个忠心不二的下人,驾着八辆马车,浩浩荡荡向南开去。按理说我们应该轻车简行,之所以要用这么多辆马车,完全是因为我哥哥小妾太多,而且其中有几个产后发福现象比较严重。
在路上,我看着无忧无虑的卢水莘,心说:孩子,你又要回到杀害你母亲一家的人的统治之地常住了,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呢?
二十七、
我们此行,是去江西。那里有我的一个朋友,介绍我们以比较便宜的价格买了一处房产,是一个破落的当地家族卖给我们的,原主人把卖房钱用于偿还债务,然后举家搬走了。
经过长途跋涉,我们到了新府第。一到门口,我和哥哥就快哭了,比起我们原来的豪宅,这里实在是简陋得可以。不过总算有个自己的地方住下来,不至于整天担心外族人的欺压。
住了一段时间,虽然我们仍不时怀念起故乡,但已经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生活仍在继续。
住下不久,我派卢衡去安徽鸠山给易子欧他们送信,告诉他们我们的搬家后地址,防止联系不上。而卢衡,不幸地被政府情报部门人员盯上了。
原来,泰妃及赵纲手下的一大批爪牙,始终密切监视反朝廷的一些重要人物。当年闵相延逃脱了他们的追捕,已被列为朝廷要犯,常年四处打探其消息。后来得知闵相延选定安徽鸠山聚义,曾几次派兵剿山。但鸠山地势险要,实乃天堑,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攻山实在太难。泰妃又打算派重金聘来的武林高人严雪、姚洛川等人上山诛杀闵相延,但严雪等皆面露难色,推辞不去。因为他们知道,虽然他们已是武林金字塔尖的人物,但凭他们的身手,还不足以击败闵相延及他的几个朋友。
所以,闵相延就这样在鸠山安顿下来,聚集了一万多人马,均是附近的贫苦农民,日日操练,开荒种地,并不时下山劫掠为富不仁的富人财物,队伍一天天壮大起来。
可泰妃派来的情报人员,仍常年在附近监视着鸠山的风吹草动。
卢衡还没上山,就被盯上了。几个朝廷爪牙抓住他,搜出我给易子欧的亲笔信。信上用工整的文言文写着:易大爷在上,小卢向您请安。因金狗欺压太甚,我全家搬至江西辉县连家村,小河边上即是。全家安好,水莘也健康成长,勿念。今后欲寻我,请至新址,卢绅叩上。
几个走狗研究了好一阵子,琢磨这个卢绅与反贼之一易子欧的关系,还有什么水莘到底是什么的干活。不得其解,反复拷问卢衡,卢衡誓死不讲半个字。
走狗没办法,向上级部门呈报了信。当然这看似是一件小事,没有惊动到中央决策部门,也就是泰妃那里。专门负责对外求和、对内反贼的兵部侍郎袁益法全权处理此事。最后他决定派人去江西,把我们全家全抓起来,拷问个究竟。
接受任务的是长白山九毒教教主姚洛川的大弟子姜生,这厮带着一众九毒教的畜牲浩浩荡荡杀奔江西。
卢衡一去已有二十余日,我心里开始有些担忧。
而这一天盼来的不是卢衡,而是姜生等畜牲。他们趁夜色潜入我府,将一家大小全部抓了起来。我有心反抗,但眼见刀架在家人的脖子上,万不敢轻举妄动。
姜生眯着小眼睛,阴阳怪气地说:“嗬,你们家人丁够兴旺的,一大堆老婆孩子。”
他看了看我和卢绮,“你们俩谁是卢绅?”
我答:“我是。你们是什么人?私闯民宅,没有王法吗?”
姜生说:“你跟我讲王法?说,鸠山的反贼跟你什么关系?”
我一听全明白了,心中不由惊愕万分,没想到朝廷爪牙无处不在啊。
我说:“我是跟鸠山的一位前辈是朋友关系,而他做了些什么,我并不知情。而且这跟我的家人无关,求你放开我的家人吧。”
姜生说:“那么,水莘又是谁?你为什么易老贼放心呢?”
我心说不好,如果让他们知道卢水莘就是皇后遗腹子,那可不得了。
我咽了口唾液,说:“水莘是我儿子。他小时候有一次生重病,差点没救。多亏了当时云游至我处的易老前辈妙手救人才活下来,因此一直奉易老前辈为恩人,联络至今。但交往也仅限于此。”我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有即兴编剧的潜力。
姜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群孩子,“哪个是水莘?”
