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机场,颜嵩买了两个汉堡,我们就这样蹲在外面吃了起来。
“为什么不进去吃?”
“我喜欢蹲在路边吃。”他答,“你不觉得坐在里面吃太虚假,蹲在路边吃反而有种真实感?”
我笑了起来,“是有这个感觉。”
我扭头望了望里面强光照射下的人们,聊着天的有、上着网的有、打着电话的有、看着杂志喝着饮料等待时间过去的有,却真的透着一股虚空。
我扭转头,再看看颜嵩,他朝我笑,让我感到舒服,静静地蹲着,我们也是有名无实的姐弟,并非名副其实的亲人,这份距离感在这刻反而显得真实又温馨。
“一个人蹲在这里吃大概就不会是这个感受了。”我补充说。
“那是另外一种感受,不过也一样真实。”他答。
我埋头认真地吃着汉堡,他追求真实,他要真实的感受。
“有什么是真实的?”
“比如此时此刻。”
我吞下最后一口汉堡,嘴被塞得满满的,抬头向他示意赞同,他笑了起来,伸出手抹掉我嘴角的番茄酱。
“真丑。”他说。
“你才丑。”我吐字不清。
“恶心。”
“那是你。”仍旧不清。
他笑着也将最后一口汉堡全塞进嘴里。
这一刻,真的十分真实,往后回忆起来会提醒我,我曾经存在过。
我们起身,走进机场,通过安检,在候机室坐下,吃饱了之后,人也精神了很多,果然,人是铁,饭是钢,我困了,心想,上机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醒来,就到家了。
上飞机后,颜嵩与我身边的人调位,坐在我旁边。
“你不是该坐头等舱么?”
“谁告诉你我买头等舱的?我从来就没坐过头等舱。”
我瞪大双眼,“骗人。”
“骗你干嘛,能省就省,还不都是在一架飞机上,一样的时间起飞,一样的时间降落,要生一块生,要死一块死。”
我顿时觉得,有点亲人了,他们两兄弟,都似亲人了。
他伸展双脚,叹口气,“等老了,伸不直了,再考虑要不要买头等舱。”
我瞪了他一眼,也伸展双脚。
“颜坤,颜嵩。”我自言自语地念着他们的名字。
他冷笑一声,“我竟然有个姐姐,”说着将双手搭放在脑后,“以后有得苦吃了。”
我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看,现在就开始了。”他叹气。
我笑了起来,总觉得,有了一些安慰,少许,却真实,是的,真实,我现在明白过来,越是真实的东西越是淡,如同静水流深那般。
我翻开外婆给我的书,看着那些白纸黑字,也觉真实。
看到眼乏的时候,扭头望了望颜嵩,他早已睡去,他们两兄弟都没有沾染到富家子弟的陋习,是家教的缘故,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又或者是我太早定论了?继而笑自己想得太多,走一步,看一步,凡是个人,就拥有人的优劣本性,谁也逃不脱。
我关上书,望出深黑的天空,也渐渐睡去,待我醒来,他在翻看着报纸。
“你与颜坤关系如何?”我躺靠着一动不动地问。
“哇,你真是神出鬼没,明明睡着了。”吓到了他。
我笑着坐起来,“刚醒,问你呢,你与颜坤关系如何?”
“你认识我哥?”
“算吧。”
他放下手里的报纸,“他是我哥,真正意义上的哥。”
我明白他的意思,笑眯眯地朝他直点头。
他来劲了,凑近我耳边告诉我小时候与颜坤的趣事,他越说越起劲,我越听越乐,咯咯地笑,这是他们的生活,我听着,是对他们人生的某种参与,人与人之间正是这样彼此靠近的,将来,也许我们真会成为名副其实的亲人,再将来呢?天上团聚。
在他说得起劲,我笑得放肆时,空姐走过来提醒我们放低声音,我们赶紧点头抱歉。
“都是你,笑这么大声,”他责怪我,“不说了,以后慢慢再给你说,睡觉,”他伸手给我掖好毯子,“总之就是他每次都上当,从来不吸取教训。”
“是你太讨厌了,”我乖乖躺好,不阻挠他给我盖毯子。
“是他笨,晚安。”他转身盖好自己的毯子。
我又笑了起来,他赶紧“嘘”一声,我点头,做出口型,“晚安,”他满意地闭上眼睛。
望着他的侧脸,我忽然想念程笑赫,如果我们没有这十几年的空白,我今天所拥有的力量会更多,可失去的这些力量换来了什么呢?我看向窗外,是啊,换来了什么呢?大概便是那份独立与坚韧,值得吗?当然值得,因为终其一生我们所能真正拥有的不过只是我们自己罢了。
我也闭上眼睛,这一刻很放松,脑子里回放着颜嵩叙述的关于两个小男孩的童年片段,我们都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向年迈,这也是上帝的公平之处,只是从来风来疏竹,风去而竹不留,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世事、世人均是来去无踪,都是过眼云烟。
童年,我的童年,那些记忆,是的,一个人最后能拥有的也就是一些零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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