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
“一块儿。”
“好。”
“我接你。”
“自己过去。”
“行。来家里?”
“不,到全贯路,想吃酱骨架了。”
“嗯。”
那家东北菜馆上菜快,等赵千帆赶到地方,一眼就看见端坐大厅一角的霍童举着筷子冲他晃。
他走过去刚坐稳,霍童刷地递过来一只一次性手套,完了戴上自己的,抓了一块酱骨架就啃,边还吭吭哧哧问他:“我还点了饺子,猪肉芹菜的,你看看还想吃什么口味的,自己点。”
赵千帆慢条斯理地戴手套,看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问:“一早上到现在才吃?”
“嗯。”饺子上来了,霍童忙着给自己倒醋:“你也吃快点,一会儿陪我去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
“元元要回来,这边天气和北京不一样,给他买两身衣服。”早上她下了手术才看见留在办公室的手机上好几通未接电话,打回家,她老妈告诉她北京那边定了时间,就这两天东西得备齐,知道她这个姨一向不喜欢他们老一辈的给孩子乱打扮,也乐得清闲,直接把这任务派给了她。
她对面的人想了想,问:“他自己回来?”
“我姐夫送。”
“哦。”赵千帆也挑了块酱骨架吃,嗯,这家做的味儿挺好。
“回北京的日子定了吗?”霍童吃急了,胃里有点堵,放了筷子问他。
赵千帆摇头:“手头还有点儿事。”胡正彦的事儿里,他其实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以姓胡的的能耐,不应该会闹到今天这步;是到最近他才知道,胡正彦早早发现苗头不对就想收手了,但大刘不知从哪儿得了信也沾了进来,一看里头有他赵千帆,来了劲,往死里折腾。
霍童在桌子那边看他:“挺麻烦?”
赵千帆吃了口饺子,笑一笑:“还行吧。”再麻烦也轮不上她操心。
囫囵吃完了东西,赵千帆结账出门看见霍童在等他,手往她腰上一搂说声走。
霍童挺奇怪:“你不取车?”
赵千帆比她更奇怪,商场不就在对面?
霍童笑微微,拍他肩膀:“去取车。”
按着她的指示,车子七弯八拐停到一个胡同口,幸好街边有临时停车位,赵千帆停好了车还觉着不像是正经买东西的地方。
霍童根本不管他,下了车熟门熟路地顺着胡同口走进去。
赵千帆跟在后面,kao!
里面豁然开朗,长长一条胡同,一字排开全是大大小小的店面,一色童装,要啥有啥。
这地方气场跟他不合。赵千帆顿时不知手脚该往哪儿放。
霍童却是如鱼得水,挑了衣服挑裤子,挑了帽子挑袜子,有时候整家店没看中一件就看中人橱窗里小模特身上的了,不用老板招呼,自己就上手扒。
赵千帆在一旁看得冷汗涔涔,腰背绷得笔直。
“你来帮忙看看。”偏偏霍童还挺热情地冲他挥手让他过去。
赵千帆走过去,霍童手上拎着两顶小帽子,款式相同,一顶天蓝一顶浅灰,问他哪个更好。
男孩就不该戴这种娘们叽叽的帽子。这话赵千帆不敢往外说,只哼一声:“你自己选。”
老板娘这时候凑上来:“儿子穿的东西,爸爸也可以给点意见啊。”
霍童跟着点头:“嗯,我姐夫帮元元买东西就特别仔细。”
赵千帆看看她,指一下灰色的:“这个。”
霍童两只手并在一起比比,笑一下,把灰色那个递给老板娘:“那就这个。”
再走两家,同样的状况,两条裤子让他选。
赵千帆对着当中的喇叭裤觉得匪夷所思,这还用选?!直接抓过牛仔裤扔给老板。
霍童把东西抓回来,拿在手上比长短:“我姐夫说元元又长高了不少,这条可能有点短。”
赵千帆二话不说走到挂裤子的货架旁,长长一排衣挂被他咵咵咵几下拨开,找到同款式大一号的扯下来塞到她怀里。
霍童忍着笑里外翻了翻,没什么瑕疵,这才交给老板,看着赵千帆黑着脸掏钱付账。
买好了回到车上,赵千帆甩手就把两大包东西丢到后座上,发动车子往霍家开。
霍童低头把怀里零碎的小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欣赏,压根不受他那边低气压的影响。
到了霍家楼下,赵千帆才开口:“你回去歇一觉,晚点我给你电话。”
霍童对着怀里的东西还在叹气:“唉,今天买的这些也不一定全合适,不过你放心,等我姐夫回来我们自己去挑,再不麻烦你了。”
赵千帆闷声不吭,自己先下了车开了后座门拿大件。
霍童跟下来,走到他身边要接东西。
赵千帆身一侧,用肩膀把她顶靠到小区院子的外墙上:“你存心是不是?”