我回头看了看正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的水莘,和躲在小嫦怀里有点发抖的水葵,保护水莘的欲望在那一瞬间竟然使我产生了指水葵为水莘的想法。因为我不知道那几个官府的王八蛋到底想干什么,而这对于水莘来说也许非常危险。
可就在这时,水莘站了出来,他还是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姜生说:“我是。”电子书分享平台第二书包网
二十八、
我和水莘被姜生一行禽兽带走了。
姜生有迫切的立功愿望,他抓到一个有可能立功讨赏的机会就不会放过,他要把我和疑似我和易明之间关系纽带的水莘带回去交给上司,以期能问出更多的东西。
临行前,我向姜生告了片刻假,来到忧心忡忡的小嫦身边,信心十足地说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很快就能回来明天会更好等一类安慰常见语;嘱咐我哥哥照顾好一众女人和孩子;对小嫣说现在知道卢衡的下落了我会带他一起回来;捏了捏卢水葵和卢若馨的脸蛋。
然后就被绑起来,连同水莘一起被押上马车,在一群鹰犬的严密看护下连夜向临安行去。
一路上,我的大脑没有片刻休息,反复地思考着该如何应对可能的审问。
借着淡淡的月光,我看到黑暗中的水莘的眼睛显得分外明亮。他很平静,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也不向我问东问西。我都有点敬佩这孩子了,此刻连我都焦躁心惊不已,而年纪小小的他竟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甚至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有自闭症,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喧嚣在他那里立刻变成风不吹草不动。不过这样我连安慰他别怕这样的话都省了。
第二天夜色已深时,我们到达了临安城。
这是我以及卢水莘第二次来到临安,而两次都是被迫的或者说是不得不来的。这使得我在心中把临安摆在了与青州差不多的地位:都是倒霉之地。
我和水莘被关进了一座条件极其恶劣的黑牢中。我抱着水莘被推入一间已经住进三个人的单间中,那三个人都面如菜色,目光呆滞。他们看到有新鲜事物,也只是抬一下眼皮,又继续呆滞。我也不想和陌生人搭话,就抱着水莘坐在一个角落处。
这是我有生以来住过的最差的地方。阴暗、潮湿、腥臭、蚊虫横行。此时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我也久未合眼,可还是由于睡觉的环境太差而难以入睡。我搂着水莘,一遍遍地轻声对他说我们很快就没事了。可是我说着说着发现水莘早已经在我怀中睡着了,他的鼻翼有节奏地颤动着,睡得很是香甜。我猛然想起了七年前把他抱回家途中给他起名睡神的经历。
一夜断断续续的睡眠之后,我等待着第二天的审问。可是等到第二天太阳西下也没有人理我。我度日如年,抓耳挠腮,我把狱卒喊过来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审我,他白了我一眼就走开了。
我大声在牢里唠叨:“我们都是善良百姓,没犯过王法,审也不审,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这时那三个一直沉默的室友中的一个终于开口了:“别叫了,我跟你一样善良,连王法怎么犯都不知道,还是被关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一直没人理我。”
另一个也开口:“我关了两个月了。官人们抓人太多,审不过来。排队吧兄弟,别想插队。”
我的心揪了一下,回头看看水莘,他正在玩自己的手指。
我突然想起卢衡,忙再一次把狱卒叫过来问他:“我还有个叫卢衡的朋友也关在这里,能不能请你帮我看一下他关在哪间牢房?”
狱卒哐地一声把门打开,然后开始用皮鞭殴打我。边打边骂:“妈了个巴子,你有完没完?给你脸你还不要是不是?吵吵吵,吵起来还没完了,我让你再吵!”
