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新月如钩,凉风如水。虽然已是暮春三月,但在此高山之上,晚上的气温还是偏低,凉风一吹,便使人寒意顿生。好在卫理上山时带了十几个仆从,吩咐他们盖起一座简易的木棚,倒也差可挡风,再生起一堆篝火,温起一壶酒,老少三人对月而饮,畅谈古今,却也怡然自得,颇足为乐。
不过蔡邕虽然越谈越有兴致,卫理却是越谈越是担心。不错,正是担心!你道为何?原来蔡邕不知是故意考他学问还是怎的,一晚上谈的不是,要不就问卫理对书法和音乐有何见解,差点把卫理那一点脑细胞都给榨干了。好在他占据的这副身体是有着才子之称的卫理,懂的东西也真不少,虽然记忆还没有完全融合,但在情急之下把脑汁绞一绞,倒也总能答得上蔡邕的问题,成功在蔡邕心里塑造了他青年才俊的良好形象。
然而尽管如此,卫理却是胆战心惊,生怕下个问题就答不上来,虽然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他的才学有限,他不可能跟海内知名的大儒蔡邕比,但在他心里,却觉得答不上问题是件丢人的事情,毕竟小美女蔡琰在旁边看着呢!这丫头虽然还小,但在了解历史的卫理看来,她迟早是他的老婆,咱可不能在老婆面前丢脸啊!
还好岳父大人……蔡邕似乎是听到了他心里的呼声,在又问完一个问题后,接着道:“看来仲道对乐理的理解颇有见地,想来琴技上造诣匪浅,不知可否弹上一曲,让老夫欣赏欣赏?”
唔,这是考完理论知识,要考实际操作水平了吗?卫理本来提心吊胆地等着蔡邕的提问,听到这个要求,一颗心反而放下肚去。要知道他现在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也就是弹琴了。这几天每到晚上,因为实在无事可做,又根本不习惯早睡,他都会弹弹琴消磨时间,现在基本上把原来的卫理留下的弹琴技能融合得七七八八了,自信表现不会差。
当然,在蔡邕这个音乐大师面前,卫理还是适当表达了一下谦虚:“不敢当,蔡先生琴艺天下无双,晚辈跟蔡先生相比,犹如米粒之光比之日月,在蔡先生面前弹琴,实在是班门弄斧。”
“呵呵……”蔡邕忍不住笑了,看来卫理的马屁效果不错,“天下无双可当不上,你这小子莫要胡乱奉承。”说完他把放在旁边的七弦琴拿过来,又道:“此琴名为‘焦尾’,乃老夫亲手所制,仲道来试试音色如何?”
这就是焦尾琴?卫理原本对这张琴并不留意,这时听说那就是传说中的四大名琴,顿时来了兴致,接了过来仔细端详,果然看到琴尾处还有烧焦的痕迹。“这就是传说中的焦尾琴呀,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加成效果?”卫理嘀咕道。
“传说?加成效果?”蔡邕耳尖,听到了卫理的话,颇为不解,心想我做的这张琴虽然不错,但知道的人也不多,怎么就成传说了?加成效果又是什么?
“咳咳……”卫理赶紧解释道,“呃,我是说,此琴既然是蔡先生亲手制作,必然十分出色,非同凡响。”说完不等蔡邕再发问,赶紧摆正姿势,开始了弹奏,这一来蔡邕果然把心中的疑问抛诸脑后,专心听琴。
等到一曲弹完,卫理静坐等待蔡邕评论。只见蔡邕停下了微晃的脑袋,手抚长须,问道:“仲道技艺纯熟,曲子弹得很好,只是我听你的琴声中隐含忧虑,仲道是否有心事?”