霍童顺势歪在墙上笑:“这儿我老邻居多,注意影响。”
赵千帆用鼻子喷气:“影响?你说那些话注意在我这儿的影响了吗?”
霍童笑死:“你知道?那就别着了道啊。”
“霍童,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赵千帆咬牙切齿。她明知道他小心眼还惹他,我姐夫我姐夫,考验人也没这么考验的。
霍童硬拽过他手里的两大袋,再从他胸前钻出来:“行,我错了。”
赵千帆脸色还没彻底缓过来,又听见她一句:
“考验合格啊,再接再厉。”
紧不紧张
赵千帆的车上,气压低迷。
霍童侧头看看身边坐着的人一脸便秘的表情,也不说话,只左手扯扯那人的袖子。
王兰珍不动声色地把手摆开,还是紧抿着嘴盯着前面司机的后脑勺,哼,没规没矩。
霍童犯愁,再听听前头赵千帆时不时的咳嗽,更觉得头疼。
所谓冤家路窄。
赵千帆也不知抽的是什么风,这几天上赶着问元元他们父子俩什么时候到。她被烦得不行,告诉了。这下好,昨晚上他就几个电话追着嘱咐一定要让他到机场去接。
那能行吗!她老娘早早就说了老俩口也要去——她不觉得现在是双方碰面的好时机。
可一个二个都劝不住。
赵千帆这边听说了老人要去,电话里只闷了闷,嗯了一声过后还是说“我明早上到你那儿”。
她老娘更酷。
“你家非要去?在屋里做饭不好?(您非得去?在家做饭不好吗)”挂了千帆的电话,霍童到姐姐卧室里找到还在为外孙子要回来忙来忙去的王兰珍。
没成想她一向抠门的老娘这回挺开通:“我跟你爸爸说了,都一起去接,接到了人一起在外头吃。”
“元元那小,在外头冇得他能吃的。(元元那么小,在外面没他能吃的)”
话音不对,王兰珍警觉起来:“你么回事啊,我去接我孙子你拦到前头?!(你怎么回事,我去接我孙子你倒拦在前面)”
“不是的,时间太早了,路又——”
霍童最后一个远字还没说出来,老太太突然一瞪眼:“是不是还有么人要去啊?(是不是还有什么人要去)”
霍童只想打嘴,怪她,天生就是不会撒谎的人:“嗯。”然后装镇定:“去那多人,一辆车也坐不下啊。”
她老娘道行比她深,丝毫不受这话影响,叠衣服的动作停了,盯着她细想了想,把手上的衣服一放,扬声就把老伴叫进来吩咐:“童童说她明天有车子,坐不下那多人,你莫去了。”
霍汉平当时就愣了,看着女儿问:“你有车?”
