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笙许久都没有来信,我派至军中的细作亦无回音,直至那日,我上朝,父皇鲜有喜色,说是千山王被诛,叛军已降。群臣皆喜,都言要大赏此役主帅三皇子。父皇却摆手道,三皇子自是要赏,只是那功劳却不能全让他占了。他自己也说,那手刃千山王的,是平寇将军白肃。
又是白肃,在那遥远的疆场,那戴银盔面具的少将,在京都已然成了一个传奇,大军半月后即可抵京,父皇令我那日领文武百官于城门犒赏三军。白肃此番立下大功,父皇又下圣旨,晋她一级,封镇军将军。
这却是我没有料到的,没料到她的本事,从前是我看轻了她。只是父皇有意栽培她,此后见驾必不可少,一旦被发现,她自是难逃一死,只怕还要连累我,墨笙这样恨我,必是要拖我下水的,父皇一生,最恨得便是手足相残。
这一战,足打了四个月,不知不觉,便入了冬。河城四季如春,骆颦儿受不了这样寒冷的天气,才是初冬,便穿起了棉服,雪白的毛领围着一截玉颈,衬得肤若凝脂,这样厚重的衣服,别人穿来臃肿,她却显得娇憨。
“殿下,你就带我去嘛,我哥哥也是今日抵京,我要去接他嘛。”
“你不消几个时辰便能见到他了,何必巴巴的跑出宫去。再说你哥哥年年都入宫,路可比你熟得很。”
她在我左右转来转去,苦苦哀求:“我在宫里的这几个月,都快要闷死了,你就带我去见见我们夜璃的英雄儿郎嘛。”
我派至军中的细作终于来了消息:白肃遇刺,不知所踪。未过多久,三皇子亦上表朝廷请罪,言自己督军不力,竟令刺客混入军营,使镇军将军被奸人所害。
我忽然觉得十月的冬天有些闷热,对骆颦儿说道:“你先去问问母后,她肯你去就可以。”
未过多久,她便扮作羽林卫,一路小跑而来。我说:“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她说皇上并未准女眷前去,那里全是男子,独我一个女子,若叫人看了去,对我名声不好。”
我点点头,上了马,她便混入羽林军内。我的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过街之时,百姓皆跪立两侧,齐呼皇上万岁,太子千岁。这原本是前线的战士以血和命夺得的胜利,却是将军享功,我等权贵受贺,而他们中间又有多少人为这场战争失去了丈夫儿子,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只是这世间,原本就无公平可言。
我站在城墙之下,身后站着文武百官,禇离身着银甲,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之上,身后站着数万兵将。旁有内侍端着两杯美酒,我执起一杯,禇离亦下马接过内侍送来的酒。
“三弟立下如此大功,皇兄无以为贺,只能水酒一杯,聊表心意。”
“皇兄说笑了,皇弟怎敢抢功,父皇不降罪于我,已经是恩典了。谁人不知我夜璃出了个少年英雄,智取千山王,只可惜。。。。”
“皇弟休要自责,是我朝福薄,折此良将”
接下来便是丞相颁旨,赏赐三军。褚离所得无非是金银宅第,封地美女,其余人皆有加官进爵,财宝赏赐。至于白肃,亦被追封为文荣将军,居二品。
待我们回宫入朝时,白肃却独自跪在大殿之上,骆禾站在一侧。众臣正不知所以,齐威已奔过去握着她的肩。
“白将军,你竟还活着。”
“噢?殿下所跪之人果真是白肃?”所有参与此次征战的将军齐声说:“千真万确,我等与白将军朝夕相对,绝不会认错。”
“虽早闻白卿年少,骆王领着他来见朕时,朕怎么都不敢相信,举世无双的英雄会是这样一个弱冠少年,而且还这么的文弱。朕要大赏。”
丞相上前谏道:“皇上莫非忘了,您已经赏过了。”白肃只因一役,被封为二品文荣将军,一时微辞甚多,后来有人甚至说,想做大官,便如白将军般多死几次就可了,待到皇上追赏之时,再活过来。
丞相再问白肃:“老夫有一事请教,白将军既然无恙,怎么不去城外与三军会合,反倒同骆王爷进了宫,白将军先前是庶民,想来与骆王爷并不相识。”
白肃低眉敛目,时隔半年,她与之前又像换了一个人,如果说半年前见到的她还有几分墨笙的娇纵与脾气,现在却像是全然的脱胎换骨了,就像她从沙场寄来的那些信,永远简单的几个字,带着血腥与决绝。
“丞相猜错了,下官与骆王爷确有一段渊源,五年前遭难,幸得王爷搭救,这回下官遇刺,又是蒙他所救。至于不与大军会合,其一是当日下官未得三殿下允准私自离营触了军令,这才令奸人有可趁之机。其二,是因为想害下官之人,就在军营里。”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毅然的望着褚离。这个眼神,我曾在刑部的审讯堂上见过,那个指证的人就是用这样一双眼睛望着疑犯的。
父皇神情一肃,问道:“听白卿所言,似是已有证据是何人的主使。”
“微臣并无证据,只是那行刺之人临死之际供出了主谋。”
“哦?骆王当时可在场,那贼人果真供出来了?”
“禀陛下,臣发现时,刺客已死,白将军昏厥。”
父皇复问道:“白卿,刺客所供何人。”大殿忽然变得很安静,白肃拿手指着褚离,说:“他,三皇子。”
向来拥护禇离的臣子站出来骂道:“大胆白肃,竟敢污蔑皇子,你可知此是何罪。”
“下官不过说出真相罢了,下官也不懂,三皇子怎会想要谋害下官。”
父皇说:“你可有证据。”
“微臣先前已说过,并无证据,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也并未想过能讨要一个公道。至于污蔑皇子之罪,任凭处置。”
父皇拊掌笑道:“果然是我夜璃的好儿郎,这样的勇气用来杀敌便可,怎么置起气来,朕怎么会降罪于你,至于谋刺之事,死无对证,如今是怎么都说不清了。”父皇此语,既是劝解又是警告。“白卿怎么不想想,刺客怎么会轻易说出主使人的名字。”
“圣上英明,必是有人栽赃陷害。”
我原以为白肃会继续力争,她却低头沉思,说:“是微臣欠虑了,害人者必是有利可图,三殿下杀微臣没有半点好处,反而在行军之时多次栽培指点微臣。”
“反正白卿无恙,此事便到此为止,休要再议,朕自会着人去查,还白卿一个公道。”
后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我问过墨笙,当时为什么要诬陷褚离,她说,如果不是事关皇族的名声,皇上一定会派人去查,说不定就查到你头上了。何况皇上未必就信我,怕是也不会那么信三皇子了,他最看中的儿子是一个嫉功妒劳之人。
墨笙,我容不下你,你为何还事事为我考虑。
因为,你若倒台了,谁来救我墨氏。
就是因为这个吗?
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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