我拼命躲闪,还是重重挨了好几下。
我一个劲讨饶:“大爷别打了,大爷我错了。”
狱卒打累了出去了。
我坐在角落,狼狈不堪。
这时候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卢水莘突然以极具爆发力的声音哭了起来。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我,哭得惊天动地。
我心说这孩子终于也有受到惊吓的时候了,这说明他还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但我怕水莘的哭声惹恼狱卒冲进来再揍我一顿,忙挣扎着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宝贝儿,不想让你爹再挨一顿打就别哭了好不?你爹就是因为吵到他老人家睡觉才挨打的,听话啊乖。”
卢水莘开始化痛苦为抽泣,他的脖子一顿一顿的,显得极为压抑。我把孩子抱入怀里,反复地摸着他的头,轻声说:“别怕,别怕。”
卢水莘抬起头,嘴里一哽一哽的:“我,我不怕,我,我是心疼你。”
那一瞬间,我的眼眶也开始有些湿润,我把水莘搂得更紧了。
二十九、
我和水莘在这间破牢房里住了十天后,我的目光开始变得和其他三位室友一样呆滞。这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啊,感觉人像被放在一片荒野中,前方一片未知。
每天吃的是黑窝头、稀粥,让吃惯红烧肉的我痛苦不堪。这时我有些遗憾自己从小锦衣玉食,虽不是长在红旗下,也可谓在蜜罐中长大,没吃过什么苦,现在对于苦日子适应起来真的很艰难。早知道这样我就以前给自己报名参加个军训、拓展训练、忆苦思甜教育之类的活动了。
而我看到身边的水莘,总有一种惭愧的感觉。按理说他也没吃过苦,我有一口肉吃他就有两口吃,目前出落得白白胖胖发育状况惊人。而现在面对没肉吃的困境,竟然一不哭二不闹三不寻死上吊,看上去对新生活接受起来毫无困难,连点情绪波动都看不出来。吃起窝头稀粥来也像吃肉一样狼吞虎咽,完成自己的那份进食任务后还经常能替我分担我的那一份。
这孩子天生是做大事的人。我看着他心里暗暗赞许。
左盼右盼,审讯的日子就是不来。
可是这一天,我却盼来了我的小嫦。
那天晚上吃完饭快一个时辰后,小嫦是以一袭狱卒的装扮出现在我面前的。当时她开了狱门,低着头,粗着嗓子对我说:“走,官人要提审你。”由于牢里响应政府提倡节约用灯导致光线太昏暗,加上该“狱卒”喜欢低着头,我没有看出来是她,只是隐约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个狱卒。我们这里的狱卒采取轮岗制,有新面孔出现也是正常的。听到终于要审我了,我激动得跳了起来,急匆匆跟在“狱卒”后面就要出去。这时“狱卒”一指水莘,“这个小犯人也要带上。”
我这时终于看清了“狱卒”的面貌,是我朝思暮想的爱人!我的心跳一下子达到了峰值,我老婆竟然从千里之外跑过来变身狱卒来狱里捞我,上演一出越狱大戏,妈的这也太刺激了。
当下不禁犹豫,因为我觉得外面肯定戒备森严,万一逃不出去,那可是没罪也变有罪了,而且还要连累小嫦。
这时小嫦粗着嗓子吼了一声:“你他妈的快点出来!”
被这一吼,我觉得自己像个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傻娘们儿。我一把抱起水莘,跟着小嫦往外走。身后有人开叫了:“大爷,我先进来的,要审也先审我啊!”小嫦重新锁了门,对他吼道:“老实点!”
说完揪着我快速离开。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生怕被半路遇见的神兵神将截住。而大出我意外的是,从牢房通到自由世界的道路上,竟然一个障碍物都没有。外面暴雨倾盆,雷电交加,我不得不说,如果风和日丽是居家旅行游山玩水徜徉天地饭后散步的好日子的话,那么今天这天气就简直是太他妈的适合越狱了。我们很快就逃了出来,让我感叹原来越狱如此容易。
冒着大雨,小嫦拉我们来到一所破庙里,喘口气。我问起经过,小嫦说她从我们走那天就男扮女装在后面暗暗跟踪,这些天都在附近住下,熟悉地形。今天找到机会来到牢里,打晕了两个值夜班的狱卒,扒掉了其中一个的制服穿上,拿了钥匙救我们出来。
我激动不已,刚夸了小嫦是天才,就听门咣一声被踹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定睛一看,来者是…程小晴!第二书包网
三十、
程小晴看着我和小嫦,笑得花枝乱颤。
我不由心头一紧,心说坏了,程小晴可是朝廷走狗严雪的人!
小嫦喝问:“你是什么人?”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小嫦根本就不知道程小晴与我一切的纠葛,她认识的只是一个叫程青的男人,当年程小晴对小嫦下毒手并被我和慧印赶走之后,我只是对小嫦说这个叫程青的男人临时有事走开了。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程小晴和我之间发生的故事,因为我怕她误会我。
可此刻我却无法捂住程小晴的嘴。
只见她不紧不慢地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秀发,对小嫦说:“嫂夫人,不认识我了?您再仔细看看!”