“……朋友的。”
“哼。”王兰珍在旁边哼。
霍童不管老娘,只想着一直以来她老爸虽然不哼不哈的但总是比老娘能说理,忍不住就用眼神求助。
可她忘了通情达理这四个字霍汉平只在女儿身上讲究,对着老伴除了偶尔的阳奉阴违,面上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的,断没有当面打脸的可能。
于是就见着老爷子头一点:“行,那我在家做饭。”
老太太眉一挑:“用不着你。别个给你帮了忙,你还不得请别个吃顿饭?(别人给你帮了忙,你不得请人吃顿饭)”
这事儿糟了。
今天起了床,王兰珍早早就催她收拾了下楼,严阵以待的模样。
霍童就没想把家长搅和进来。而且即使这一段赵千帆都表现得非常想把二人的关系高调示人,她还是不相信他做好了见家长的准备,要冷不丁让他见了,以他那个虎劲,搞不好就会出纰漏,他们之间好不容易转圜的关系不知又会别扭成什么样子。
眼见着赵千帆的车远远地开过来了,霍童一时真想不到对策。
谁知惊喜连连。
赵千帆车开到她们娘俩面前,表情的确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但没吱声,下了车先朝她看两眼。
霍童指一下,介绍:“我妈。妈,这是赵千帆。”
“阿姨。”赵千帆挺镇定,打声招呼就拉开车门往里示意:“是9点的飞机吧?咱得抓点紧,这个点路上容易堵。”
王兰珍被他的合理理由和礼貌语气一堵,架了半天的气势一下子全没了,气闷得很,瘪嘴上车。
一瘪就瘪到现在,瘪得霍童从担心变成好笑:她老娘明显是等着赵千帆放低姿态老实交代,可那厮发动车子以后那叫一个专心致志,一点儿也没察觉后头她老娘的怒火腾腾。
瞧着王兰珍的脸色越来越暗,霍童暗叹口气打破车里的沉默,对着赵千帆问:“你怎么了,病了?”
赵千帆边超车边还咳:“没事儿,缺觉。”
这人真笨,他这么说她老娘该怎么想。霍童偏头看,王兰珍的脸色果然已经跟锅底差不多了,见她来看,做一个“谁让他送了”的表情。
霍童赶紧换个问题:“你电话里说的,明天回北京?”
赵千帆点头:“嗯。”
“那你今天还折腾出来。东西收拾好了吗?”
王兰珍似乎是被她这个问题惹到,牙缝里挤出一声啧。
霍童只好再看过去,看见自己老娘皱着眉冲她摇头。
赵千帆这时候在前头说:“不耽误。我一个人有什么可收拾的,又不像你们,又大人又小孩。”
算他聪明。霍童不接这个话茬,转头低声对上王兰珍:“你垮到个脸做么事撒(你苦着脸干嘛)?等下接到元元,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姐夫肯定又要问。”
王兰珍得了个台阶,脸上的难看收了收,抬眼往车外瞟了眼,发现不对,手肘捅女儿一下。
霍童莫名其妙地也往外看,知道了。忙招呼赵千帆:“哎,你刚才应该上立交啊!”
“啊?”赵千帆一时不反应,啊完了才看见前头的路标,哎呀了一声,赶紧找能调头的标志。
霍童只知道他走错,对于哪儿能调头也是一无所知。
王兰珍一看他俩人都抓了瞎,实在没办法,终于开口指示赵千帆:“前边那个路口,你左拐,过去五十米,有调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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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机场的停车场停好了车,往里走到接机的闸口,赵千帆看着听见他脚步声回头瞅了瞅完了抿嘴又扭脸回去的王兰珍,这才勉强整了整精神迎上去。
不是他不想应酬霍童的这位老妈,实在是他自己最近这摊子事儿太棘手。
明天他就得回北京,被他爸十二道令牌催着,必须回。
原因很简单,大刘已经完全不顾脸面,私事公事一锅端,全给捅到他家里,惹得赵正博大怒,真有他老娘说的要打断他腿的架势。
回去还不能空手回去。
首先,得对大刘说的事儿有交代吧。用嘴交代不清楚,该有的材料得有,送给有关部门看之前,不得给他爸先过过目?