擦,这都能听出来我有心事?卫理对蔡邕的敬佩顿时又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不愧是大神啊。卫理刚才弹琴时突然想到,如果表现太好,只怕等会蔡邕又问些更加高深的问题,如果表现不好,又怕被认为是夸夸其谈,所以有些担心,不知该如何平衡,没想到竟被蔡邕给听了出来,看来蔡邕听出琴声里有杀心的故事果然不是瞎编的啊。
卫理犹豫了一下该不该坦白,突然心思一转,想到这或许是个岔开话题的好机会,当下轻轻一叹,说道:“蔡先生果然厉害,这都能听出来。不错,晚辈这次出门,从河东一路行至此处,看到普通百姓生活艰难,饿殍遍野,而世家大族、豪门富户依旧过着豪奢生活,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心中颇为感慨,一来惭愧以前不知民生疾苦,生活(鄙视以前的卫理,我可是没过),二来更担忧这大汉天下。我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两件事,所以弹琴的时候不知不觉有所流露。”
蔡邕沉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的确是当今天下的真实写照,你能反思以往的生活,很不错。可惜的是,更多的人不会像你这样反思,尤其是朝廷上奸佞当道,天子被中涓蒙蔽,政令不达,导致天下局势糜烂,叛乱四起。”
他十分感慨地说出这几句话,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仲道,你对当今天下有何看法?”
对天下的看法?卫理嘴角一抽,虽说我想岔开话题,但也不用转得这么快吧?一下子就从学术讨论变成政治讨论了。卫理被这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沉吟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大乱将至。”
“大乱?”蔡邕对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有点难以理解,皱眉问道,“虽说近年来各地叛乱不停,但除去故中山太守张纯一乱尚未平定外,其余叛乱都被迅速平定。今河东虽有白波贼,亦不过是黄巾余孽,黄巾贼昔年声势浩大,遍及天下,在官军打击下也只支撑数月即败亡,白波贼自然更不成气候。何谓大乱将至?”
卫理摇摇头道:“首先,白波贼跟以前的黄巾贼大不一样。当年的黄巾贼只知四处烧杀抢掠,所作所为与流寇无异,毫无根基,所以迅速败亡很正常。但这一次白波贼做法不同,他们已经认识到当年失败的主要原因,所以他们虽然是在河东起事,但只占领了几处重镇之后便把主力北移,全力进攻太原,企图打下一个地盘。而且他们每攻下一地,都只对当地的世家豪强出手,不但没侵犯普通百姓,甚至还把富余的粮食分发出去,这使得他们获得了底层民众的支持,参军的人源源不断,实力也不断增强。”
这些事情卫理本来不知道,这都是从这几天融合的记忆中了解到的,不过他还知道未来的一些事,那就是河东的这伙白波贼,直到董卓进京之后依旧活跃,甚至连董卓派去讨伐的军队都打了回去,可见白波贼比起他们的前身黄巾贼来说,战斗力强了可不是一点半点,不是那么容易就灭掉的。
不过白波贼毕竟只是贼寇而已,如果摆在对手的位置上,卫理并不是太看得起他们,接下来他说的才是重点:“当然白波贼再强也有限度,动摇不了大汉的根本。真正使大汉……动摇的,一是内宦和外戚之争,双方的争斗必有一方胜出,而无论谁胜谁败,对如今的大汉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二是各地诸侯。如今各地豪强武装越来越多,各地太守也拥兵自重,而更重要的是,刺史的权力也在加重,原本刺史只有监察之职,如今渐渐拥有部分军政大权,一旦刺史改为州牧,真正成为一州之长,那么周朝时诸侯割据的局面必将再现,汉朝到那时……”
卫理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不过蔡邕当然能听出他话中之意,不由心神剧震,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天下会重现秦以前诸侯割据的局面?这样的话汉朝岂不是要倒了?蔡邕呆愣半晌,突然绪。看来汉朝在士人心中的地位远比他想象中要高。
“爹,您别激动,卫公子他也只是说说罢了。”一旁的蔡琰看到父亲激动的样子,赶紧温言劝慰。
蔡邕毕竟是个养气功夫极深的大儒,刚才心神失守只是因为卫理说的话太让人震惊,此时在蔡琰的安慰下,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但还是有些不服气似的说道:“大汉朝绝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你以后不要再危言耸听。”
卫理可不敢再刺激他,毕竟他可是他的未来岳父,闹僵了要是以后不肯把蔡琰嫁给他,那他上哪哭去?当下连连应是,然后再次岔开话题,谈起了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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