小嫦上下打量她,“我见过你吗…你还真有些面熟。”
“嘿嘿,记得程青这个人吗?五年前跟你当时的宝贝未婚夫去凤华山看你那位!”
“程青?你是…原来你是女扮男装?”
“嫂夫人真聪明。”
小嫦回头看我,一脸的茫然。
程小晴接着说:“这么多年了,你们俩也都老夫老妻了。嫂夫人,过去有些事,我不妨都讲给你听,您也该深入了解一下您这位如意郎君。”
我不知道程小晴要耍什么花样,忙进行阻挠:“你不要胡说!”
程小晴笑得更灿烂了:“我只说真话。当年,你在路上见到我,一门心思要勾搭我,我不从,你就强行霸占了我。你玩够了,不说一句话就想撇开我去找你的未婚妻,我跟踪你到了凤华山下,对你说只是想跟你去看看你的未婚妻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不让我去,我就揭发你的丑事。你害怕了所以才让我女扮男装同你上山。而我一直没有在她面前揭穿你,然后又独自一人悲惨地离开,你以为这世上还有我这么善良的人吗?”
程小晴讲故事期间,我不得不多次把水莘的耳朵堵起来。
小嫦听了,全身僵在原地。
我大声喊道:“你真是个疯子!小嫦,你不要相信她的话!她说的都是谎言!”
小嫦的眼泪在眼圈打转:“谎言?有这么合乎逻辑的谎言吗?你好端端为什么要带一个扮男装的女人来找我?”
我一时无言以对,嘴里喃喃:“不要相信她的话…”
小嫦恨恨地说:“没想到在我身边的是一个衣冠禽兽!这么多年我还是看不透你!”
说完夺门而出,转眼消失在大雨中。
我追出去,已完全不见小嫦踪影。回头冲程小晴怒吼:“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货!”
程小晴换了一副可怜相,“哟,二庄主,骂得这么难听,有失身份啊。你和你的老婆孩子还没感谢我呢,如果不是我刚才暗中帮助你们,你们会这么轻松地逃出来?只怕不但你们爷俩出不来,你老婆也得进去陪你们。而且不但陪你们,还要陪狱卒呢哈哈哈哈哈。”
我一愣,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程小晴继续说:“你那个老婆,还真够傻的。她在你们监狱附近转了这么多天,我都替她着急,真想自己冲进去把你们爷俩救出来算了。可又实在想看看我们这位天才的嫂夫人究竟想怎样救你们。今天她终于出手了,进了监狱打昏两个狱卒,扒了人家衣服换上就进去了,既不把人家拖到一边去,也不给人家穿身衣服。你知道这时外面有多少狱卒经过吗,随便一个看到地上有人躺着,能不吹声口哨把全体监狱员工喊来吗?这时你们的恩人——姑奶奶我就出现了,我在过路的五个狱卒喊出来之前都把他们结果了,顺手也让那两个昏过去的可怜家伙永远不能醒来喊人。怎么样,不想谢谢我吗?”
我瞪她一眼,“谁要你来救!我宁愿死也不要你这个狠心的妇人救我!”
“看你那可怜样,胡子都快到胳肢窝了,在狱里待这几天还没待够是吧?有种你再回去啊。”
我气极了,不想接她的话。
她却越说越高兴:“唉,我不说你这个宝贝老婆傻都对不起她,刚才我跟她编那些陈年故事只是随口说说逗她玩的,她还真信了,娃哈哈哈哈哈…”
这时水莘说了句:“你真无耻。”
这回轮到程小晴愣了,“哟,小屁孩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我把水莘护在身后,“孩子说得没错,你这个女人简直无耻到了极点。我一刻都不想见到你。跟你说话,对于我都是一种煎熬!”