再来,得跟家里提霍童的事儿。
他清楚得很,今天的这个“见家长”,根本是霍童不乐见的——对他俩之间的事儿,霍童还想捂。
这不行。
要搁原来,他愿意让她捂着,男女之间暧昧偷摸着有暧昧偷摸着的美。
可现在不行。大刘在那边做个虎视眈眈的样儿,霍童在这边摆个随时撤退的架儿,他少一点儿小心都不行。
昨天下午,他前脚撂了他爸的电话,刘振纲后脚就打进来,一接起来就听见那混账在对面笑得得意:
——“还在这儿待着呢兄弟?挺滋润的?别有了女人就把其它的事儿全扔了啊,这可不像大老爷们儿该有的样儿。再说了,霍童那人值当你这么齁齁的吗?哥们儿还是那句话,咱为什么都不能为女人伤和气,不瞒你说,你最近的愁事儿我也知道点,真心劝你一句,先把公司顾着吧,女人哪儿不能划拉啊。”
他要是真不齁女人会把他逼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怪他赵千帆看不起人,这刘振纲也真就这么大出息,等他把这回的事儿过了的,回头再来理论。
他人是要离开,但大刘的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霍童的惦记,自己手里拽着霍童的这根线绝不能撒手。
“妈,”赵千帆刚站到那母女俩身边就瞟见霍童看头顶上显示航班到港时间的电子板,然后又抬手看了看表,完了对着王兰珍交待:“元元他们还得一下才到(元元他们还有一会儿才到),你们先在这里等下子,我去上个厕所。”说完了对他也不管不顾,转身奔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赵千帆啼笑皆非。他对着她老妈不感觉紧张是没错,但她就这么把他们俩人留在这儿是不是也欠考虑?不过既然他拦人不及,那就等等看老太太会不会出招吧。
王兰珍硬挨了一会儿,发现小伙子挺恭敬地站在自己身边但就是不说话,觉得不能浪费这么个机会,开口问他:“家在北京?”
“对。”
“跟我们家童童谈朋友?”
他家管这个叫处对象。赵千帆还点头:“对。”
“认真打算?”
“……我认真。”
王兰珍听这三个字的尾音居然是个升调,觉得不对劲,正眼对上赵千帆:“你认真?”
赵千帆皱着眉点头:“嗯。但霍童怎么想的,我不确定。”
王兰珍的眉毛挑得比他高:“你是说——”
赵千帆的视线却在这时候移向她身后。
王兰珍明白,女儿回来了。
霍童走到两人跟前,对于老太太为什么愤怒地瞪着自己很是纳闷,不由去看赵千帆。
赵千帆对着她笑,笑得她毛骨悚然:院庆表演那回,他用订书机帮她订好裤子以后,就是这么含蓄温和地对着她笑——那以后她就没碰着好事儿。
“童童!”安检那边有人叫她的名。
闸口这边的三个人同时望过去,陈双庆抱着元元,立在传送带旁边等行李,一边还冲他们挥手。
霍童还愣着,赵千帆碰她的手臂,见她回神,指一指已经趴到栏杆上对着外孙子热烈拍手的王兰珍,低声提醒道:“赶紧的,让你姐夫先把孩子递出来再取行李。”
“哦。”霍童得令,忙抢上一步大喊:“姐夫,元元给我!”
陈双庆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行李从不远处晃晃悠悠地就要出来了,听见这句,踌躇了一下,还是冲他们走过来,先对着王兰珍叫了声妈,完了才把孩子举着递过来:“元元,叫姥姥。”
元元小朋友却还有去北京之前的记忆,张嘴就来:“家家!(姥姥)”
“哈哈哈。”赵千帆先笑喷了,伸手在已经扑到姥姥怀里的小男孩脸上捏了一把,问:“小家伙,还记不记得我?”
元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爪子掐愣了,偏头瞟了两眼,扁嘴就要哭。
霍童忙拍着背哄:“这是叔叔呀。元元不哭。”
陈双庆摸孩子的头,一边对着收了手嘿嘿笑的赵千帆说:“这小子不成器,好哭。”然后拜托前岳母:“妈,那我先去取行李。”
王兰珍不让他走,挺疑惑地看看他再看看赵千帆,问:“你们认识?”不然怎么他跟这小子说话的语气这么熟。
“嗯,不是童童的朋友吗,在北京见过。”陈双庆记挂着那边还在转圈的行李,点个头就走,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这轻飘飘一句话听在王兰珍耳朵里有多振聋发聩。
“霍童你!”王兰珍转头对着女儿就要发作。
被霍童拦住:“妈,有么话回家再说。”
那边陈双庆镗镗两步追着把要跑走的行李从传送带上揪下来了,出了闸口,元元又要往他身上奔,正手忙脚乱,赵千帆抢在霍童前边把拖箱牵过来了:“你们看着孩子吧,这我来。”
霍童不领他的情,狠狠剜他一眼。
赵千帆咵一下把拖杆拉出来。
怨他什么,他一句假话没说,她姐夫说的也全是真的,老太太要怎么想,那是他管得着的事儿吗。
霍家一审
霍童听见房门上咚咚的敲击声,一边举着手机讲电话一边向门口走,走到门边刚好讲完,随手把门打开。
王兰珍立在外头,看见她握着手机,眉头皱得死紧。
“元元他们睡了?”霍童先开口问,问完了侧身让开。
王兰珍根本不往她房里进,挑着下巴冲自己屋里摆摆:“你到我屋里头来。”
霍童的视线顺着客厅中轴一直瞄过去,那屋的门半掩着,刚进去的陈双庆正对着里面床边坐着的霍汉平点头哈腰——连姐夫都被拉过去了,看来是要对她三堂会审。
躲肯定是躲不过去的,她老娘这次真是气大发了。
赵千帆估计也知道今天这事情严重,不然刚才电话里不能跟她装傻。平时满嘴跑舌头的人对今天的事儿却只字不提,只一个劲地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给她送机。
她没有,要上班;即使没排班,也没有。
霍童心里有了计较,点个头跟在王兰珍后头过去了。
进了屋,看见里面坐着的爷俩在那儿让烟,王兰珍气不打一处来,先推了老伴一把:“让开!”狠狠地在床边坐了,瞟一眼手里还捏着烟盒的陈双庆,腾一下站起来往窗边走,边还压低了声儿吼:“把烟都掐它(把烟都掐掉)!”
陈双庆自然是忙不迭地照做。霍汉平当着老伴儿的气急败坏却是不紧不慢,仍旧仔仔细细地就着烟嘴嘬了一口,这才伸手把剩下的那一截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摁灭了。
王兰珍窗户全拉开,伸手呼呼扫了几下烟气,一回头冲着霍童就问:“你说,你姐夫是么样认得那个人的?(你姐夫是怎么认识那个人的)”
“春节——”“妈——”霍童刚想回话,被陈双庆抢了个先。
陈双庆原本以为王兰珍叫他过来是要问元元在北京的情况,谁知却是关于霍童的。他是姐夫,这种事不好掺和在里头,嘴上支吾一句“我去看看元元“起身就要走。
霍童冷眼看着,她老妈已经把前前后后都安排好了,姐夫这招指定没用。
果然,王兰珍张嘴就是:“你坐到(你坐着)!元元睡了,不用你操心,这边都看得到!”
陈双庆抬眼看看房门,就说呢,刚才老太太叫他过来的时候不让关元元睡觉那屋的门,原来都算好了,唉,那他老实坐着吧。
人是坐下来了,但陈双庆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说——当初在自己和霍真的事情上,这小姨子没少帮忙,他现在帮不到她,至少不能落井下石——于是反反复复就一句:“我就见了那人一面。”
王兰珍在女婿那儿讨不到好,恨得直咬牙,实在没了办法,一转头揪住霍童:“你姐夫说只见了一面,一面就认得了?”
霍童看着陈双庆如坐针毡的模样,知道自己再不说话也不行了:“别个屋里在北京,我过去了不得招待下?有么事好大惊小怪的撒。(别人家就在北京,我过去了不得招待一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王兰珍抓到关键词:“你上别个屋里去了?!”(你到人家里去了)
这话怎么听的。霍童觉得她老娘开始胡搅蛮缠,也有些不耐烦:“怎么可能。”
王兰珍嗓子抬得更高:“那你又说别个招待你了?!他在哪里、么样招待你的?(他在哪儿、怎么招待你的)”
在她姐夫单位招待所的床上、用身体热情招待,这话说了,她老娘当场就能厥过去。霍童决定不言语了。
王兰珍往前逼:“你莫装死,今天你非得把话跟我说清楚!”见霍童咬着嘴就是不说话,不由怒气冲天:“你以为我愿意问?你前两天是不是跟那个人在院子外头鬼搞(乱来)?隔壁左右都看到了,跑来问我那是不是我屋里(家里)的新姑爷,你让我么样回别个(你让我怎么回答)?!”