程小晴不笑了,咬了咬牙,“你这样对我,我早就习惯了,不过你记住,这是又一次你欠我的!”说完她也转身消失在雨中。
留下我抱着水莘,望着破败庙门外的夜雨,无比沮丧。
三十一、
虽然重获了自由,可是小嫦的去向、卢衡的下落、程小晴的出现、我和水莘怎样躲避官府追捕、家里水葵、若馨和哥哥一家的安危…这些问题都在缠绕着我。
而这些问题中最现实也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是:我和水莘在明天来临之时,怎样躲避官府的追捕。监狱那边的情况是这样的:一大一小两个犯罪嫌疑人越狱逃跑了,监狱门外的小树丛里躺着六七具尸体,其中一具还是赤条条的。
形势已经将我逼上了粱山,老子多么想做一名遵纪守法老实巴交低眉顺眼的良好公民啊,可是现在这已成了奢望。
那个我终身难忘的雷雨夜,我倒在破庙里的地上,任由一道道闪电刺痛着眼睛,用身体温暖着睡眠质量依然很高的水莘,大脑再一次飞速地旋转着。
这时我想到了远在江西的家人,心头不由一惊。小嫦不顾一切来救我出狱,可是她有没有想到在江西的家人所面临的危险啊。官府这些走狗们,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很快我决定了:赶快流窜回江西,把家人安置好,然后再作定夺。
到后半夜的时候雨停了。时不我待,我把小嫦扔在地上的狱卒外套撕成几块布,把水莘绑在我背上,然后冲出破庙,摸着黑辨识着方向往临安城外跑去。
天亮之前,我到了城门处。感谢官府的办事效率,这时我还没有被悬赏捉拿,所以我背着水莘很快出了城门。
顾不上休息,我背着足有我一半体重的水莘又向前奔了几里地,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喘了口气。
这时天已放亮,咕咕叫的肚子提醒我该吃早餐了,这时我才想起一个严峻的问题:我身上没钱。
我被姜生抓来之前身上带了差不多一百多两银子,可想而知的是,它们在我被扔进牢房里之后已不再属于我,全都被几个王八蛋狱卒分了去沐足去了,当然我在狱中也用不到它们了。而出了监狱,政府不管饭吃了,我才想起口袋里没钱对于我的致命打击。
我懊恼昨天小嫦没有给我点钱花就被程小晴几句话气跑掉了。
我该怎样身无分文地带着水莘回到千里之外的江西呢?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什么是什么,什么是什么,什么。
我的大脑被迫再次旋转,而由于缺少原料加上使用过度,显然他已经没法飞速旋转了。
最后我只给自己找了一条出路:乞讨。
由于怕追兵杀上来,我歇了会,就又向前冲了十几里地,来到了一个荒郊小镇。由于实在体力不支,就停下来大口喘气。此时太阳已经在头顶哈哈笑了。
水莘也终于醒了。他拍拍我:“爹地,你怎么喘成这样?你放我下来吧。”
我喘得说不出话,给他松绑,放他下来。
水莘看着我湿漉漉的脑袋,用袖子帮我擦脸上汗水和泥水的混合物。
我制止了他,“不用擦了,我需要保持这样。”说完我用自己的泥手又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然后把头发完全披散下来,在上面反复撕扯了一阵子,确信达到惨不忍睹的状态后,对水莘说:“你在这等我,哪也别去听到没有?”
水莘虽然一脸奇怪的表情,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我把牙一咬,走到热闹的街市上,开始营业了。
我扑通一声匍匐在地上,向过往行人点头如捣蒜,嘴里喃喃:“大爷大婶大叔大娘大哥大姐弟弟妹妹们,行行好吧,我几天没吃东西了,我饿呀,赏口吃的吧,好人有好报啊,帮帮我吧。”
我看到我的出现对密集的人群产生了疏散的作用,大家自动为我让出一个势力范围,过往的行人都力争在不靠近我的地方走过。很多人还掩鼻匆匆经过,好像我刚从粪坑里爬出来。我心酸地想: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二十多天前,我还在五居室的小豪宅里往腋下擦香精呢。
不过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忆往昔峥嵘岁月是没有用的,尽快为我和水莘要到一顿饭钱才是正解。
我在地上捣了一袋烟的功夫,才从我的头顶掉下来一枚铜钱,我心说够买半个馒头了,嘴里忙说:“谢谢大爷。”
这引发了一阵哄笑,原来我没看清对方是谁就说了谢谢大爷,而我的恩公是一位妙龄少女。少女含羞跑开。
这时我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的水莘,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看着我哭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忍心再看他,别过头去继续捣蒜。
可我很快听到扑通一声,我的身边多了一个小乞丐,学着我的样子不停捣蒜。
我有些生气,妈的还有来抢生意的?还把店开在我隔壁?看我不打你…
这时我转头看清小乞丐正是水莘。
他连造型都抄袭我的,脸上泥水纵横,头发乱蓬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嘴里也学着我:“大爷大婶大叔大娘大哥大姐弟弟妹妹们,行行好吧,我几天没吃东西了,我饿呀,赏口吃的吧,好人有好报啊,帮帮我吧。”
我瞪他,小声对他说:“你快到一边去!凑什么热闹!”