前两天?霍童想起来,赵千帆送她回来把她顶在院墙上让她注意影响。嘁,谁这么多嘴:“关她们——么事撒!(关她们什么事)”
她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半路吞回来,王兰珍在气头上没察觉,倒是旁边她老爹霍汉平抬眼瞅了她一下。
霍童心里一咯噔。算了,先把姐夫打发走了再说:“妈,你小点声音,莫把元元吵醒了。还有,你让我姐夫过去吧,有么事我自己跟你讲。”
一句话提醒了王兰珍,说是女婿,但眼前的陈双庆跟真真早就离了,童童这事儿也算是家丑,还是关起门来说妥当些。挥挥手放陈双庆走人。
门才合上,她不能再等了,恶狠狠地瞪霍童一眼:“你说!”
霍童再看一眼霍汉平,老头子瞅着她倒没有大表情。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拣能说的,把跟赵千帆从认识到交往的前前后后简单说了说。
王兰珍没那么笨:“你说得好像两个人蛮好,那别个在机场为么事说你冇当回事?”(那别人在机场为什么说你没当回事儿)
霍童恍然大悟,难怪她刚电话里问赵千帆怎么招她老娘了他怎么都不肯说,亏她还担心是她老娘的直脾气跟他对上,搞半天是他耍诈。
不过她明明早就跟她老娘透露过她俩的关系不稳前途不明,老娘这时候炸毛究竟是为什么?
算了,这都赵千帆逼的,逼她对她爸妈说实话:“我么样当回事撒(我怎么当回事啊)——今天妈你在车上也听到了,他明天就回北京,是为了他公司的事。前一段时间他累出了病在我们医院住院就是因为这个事,这回回去是去请他屋里的救兵去了。请不请得来他屋里都不得再放他在这边待到(请不请得来他家都不会再放他在这边待着)——你们说,我么样当回事?”
王兰珍听得一把旺火烧上来,扯起嗓子又要吼,被身边的老伴叫住:“兰珍,你先别说话。”
霍汉平转头对上女儿:“他家条件很好?”
“嗯。”霍童心上跳一跳,刚刚她特意没在这一点上多耽搁。
“好到什么程度?”
“……”
“汉平你问这些做么事撒!好到么程度我们也不(汉平你问这些干什么,好到什么程度咱们也不)——”
“你别说话!童童你说,那人家里,不是简单的有车有房吃穿不愁吧?”
“……嗯。”
“那行了。”霍汉平站起来去关窗:“趁着那人离了这儿,你把这事儿了了吧,不合适。”
====
霍童说不去送机,挺好,免得到了地方让她想起来今天的事儿。
赵千帆收了手机,心里很是得意。
捻子他已经埋下了,刚才电话里听着霍童的声气挺平稳,看样子炸药包还没炸,她老娘这么能沉得住气倒是他始料未及的,希望别是个闷雷,白瞎了他费的一番工夫。
正在沙发里给自己逗乐,赵千帆听见门铃响,开了门一看,伍晶晶。这丫头挺久没见了,大包小包地这又是干嘛呢。
伍晶晶拧着眉很不耐烦的样子:“还堵门口干嘛,不赶紧把东西接过去!”
赵千帆就不伸手:“这什么?”
伍晶晶已经两步跨进屋里,就手把手里的拎兜全撇到地板上:“我们这儿的特产。”
赵千帆喷笑:“特产?”
伍晶晶的表情也是万分嫌弃:“啊。我妈非让我给你送来,说了,让你明天带回你家那边。”
“你拿走。”赵千帆走回沙发上坐下。他一大老爷们儿,不带那些。
“你是想让我妈亲自来送?”伍晶晶轻飘飘顶他一句,他要敢点头她立马把东西原样拎回去。
赵千帆被将了一军,没办法只得问:“你妈什么时候对我家也开始讲这些虚礼了?”
“谁知道啊。”伍晶晶比他还纳闷,踢踢地上的袋子:“从知道你要回去就开始张罗,折腾了好几天,催着我给你送。行了。东西我送到了,走了!”
“等会儿。”赵千帆喊住她,完了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过来坐。”
伍晶晶觉得他殷勤得可疑,挺防备:“有事儿?”
“嗯。”赵千帆再拍:“放心,吃不了你。”
怕你啊。伍晶晶被激着了,几步过去坐下:“啥事儿?说。”
“最近见没见过你姐们儿?”
伍晶晶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个“姐们儿”指的是霍童,很是惊讶:“你问这个干嘛?”不等他回答又把眉头一紧:“她最近才刚刚安生两天,你别又添乱。”
“找你说的就是这事儿。”赵千帆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我回北京这段时间,你帮我多招呼着她点儿。”
伍晶晶错愕得不行。早前霍童那么困难的时候,他闪得远远地,现在倒想起来要招呼她了?她最烦这种先耍贱后装情圣的人:“你回你的北京吧,这儿啥事儿都轮不着你管。”说完就要走人。
赵千帆伸手一把拽住她:“我没开玩笑,这回回去,我会跟我家里提她的事儿。”
伍晶晶更吃惊了:“提她什么事儿?”
“进我家门给我当媳妇的事儿。”
伍晶晶彻底糊涂,怎么又蹦到结婚上头去了?
赵千帆知道她没明白,也不想细说,见伍晶晶不依不饶地瞅着他,很有些不自在,最后好歹交待了一句:“我俩又好了。”
伍晶晶啥话都说不出来了,半天才问:“那你还要我帮你招呼什么?”
“那个刘振纲,”赵千帆敛着眉目说:“你帮我盯着点,别让他再缠上霍童。”
伍晶晶是真觉得这请托匪夷所思:“那人连你都收拾不了,我能把他怎么样?”
“没让你干别的,”赵千帆当然知道这一点:“就是平时多找找霍童,她那人有时候特别二,有事儿也不跟我说,你看着不对告诉我一声就行。”
哦,派她卧底去。伍晶晶低头考虑了考虑,问:“我有什么好处?”
赵千帆猜到她肯定有这句:“以后但凡我在这儿,你张嘴,不管啥事儿,我绝不含糊。”
伍晶晶听着这话虚:“以后你能在w市待着吗?”总觉着他在这儿做事就是个玩票的性质。
赵千帆笑得有点高深:“总之我把话放这儿,决不食言。”
伍晶晶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点点头:“那行,我记着了。你说的事儿,我尽量吧。”
“尽量?”赵千帆不放心。
“少爷,我也是有正事儿的人,拿一句话就要我搭上全部时间,您觉得您消受得起吗?”伍晶晶脾气上来了:“答应了你就行了,那么啰嗦!”
赵千帆哈哈笑着站起来送她到门口,看见还堆在门口的东西,终于有了句客气话:“替我谢谢咱妈啊。”
“边儿去!”伍晶晶走人,进了电梯心下暗暗感慨,唉,到这会儿了,对霍童而言,落到赵千帆手里,也不知是算幸还是不幸。
赵家一审
这些年她值夜班也不知值了多少次,可霍童到今天才觉得值夜是种享受。
最近事情多,医院里家里都是,她一件一件处理,忙成了机械状态,压根没时间静下来好好想想。
今天机会正好。
把下午的几份病程材料整理收拾好了,霍童从柜子里摸出个苹果洗干净了捧着啃。
不管她嘴上怎么跟她老娘和赵千帆说,她知道自己心里对这段关系多少是存着想望的——好好的谁愿意谈个恋爱最后没结果?可考虑到之前和赵千帆闹的那些事儿,还有她老爸特别在意的家境问题,霍童确实觉得拿不准。
对了,她爸,霍汉平,家里的顶梁柱,难得一次的独断专行,堵得她老妈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那人家里,不是简单的有车有房吃穿不愁吧?”