水莘小声地回嘴:“我不!”
我还要制止他,这时却见接二连三的铜钱被扔下来,我听到头顶不停有人说着:“真可怜啊,父子一起来要饭。”
“看这小孩可能都饿很久了,可怜!”
“当爹的连给孩子吃饭钱都没有!”
“这孩子眼泪鼻涕都喷出来了,太可怜了。”
我这才发现原来水莘的杀伤力远远大过我。他很好地激发了人们的同情心,打动了人们坚硬心肠中还柔软着的那个部分。
半个时辰后,我计算了一下营业额,已经有大概一两银子进账,就拉起水莘,到角落处整了整衣衫,恢复了发型,在水沟里把脸洗干净。看着拒绝我帮忙,学着我的样子笨手笨脚整理自己的水莘,我摸了摸他的头。
我带着水莘吃了顿饱饭补充好体力,就开始继续行程。
可是我琢磨着,这样靠两条腿走路回江西也不行啊。虽然我会“驾云遁”,但那也是需要体力支持的。必须尽快弄到一匹马。但手里的这点钱只够我们父子俩吃两天白饭咸菜,哪里买得起马。而继续乞讨很久估计才能凑够买马的钱。咋办啊,我边走边思考。
很快,我决定,在尝试了做乞丐之后,我要再尝试一个新职业:贼。
三十二、
看官们应该理解什么是生活所迫、逼良为娼。
我像任何人一样,没法保证一辈子纯洁,一辈子道德,这个时候,我就是明知不道德,只能不道德。
我们来到一个小镇,远远地看到一个公共马厩。但是我又不能在水莘面前不道德,我只能骗他说我去买匹马,让他一定在原地等候。他要跟我一起去,我发了脾气,他看到我露出少有的凶神恶煞的表情,只好老老实实在原地等我。
我潜至马厩旁边,在夜色的掩护下开始观察作案环境。马厩的门口只有一个打瞌睡的看守人坐在那里。周围寂静无人。马们也都歇了。只有两只蟾蜍在叫。
我决定,凿昏他。
我在树丛里弄了根木棍出来,蹑手蹑脚来到看守人身后,狠了狠心,一棍子抡下去。看守人倒下,昏了过去。我心说好了,就要摸进马厩。可是这时我却绊到了地上的一堆东西,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摔倒。我和我的身下同时发出了“哎哟”的声音。
我挣扎起身定睛一看,原来我绊到了一个大活人!
敢情这马厩有两个看守人,一个坐在椅子上,另一个在地上铺了铺盖睡在上面!应该是两个人轮流或躺或坐。
我心说怎么这么倒霉!还不等我有更多思想活动,我身下的那个家伙开始大叫了:“来人啊,有偷马贼啊!”
这家伙绝对是声如洪钟,天生是搞声乐的好材料,震得我耳膜发颤。
没一会工夫,我就被十几个手提马鞭锅铲烧火棍穿着肚兜裤衩的农民团团包围了。大家群情激愤,嘴里喊着:“无耻的家伙,我们这里最近丢了好几匹马,肯定都是这家伙干的!”“打死他!”“扒了他的皮!”“打断他双腿双手!看他敢再偷!”
我一听,妈呀这绝对是一群暴民,太暴力了。
我一个鹞子翻身站将起来,拱手对众暴民说:“实在对不住各位老乡,我实在逼得没办法才想来借贵地宝马一用,我…”
话没说完,我腿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烧火棍,疼痛钻心。
接着,棍子、鞭子、铲子劈头盖脸向我袭来。我左抵右挡,好不狼狈。
当然我可以大吼一声,然后使出我的武林绝学,反过来将这一群暴民殴打一顿。
但我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谁让我今天的身份是一名被当场活捉的窃贼。再出手伤人就真的是太不道德了。
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自己,然后等暴民们消气,发慈悲放我走。
这时我听见不远处有人哭喊:“放开我爹!求求你们了!不要再打了!”