——“趁着那人离了这儿,你把这事儿了了,不合适。”
齐大非偶,被人说烂了的道理,她懂。
“上我家玩去”。今年春节之前、她和赵千帆还好着的时候,他把这句话放在嘴里反复念叨,赖着磨着地那么念。她就着字面的意思,以为是让她去见家长,心里就虚了,硬往外推。后来真到北京碰了面才发现,原来是她在自作多情。
此“家”非彼“家”,人让她去的是北京,不是他家里——她在北京待着的那几天、没因为姐夫的事儿跟赵千帆闹僵之前,他口口声声提的是“我另找地儿给你住带你玩”,并没有提一句去家里。
可见家境问题在赵千帆那儿也不是全没想法。
但让她像老爸说的那么决绝的了断,她真的不是那么舍得。
赵千帆对她的感情,很够,说不够那是冤枉他。再说她虽然老大不小了,也还是有逆反心,单纯为了他家里的原因放弃一段关系,这样的事儿接受起来,她觉得困难。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说这事儿的好时机,他那边公司的事情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呢,这时候她不能再搅进去给他添堵。
心事想到这儿,霍童手里的苹果也差不多啃完,果核扔进垃圾桶里,站起来要去洗手,桌上手机嗡嗡响,抽张纸巾边擦手边歪着头朝屏幕上看,伍晶晶三个大字跳得特精神。
“晶晶,啥事儿?”
“你在哪儿呢?”
“医院,夜班。”
“哦,那我没事了。”
霍童笑出来:“什么意思?”
伍晶晶想挂电话:“就没事了啊。”
“晶晶,”霍童叫住她:“你到底怎么了,这几天?”
“我怎么了?”伍晶晶还想装傻。
霍童不让:“你有事没事总找我,是不是赵千帆交待你什么了?”
“……”
“他不放心我?”
“……没。”伍晶晶有些支吾,赵千帆不放心的可不是她。
霍童听出来她的不配合了,也不多为难:“行,那我挂了。”
伍晶晶惦记着没完成的任务,又忍不住多嘴:“你平时要没事也多出来走走呗,户外那边你不去,我约你也难得出来,闷在家里就不怕长霉?”
霍童这次倒没多想:“小姐,我哪像你无事一身轻,我家小孩回来了,光照顾他就够我忙的了。”
伍晶晶不耐烦听这种少妇嗑:“行了行了,总之有时间找我啊。”撂了电话。
霍童好笑地收了手机,又被一个家属叫去看了眼不太舒服的产妇,小问题,很快做了处理,回到值班室拿了手机再拨出去。
那边果然没睡:“童童?”
霍童被这称呼刺激得背上汗毛噌一下就立起来:“你!”
赵千帆得了逞,在那头痞笑:“不适应?你家里人不这么叫?”
那能一样么。霍童顺了顺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问他:“在外头?”能听见他那边有隐约的音乐和笑闹声。
赵千帆也不瞒:“啊,和朋友,在外头。”
“你事儿都处理完了?”
“……算吧。”赵千帆答得迟疑,突然又笑着问她:“你今天不值夜班吗?怎么,想我了?”
“嗯,我可想你呢。”霍童回得一点磕巴都不打,没等对面乐出声,她又一句:“就想问问你到底觉得我有多弱智?”
赵千帆听着她语气不善,忙收了玩笑的心:“怎么了又?”
还怎么了又,甭跟她装糊涂。霍童挑明了问:“你跟伍晶晶说什么了?”
赵千帆这下知道伍晶晶那笨蛋把他暴露了,一时想不到话挡,随口扯个理由:“你家小的不回来了嘛,我让她帮忙照应照应。”
“赵千帆。”
行行,他兜底。不过兜底之前要先摸清情况:“这两天,有人找你没?”
“谁找我?”除了伍晶晶,没谁了。
“刘振纲。”
三个字一出,霍童全明白了,问:“他跟你说了要找我?”
“没。”赵千帆否定得挺快:“我这不以防万一吗。他要是找你,说什么你都别搭理,抓紧时间告诉我就完了。”
霍童细想了想,冲着手机点头:“行。不过你也别让伍晶晶搅和在里头。”要真有事,晶晶那小体格够干什么的?
当初交待伍晶晶无非也就是想放个眼线在那儿,现在条件交换合理,赵千帆“嗯”一声答应着,听见那头霍童有挂电话的意思,心里装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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