我听出是我的水莘。
这时暴民们的殴打节奏放缓了下来,我听到有人在说:“算了,别在他儿子面前打死他了”、“这孩子倒是挺可怜的,别打了”。终于人们不再打我,准备撤退了。
其中有人不忘了对我进行感化教育:“你也是一条七尺汉子,在儿子面前偷东西,你还有脸活着吗?”“你儿子真该以你为耻!”
十几个人一人在我身上吐了一口浓痰,一人又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然后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我低着头,脸上浮现着苦笑,大步离开。
水莘追上我,用小手来牵我的大手,踉跄地跟着我的脚步,不时仰着头看着我。
我看看水莘,“孩子,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我对不起你…”
水莘用衣袖替我擦浓痰,“爹,即使你是偷马贼,你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
第一次做贼远不如第一次做乞丐来得成功。我只好放弃了做贼这份对于我来说没前途的职业。我们一边乞讨一边抓紧赶路。由于担心抓捕,我们尽可能走小路,哪条路走的人少我们就走哪条,尽量避开繁华的大城市。缺钱了就找到一些小镇乞讨。晚上太困了就找个小镇的桥洞下或大树下之类的地方搂着水莘躺一下,或者背着熟睡的水莘继续赶路。
不知过了几个日夜,等走到离目的地已经不远的邯郸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没办法绕开城市走了。这地方四周都是山,除了爬山,只有进城一条路可走。而这时我远远地看到城门上贴着有我画像的悬赏捉人启事,城门口的盘查也很严格。毕竟在京城重地越狱逃跑并杀死数名政府工作人员不是小罪。
我牵着水莘,远远地躲在一边琢磨破敌良策。
这时水莘对我说:“爹,我想过去看看那张纸上都写了什么。反正那上面没有我的画像,我不用怕。”他指着挂在城门上的那张有我画像的启事。
我一想水莘确实不用担心被认出来,我自己也想知道悬赏启事怎么给我定的罪名,以及我值多少银子。就答应他了。
水莘鬼鬼祟祟地来到城门前,在一群大人中踮起脚尖吃力地看着。十岁的他已经能看懂绝大部分常见字了,聪明程度几乎可以与同龄时的我相媲美。
很快他回来了,但是却低着头,垂头丧气。
我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忙问:“上面怎么说?”
水莘的嘴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话来。
我急了,“说呀。干嘛垂头丧气的,再不说我自己去看了啊。”
水莘哭了,“上面让,让你去自首…”
我切了一声,“要自首早就自首了,还等今天?”
水莘继续哭着说:“还说,在夏四月庚申寅时之前,你不自首的话,他们就要杀掉留在江西的我们全家大小…”
三十三、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眼前一片漆黑。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会公开用我家人的性命来要挟我!
早就失去时间概念的我,忙低着头拉住一个过路行人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得到答案后,当场几乎晕倒!最后通碟的生效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时辰了!远离城市,在荒郊野岭漂了这么多日子,我都不知道我和我的至亲亲人已经阴阳两隔!
我疯狂地冲进旁边的小树林里,用拳头一下下捶着自己,嚎啕大哭。
水葵、若馨、哥哥…一个个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疯狂地责备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不小心,早知道不派卢衡去鸠山报信就好了。
那一刻,我感到人世间最沉重的、无法承受的疼痛。
我不知这样哭了多久,然后低下头才发觉水莘抱住我的腰也哭成了泪人。
我筋疲力尽,扶着树躺下来,躺在冰冷的大地上,真想就此融化在泥土里,不再受这可怕的折磨。我宁愿此刻变成一株小草、一撮泥巴,或者任何一件东西,他们都会比现在的我幸福。就这样直到夕阳西下,我才从地上爬起来,不管如何痛彻心扉,生活还要继续。
而此时,我的心里,仇恨已经代替了痛苦。我发誓,一定要让杀我家人的朝廷走狗们血债血偿!
我摸了摸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水莘的头,拉起他走出树林,向城外的深山走去。
我已没有家,已无处可逃无处可去,只能在深山里躲避。
这是一个壮阔的山脉,峰峰相连,地势险要。高大的树木覆盖全山,人迹罕至。山脚下有一条潺潺的河水流过。自然景色颇为优美。我对于爬山还算在行,背着水莘,披荆斩棘,往山的纵深地带行去。两个时辰后,我找到一个天然洞|岤,在确定里面没有狗熊或华南虎之后,我带着水莘走了进去。
洞|岤不深,空间比较狭小,就是一个小单间。我打算把这里当作临时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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